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下床,穿衣。
他技術越來越好,每次做完,除了當時全身虛脫無力,第二天腰酸背軟無力,基本上沒有什麼其它不適狀況。
扣好襯衫,拉上拉鏈,正要找不知扔到哪裡去的外套,背後一隻手伸過來把我往床上一拽,我結結實實地倒在床上。
「你去哪兒?」
問得奇怪,當然是回去啊。「回去。」
床上閉著眼裸著胸的男人二話不說,手又是一抬,一塊瑞士手工表砸到我胸上。
「自己看看,到什麼時候了。」
我真的拿起表看了下:「十二點不到,可以打的回去。」
他眼皮抬了一下,又慵懶地合上。
我又補上一句:「杜總放心,我會很小心不讓那司機轉圈讓你多出的士報銷費的。」
我從床上坐起又要起身,手臂被他抓住。「今天就別回去了,睡這兒吧。」
我愣了下,隨即壓住淺淺的喜悅,也不客氣,抱起枕頭要去睡沙發。
「你又要去哪裡?」
「我去客廳睡啊。」
「誰叫你去客廳睡了,這張床不夠大嗎。到時客廳弄得亂七八糟的。」
他嫌嫌不耐的樣子與十歲的孩子沒多大區別。我笑了笑,抱著枕頭往他腦袋旁一放,人貼著他躺了下來。既然你這麼說了,我更不和你客氣。
他身上飄來的沐浴露的香味惹得我心癢,頓時開始心猿意馬,試探性地握他的手。
沒反應,環上他的腰,也沒反應。最後,我乾脆地右手環他脖子左手抱他的腰唇貼在他頸間,整個人樹熊似地趴在他身上吃豆腐。
他如此被我騷擾卻沒什麼大的動靜,只偶爾挪動挪動,彷彿真要睡著了。當然,只是彷彿。
「杜御飛?」
「嗯?」他今天不知哪根筋不對,居然很配合地和我一問一答。
「你當初為什麼會注意到我?」
他沒有立即回答,把我靠在他頸間的頭推離,然後把那雙早已慵懶不堪的眼撐開一條縫,看了我幾秒,然後又穩穩閉上眼。
我耐心地等了幾分鐘,他輕聲地說了,竟帶了那麼點溫柔意味。「你的眼睛像一個人。」
我有些不是味道,酸酸地問:「你以前的情人?初戀?」
「我的弟弟。」
我愣住,早幾年還在讀書期間時,就查過有關杜家有關他的資料,多方資料都表明,他只有一個妹妹,並無弟弟。
「你在誆我?」
「我幹嘛誆你。」
「從沒聽說杜家還有個二少爺。」
「他有病,七歲時就死了。誰還記得一個七歲早夭的小孩。」
語氣平緩。畢竟隔了多年的哀傷很久後再回憶起來剩下的恐怕也就是幾分似濃似淡的傷感。
我沉默了一會兒,頭湊過去看著他似睡未睡的臉,問:「你很疼你弟弟吧?他叫什麼?」
……他睜開眼來,一眨不眨地盯住我。我忙解釋:「你不要誤會,我絕沒有探聽豪門世家隱私密辛的意思,也不會賣給報社賺黑心錢,我問這個純粹只是滿足個人好奇心理。」
他眼神眨巴眨巴著然後挪了開去,嘴巴開始動了起來:「他是個很可愛的小傢伙,小時候胖乎乎圓墩墩的,大些因為病變得很瘦,一雙眼睛圓溜溜的,」他居然轉過頭來望著我很溫和很不像他地笑了,「專注地看起人來時和你很像,又白癡又搞笑,讓人看了很想過去逗逗他。」
原來我在他眼裡是這麼個模樣,我原本就知道我看他的眼神一定很愚蠢,但於今從他嘴裡說出來還是在心裡小小鬱悶了一回。
「你弟弟有些……不靈范嗎?」我隔牆打鳥地問。
「你比他更蠢。」
我無語了一秒,心裡被打擊得沒了之前高興勁,但有件事我還是想問清楚:「杜御飛,你覺得我和你弟弟真有那麼像?」
「不像。」他似乎好話說完,再也懶得看我,閉著眼答得乾脆。
「不像?」之前他明明有說過像……
我搭在他腰上的手被利落地甩開,他語氣沖得像我是坨狗屎:「你以為你是什麼,二十三四的人像七歲的小孩?你以為你是變態啊。」
我頓時眉開眼笑,不顧他厭煩,湊了上去張開爪子開摸。「我是變態啊,嘻嘻。」
