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門敬家出來後,等林秦回到姜氏的餛飩攤,才發現天快黑了,餛飩攤也已收了。富人居住的地方和貧民窟隔的極遠,幾乎在城市的兩端。林秦忽然覺得好笑,這麼遠的距離,西門敬居然願意一路走過來,再一路走回去。
林秦便往桂八家走——或者說,回家。桂八也已經回家了,煮了飯菜等他。下飯的依然只有一個蔬菜,上面灑了些肉末,算是葷腥。
林秦默默吃飯,什麼都沒說。桂八臉上陣陣發燙:自己真是沒用,一個大男人,只能給老婆吃這些。
小公子吃的該是瘦肉粥銀耳蓮子羹魚翅燕窩熊掌雞鴨魚肉,就是吃素,也該是玉屑米飯、蒸餅糖糕、蘑菇香蕈、筍芽木耳、黃花菜石花菜、紫菜蔓菁、芋頭蘿菔、山藥黃精……
為了給林秦治病、調養,幾乎把桂八積攢的那缸銅錢消耗殆盡。原本桂八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每日掙的同樣那些錢,卻要養兩張嘴。
林秦忽然道:「不要再給我買衣服了。」
「啊?」
「現在已經夠穿了。」
「可是……可小公子你不是習慣每天都要換——」
「不用你提醒!」林秦皺起眉。若真要稱他的心,豈止每天都要換衣?原本就是上茅房方便了一下也要把裡外的衣服都換了,為的是不帶上茅廁的晦氣。
所以文雅的用語中,『如廁』也被稱之為『更衣』,只有粗鄙的窮苦人家才一口一個拉屎撒尿。可如今在這片街坊中,莫說方便後換衣服成了讓人側目的古怪事,連每日換衣都讓人嘖嘖搖頭覺得奢侈浪費,因為棉布衣服洗的次數越多便爛的越快。
這片街坊,是桂八的住處,他不想失去這目前唯一的安身之處,所以只有盡力去適應它。
林秦放柔了聲音,道:「當家的,現在衣服夠穿就成了。每日裡賺的錢得想辦法積攢起來;有了本錢,才能把油擔子變成油鋪子,把油鋪子慢慢做大,到時買房置產,整頓家當,什麼沒有?」
拉拉桂八,悄聲道:「今晚你別睡地上了。」
桂八初時還不明就裡,到了晚間,林秦又來拉他,才明白過來。是夜,桂八猶如做了個遊仙好夢,魄蕩魂清。出去賣油時,心中快意,擔子便似沒了斤兩,輕的都快能飄起。
林秦揣了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往銀票上所記之通達錢莊去。準備把銀票兌換,用自己的名字重新存下。
只要兩人齊心,好好打理,那白牆紅瓦和琉璃飛簷,並不是水中月鏡中花。林之姓氏,依舊會擁有無上榮光。
到了錢莊裡,掌櫃的接了銀票,抬眼把林秦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秦見他臉色有異,正覺得奇怪,那掌櫃道:「這銀票似乎受了潮,字跡有些模糊。小老兒不敢做主,得去請示一下東家,這位客人請稍坐。」
說著就跑到裡面去了,不見蹤影,林秦想叫住他也來不及。
無法,只得等著。那銀票有些受潮倒是事實,但絕對不會有假。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隊衙役衝進錢莊大堂,掌櫃指林秦:「就是他。」衙役拋出鎖鏈,嘩啦套上了林秦的脖子。
原來兩月前一個下大雨的夜晚,清波門一家商號遭到盜賊光顧,丟失了不少金銀珠寶和銀票。金銀雖然有印記,但可以熔化了重新鑄造,而失竊的銀票蓋有通達錢莊的印信,要兌換成銀兩,就必須到通達錢莊的票號。
失竊之夜下著大雨,而林秦拿來的銀票受過潮,這便讓掌櫃的生了疑心,再看林秦衣著打扮分明是窮苦人家,就更加生疑了,於是迅速通知官府。於是林秦便被作為疑犯請進了衙門裡。
林秦失笑,兩月前一個下大雨的夜晚?盜賊?難不成和自己遇到的那個盜賊是同一人?哪有這麼巧的事。要真是同一個,那自己也該是苦主才是。
既然是疑犯,就要被審訊。被問及銀票的來歷,林秦道:「是戶部尚書之子俞清甫給我的。」
