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絕影挑眉不語,瞅著洛翩翩,表情充滿思索的興味。
「好吧!『戟』如果再犯案,我會記得同你討回我的珍珠髮簪。」水蘊曦秀眉微挑,打趣地開口。
洛翩翩輕笑出聲。「看你們的裝扮,哥哥和姐姐是漢人吧!」
夜絕影眼眉舒緩,避重就輕淡道:「我們的確是漢人,此行是打算來女真辦些事。」
「你們要進部落?!」洛翩翩錯愕揚眉,靈動黑眸突然流轉著怒然的黠光。
「是,有何不妥嗎?」夜絕影蹙眉淡問。
「大大大大的不妥!」她答得斬釘截鐵。
「怎麼說?」
「在部落裡有個名叫伊爾根覺羅·允薩的男子,你們千萬得小心這個人。」洛翩翩瞇起靈動雙眸,語氣挾著忿恨地說。
夜絕影不動聲色地與水蘊曦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你說——伊爾根覺羅·介薩?」
她掄起小拳頭,有種要將對方生吞活剝的悍然氣勢。「對,就是伊爾根覺羅·允薩!」
「這人有何不妥?」水蘊曦頓了頓,不知道洛翩翩所提的這個人是不是上次與夜絕影交手的人。
「當然不妥,為了守護陵墓,他已盡忠職守到喪失理智、黑白不分的地步。」洛翩翩咬牙切齒、憤憤不平地開口。
喪失理智、黑白不分?
假若洛翩翩口中之人真是在客棧與他交手的那個人,那取靈珠之事,似乎更顯得棘手了。
夜絕影擰眉,幽深的眸光閃過一抹沉思。
小姑娘激動的情緒像緊繃的弓弦,為詭異的氣氛添上一觸即發的氣勢。
水蘊曦沉吟了半刻才問:「翩翩姑娘可以再說清楚些嗎?」
「當然!」洛翩翩咬牙冶哼,美目透著慍怒。 「他這個人又凶又惡,把我當成闖陵墓之人就算了,還同我纏鬥了好幾日,『戟』甚至還被他的大拳頭打了一拳,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雖然她最後咬了對方一大口,但一想起「戟」為她受的委屈,洛翩翩就恨不得將他抽筋劉骨般氣憤。
瞧她憤憤不平的模樣,水蘊曦輕蹙柳眉,眼底儘是疑惑地問:「你是說他……打了『戟』?」
小腦袋瓜點頭如搗蒜,似是要人為她一起同仇敵愾一番才甘心。
水蘊曦很是好奇,不明白天底下竟有如此奇怪的人,竟與一隻鷹計較。
洛翩翩俏臉染紅,用力吸氣再吸氣,要是依族裡的規矩,她就得與那惡人……一思及此,唉呀!她用力甩掉腦中的想法,輕嚷著:「反正哥哥姐姐要小心,千萬別被他纏上。」
「你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夜絕影靜默了一會兒說。
她慎重頷首,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玉瓶塞進水蘊曦手中。「假若你們真的不巧遇上那賊人,無計可施之時就倒出玉瓶中的香粉,『戟』一聞到香味,會立刻領我去找你們。」
小姑娘花樣還真不少哩!水蘊曦回以一笑,輕輕說了聲謝謝。
「好了,我得走了,你們保重。」洛翩翩朝他們揮揮手,腳步才起,白鷹便振翅追隨在她身後。
望著她的背影,水蘊曦不禁想,小姑娘長大也會成為美艷絕倫的大美人吧!