「沈練,你要是再干擾我睡覺,下次做時我就把你吊起來。」他的窮凶極惡讓我絲毫不懷疑他會這麼做。
我收爪,睡覺。
晚上,我做了個夢。那時夢中的我就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
荒漠無涯的平原上我可憐兮兮地赤著雙腳跑啊跑,不知道在找什麼,也不知道要跑到哪裡去,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可憐巴巴地打著雙赤腳,身上還衣不蔽體整個人在冷風中打著寒顫。
夢中那個清醒的我很奇怪,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淒慘還固執地跑個不停,彷彿由遙遠的初始我就在這片無垠大地上跑著。
突然四下無人的地上憑空多出來個人的背影,我一陣欣喜,甚至連那人是誰都還未看清就踏著疾步朝那影子奔去,那背影先是一動不動,等我近了卻開始一點一點地向遠處移,我大叫著,不顧腳下的血泡磨破拚命要趕上,近了,近了……我伸手抱時,那明明在眼前的身體就在我快要觸摸到時消失了,我失望著,大喊著,又開始朝著遠處搜索,那個背影不停地出現,不停地消失,我一次次地欣喜,然後一次次地失望……你真是個笨蛋,我罵那個夢中的我,他明明是逗你玩的,你還真蠢。看著夢中的自己腳板血泡盡破,一路血滴灑著,我心中越來越急,擔心那個快要血流盡的自己,笨蛋!別跑了呀……不要再跑了……
我夢中聲嘶力竭地大喊,實際上醒來時發現只是嘴在無聲地用力張合而已。奇怪於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這個怪夢,整個人還停留在剛才的夢境,一時被淹沒在那種悲傷絕望中,以至於兩三分鐘後我才發現,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床下地板上。
身上除了條短褲什麼也沒有。
我恍然,難怪夢裡的我會覺得寒冷無比赤腳上陣衣不蔽體。
一轉頭,看向床上,人還在熟睡中,獨個兒裹著薄被,佔了大半張床。
我從地上起身,回頭看了看自己落下的位置,又看看床上的人,思忖著。究竟是我自己滾下來的,還是被這個男人踢下來的。
我是被他敲醒的。一睜開眼就看到他那張讓我全身血液運行加速的臉離我半寸遠。不過一瞬間,在我才來得及是不是要來一個早安吻時他就挪開了。一個鬧鐘丟在我身上。
「你竟然睡到八點半!」他擺著一副嚴厲老闆臉,看著我的眼神讓我頓覺自己好像已經十惡不赦。
看來他醒來很久,也忍了我很久了。
我無力地起身下床,照著常速穿衣。
「杜總大人,我也沒辦法啊,不知半夜哪個混蛋把我踢下床,害我睡地板睡了半個晚上,哈啾!」我開始打噴嚏,連打了五六個,等我調好呼吸眼淚汪汪地再來看,這個男人已經很無良地笑得張臉輕度扭曲。
「床這麼寬,你自己滾下去怪誰?你這麼大個人誰有本事把你踢下去。」他居然不承認。
他在胡說。
我公寓的床只有這三分之一,我從來就沒掉到地板上去過。可我又沒話反駁他,只好作罷。
關於我昨晚為什麼會在地板上睡半夜的事自然成了個懸而不解的疑案。
***
我不是第一次參加宴會,以前讀書時也曾參加過幾次正規的宴會,但如此規模如此水準的宴會絕對是生平僅見。商賈名流,政界要人,都是媒體新聞上常露的臉孔。當然,晚宴自然少不了美女。各色的美女讓你眼睛照看不過來,一個個拽著長長的禮服晚裝,扶著男人的手臂優雅輕盈地穿梭於琳琅華美的燈光酒席之間,此時會讓你覺得女性這種生物真的是無比美好又無比神聖高貴的存在。
