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絕影冷眼看著兩人離開,便迅速朝水蘊曦走去。「讓我瞧瞧你的傷口。」
瞧他輕而易舉解決那兩個惡霸,水蘊曦緊繃的思緒陡然鬆懈,伴隨而來的暈眩讓她虛弱地將身子倚在牆邊,低喃:「我沒事。」
「你臉色不太好,讓我瞧瞧。」他蹙眉瞅著水蘊曦略顯蒼白的臉色。
「不用,我可以自己處理。」一想到要在他面前脫靴露足,她蒼白的粉頰便因為困窘與不安,不爭氣地浮現淡淡的暈紅。
「讓我瞧瞧。」夜絕影低沉醇厚的嗓音裡有不容拒絕的堅定,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執拗。
「我自己可以!」她堅持,雙手撐著身子卻苦無後路可退,不斷抗拒。
夜絕影置若罔聞,只把她當成鬧脾氣的孩子。
眼見他伸手朝自己腳下探去,水蘊曦未受傷的秀足一揚,直接踢中他的胸口。
未料到她出腳力道如此驚人,夜絕影向來溫雅的臉龐頓時僵冷。
「對不起,我……」瞧他變了臉色,水蘊曦懊惱地氣自己怎麼會下這麼重的腳力。
身為海女,長年泅泳在深海當中,長期鍛煉下來,她有一雙比一般閨女更加修長結實的美腿。
這一踢,若是一般人非得被踹個人仰馬翻不可。
「你不想留命拿回靈珠了是不是?」夜絕影徐緩開口,口吻雖輕柔,卻有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她委屈地癟著嘴,頭一回露出如此心虛的表情。「我說我自己可以處理。」
「待我看過再說。」那暗器出自淫賊之手.他深怕一個閃失便會釀成大錯,不敢大意。
看著他的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她的足踝探去,水蘊曦幾乎是同一時間,秀腿直覺地踢出,驚叫出聲:「不要——」
這回水蘊曦的秀腿尚未踢中目標,便被夜絕影單掌握住她未受傷的腿。
他力道適中地鉗制住她,溫柔脫去她的靴及羅襪,神態自若地問:「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她的傷口四周既沒發黑也沒腫脹,只有一點紅痕小傷口烙在她如雪般瑕白的肌膚上。
見他仔細謹慎的望著她的足踝,讓水蘊曦只能一個勁地臉紅。
她全身上下都因為強烈感受到他粗糙厚掌貼在她纖白裸足上的觸感,而沸著滾燙的熱意。
夜絕影見她久久未回話,不解地抬眼瞅著她。「怎麼臉這麼紅?發燒了嗎?」
他探向她的額,俊眉蹙著憂心的深折。
「我沒事,只是有點暈,很想睡覺。」水蘊曦提不起半點氣力,再也無力掙扎地任由他擺佈著。
「想睡覺?」夜絕影在她傷口周圍發現了些細微粉末,捻了些嗅聞,驚覺裡頭摻有迷藥的成分。
莫怪她會突然之間想睡覺。
水蘊曦有些迷迷糊糊,澈眸半瞇,沒心思管夜絕影想什麼、做什麼,似乎轉眼就要酣然入夢。
夜絕影輕輕放下她的腳,本要起身到鞍袋內拿去瘀的膏藥,卻突然想起姑娘家怕傷口留疤,還是讓她用自家的膏藥妥當些。
怎知,他一回頭卻瞥見她已神態迷濛地頻打盹。「先別睡,把你家的藥給我,擦完藥再睡。」
水蘊曦模模糊糊地拿出藥遞給他,動作晃晃顛顛地像喝了酒,嬌軟的身子更是歪歪斜斜地險些撞上牆。
夜絕影大掌一伸,適時解救了她極有可能撞上牆的美麗小腦袋瓜。
為了讓她盡快躺好休息,夜絕影加快速度替她處理好傷口。
他扶著她的肩準備讓她睡下,她卻順勢倒入他懷裡,直接將他當成睡枕抱著。
夜絕影的幽瞳轉沉,全身的肌肉全因為姑娘柔軟的觸感而緊繃。「曦姑娘!」
水蘊曦隱約聽見有人在她的耳畔喚著,她輕唔了聲,思緒昏昏沉沉地潛往無止盡的幽暗深處。
「曦姑娘……」
「唔……」她無意識地回應。
「我……不是你的睡枕……」
他語落,姑娘藕臂反而加重了圈抱住他的力量。
她徐緩的吐息落在胸口,嬌軟的身軀密不可分地緊貼著他,那模樣嬌憨柔順地似只慵懶的貓兒,騷動著他岌岌可危的脆弱自制力。
這引人犯罪的姿態,完全不合禮教,彼此緊貼的身軀沒有一丁點足已讓他喘息的空間。
夜絕影歎口氣,只得拉開她緊圈在自己腰後的手,不死心地繼續喚道:「曦姑娘?」
「唔……別……別吵……」
耳邊嗡嗡輕喚,似擾人的蚊蚋,她揚了揚手,無意識地往他懷裡鑽,直到在他的懷裡尋找到最舒服的位子,她才不再扭動身軀,安心地沉沉睡去。
夜絕影哭笑不得地愣了愣,心頭莫名一動,努力壓下胸口暗湧的情潮。
這一夜,軟玉馨香在抱,他只得再定心神、摒除雜念,眼觀鼻、鼻觀心地讓自己進入冥想的調息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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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破瓦,射入暖意。
雪停了,曙光映照在皓白潔雪上,折射出千百道銀燦光芒,刺眼地教人幾乎睜不開眼。
水蘊曦貪婪地享受被暖意包圍的感覺,夜絕影的厚毯實在溫暖,讓她幾乎就相這麼賴著一輩子別醒來。
一輩子……她可不能睡一輩子,她得趕快取回靈珠,回家與家人們團聚!