「他為什麼要給你銀票?」
「我和俞公子有點交情,」林秦輕描淡寫一句帶過,「兩個月前我得了病,他來看我,見我生活困難,就用這銀票資助於我。」
「哦?一個官宦公子和你這平民窟中人有交情??」負責審問的衙役上下打量林秦,「什麼樣的交情?」笑的曖昧,「要真是他給你的——哈,當今天子有令:『除官娼外,男子賣身要杖責三十並沒收嫖資』,這錢你不但拿不回去,還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
林秦瞇起眼睛笑,也不爭辯,道:「官爺們不妨去請俞公子對質。」
京城府尹聽說有疑犯與戶部尚書之子俞清甫俞探花有牽連,不敢妄動。於是林秦雖在牢獄中,倒也沒受到嚴刑逼供。
順著林秦的說法,他們找到了桂八。突然有衙役到來,許多人家都關上門窗,緊張又好奇的從縫隙中張望。桂八隻知道那天俞清甫來過後,那銀票才出現在林秦手中。先前自己把林秦帶回家之時,連衣裳都不齊整,哪裡會藏有什麼錢財?想來自然應當是那日俞清甫給林秦的才是。
京城府尹認為雖然桂八的話與林秦的話並沒有衝突的地方,但他們既然是契兄弟,串通起來的可能性非常大,於是桂八也被作為疑犯暫時收押,等待和俞清甫對質的結果。
進到牢裡,桂八一看見林秦便急忙奔過去:「小公子!」牢門在背後嘩啦鎖上。
林秦苦笑道:「我囑咐你不可露財,怕你嘴巴不嚴招惹禍端。哈哈,不想招惹來禍端的卻是我自己。」
桂八道:「小公子不必擔心,俞公子必定會把事情說清楚的。一問,就都清楚了。我們自己說的他們可以不信,別人說的,他們總該信了。」
林秦不語,只輕輕點頭:既然俞清甫為難,只當他們不曾有關係便罷了,俞清甫只需要說一句是朋友是資助,就能讓他和桂八度此難關,毫髮無傷;若說成是隨便玩玩的嫖資,也最多是丟了銀票挨幾下板子,總比被當成盜賊遭嚴刑拷打逼供強;這對俞清甫來說不會有絲毫影響,縱然不幫忙,總不至於落井下石……
這一等,就等了好幾日,遲遲都沒有消息。正等的心焦,幾個獄卒又在那裡沒話找話。
「契兄弟我見過不少,可沒見過這麼不相配的。」
「沒錯。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我賭五個銅板,這小哥一定是俞公子養的外室!這個所謂的契兄弟是用來避人耳目的,其實是幫俞公子照顧外室的下人!」
「我跟!十個銅板!」
「我也跟!八個銅板!」
「……等等,沒人有別的意見嗎?」
左看右看,好像確實沒有。
「那不就沒得賭了?嗟!」
桂八聽的一清二楚,看看自己的粗手粗腳舊衣裳,再瞧瞧林秦的纖細手腳以及與舊衣完全不相稱的細嫩皮肉……心裡酸酸的。偷眼看見林秦斜倚著,閉目養神。是睡著了一點也沒聽到,還是覺得無所謂根本不在意?
腳步聲響起,京城府尹終於出現了。他神情傲慢帶著些許嘲諷,與當初聽到林秦身後有俞清甫時截然不同。林秦心猛地一沉。
果然就聽京城府尹道:「本官已經打聽清楚了,刑部侍郎俞清甫和林秦沒有任何關係,不認識,更不曾給過任何錢財!」
林秦嘴唇青白一片。桂八衝過來抓著牢房的欄杆,大叫:「他說謊!他怎麼可以昧著良心撒謊?!」
京城府尹對桂八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林秦猶不死心:「大人是親耳聽他這麼說的?」
聽見林秦問,京城府尹回過頭來,道:「自然是,還當著聖上的面。在聖上面前,哪裡容得半點作假?你倒是神通廣大,只是對個質,居然還勞動聖上聖裁。」手一揮,「來呀,把他帶出來。老爺要審案子。」
牢門被打開,林秦被兇惡的衙役扯出去。桂八想拉他,又如何拉的住?他抓住牢門上的欄杆,大叫:「俞公子在說謊!大老爺,俞公子在說謊呀!小公子是冤枉的!您不能忠奸不分呀!」
又叫又嚎,嗓子都啞了,卻哪裡有人來搭理他?
