難得停了風雪,太陽也賞臉露出笑顏。
「我們去哪裡?」昭陽撩開車簾,這不是回岳陽的方向。
南宮蒼旻停下馬車,探進頭來詢問:
「身子又不舒服了?」那日,她嘔出了怵目驚心的赤紅鮮血,他的心就一直處在惶恐不安的位置,生怕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症。還好大夫只是說她小產後身體虛弱,再加上胸中鬱結難解,想是積鬱已深,而後又感染風寒,氣血反衝,所以才嘔了血,只要靜心調養,身體自然會恢復過來。
「沒!」自打見著他後,她的身子也逐漸好了起來。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而他就是她的一帖良方。
伸手探探她的額頭,他皺起眉, 「這麼涼!」
「這是冬天呢,難免有些冷。」昭陽開心地笑了笑,這男人啊,對她的關懷從沒有停過。
「覺得冷?那我們就再往南走,直到你覺得不冷為止。」南宮蒼旻別開臉去,挽起韁繩驅趕馬兒。
昭陽臉色一變,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無論他的心胸有多麼寬廣,都忘不了她帶給他的恥辱、傷痛甚至是怨恨,他對她體貼如昔,關愛如昔,卻怕面對她。出京這幾日,莫說是像新婚時那樣隨心所欲地交談了,就連幾句認認真真的話都沒說上,不然她也不會到今日才知道他們不回南宮世家。起先,她以為是因為她在病中,他怕擾了她的安眠,如今看來不是啊!
馬車劇烈地一晃,昭陽抓住窗欞才穩住自己的身子,發生了什麼事?
「別出來!」南宮蒼旻匆匆向她交代一聲,放下了被她撩開的簾子,朗聲道:
「不知各位朋友攔住在下的馬車所謂何事?」
「留下你身後的那輛馬車,否則休怪大爺的刀要喝血了。」一個獨眼漢子冷喝一聲,看來頗像是他們的頭目。
打劫?南宮蒼旻微一皺眉,
「在下認識綠林中的許老爺子,可否請各位好漢行個方便讓我夫妻二人過去。」許老爺子是綠林中的總瓢把子,他的這些徒子徒孫自然會顧忌他的面子,南宮蒼旻不想多惹是非,只得抬出人情。
獨眼漢子猶豫地望了他身側的矮小後生一眼,似有些畏懼。
那矮小後生留了個八字鬍,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脾氣也頗為了得,啞著聲道:
「跟他囉嗦什麼?併肩子上啊!」不待說完,他抽出大刀砍向南宮蒼旻,刀法凌亂得不成章法。
南宮蒼旻心生詫異,暗自戒備起來,這短小漢子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不濟,他為何要隱藏自己的實力?這伙兒人看似綠林大盜,實則不然,莫非他們的目的是……昭陽!想到此處,他痛下殺招,一心想要逼退這群來路不明的人。
南宮蒼旻不再手軟,施展開真功夫後,那短小漢子也遇強則強,跟他纏鬥起來。南宮蒼旻既要顧著其他人接近馬車,又要防著他突施暗招,而那短小漢子仗著自己有幾分高明的輕功本領,只是一味游鬥,南宮蒼旻一時半刻也很難將他斃於劍下,不由得焦急起來,要是再來一武功不錯之人,他哪裡還能生出一隻胳膊去護住馬車裡的人。
噩夢成真,一道黑影從草上掠過,直撲馬車,南宮蒼旻搶先一步,拼著受那短小漢子一刀,也要保昭陽周全。昭陽在兩人一拉一攔之間,狼狽地跌出了馬車,而南宮蒼旻腰間也中了一刀,殷紅的鮮血浸濕了他的長衫。
黑衣人冷笑一聲,揮出腰間長鞭,凌空捲住昭陽的細腰,南宮蒼旻見狀大驚,飛出冰雲劍,割斷了那捲住昭陽的長鞭,卻阻止不了黑衣人撲向昭陽的那一抓——