一思及此,水蘊曦陡地一震,連忙睜開眼睛。
夜絕影發現賴在他身上的姑娘醒來,低嗄的嗓音透著玩味。「你醒了?」
水蘊曦茫然地眨了眨眼,思緒還有些模糊。她視線與他相接,眼底映入他幽眸下的暗影與錯落在俊逸臉龐上的初生鬍髭……
她瞪大眼,倏地清醒,發現自己竟像八爪章魚般,不留一絲空隙地將他緊緊黏抱住。
難怪她會覺得溫暖,因為她是如此膽大妄為地將他當睡枕、當暖爐。
而那讓她莫名安定,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的氣息,則來自他身上帶著淡檀清冽的舒爽。
她窘得無地自容,連忙鬆開自己放肆的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豈料一拉開兩人的距離,溫暖霍地撤離,令她突地打了個冷顫。
「披著,受了風寒可不好。」
瞧見她難得羞窘的模樣,夜絕影嘴角噙著莞爾的笑,神色自若地拿起她那件月牙白的軟裘為她披上,並將軟裘上的黑絨帶綁繫妥當。
「謝謝!」他貼心的一舉一動,讓水蘊曦俏臉染紅,心裡掠過一絲暖意。
他薄唇勾出笑弧。「今天天氣極好,我們或許可以早些進入撫順市集,你要謝我,不如請我喝杯好酒。」
撫順是當朝控制建州女真的前哨,更是建州女真出入遼東的門戶,不少女真人會在此處以山貨跟漢人交換鐵器、糧食、鹽,或者是紡織品等民生用品,因此讓撫順成為熱鬧非凡之地。
「好。」水蘊曦順著他轉移話題,爽快地頷首應允。
雖然想不透自己怎麼成了八爪章魚般將他縛得緊緊,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絕對是個正人君子。
於是他們之間,因為那一夜起了些微的變化。
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她只知道自己被一種奇怪的感覺攫住,每當眸光不經意與夜絕影交會時,她總不自在地心慌。看著他溫和謙淡的斯文臉龐,她的臉也會不自覺地發熱,心則咚、咚、咚、咚地奏著不規則的音律。
難道她像三妹遇到負心漢柏永韜一樣,在不自覺中,已經把心偷偷遺落在男子身上?
她是來找靈珠,怎麼可以管不住自己的心呢!
天哪!水蘊曦愈來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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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入撫順之後,僅稍事休息並沒有多作停留,夜絕影領著她直接進入女真部落。
冬意甚濃,枯林索立、人煙罕至的野徑早被大雪掩蓋,水蘊曦怎麼也無法想像會有人將陵寢建在如此荒涼之處。
放眼望著眼前荒林連天的景致,她不解地問:「夜大哥如何確定女真人陵墓的位置?」
「女真人刻意追求龍穴,必會結合陵寢建築與山川形勢來達到『天人合一』的意象,再加上靈珠畫龍點睛之效,其氣勢很難忽略。」他若有所思地環顧四周,雙目透著睿光地開口。
聽他這麼一說,水蘊曦清冷的臉龐浮起笑意。
打從他們離開杏花村後,她便漸漸發現,夜絕影話雖少,但只要遇上風水相術之事,他自能長篇大論、滔滔不絕。莫怪她總在他身上,見到道然大師的影子。
瞧她的神情,夜絕影自是明白她心裡想些什麼。
這一路上雖然水蘊曦沒說,但他總會在為她細心解釋風水玄學時,發現她臉上出現如此莞爾的神情,屢試不爽。
不說破他在她身上窺得的秘密,他柔聲問:「累嗎?要不要休息?」
「我不累。」水蘊曦晃了晃頭,一想到靈珠離她愈來愈近,她心裡便有說不出的淡淡興奮與惆悵。
唉!即使靈珠近在眼前,拿不拿得到還是問題吶!