桂八大顆大顆的眼淚滾出來,又是著急又是擔心又是羞愧。為什麼富貴人都要說謊呢?他們沒有良心的嗎?林秦不知道會被如何對待;為什麼自己只是個窮賣油?如果自己有像俞清甫一樣的身份地位,一切就都不同了……
林秦被押了走,現如今,能洗清嫌疑的方法有兩個:一是真正的盜賊被抓到;二是另有人來把這一百兩銀票認下。
一嘛,這希望實在渺茫,可能在這之前自己就因為嚴刑逼供去了半條命;至於二……林秦看看前面的京城府尹,這京城府尹他自然是認得的,他雖然說不上是桃塢的常客,也是多有走動,現如今卻裝做陌生人般。也不奇怪,俞清甫尚且如此,更何況其它人?今不比昔呀……
到了大堂,兩班衙役列好,林秦被押著跪下。京城府尹坐了,一拍驚堂木:「大膽刁民!竟敢信口雌黃誣陷朝廷命官!來,先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
林秦驚慌不已,不知如何應對。他畢竟年紀小,閱歷淺,何曾進過大堂見識過?他出身風月之地,也不是沒見過懲罰犯錯之人,原本都是他罰別人,哪裡挨過罰?鴇兒對付不聽話的娼妓手段花樣百出,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想到那些刑罰可能會加到自己身上就不寒而慄。
瞬間工夫林秦已被按趴下,四肢更是被按的死緊。衙役舉起了板子,就要落下。林秦閉目,準備硬接這板子。
卻有人將門口鳴冤鼓敲的震天響。京城府尹大怒,正要命人把擊鼓之人轟走,那人卻自己進來了。
西門敬大搖大擺地搖著扇子走到林秦旁邊,將扇子一合,拱手:「朱大人。」
京城府尹急忙站起,陪笑道:「西門老爺可真是稀客,難道有人敢欺到您老人家頭上嗎?」西門敬不過三十五六歲,京城府尹卻一口一個老人家。「快,給西門老爺看座!」
西門敬對要送上的椅子一擺手。笑道:「既然被人欺了,哪裡還有接受欺了我的人給我看座的道理?」
京城府尹緊張起來:「這從何說起?」
西門敬一指地上的林秦:「我給朋友一張銀票做零花,不想卻被污為賊贓,這不是指著鼻子罵我西門敬是賊嘛?」
林秦睜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西門敬。原本以為根本不可能的事居然真發生了?他認出此人正是那日和自己搭訕並買了兔子和豆腐的人。他為什麼要來呢?
京城府尹冷汗冒出來了:「原來這位小公子的銀票是您老人家給的?」
「那是自然。」西門敬答的理直氣壯。
「……但是,犯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發燒燒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在說啥。」西門敬湊到公案旁,用扇子擋著,遞上一張銀票。
「西門老爺為何平白要給一個貧民銀票做零花?」
「聖人云:食色,性也。」又是一張銀票。
「依據當今天子法令,男子為娼的話——這三十杖責——」
「那就請青天大老爺做主嘍。」第三張銀票。
京城府尹撫住額頭,閉上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唉,本官的頭疼又犯了。」一個乞丐迅速跑進大堂,衙役把林秦扶起來,拖到一邊,而那乞丐則趴到了林秦剛才躺的地方。京城府尹丟下一個令簽,「本官雖然頭疼,但不可因私廢公,來呀,依律杖責三十。」
衙役們立即賣力地將那乞丐打起板子來。林秦看著,原本只是耳聞的事今日終於親眼見識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真是一點不差。
三十板子打完,乞丐顫抖著爬起來。西門敬遠遠拋給他一塊碎銀子,他顧不得傷痛,手忙腳亂地去接。好不容易將銀子撿到手,那乞丐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林秦忽然覺得那句話其實還是說錯了,應該是有錢能使磨推鬼。
京城府尹又將驚堂木一拍:「退堂。」站起就走。西門敬向京城府尹拱拱手,背過身,也走向了門口。兩班衙役齊齊轉身,列隊出去,師爺也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抬腳走人。
只一會工夫,偌大個大堂,居然只剩下林秦一人。
林秦原地轉了一圈,西門敬怎麼這樣就走了?連句話也沒有,這人打的是什麼主意……
林秦走向大門,也沒個人來攔他。林秦停下腳步,轉身重又向裡去。
「人不能放。」京城府尹道,「你有西門老爺作保,這賣油的可沒有。包不准他和那盜賊是同夥呢?本官職責所在,寧可錯抓一萬,不可放過一個。」
是嗎?原來如此,林秦忽然什麼都懂了。一笑:「草民只求能見桂八一面。」