一聲悶響,情勢陡然逆轉。那黑衣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右肩上多了一個大窟窿,鮮血不斷地向外湧,那短小漢子惡狠狠地盯了昭陽一眼,麻利地替黑衣人止血,沉聲喝道:
「我們走!」
南宮蒼旻緊摟著渾身顫抖的昭陽,柔聲安慰:「別怕!沒事了!」
昭陽回抱住他,感覺到自己手心粘粘稠稠的,她凝神一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受傷了!」
「皮外傷,不礙事的。倒是你,有沒有受傷?我剛才見你從車上跌了下來……」大掌焦急地在她身上游移起來,撩起她的裙擺,雪白的小腿上果然有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淤青,
「疼嗎?」
昭陽搖搖頭,順手撕下一片裙擺,從他的後腰繞過為他包紮起來,如果不是為了護她,他根本不可能受傷啊!她抬起濕潤的眼眸,哽咽著道:
「以後要是再遇著這些事,你要先顧著自個兒,只有你平安了,才能讓我也平安啊。」他絕不可能棄她不顧,可一味蠻幹只會使他自己陷於險地啊。他武藝高強,傲視群雄,她卻是他惟一的弱點。
南宮蒼旻不答,轉而問道: 「你怎麼會有這玩意?」
幸好她性子剛烈,臨危不懼,也幸好她還有此物護身,不然今日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這是外邦派使臣來朝見時送給四哥的,四哥後來又給了我。」昭陽將手中的火器遞給他瞧,
「我隨意練了些日子,沒想到有一天會派上用場,只是它的威力未免也太過駭人了。」想起那人的右肩被她轟得血肉模糊,她就感到難受和噁心。
「番邦之人比起我們中原人倒是多發明了些有趣的玩意,就說這支火器吧,它又叫鳥銃,聽說是他們用來打鳥的器具,只是沒想到它對人也有這麼大的殺傷力。」南宮蒼旻仔細端詳起來,想要找出其中的奧秘。
「你是使劍之人,對它也感興趣嗎?」看他如此專注,昭陽想起四哥也曾讓人研究這東西,只是至今也沒多大進展,要是大明的軍隊有了這件神物,何愁蒙古人在邊疆為患。
「我們習武之人,也同樣要做到知己知彼,要是他日有人拿著它來對付我,我才能應付得過去啊。」南宮蒼旻笑著道。
生死相交,患難與共,即使有再大的嫌隙也都煙消雲散了,連日來的猜忌、彆扭和餘恨都付之這一笑之中。
南宮蒼旻將她扶上馬車之際,昭陽回身問道:「我們去哪啊?」
「你不是喜歡水天相接的地方嗎?我們去桂林,那裡的氣候、環境也適合你養身子。」
「不回……岳陽嗎?」
扶住她的手臂一僵,南宮蒼旻別開眼答道:
「過些時候再回去吧。」他雖原諒了她,但難保家裡人不跟她為難,等事情淡了,最好昭陽再有了身孕,那時候再回去,她也就不會受到責難了。
忍下心頭的失望,昭陽略一頷首,鑽進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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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進了鬧市、南宮蒼旻給昭陽戴上紗帽,將她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我可以自己走的。」覆在他的耳邊,昭陽小聲抗議著。
佳人在懷,吐氣如蘭,南宮蒼旻心神皆醉,笑著道:
「我喜歡抱著你。」談笑間走進了一家客棧,那客棧的橫匾上寫了四個醒目的金字——悅來客棧。