直到火紅的身影遠去,她才側首輕問:「翩翩姑娘口中的伊爾根覺羅·允薩,是那晚的黑衣人嗎?」
夜絕影眼眉微沉,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嗯,藉此可以確定,此人在女真部落裡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才能擔任守護陵墓之責。」
水蘊曦怔怔望著他,還是無法看透他神秘的笑。「為什麼你沒告訴翩翩姑娘,他是當日與你交手之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從小姑娘口中,我們已經得到不少靈珠守護者的消息,這情況對我們而言是有利的。」
她輕歎了口氣,不敢這麼樂觀。「可想而知,要取回靈珠不會太容易。」
「曦姑娘,今晚,咱們先到陵墓探探虛實吧!」
詫異一閃而過,她愣了愣。「今晚就要行動?」
「沒錯,知己知彼方能掌握有利於我們的局面。」他輕鬆地開口,似乎早已做好一切打算。
水蘊曦怔然蹙起柳眉,考慮著他的大膽提議。
星光閃爍,下弦月懸在墨染夜色之上,透著淡淡的暈黃幽光。
仰首看著眼前矗然四立的峻峭巨岩,水蘊曦與夜絕影分別換上夜行裝,悄悄進入女真族陵墓所在地。
「看來陵墓附近的守衛的確森嚴。」抬眸遠望,闐暗夜色中的點點火光讓人無法不警戒。
那盤根交錯的巨木氣勢萬千地矗立在危巖深壑中,宛若黑夜巨人,盡忠職守保護著陵墓的安全。
沁冷的空氣中有著詭譎、幽異的氣氛。
「是啊!由此看來,女真人應該十分重視靈珠。」水蘊曦感到胸口有些鬱悶,她好似被眼前的巨石壓著似地,沉重地教她喘不過氣。
當她愈靠近靈珠,心裡的挫敗愈重、將靈珠帶回靈珠島的希望彷彿愈是渺茫。
「靈珠重現江湖,覬覦者自然不少。」
自從傳出靈珠島的靈珠被竊後,的確引起了江湖上一場腥風血雨的爭奪。
世人無知,僅知道四大靈珠除了價值千金、能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外,更有足以傾國替朝的力量。
伹又有誰知曉,這具神奇力量的靈珠一旦落入凡夫俗子之手,只能成為華而不實的普通珍珠。
坐在路旁透著霜寒的石上,水蘊曦瞅著夜絕影,好奇地開口:「夜大哥,究竟你這次的另一個任務是什麼?」
「壞女真龍脈,延長大明國勢。」他口吻平淡,答得極為乾脆。
水蘊曦詫異地睜大眼,從沒想過夜絕影肩上所背負的竟是悠關一國存亡的重要關鍵。
一涉及靈珠,所有疑問再也壓抑不住地傾洩而出。
「到底女真人是如何利用靈珠的呢?」
因為道然大師為靈珠島擺設的鎮島之珠,捍衛了島上多年的安全,因此她知道風水玄學自有它玄奧的一面。
其中暗藏的能量,雖奧妙卻還是教人難以理解。
夜絕影清俊的面容露出淺笑。「簡單來說,這山勢遠看儼然像一尾臥罷將起的青龍,只要在龍口擺上靈珠,便可形成龍吐珠的格局。」
指著身後在黑夜中透著一絲淡淡虹光的疊嶂山形,他緩緩開口。
「所以……拿走靈珠便能壞女真龍脈嗎?」
「當然沒那麼簡單。」
實地探勘之後,夜絕影不得不承認,這天然造就的山川形勢,所形成這塊氣勢宏偉、序列層次的豐富之地,果然是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再加上四方左右護砂,溪水分流,藏風聚景的堂局遼闊坦蕩,雍容不迫,莫怪女真有將步入創新格局之勢。
「這代表什麼……難道大明的氣數將盡?」
「不,大明尚有百年氣勢,只是……這之後,大明朝會讓百姓陷入民不聊生的絕境。」他收回眸光,平淡的口吻裡,帶著淡諷的無奈。
出山後,他苦思不透師父為何如此執意要挽回大明氣勢。女真人的氣勢太強這股氣勢強到讓天命星象紛落吉兆在此地。
假若改朝換代將開創一個讓百姓安居樂業的新格局,那……他是該順應天命,又或是逆天意阻斷女真氣脈呢?
「這麼說,有沒有靈珠對女真人而言,並不足以影響什麼,是嗎?」
夜絕影微頷首,他在附近山嶽觀察到一種如虎如豹,精光四射的將軍氣,一般所見將軍氣之地,必會出名將。
「即使不用靈珠,此處多年後也必出能將,足以為女真掙出一番新局面的領袖人物。」
夜絕影開朗一笑,心裡已做了打算。
取靈珠後順天行,連同他廿三歲大劫,他將一切交由老天安排。
或許師父真正的用意並不是要他續大明氣勢,而是要藉由此事,讓他悟出如何化解廿三歲大劫之象。
兩人杵在原地,心思各異。
「那取回靈珠之後呢?」水蘊曦側首,恍惚思忖著,是不是一旦完成任務,兩人就會分道揚鑣?