看見林秦走來,桂八撲到欄杆前:「小公子!你怎麼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林秦站在牢房外,道:「我很好,有個朋友為我做了保,我可以出去了。」
桂八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小公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看林秦不似有傷,獄卒也只是在旁邊站著,沒有開門把他推進來,應該是真的。
陰暗的牢獄中,林秦笑的古怪,道:「桂公子,你有沒有後悔過和我扯上關係?如果你沒有和我認識,也不會有這牢獄之災。」
「怎會後悔?」桂八回答。覺得奇怪,兩個月來林秦一直都是叫他當家的,怎麼今日又改回去了?「能和小公子認識,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那個什麼……對了,三生有幸!小公子想太多了,這又不是你我的錯,都是那殺千刀的小偷,還有俞公子撒謊的緣故。」
「是嗎?」林秦垂下眼瞼,「可我卻後悔了——」
桂八頓時臉色發白,張口結舌,「……小……小公子……」
「我不想做你的媳婦了。」
「小公子……」桂八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淚來。自己果然是癩蛤蟆吃天鵝肉——太過癡心妄想了嘛?原本還以為,好日子會永遠繼續下去,誰知美夢只兩個月就要結束了……
「我要娶你。」
正抽抽搭搭的桂八一愣,傻乎乎地看著林秦。林秦勾起微笑,抬手,從欄杆的間隙伸過去,捧住了他的面頰。
「總有那麼一天,我會帶著八抬大轎、千金彩禮來迎你。」林秦湊過去,唇輕輕貼上他的面孔,「好不好?」
桂八暈乎乎的,只管點頭。好,什麼都好,只要小公子還願意和自己在一起,誰是誰的媳婦都成。
林秦滿意地笑,道:「你忍耐一下,我去跟朋友說說,求求情,讓他也想辦法把你給保出去。」
桂八點頭:「好。」想了想,又道:「如果實在沒辦法,千萬不要勉強。不要讓那位好心人為難。」
好心人?林秦咧嘴笑:「放心吧。我自有道理。」
***
當夜,林秦敲開了西門家的大門。
搖晃的燭火中,西門敬將合攏的折扇在手指間來回翻轉,懶洋洋地道:「你是我的誰?我是你的誰?那個桂八又是誰的誰?我為什麼要為個不相干的人出錢出力。」
林秦抬手開始解自己的衣帶。他背過身去,青綠色的布衣滑落,露出光潔的肩頭。整個背部在燈火中忽明忽暗。他回頭,看向西門敬,目光盈盈。
啪的一聲,折扇掉到了地上。
西門敬站起,卻停住了。半晌,沒有邁開一步。
青綠色的布衣半掛在臂彎上,林秦走過去,撿起那把折扇,輕輕塞到西門敬手中,小心動作,硬是沒讓手指碰到手指。林秦輕輕地笑:「西門老爺掉的扇子,是金扇子,銀扇子,還是紙扇子?」
西門敬突然伸手將他橫抱起,走向內室。
「金扇子銀扇子紙扇子,老爺我都要!」
***
桂八對著霉變發臭的稻草發呆,惴惴不安,既希望小公子口中的朋友能把自己保出去,又直訴自己不可太過癡心妄想。想的累了,便一個瞌睡睡去,然後又忽然驚醒。這樣睡睡醒醒,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
卻有獄卒來開牢門。聽見鐵鏈聲響,獄卒粗聲呼道:「出來吧!你可以走了!」桂八回頭,就見林秦站在外面,望著他淺笑。
桂八手腳並用忙不迭地鑽出來,還沒等他站穩,林秦已轉身舉步:「回家吧。」
「哎!」桂八趕緊跟著走。背後獄卒用鐵鏈重又把牢門鎖上,嘩啦聲響。
一邊走,桂八緊張的東張西望,吞了口唾沫,道:「小公子,我真的可以就這樣走了嗎?」
「是啊。」
「真的沒問題嗎?」
「唉,」林秦沒有回頭,只輕輕歎了口氣,「回家再說。」
桂八便住了口。
兩個人都慢慢地走。陽光下,市集上人流如常。桂八真的是很高興,雖然被關了幾天,但能平安出來真是太好了,多虧小公子那位朋友幫忙。
桂八腳步正飛快,林秦卻停下了,靠著一處牆,略略喘息。面色蒼白的厲害,額上隱隱都是虛汗。
桂八嚇壞了:「小公子你怎麼了?」莫非是上次落下的病根發作了?
「……只是有些累……」林秦道,「我在他門外跪了一晚,唉,求人辦事果然一點也不輕鬆。」桂八一聽急了,就要去捲林秦褲腿,被林秦阻止:「這裡是街上。」
桂八心疼壞了,小公子居然還逞強走路?「我去喊轎子!」說著就要走。卻也被林秦阻止。林秦道:「你背我吧。」
桂八依言照做。林秦伏在桂八背上,感覺著小小的顛簸,以及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西門敬果然夠貪心,什麼都想要,不過在這一刻,就讓他暫時忘記吧。疲倦湧上來,逐漸淹沒他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