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醫院躺了兩天,之後便請假一周在寢室養傷。
週一盛樂回來了。看到我和易孟的慘樣,素來冷淡的眼神也蒙上層淡淡的驚訝與不解。盛樂上課去後,躺在床上閒著無聊,易孟便對我說服教育,勸我和盛樂和好。
其實仔細想想,我和盛樂之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充其量不過是世界觀不同罷了。同在一室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弄得這麼尷尬。經過那頓林中毒打,躺在醫院的易孟和我,確實深切感受到了來自同室的關懷照顧。意識到同室的緣分可貴。
就像現在,我和易孟兩大傷患臥床,食堂離寢室遠,打飯打水的責任便全全落在薛清和林湃身上了。兩人平時都是大忙人,現在還要照顧我們兩臥床病患,更加手忙腳亂。
中午下課回來,林湃問:「小希,你們餓了沒?」
「嗯?」一時不懂林湃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到了中午餓了也是理所當然。不過由於整個上午都躺著,能量消耗少,也不見得有多少飢餓的感覺襲來。
「還好,不是太餓。」我老實地回答。
「阿林,我要吃蟹肉,還要份紅燒排骨。還有煎蛋一份。」上面的易孟在我說的同時也嚷了起來。
林湃臉色有些為難:「阿易,現在年紀組的幾個輔導員正等著各班班長到齊開會,薛清已經去廣播室通知去了。散會恐怕至少也得半個小時以後……」
「沒關係,阿林,你去開會吧。我們不要緊。」
「可阿易……」
易孟連忙說:「我忍忍啦,你還是快去開會吧。開會遲了要挨批的。」
見一向玩劣的易孟說出這麼正兒八經的話,我忍不住笑了。
頭頂床板敲得咚咚在響,易孟調侃的聲音從上面傳來:「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呀,小希∼希∼∼」
林湃也笑道:「好,散會了我馬上就去給你們倆重傷患尋食去。」
話未說完,盛樂就推門進來了。看到林湃他皺眉說:「小林,外面廣播在叫班長開會,你怎麼還沒去?」
「嗯,這就去。」林湃看了看盛樂又看了看床上的我們,沒說什麼便走了。
盛樂把手上的書一放,拿了水壺提了飯盒沒頭沒腦地說了聲:「我打飯去了。」也推門走了。
我還在驚訝,就聽見上床的易孟悶在被窩裡的呵呵笑聲。
「呵呵呵∼小希希,好好笑∼真的好好笑∼哈哈∼」他一個人在床上笑得天翻地覆。
我想著剛才盛樂的表情及那沒頭沒腦不知對誰講的一句話,心裡也覺得是有些好笑。
「我還不知道我們酷酷的盛大書記也有在這麼可愛的一面啊。小希希啊,這下你再不示好,就太不夠朋友了。」
我爽快地應了聲。
等到盛樂再推門進來時,左手幾壺水,右手一大提飯盒。
他人本來就是那種很搶眼球的類型,這麼一來,剛才走在路上有多搶眼就可想而知了。
「開飯咯∼要我們盛大書記親自打飯,真是幸福啊∼」易孟從床上下來,在我床邊坐下。
盛樂既不笑也不惱,臉上沒什麼表情地把飯盒拿到我床前的桌上。
「謝謝。」我微笑著道謝。他似乎愣了下,沒說什麼便坐到我對面書桌上自吃起飯來。
吃完飯,易孟以還沒消化為由在我床上胡鬧起來。
「寢室真好啊!」易孟頭抵著床,腳伸到床頂,突然大發感慨。猛地又一個鯉魚打挺翻了過來,正襟危坐,舉手在胸前大聲說:「我宣佈:以後爭做寢室常駐人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對他這種近乎神經質的行為,我無奈地翻翻白眼:「拜託,這種誓發多了是要爛舌頭的。你要是真忍得住能在寢室安分守己,現在也不會躺在這裡了,更不會被一個女生反釣了。」