夜絕影眉微蹙,沉著開口:「如果可以,我會陪你一同將靈珠護送回島。」
自從知道廿三歲大劫後,他對未來根本不抱希望。
雖然這一路與水蘊曦相伴,波瀾不興的心起了些微騷動,但……在無法掌握自身的一切時,他不允許自己心動。
「是道然大師的意思嗎?」
他的嗓音低幽和緩,伴著唇邊閃過的極淡淺笑,讓人無法由他臉上探出分毫情緒,而她莫名地想探究,對夜絕影而言,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他微怔,平心靜氣的語氣裡有幾分淡不可辨的情緒。「是。」
水蘊曦登時說不出話。她該為他的重情義感到慶幸,但為何他的答案讓她心裡有一股莫名的苦澀。
難道她只是他的責任嗎?
這一路上,他對她的好……僅僅只是因為道然大師的交付嗎?
「你在想什麼?」捕捉到她眼底掠過的受傷,他靜靜地看著她,似是早看清流轉在彼此間的情潮暗流。
水蘊曦咬了咬唇,哪探得他的心思是如何轉折,只是心裡愈要壓抑,因他而起的感覺愈是沸騰。
好半晌她才淡淡開口道:「沒想什麼。」
「我既然答應師父要幫助你,必不會食言。」他的嗓音篤定而柔緩,懇切地讓人絕不會懷疑他話裡的真誠。
水蘊曦抬眼望進男子真誠深邃的眸,紅唇悄悄逸出歎息。
以往,她總是獨立而自在,從不覺得獨來獨往有什麼不好。
但出島後,因為夜絕影的呵護,她反而失去個性裡原有的獨立性格。
夜絕影強迫自己忽略掉她語氣裡的異樣,唇角淺笑依舊溫和如昔。 「晚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明天再想辦法會見盟長談談條件。」
水蘊曦暗吐了一口氣,屬於女兒家的心事,只能暫且被壓下。
「連陵墓週遭的戒備都如此森嚴,咱們能見得到盟長嗎?」她斂下眉,悄悄藏住內心的秘密,不教他看出端倪。
夜絕影聲音持平,微微沉吟道:「天有萬相,萬事皆在命定裡。」
水蘊曦聽不清他語氣裡的含意,只是怔然反覆思索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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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落在伏莽山林的部落暗蘊著原始活力,隨著時刻接近午時,夜絕影帶著水蘊曦離開借住的民居。
兩人腳步方踏出,一抹沉厚的嗓音便由後傳出。
「沒想到你們還是找來了。」男子態度冷淡,言語當中有著咄咄逼人的悍然氣勢。
尋聲望向來者,水蘊曦覺得週身的空氣彷彿稀薄了起來。
夜絕影一眼便認出他就是那夜與他交手的人,他從容揚唇,抱了抱拳緩道:「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在兩人看似平和的表象下,水蘊曦杵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極為出色的男子。
他的身形比一般男子健碩,俊眉飛揚俐落,輪廓凌厲地宛若名雕刻師以著嫻熟精湛刀工鑿出的上等鉅作,俊朗非凡、神采奪人。
怎麼看,眼前這正義凜然的男子,都不太像洛翩翩形容的那般惡劣。
「我說過,守護靈珠是我的使命。」他淡掃了兩人一眼,簡扼地再次聲明。
昨兒夜裡就有人同他回報,部落裡出現了兩名漢人。原以為他們會同其他覬覦靈珠的漢人一樣,硬闖入陵墓,沒想到他們只是在附近觀看,未多時便離開。
兩人遲遲未行動的行徑著實引起他的好奇,迫得他一早便來一探究竟。
夜絕影瞅著他,從容不迫地開口:「我也說過,一切同你們盟長談過再說也不遲,以靈珠換萬代江山的風水龍穴並不吃虧。」