聽他如此一說,昭陽不由得呻吟一聲,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幸好還有紗帽遮住了街上行人的視線,不然她……
「店家,來一間上房,要清淨的。」
「好勒!」店小二吆喝一聲,利落地在前引路,「客官遠道而來,要不要來些本店的特色小菜?我們悅來客棧的大師傅曾當過宮裡的御廚呢。」姜師傅的手藝真是好得沒話說,所以悅來客棧才會客似雲來,甚至不乏為美味佳餚一擲千金之人。
南宮蒼旻望了一眼懷中的妻子,搖首道: 「先不忙上菜,小兄弟先給我們打些熱水清洗清洗身上的塵土吧。」
店小二連忙稱是,推開一間房的房門, 「這是我們客棧最好的天字號房,客官還滿意嗎?」
房內打掃得一塵不染,隱約之間還有一種淡淡的清香,這間房倒是佈置得極為雅致。南宮蒼旻滿意地點點頭,遞給店小二一錠銀子,笑著道:
「多謝小二哥帶路,你拿著去打點兒酒喝吧。」
他們進房後,店小二趕緊下去張羅熱水,生怕怠慢了這位出手大方的豪客。
「累了嗎?」南宮蒼旻取下她的紗帽,露出一張清麗絕俗的臉孔。
昭陽瞪了他一眼,嬌嗔道:
「我足不沾地,豈會累著?」一路上他將她照顧得妥妥帖帖的,除了有些風塵僕僕,她倒沒有疲累之色。
他裝作沒聽懂她話中的埋怨,劍眉一揚,正經八百地道:
「連日來都窩在車上,前些日子又遇著匪人受了驚嚇,哪還有不受累的?」大手撫上她的發,拔下了束髮的簪子。
「做什麼呢?」昭陽拍掉他做怪的大手,想要把頭髮重新挽好。
「等會就要沐浴了,雲喜她們又不在你的身邊,當然要為夫的來伺候娘子了。」
「胡說八道!」她輕斥。
南宮蒼旻正要繼續逗她,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客官,送水來了。」
他起身將門打開,幾個人魚貫而入,陸陸續續地往捅子裡加水,直到有了七八分滿,問完南宮蒼旻還有無需要後,又全數退了出去,服務周到,動作麻利,這悅來客棧果然名不虛傳。
昭陽站在屏風旁邊盯著桶子裡霧氣騰騰的熱水,既渴望洗去一身的塵土又不敢真的當著他的面寬衣解帶,雖然這個人是她的丈夫。
再這麼下去,也不知她要耗到幾時?南宮蒼旻向她走過去,含著笑道: 「怎麼?真需要為夫的替娘子效勞?」
「你先……沐浴吧,我……等會兒……啊……」
衣群翻滾,她被凌空抱起,南宮蒼旻將她整個人扔進木桶裡,熱水馬上浸濕了她的衣衫。
還來不及羞窘,昭陽先動了怒。當日她匆忙離宮,並沒有準備行囊,只有身上穿著的這身衣服,而今卻被他連人帶衣一起扔進桶子裡,那讓她沐浴之後用什麼來更衣啊。更讓她氣惱的是,自成婚以來,南宮蒼旻從沒對她做出如此輕佻的舉動,難道只因她……想到此處,昭陽不禁悲從中來,澆熄了心中的怒火,可豆大的淚珠卻從兩腮滑下。
沒想到一時玩笑竟惹得她淚珠漣漣,南宮蒼旻頓時手足無措,柔聲哄道: 「昭陽,昭陽,是我不好,你別哭啊!」
聽他如此一說,昭陽哭得更加委屈,背過身子不去理他,只是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著。
也不知他剛才著了什麼魔,見她如此羞澀嬌怯的模樣,突然升起想要戲弄她的念頭,而忘了她本長於皇家,一直守禮自持,當然會被他剛才的舉動嚇著了。仔細想來,他們雖是夫妻,但閨房之樂卻少得可憐,她是矜持靦腆,而他是不敢逾越,夫妻關係一直淡泊如水,相敬如賓。
不知何時他已轉到她的面前,大手溫柔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望進那雙被淚水洗滌得晶亮純淨的眸子,他俯下頭來,霸道地捕住那柔嫩的朱唇。
昭陽倒抽一口冷氣,小手推拒著他厚實的胸膛,昏昏沉沉地想著,他這又是發的什麼瘋?