聽我這麼一說,剛才還誓言旦旦的易孟換上滿臉的怨色看著我:「小希希∼」
我做出STOP的手勢向他投降。兩人鬧得不亦樂乎時,對面一直沒出聲的盛樂突然問:
「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扭頭看向對面,正碰上盛樂詢問的嚴肅目光向我們這邊看來。
「事實就是我搶了別人的女朋友,然後那人惱羞成怒之下便僱人修理了我一頓。小希希是無辜受害者,是被殃及的池魚。」易孟一口氣將事情緣由說了個大概。
「別人?誰?」盛樂目光轉向易孟問道。
「寧揚。你該認識吧。他是上屆的學生會主席。」
「是他?!」盛樂微微驚愕,接著語氣有些生硬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種人的性情,居然還去惹他。」言辭裡責備之意已表露無疑。
易孟破天荒地低著頭沒有出聲。我心裡有些奇怪,嘴裡還是抱不平地為他分辯:
「這事也不能全怪易孟。他事先並不知道那張蘭有男朋友的,更不知寧揚就是她男朋友。事實上是那個張蘭先對易孟起意。易孟也是事後才知道。」
盛樂聽了我的辯解,臉上緊繃的表情沒有絲毫放鬆,反倒從鼻子裡嗤出了不大不小的一聲:「哼,連底細都不知道,就和人家……」他話沒說完。但只要大腦功能正常的人聽了都知道他話裡的意思。
我瞟了瞟沉默的易孟,發現他臉色有些難過。便伸手推了推他,說笑道:「你也不要這麼責怪自己,誰叫你天生一副色狼本性呢。受受教訓也應該。」
易孟這才抬起頭來,認真說:「我受教訓是應該的。但小希你卻很無辜。幸好只是皮肉傷而已,不然我就要慚愧死了。」
「嗨!挨頓畜生拳頭而已,又沒殘廢,這種傷一兩周就會完全復原了。你懊惱個啥!要不是我替你分下一半拳腳,你現在只怕會更慘。」
「小希,你不知道,那天我邀你回家時心裡就有預感寧揚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我,其實心裡是有點害怕……才叫你一起回去的。」
我心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拉我壯膽的。只不過,出乎意料,壯膽的變成了一同陪著挨打的而已。
「有膽做沒膽當……」對面傳來一句低低的聲音。
易孟嘴角動了動,沒出聲。
***
週五,我和易孟一起去學校醫院拆了繃帶紗布。
「終於可以出來見人了。」易孟大呼一口氣。
我甩甩手臂說:「是不是又想起你的一千又一百個女朋友了?」
嘿嘿笑了幾聲,易孟難得正經地說:「不,我決心從此以後改邪歸正,好好地專心談戀愛。」
我只當沒聽見。懶得再戳穿他。
下午選修課,寢室5人選的沒一個相同,各自分道揚鑣去上課。週二下午上選修課的人少得可憐。這從下課後樓梯口舒暢的通行情況就可窺一斑。
走下樓梯,轉到學校便利店買了盒牙膏和一袋洗衣粉,經過租書店時才想起自己上周的小說居然還沒還。心中叫糟,這麼多天那二十塊押金只怕扣得剩不了幾個子兒了。
我匆忙走向寢室。卻在剛走入進寢室樓的道口看到寧揚擁著一個女孩對面走過來。
我並不是那種易於衝動的類型。雖然現在淤傷未消週身疼痛全是拜眼前這張狂的人所賜。但想著能忍就忍,少與這種人打交道最好。
我低著頭從兩人身邊走過。
身後傳來寧揚的聲音:「你先回寢室吧。我現在有點事。」
「可是……她們都在等著了呀。」女孩急急地說道。
「那你就一個人去吧。」寧揚沉沉的嗓音已響在我身後幾步處。
「喂!」寧揚大跨步地走到我跟前。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並不理他,步子卻沒停下。他乾脆攔在我身前,笑道:「呵!想當沒看見我啊。」
看著他挑釁的姿態,我不溫不火地說了句:「是又怎樣?」
「那天還挺神氣的,怎麼 ?今天居然變得這麼縮頭縮尾了?」他上下晃了我一眼,語意輕蔑。