大家閨秀小姐千金,世家公子少爺商界巨擎鑽石男人,這裡完全是為他們準備的星光舞台,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只是跟進來的一個小跟班,抬頭四處望望,帶我進來的人此時不知在和哪個政要攀談或是站在某個角落和某個名門閨秀調情,早不見了蹤影。
我端著酒杯,窩在角落沙發裡,眼光晃啊晃,就看到一個翩翩濁世帥公子朝我走過來。
「思瀚,你今天好帥!」帥公子還隔幾米遠,我就開始心虛誇張地大捧狗腿。拒絕他的邀請卻再一次進了凌風,還大模大樣地跟著老闆到了這裡,常人很難不生氣。不過某種意義上講,思瀚不是常人,他是神經大條的非常人。
秦思瀚沒坐下,端著酒走到沙發前看著我,合身的精緻禮服稱得他比往日更瀟灑出眾,真的很帥,我這狗腿,不說假話。
「你老闆人呢?」他低著眼皮子問我。
我聳聳肩答:「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還跟他來。」
「老闆之命,不得不聽。」我察言觀色,見他也沒怎麼惱怒,便言辭嘻哈起來。
秦思瀚把杯中酒喝盡,擱旁邊幾上:「這裡吵,說話也不方便,我們出外面走走吧。」
我說好,站起身目光朝廳中游了個圈。
「你老闆說不定正被些政界要人圍著,用不著你跟前跟後地侍侯著。」他話中帶刺。
看來,非常人也會偶爾生一生常人的氣。我拍了下他,勾著他的肩邊走邊笑:「我是怕他呆會兒想起我來又找不到我,一生氣扣我工資。」
和秦思瀚在一起時的我,很輕鬆,大概畢竟是同學,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貴族大公子的派頭,他總是隨和而親切。我想我自己大概也是這種人,所謂人以群分。
記得相識之初,他就說我有種很隨和親切的味道,讓人想親之為友。但我估摸著分析,他這麼誇我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出於在第一次見面的宴會上我跑出宴會場所好幾里替他偷偷買醒酒藥的緣故。
他說他從沒見過我這麼對一個陌生人好心的人,我說我從沒見過他那麼好運氣的人。我告訴他,那天是我第一次參加宴會吃撐了,正想運動運動恰巧讓他給碰上。
我和思瀚走出大門。宴會場所是個開闊的庭院形式兼具古典風格的建築,除開富麗堂皇的大廳,周圍都是曲曲折折的組廊,廊外幽草小花通徑,適合散步品茶賞花談心幽會……我們就在出大門不遠的一條組廊邊站定。我仰起頭看天上的星,秦思瀚也在看。
「沈練,能告訴我原因嗎?」
我知道他問什麼。難得他用如此正式的語氣問我些什麼,我很難不和他直話直說。瞞著家裡就夠累了,對他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可我還有點顧慮。我的性取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除了杜御風自己看出來。
「思瀚,進凌風是我繼續求學的目的,是我的夢想……」
那張異常嚴肅的臉望著我,我艱難地措辭。身上手機突然響起,我想也沒想一下掐斷。既然不能瞞一輩子,遲早都要說,那就乘這個時機一鼓作氣說下去。
那張臉依舊望著我,彷彿定了格,下一秒我放棄了痛苦的措辭,「思瀚,我進凌風是因為我喜歡一個人。我對他一見鍾情。」
我用著一種乾脆而不沉重的語氣,一直以來我瞞著家人瞞著所有人,如今半勉強著對眼前一個適合的人吐露心中壓抑極深的秘密,那種輕鬆並非全部偽裝出來的。我相信他能接受理解我。