「別拒絕我……」熾熱的唇貼著她,這一聲低啞的請求,飽含著此時不該有的痛楚。
是啊,別再拒絕他了,這一生,她虧欠他的太多了。身為人妻,她三番四次地拒絕丈夫的心意;身為人母,她剝奪了孩子來到這個世上的權利;身為人媳,她扼殺了公婆含飴弄孫的樂趣……
昭陽昏眩地閉上眼睛,由著他對自己的身子任意施為。心防一除,她被挑起最深沉的渴望,只能軟癱在他懷中…
冬雪已過,轉眼就要立春了。
睜開迷濛的眸子,一張熟悉的俊顏出現在她眼前。昭陽傾起身子,迷迷糊糊地道:
「什麼時辰了?」窗外的天色暗沉了下來,應該不早了吧。
南宮蒼旻癡迷於她睡醒後的嬌態,俯身笑著道: 「你已經睡了三個時辰了。」
昭陽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幹了什麼好事,趕緊捉上被子遮好身子,臉紅得像是著了火一樣。他的行徑向來大膽豪放,只是在她的面前收斂了許多,沒想到今日她也跟著他胡鬧。想起剛才,昭陽就恨不得找個地洞穿進去。
克制不住心中的激盪,南宮蒼旻再次吻住她的朱唇,昭陽偏過頭去,躲避著他熱情的索吻,可他的唇卻如影隨行,反而落到她的頸子上,眼看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也不知她打哪生出來的蠻力,她竟將他推開,羞怒道:
「南宮蒼旻,你……」想要罵他,卻又不知從何罵起。
南宮蒼旻微笑著復又靠了過去。昭陽驚懼地朝著床內縮去,他居然……這個男人!
長臂從被子上伸了過去,南宮蒼旻從枕旁拿出一套鵝黃色的衣裙,笑著道: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瞧著它的質地不錯,就買了回來。」
昭陽遲疑了一下,伸出藕臂接過這套衣裙, 「你親自去買的?」他竟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他點點頭,想起剛才去衣飾店挑選衣服的尷尬,一群女人中間就他一個大男人,讓他不自在極了,
「我看你睡得沉了,怕你醒來後沒有乾淨衣服更換,索性就去買了套回來,小地方不比京城,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式樣,你就將就著穿吧。」她的衣物一向都是宮裡上等的貢品絲綢做的,怕是穿不慣平民百姓的這種面料吧。
「沒什麼將就不將就的,我瞧著它很好看呢。」他未免把她想得太嬌貴了些,昭陽將衣裙撲平,美麗的眸子瞅著他,意思是要他轉過身去。南宮蒼旻知她羞澀靦腆,本想順她的意,但轉念一想,如果他一直這麼依著她,難保她不會誤認為夫妻相處本就應當如此,夫妻之間哪有她這許多的避忌,想到此處,南宮蒼旻不光不避開,反而大大方方地坐在床沿上。
昭陽好生著惱,為何他今日老愛與她唱反調?
「我本打算帶你出去逛夜市的,但如果你喜歡就這麼躺在床上,我當然也樂意至極。」南宮蒼旻邪氣地一笑,懶洋洋地往床柱上靠去。
昭陽早就想起身了,無奈他一直盯著她瞧,而今他又沒有迴避的打算,除了她想繼續耗在這張床上外,只得起身著衣。雖說有被子的遮掩,但還是洩露了些許春光平白養了南宮蒼旻的眼。
穿好衣服後,昭陽將蓮足向繡鞋裡套去,站起身來撫平了衣裙上的褶皺,嗔道: 「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無賴的一個人。」
南宮蒼旻大笑一聲,她的一嗔一喜讓他十分開懷,她終於不再是那副矜持疏離的模樣了。將她摟到胸前,在她的頰上印下重重的一吻,他戲謔地道:「別這樣瞧著我,除非你不準備出這道房門了。」
杏眼圓瞪,昭陽頓時雙頰緋紅,掙開他的懷抱跑了出去。這男人,居然敢說這樣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