我見他不肯讓路,皺了皺眉:「你到底想幹嘛?」
他只手插著質料高檔的休閒褲袋,悠然說道:「沒什麼,只想問問你那天的大餐味道如何?」
忍住心中的怒氣我沉下嗓音說:「不要欺人太甚!」
他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欺你太甚?那你也可以欺負我呀。」
我靜靜地看著他說:「寧揚,做事要有尺度,或許你有錢、你有權,你可以任著性子亂來,甚至你可以貼張條子在身上說自己是個皇帝。但這些都是尺度的。」
「尺度?什麼尺度!膽敢搶我寧揚的東西,這懲罰已經夠輕了。」
「這事錯不在易孟。」我平靜地說道。
「哦?錯不在他,難道是我的錯?!」
對上他冷冷的雙眼 ,我緩慢堅定地點頭:「不錯,錯在你。」
聽了我的話,他倒沒先發怒,表情反愣了下。看得出來,我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我回他同樣輕蔑的一笑:「錯在你品味太差,或是自己魅力不夠,才讓自己的女人反釣易孟。」
顯然這句話份量很夠,他臉上的愕然還沒來得及顯現,怒氣就已佈滿一張俊臉。
寧揚高我許多,加之我傷又未好,而且看他身手似乎學過擒拿,很容易便把我單手反扣在背上。身上的淤傷受壓,我痛得眼角直跳。路上已有不少過路的人側目。
我壓低痛得發顫的聲音,盡量讓語聲平緩:「寧同學,校內鬥毆是要受處分的。」
這條道是宿舍樓出入的必經之所。實在太過顯眼,寧揚再張狂也不可能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怎樣。靜靜瞪了我幾秒後他鬆開了制住我的手。
我甩著酸痛的手臂,也不說什麼,逕直往前走了。
「你叫什麼名字?」
走出十幾步後寧揚開口問。
我只當沒聽見。他也很識趣地沒再追上來。
回到寢室,只有盛樂一個人在。
「他們……幹嘛去了?」雖然關係和他解凍,但開始還難免有些不自然。
盛樂埋著頭看書,動也沒動一下。見他不理。我不尷不尬地走到書桌旁把手中東西放下。
「小林和阿清去外面採辦運動會的必需品。易孟回家。」
我心裡納悶,問時他不回答,本以為他還在彆扭。現在沒問了,他倒自己說起來了。
這人真奇怪。
「哦。」我模糊地應了聲,拿著小說還書去了。
回來,盛樂還在看書。
我想著還有件外套沒洗,便決定先洗衣,晚點再去打飯。
「你幹嘛去?」我提著桶拿著洗衣粉正要往外走,盛樂叫住了我。
「洗衣。」
盛樂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提過我手中的桶子:「不是有醫囑嗎,淤傷未好,近幾天最好不要碰冷水,以免今後留下風濕關節疼痛的症狀。」
他邊說邊提著我的桶朝洗衣間走去。我呆了一下,拿著洗衣粉趕了上去。
「等一等,你……」說我此刻吃驚得有些結巴也毫不為過。
「我幫你洗。」他平平淡淡地說。
「那……怎麼好意思……」我確實不好意思。
「什麼不好意思,你替我去打飯。」他不理我的發愣,轉身朝前走去。
…………
「等等……」我再次叫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他語聲有些不耐煩。
我趕緊上前幾步。把手上一直拽著的洗衣粉遞了過去。
「你沒拿洗衣粉……」
盛樂看了我一眼,抽過我手中的洗衣粉面無表情地走進了洗衣間。
等我慢悠悠地打飯回來。盛樂已晾完衣服等著了。
「什麼菜?」他搬過凳子坐在桌邊,等我將飯盒送上。
「芹菜炒肉、糖醋排骨外加小白菜。」我報著菜名看他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皺。
「怎麼,不喜歡?」
「沒什麼。只是不吃芹菜。」盛樂淡淡地說著扒開飯盒,就要動筷。