濃眉微微一揚,允薩蹙眉。「你憑什麼如此以為?」
「天命不可違,不出三日,你便會改變此刻的決定。」夜絕影緩緩啟唇,說得斬釘截鐵。
「三日?」允薩雙臂環胸,一臉好笑。「那我就姑且拭目以待,看三日之後,我是不是會改變主意,為你引薦。」
他話才落,此時一道焦急嗓音便急急傳來。
「爺,不好了,夫人……夫人她又咳血了。」
允薩聞言,炯目微瞇地問:「幾時的事?」
「爺前腳才出門,夫人就咳得掏心掏肺……」顫然地嚥了嚥唾沫,那僕人據實以報。
「該死!」他低啐了一聲,倏地逕自轉身離開。
夜絕影與水蘊曦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兩人信步跟在他身後。
情況危急,一時間允薩無法顧及太多,只能任由他們跟在身後。
「夜大哥,你有什麼打算?」眼前的事讓她看得一頭霧水,她不知道在夜絕影永遠高深莫測的笑容裡,有著什麼打算。
他撇過頭來看她,氣定神閒地輕語:「讓他改變主意。」
「我們不能想別的方法嗎?」
那個允薩看來就不是好說話的對象,她不由得懷疑,要讓他在三日之內改變主意的可能。
見她眉間儘是迷惑,夜絕影淺笑保證。「放心!夜大哥保證絕對可以讓你把靈珠帶回靈珠島的。」
水蘊曦迎向他讓人永遠瞧不清的深眸,此時任人擺佈的束手無策,無情地拽住她的心,茫然地讓她無法心安。
半個時辰後,允薩再度出現在兩人面前。「你們走吧!我不打算再同漢人打交道。」
孱弱的妻子病情加重,今日他再也無心思理會其他。
氣氛有些凝重,夜絕影覷著他,開口說:「願意聽我一言嗎?」
允薩狐疑地挑眉,眸底的警戒不言而喻。
夜絕影逕自說:「貴府的風水有問題,所以主母才會久病成疾,久治不愈。」
允薩下顎緊繃,目光略沉,語氣甚為不耐。「別同我賣弄江湖術士那一套。」
「尊夫人的病是一場意識搏鬥,再拖下去至多撐不過半年。」利眸掃過屋宅,夜絕影下了斷語。
「夜大哥……」水蘊曦嬌顏微僵,被他這一席話給嚇住了。
原以為允薩聽了之後,會發狂似地與夜絕影再大打一番。
誰知道他只是緊抿唇,不動聲色地冷冷杵在原地,待夜絕影將話說完。
夜絕影繼續說:「風水重勢、形、氣,貴府之氣表面華實則虛,替你看宅之人如果不是學術不精,便是與你有仇。」
「哦?」他揚眉試探的意味甚濃。
在那灼灼鷹眸注視下,夜絕影神色自若,雙手瀟灑負於身後,揚眉續道:「自從這風水局設後,你在半年內便成為伊爾根覺羅家族裡唯一的男丁,是吧!」
允薩雙目一瞠,薄唇竟勾起難解的淺笑。
「這五煞局,預備斷的是你們伊爾根覺羅家的人脈,最後應煞的人會是你——伊爾根覺羅·允薩!」
聽夜絕影說完,允薩不為所懼,坦蕩說道:「真沒想到,你這相士倒是真材實料。」
夜絕影方纔所說,有「少部分」與管理家族祭祀的「珊蠻」所說不謀而合。
至於當初幫伊爾根覺羅家看家宅風水的,則是由盟長派來的「珊蠻」所設。
夜絕影所指出的大部分事實,應證了部族鬥爭裡,想藉此剷除伊爾根覺羅家族的陰謀。
而讓他無法不心服的是,關於伊爾根覺羅家族斷後的問題……
「我為你破局再布新局,三日後,若尊夫人的病有起色,你就得應諾帶我見盟長。」
情勢在瞬間逆轉,水蘊曦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轉變。
「我能信你嗎?」允薩劍眉微蹙。
夜絕影笑得篤定而從容。「你不得不信我。」
他相信,牽扯入伊爾根覺羅家的問題絕對不單純,而他是唯一一個局外人,唯有局外人才能確保這樁雙方皆有利的利益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