「那個人,他是個男人。」
那張專注聽我解釋的臉大概是被我嚇到了,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呆滯無神,半晌才做出一個笑來:「沈練,你的直接還真嚇到我了。」
我想我確實嚇著他了。他笑得僵硬,明顯是裝出來做樣子給我。他不適合假笑。
我尷尬地歎:「你不要再笑了,很難看。」
我無法不帶歉意。和他雖然科系不同不住一塊兒,但暑假時曾合宿住過。任何人初聽自己身邊的人有這麼個不大常見的毛病都會吃上一驚,這種反應很平常。
表情在他那張僵住的臉上仍是鳳毛麟角蹤跡難尋,我伸手晃了晃,輕鬆地說:「不過,你放心,你洗澡我絕沒有偷看,對你也絕對不曾有過非分之想,其實我還是很正常的,我……唔!」
話沒說完我的肚子挨了一拳,我沒明白怎麼回事。死勁瞪大眼看著思瀚那只收回去的拳頭。
「你為什麼打我!」
「我哪裡打你。」我眼睜睜看著他將那顆逞兇完畢的拳頭舒展成掌,然後大大方方瀟瀟灑灑地插進褲袋。
「只是逗著你玩的。」他平靜得很,表情一點也不好笑,可說出來的話卻如此好笑。
這拳叫逗我玩?他分明是發了狠把我當沙包玩。
見他打算轉身走人,我叫:「秦思瀚,你到底哪門子好玩!我快被打得胃穿孔了……」
他朝著外面走的身形居然沒停。「那就胃穿孔好了。」
這句透著涼意的話讓我徹底住了聲,看著那走進廳中再也沒回頭的身影我在原地怔忡良久。
回到宴會廳,繁鬧喧囂仍在繼續。我進進出出根本沒人注意。看著一波一波穿來穿去的人流,我心意懶懶,不想再耗時間去找杜御飛。摸出手機,有兩個未接電話,名字是我正要撥過去的。看時間,後面一個是我掐掉的,前面那個大概是在大廳時嘈雜沒有聽到。
下次換個大聲點兒的鈴聲。
我按了鍵,鈴響了十多下他才接。
「杜總,你現在哪裡?」
話筒那邊的聲音仍然是一貫的有條不紊的冷:「你還記得有我這個總裁?」
我想可能是由於我之前掐斷他電話的事不快,可我心情不好,不想跟他平常一樣地打哈哈作解釋,情緒勉強低糜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就問:杜總現在在哪裡,需要我過去找你嗎?
「不用,我已經回來了。」他語氣生硬,這幾個字像是隔著無形電波一個個鐵球似地扔過來的。「你自己搭車回去吧。」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電話掛斷。我又愣了幾秒,舉步朝廳外走。
宴會地並不是公共娛樂設施,是幾家大財團為方便私人範圍內聚會而出資興建的休閒之所。地處市郊偏遠處,周圍四五公里內沒有公車點,更無出租的士經過。
我走在幽亮的路燈下,腳步稀鬆而懶散,我學螃蟹樣橫著走,像張果老騎著兩條腿倒著走,反正沒人看見。
心中滋味難言。
如果時間回轉三個月,他如此對我我一定不會有任何不適,可現在心境不同了。最近他對我的態度讓我以為他在慢慢把我當情人對待。即使現在還不是,至少我算得上他的得力助手手下大將,於公於私,他何至於把我拋在這周圍幾公里無車輪腳印的地方。
心中湧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望著直而闊的路無力地歎息。
仰頭看看頭頂暗黑的天幕,有幾顆稀稀疏疏的星掛在上面,我選中頭頂正中那顆星仰頭盯住,腳下不停一直往前走。我突然想,若是一直跟著這顆星,腳下不停地走,又會走到什麼地方去?在這顆星星的盡頭,又有什麼在等著我?