我連忙說:「啊,你不喜歡吃芹菜啊,我拿排骨和你換好了。各取所需。」我忙不迭地湊過飯盒和他資源共享。
他皺著眉語氣有些不太相信:「你喜歡吃芹菜?」
「嗯,很喜歡。」我點頭,後又問,「芹菜很好吃啊,你為什麼不喜歡?」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目光古古怪怪的。
兩人默默地吃著飯。我覺得用餐氣氛太沉悶,便語調輕鬆地說:「盛樂,其實你人很好啊。」
我說的是實話。他嘴裡嚼著菜眼睛朝我撇了撇:「是嗎?」
「嗯。」我點著頭,「只是嚴肅起來時冷得讓人發抖……」我聲音誇張。
「有嗎?」盛樂居然破天荒地揚著嘴角笑了笑。
「有啊。」我放下筷子晃著頭道,「君不見,易孟畏你如猛虎啊∼」
他將口中的菜快速嚥下,也將那本來展現的笑意瞥了回去。
「哦,對了,易孟今天臨走時說週末他生日,他家有晚宴,要我們寢室幾個也一起參加。」盛樂醒悟似地說。
「是他自己辦的party還是他父母辦的?」
盛樂搖頭:「他沒說。不過既然是在他家,我想大概是以他父母的名義吧。」
「那不是會有很多人?」
「嗯,到時應該會很熱鬧。」
***
天氣很好的週末。
易孟事先請了假,回家準備。臨走交待要寢室一眾哥們好好打扮打扮,笑說生日宴會上會有很多美麗佳人,還美其名曰他這是給寢室大家「謀福利」。
易孟家就在市內,乘車一小時便到。
「仲能地產」年內被評為國內百強企業,老總獨子生日宴會,一定會有不少名流參加。我尋思著身上這身休閒服是不成的了。翻箱倒櫃地找,總算給我找到了套還算像樣的西裝。這還是剛進校時老媽給我的禮物。平時一直派不上用場。今天算是物盡其用了。
對著穿衣鏡照了照,深色西服白襯衣,映得人很精神。對鏡自攬,滿意地笑笑。
早已著裝完畢的林湃走過來,朝我上下看了個遍。
「小希啊,沒想到你穿西裝這麼帥啊。」
「有多帥?」我眨眨眼。
「比貝克漢姆還要帥三級。」
「真的?」
「當然,我林湃生平不說假話。」
「那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貝克漢姆是誰?」
「………」
「嗯,小希,你怎麼沒打領帶?」薛清見我們說得熱鬧,也來湊過來。
領帶?「我沒有。」聽了薛清的話,我再朝鏡中看了眼,的確少了點什麼的感覺。我對穿著一向沒什麼考究。別說領帶,就是西裝也很少穿。身上這套算是第一次正式亮相了。
薛清皺眉自語:「我那條顏色鮮了點,和你人不太搭配……」林湃也拿出一條放在我胸前比了比,又癟著嘴放回去了。
「我這兒有條。」一直在旁不語的盛樂不知何時已拿了條領帶走了過來。深色底子上起著白色條紋,莊重雅致,不閃眼卻也恰到好處。
「嗯,這條很好,和小希很配。」薛清邊說邊出門,「阿樂,你和小希快點,我先和阿林去店裡拿訂做的禮品。半小時後校門集合。」
我捏著領帶卻不知如何動作。該死,這說出去,是不是會被人笑掉大牙?百分之兩百的可能。
正考慮要如何開口求人。盛樂就將身子湊了過來。他的手很靈巧,動作更是熟練。以至於我眼睛睜著也沒看清他是怎麼打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打?」我問他。
「領帶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會打?」他哂笑了聲。
我見時間還早,而且本著丟人一次丟盡的原則。便開口虛心求教:
「那個……你能教我嗎?打領帶……」
「有勞務費嗎?」
他的一句笑語讓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一向不以為盛樂也會說笑。
發愣間,他已經把我脖子上繫好的領帶重新散開來。
「左手扣住這根,然後右手……」