***
「你是說到美國之後可以直接到這家公司去提款?」
我疑惑地看向陳天翔,想看出點猶豫。可是陳大助帥氣方正的臉上滿是理所當然:「是啊。」
我還是滿臉新人小白式疑惑。
「你這次的出差其實與這家公司有著莫大的聯繫。」我看著那公司的名字,似乎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也正是我現在要告訴你的事。這家公司是總裁還在求學時期時以他私人名義註冊的,目前為止知道這件事的公司內就只有你和我。」
我一愣之後淡淡地道:「想不到總裁這樣信任我,不怕出紕漏,人多嘴雜?」
「這件事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本來是不想麻煩你跑這一趟的,只是我在這邊處理聯成那邊的工程,實在抽不開身,派其他人一是沒能力,二來總裁也不放心,所以就只好麻煩你走著一趟了。」
自我再次進公司,陳天翔一直對我言辭有禮,不知是不是為先前和他老闆合謀坑我一千萬而心中愧疚。
來美國出差並不是第一次,並沒什麼新鮮感可言,一覺睡到了洛杉磯,下幾後直奔定好的酒店。
出差一周,我打電話告知家裡,姐托我買這買那,我的行程預定除了呆在會議室開會旅館休息,就是逛街購物。
在分公司以總裁助理身份現一現身,走走過場,我便直奔下一目的地。這次出差明地裡是視察凌風在這裡的分公司,實際卻是替杜御飛審查Muse內部帳務問題。
「沈先生,這是公司兩年內的所有帳目交易記錄,請您慢慢查閱。」
我會來此,據說是Muse帳務出了問題。翻閱著帳目,我不得不佩服杜御飛的機謀用心,Muse表面看來是獨立運營的公司,註冊人並不是杜御飛,而是一個叫Shelley Blade的美國人。沒人知道,它曾是國際商界聞名遐爾的世家杜氏大公子求學時的英文用名——以杜家的權勢讓無變有,讓假變真並不難。
Muse是一家獨立運行的公司,在外界看來它有著完善而獨立的運行機制管理體系,但實際上與凌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這點只有此時翻閱帳目的我才能一目瞭然。
我忍住嚴重的眼睛脹痛,長時間地呆在酒店房間查帳,已經讓我力有不及。正要合帳休息片刻,目光卻因一行帳目被釘住,再也不動。這是一筆約一年前與凌風的交易。原來如此,難怪我一直覺得這公司名感覺上很熟……
***
一周後,我漂亮完成任務回國。恰逢雙休日,姐去機場接我,順便把我帶回的大包小包捎了回去,臨行時還傳達爸媽旨意這週末要我回家。從她擠眉弄眼的神情我大概可以猜到是什麼事,當下也只敷衍著應了。
拍拍空空如也的行囊,好,現在回公司,我這超級心腹部下要給老闆匯報成績了。
「帳目收支有異的狀況大多都出在發展部和預算部,缺口在兩億左右,我已經照杜總您之前的吩咐把那兩個部的負責人撤了。這個是我整理的帳目審核詳細結果。」我把足足有一疊書那麼厚的表單必恭必敬地呈在我的老闆面前,我的語氣完全是公式化的,標準的下屬對上司的口氣。
不是我故意如此,自上次宴會之後,他就沒給我看過多好的臉色,冷臉冰眸,像要把我秒鐘之內凍僵似的。
那晚,我對在靜無一人的水泥路上走了兩個小時已沒有什麼感覺,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頭頂上那顆星。我望著它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出五公里以外的公車站,它依舊在我的頭頂,寒寒地閃著光芒。
那一刻,我對那抹似乎恆久都會綻放在頭頂的微光有種近乎孩童依賴似的親切,雖然它隔我幾萬星河浩瀚。
我望向此刻辦公桌前正坐的男人,那冷的眼涼的唇,正以一種刺骨的冰涼乘著光速飛離我身側,愈距愈遙遠。
而他隔我只一張漂亮的辦公桌。世間怎會有如此奇妙不可言的事。
「杜總……」我在離開前想起一件事,雖已不重要,但心中疑團總要弄清才暢快。「那一千萬你是轉到Muse帳上了吧?」
一直盯著屏幕的男人握著滑鼠的手指微停了下。「你都查到了啊,」
他頭抬起,目光似笑非笑地打在我臉上,薄唇輕啟:「不然,你還真以為你值一千萬?」
這話千真萬確,半點貶低我的意思都沒有,不過,也真夠毒。
「我當然不值。」我木著臉吐出這麼輕輕一句。
覺得心口那股一直憋緊的氣開始向外界滲漏,也不知是身體哪個地方缺了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