他手動得很慢,而且配合解說。我看得清楚。
「明白了沒?」
我點頭。他很快又將我的領帶打好。
「那你現在再打一遍。」他用手指了指他自己脖子上的領帶。我明瞭他的意思。將他系得正規正矩的領帶重散開一試身手。
他人比我高。我替他打領帶得微仰著頭將手臂抬高些許。
一次,沒成功。第二次,打得太難看。我心裡發急,有些擔心這被我百般擺弄的人已不耐煩。抬眼卻看見他眼睛閉著,臉上的神情竟讓我心頭一撼。
如果不是親目所見。我一定想像不出也不會相信,盛樂的臉上會有這種表情。
那究竟是種怎樣的表情呢?我當時並沒來得及細想。只是觸目的一霎那恍惚覺得那表情有些悲傷有些迷惘……我不解他此種情景下為何會出現這樣的飄忽的神情,卻也沒做過多的琢磨。這些天雖然和他隔閡消去,也漸知他為人其實並不像我先前以為的那樣驕傲自大,但對他始終不能如薛清林湃那樣親密自然。
倒不是因為前陣子的彆扭。
而是我感覺他週身有層厚厚的無形壁壘,阻住旁人接近他,也阻住他接近旁人。
沒人可以看透他。
我如此認為。
***
高級住宅區,環境設施都是一流。而進到易孟家中,雖然我不想,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劉姥姥進大觀園之感。看著富麗堂皇的室內裝修,我心內驚歎之餘,也暗自在想:若我有一日能憑自己所能讓爸媽住進這樣方便的高級住宅,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里程碑了。
易孟身著合身的禮服笑盈盈地將我們這干兄弟迎進已是人聲鼎沸的大廳。這種宴會的實質多半是商業事務上的往來聯繫,大多是聯絡感情,但易孟畢竟是今日晚宴的主角,開始他還陪著我們閒聊,後來便被人叫了開去,臨走時他還不忘說:
「我出去招呼下客人,呆會兒會有舞會。大夥兒玩得盡興啊。」他走出幾步又特意回過步子壓低聲音慎言交待,「今晚女賓中有很多不錯的哦,哥們眼睛放亮點。小希希∼你可別害羞啊。呵呵,走了。」
易大公子交待完密語,便忙於奔走應酬客人去了,留下我們四個美美飽食。
簡單的祝賀詞後,切蛋糕、吹蠟燭,眾人祝福,每一個生日宴的必要程序無一不備。
不一會兒,舞會開始。廳中主燈熄滅,只餘下壁角光暈幽暗的綵燈。舒緩的音樂響起,寬敞的一樓大廳頓時化作變幻靡麗的舞池。
中心已有不少男女翩然移步。
易孟來過一次,但很快便被人拉走。宴會上看他大多陪在一漂亮女孩身旁。大概是他的重點對象吧。
「我們也去吧。」林湃提議。
盛樂和我沒應聲。過了幾秒 ,薛清說:「不會。」
「我教你。」林湃說著拉起薛清就往池中走去。
「小希 ,阿樂你們也來吧。」
「嗯,你們先跳著吧。」我隨便應了聲,端起桌上的果汁喝起來。盛樂彷彿變成空氣似的,不動也不出聲。不知在想些什麼。我有些奇怪。我不跳是因為我不會跳。而盛樂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這方面應該難不倒他。這大廳中,一眼望去年輕的女賓不少,不知他為何不去邀舞。
一杯果汁被無聊的我喝盡時,一雙纖纖玉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這位先生,可以請我跳支舞嗎?」
我愕然抬頭。
一個高挑嫵媚的女孩正用她那盈盈秋水期待地望著我。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飛來福,我並沒有暈乎乎不知身在何處。事實上,我很自知。自己並不是那種讓人一見傾心二見鍾情的萬人迷類型。這女孩若真想邀舞,那也是該邀我身旁的這位大帥哥才是。怎樣也不會輪到我。
怎麼辦?跳肯定是不行的。拒絕?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主動邀約,不管她是出於何種理由,拒絕好像都有些唐突。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不會跳舞。」我微笑著向她欠了一身表示歉意。
哪知這大膽的女孩居然緊追不放:「沒關係,我可以教你。」聽她語氣,彷彿我這樣的推辭早已在她預料之中。我有些微微的驚訝與無措,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盛樂,目光中隱隱有求助的意味。這女孩也隨我的目光轉向一旁。出我意料,這一看竟真的讓她捨我而去就身旁的人了。實在好笑。
玉手從我眼前轉而伸到盛樂前面,語聲更是甜美:「不知小女子可有這個榮幸?」
我朝盛樂暗暗做著拜託的手勢。他看了看,起身和女孩走進了舞池。
一曲新起,舞池內重又人影交錯。
燈光幽暗,我坐在大廳一角悠閒自得。空出的心思才來得及思索先前這「飛來福」,便聽得幾聲悶悶的掌聲自輕緩的音樂裡響起。
我詫異地尋聲望去。便看到了一個實在不怎麼想看到的人。
寧揚輕拍著手掌從光影暗處走過來。
乍見他我有些詫異。但轉念便想,既然易孟曾說他們兩家有過生意往來,而現在兩人又同校,寧揚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悶悶的掌音伴著他不甚明顯的輕笑:「好一出『英雄救美』啊。」
聽他這麼一說,剛剛百思不解的問題豁然開朗。
不理寧揚的調笑,我獨自問:「剛才是你叫那女孩過來的?」
寧揚不答,卻悠然走近沙發,在剛才盛樂坐的位置上坐下,晃著手中紅紅的酒杯,將身體埋進柔軟厚實的沙發裡,細細啜飲了幾口,語聲才慢慢響起:
「司希,19歲。1985年10月20日生。父親是一縣副長,母親是當地頗有聲名的一級教師。自小家庭教育嚴謹。本人自小聰穎勤奮,孝順乖巧。性格柔順,很少與人為惡。愛好文學,喜聽音樂。球盲。舞盲。無不良記錄。無異性結交記錄。」他一口氣不急不緩地說完,將杯中剩酒一飲而盡,笑問我:
「怎樣,司同學?還有什麼說漏了的?」
「有。譬如我的三圍數字。」我語氣平淡。
「哦,這個啊,其實資料上有,而且比你想像的要更詳細。」寧揚笑得一臉燦然。
我靜靜地說:「你不覺得這樣很無聊嗎?」
他搖搖頭:「完全不,你的資料讓我耳目一新啊。當初你連名字也不肯說,我一時興起叫人查了查,嘖嘖,司希,現在大學生中還有你這樣的人物,還真讓我眼界大開呀。」
他的讚賞在我耳裡聽來倍覺諷刺。
事實上,也就是醇醇正正毫不摻假的諷刺。
我冷聲說道:「司希的資料能讓寧大公子耳目一新,成為大公子的茶餘飯後之樂,司希不甚榮幸。不過本人還是不明白,大公子這種不惜金錢,直如狗仔隊似的行徑究竟有什麼意義?」
愉快地笑聲在身畔響起:「意義當然有。譬如,在這種場合下,我知道該如何讓一個縮在角落的舞盲受到眾人矚目。」接著他微微歎了聲,「只可惜我老姐看到獵物,臨時變節,竟忘了本意。這實在讓我沒想到,更沒想到從不接受女生情書的盛大書記竟然也會接受我老姐的邀舞。」
聽得出來,對於沒能讓我在眾多賓客前出醜亮相,他很是可惜。
我不想和這種人再多說什麼,更不想和他再一同呆在這種綺靡的氛圍下。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朝廳外走去。
「怎麼,這樣就生氣了?資料上不是說『少與人為惡』的嗎?」他三步並著兩步趕了上來,身體不經意地攔住我的去路。
我微微仰頭看了他一眼:「不包括你這種人。」
「哦?我這種人,又是哪種人呢?」他揚著眉問道。
「無聊透頂,心胸狹窄,仗勢欺人。」我聲音不輕不重,卻是毫不猶豫地說出心中所想。
他不怒反笑:「哦?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啊。」
我淡淡地說了句「沒錯」便徑直朝外走去。
「等等。」他這下是明顯攔住我了。
我沉聲說道:「寧大公子,寧大少爺,如果你有什麼不滿,大可以回校後再僱人修理我一頓。這裡可是人家的生日宴會廳。」
他出乎意料地笑起來:「呵呵,司希,別擺出這麼一副刺模樣待人行不行,今天我和易孟說了,以前的事一筆勾銷,言歸於好如何?」
「不敢。只要大公子不找小的麻煩小的就燒香拜佛了。」我極盡諷刺。
寧揚還要說什麼,卻不防易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啊,小希希,原來你在這兒,我剛還在找你呢。啊,寧揚也在……」易孟對於我和寧揚面對面站著的情景顯然有些驚訝。
「嗯,剛剛正和司希同學聊得開心呢。」
寧揚不著痕跡地移開攔住我的腳,回身一派大方微笑地說。
易孟表情一訝,然後笑道:「是嗎,那太好了。我原本還想著要讓你們兩個消去前嫌呢。現在這樣最好不過了。都是朋友又是同學,以前的事就算過去了。」易孟說著走近拍了拍寧揚,又拍了拍我,一副和事老的模樣。
我有些驚異於易孟的態度。易孟生性隨和,腦中不記事,心中不記仇。可我沒想到他不僅和寧揚冰釋前嫌,看樣子居然還做了朋友。
對於寧揚上次的過分行徑,我並沒怨恨在心,或者想著怎樣報復回來,畢竟說來我最多只能算個冤大頭而已,心中只是覺得寧揚這個人太霸道強勢不能容物,避之唯恐不及,更別說與他還有什麼交際,實是天方夜譚不可能的事。
「小希希,有沒有發現什麼好的目標啊?」易孟拖著我重走回先前的沙發處坐下,寧揚也在一旁坐下。
「沒有。」我勉強答了句。
易孟馬上輕叫:「怎麼可能沒有?我在廳中才走了幾遭,就看見好幾個了。小希希啊,你不要太挑嘛。」易孟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看見美女要主動些,你長得這麼可愛∼一定很受那些美眉喜歡的。」
什麼叫可愛?我看他喋喋不休聒噪得很,白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三八,以後可以改行專做媒婆去了。」
寧揚「噗哧」笑了聲。易孟委屈地說:「人家是關心你,進校這麼久,還從沒談過女朋友,說出去多難為情……」
他最後一句話讓我氣結:「你易孟這麼有同情心,那把你那一千又一百個女朋友裡勻一個給我好了。」
「啊!那怎麼行,小希希這麼純潔,一定也要找個純純的。」
我懶得與他再瞎攪和,隨便換了個話題:「看到薛清和林湃了嗎?」
「嗯……好像跳了幾曲後,出去了吧。」
正說著,就見盛樂和寧揚的姐姐走了過來。兩人一走近,先前一直沒出聲的寧揚便笑著調侃道:
「怎樣,盛書記和家姐還玩得愉快吧?」
我本以為盛樂不會出聲,卻見他微微一笑:「還要感謝寧同學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有佳人相約。」
寧揚呵呵笑著:「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家姐寧欣,目前在讀大四,和我們同校。」寧揚看了看易孟和盛樂,「這兩位,小孟就沒必要介紹了,盛樂,學校團委副書記,鼎鼎大名啊。家姐和我也是早有耳聞。」他目光一轉,到了我身上,「至於這位嘛,司希司同學,和小孟盛樂同室。」
我冷眼看著寧揚裝模作樣,只懶得出聲。
寧欣顯然對盛樂很有好感,對我們禮貌性地笑笑後,只坐在盛樂身邊和他一個勁兒地找話題。大半個晚上,盛樂始終保持著微笑,沒有顯出絲毫不耐。我暗暗詫異,莫不是盛樂對這個寧欣也很有感覺?不然以他的脾性,即使對女孩子也不會始終和顏悅色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