她暗歎了聲,想起道然大師說過他們此行必定困難重重,由杏花村一路過來,果真應驗了他老人家的話。
夜絕影感覺到她浮動的情緒,微挑眉道:「咱們先探勘附近地形,入夜後再夜探陵墓。」
隨著山勢,眼前景象豁然開朗,群山環抱,染上白雪的山巒疊嶂甚是壯觀,狂風吹得兩人衣袂翻飛。
就在此刻,水蘊曦突然聽到某種窸窣聲響,她定住腳步。「夜大哥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夜絕影方定神,便聽見尖銳的鷹嗥聲驚破晴空。
兩人尋聲抬頭,見一隻白鷹在他們頭頂上方盤旋留連。
「它在做什麼?」夜絕影輕抿薄唇,黑眸閃過一絲不解。
水蘊曦頭一回見到身形如此清俊矯健的鷹種,訝然輕喃:「是白鷹耶!」
在她心生讚歎時,白鷹卻倏地挾著強勁勢道,展翅朝她俯衝而來。
「趴下。」在電光石火之際,夜絕影一把將她攬護在懷裡。
豈料坡地上雪地太滑,夜絕影止不住往後退的衝勁,轉了個勢,他護著水蘊曦讓自己的身體承受撞上枯木的衝擊。
衝勁太大,砰的一聲,枯木上的積雪陡地被震落,兩人身上瞬間覆上一層寒透冷意。
「好冷!」她坐起身,揩掉肩上的雪,順道替夜絕影「清理」臉上的積雪。
他攢眉,發出沉痛的輕吟。
水蘊曦凝著他的臉著急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他唇色泛白,笑意卻不減。
姑娘如瀑般的黑髮散落在他的胸口,即便隔著布料,他依舊可以強烈感受到她軟玉馨香的嬌軀有多麼誘人。
師父說她是他的貴人?真是貴人嗎?至今他仍無法認同師父的話。
他暗歎了口氣,姑娘折騰他的成分多過幫他。
他漸漸懷疑這總是帶來災難的姑娘,究竟是如何平安長大。
「你還笑得出來!」她嗔了他一眼,真不知該怎麼看待此人。
水蘊曦低眸覷著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緊貼在男子結實溫熱的胸口上。
意識到彼此過分貼近的距離,她嬌顏瞬間染暈,連忙移開手,心裡怦怦跳,慌得無所適從。
夜絕影瞅著她嬌羞的模樣,感覺到莫名的心悸在胸口微顫。
她的雪顏、朱唇皆透著粉嫩柔軟的誘惑,讓他禁不住想狠狠攫住那水嫩唇辦。
見到夜絕影直直望著她,水蘊曦眨了眨長睫,疑惑地問:「怎麼了?」
她清冷的軟嗓拉回他的理智,打散了蒙在他心頭的渴望與衝動。
果然如師父所言,江湖是讓人性沉倫的是非之地。
跟著師父在黃山離群索居、身處清心寡慾之境十多年,一下山,便被眼前的姑娘擾了心智。他到底在想什麼?他的自制力去了哪裡?
壓下澎湃的思緒,夜絕影恢復原有的溫沉道:「它銜走了你的珍珠髮簪。」
水蘊曦一愣,伸手撫上秀髮,才發現髻已散,而珍珠髮簪不翼而飛。
「這惡鷹!」枉她乍見它那矯健身影時,還在心底大讚一番。
「怪哉,怎麼它會對你的珍珠髮簪有興趣?」夜絕影平復思緒,單手仍護在姑娘的纖腰上。
耳邊鷹嗥不絕於耳,她想該是有機會將珍珠髮簪奪回。
她整了整衣裙站起身,冷顏含怒。「我要拿回我的珍珠髮簪!再狠狠修理那惡鷹一頓。」
「奇怪,它為何還在此盤旋?」夜絕影跟著撐起身子,卻發現一股貫穿肩膀的痛意襲來。
發現他的異樣,水蘊曦連忙說:「你撞得不輕,我扶你。」
「有勞姑娘。」他坦然接受姑娘的幫助。
「是我害了你,晚些找到地方落腳,我再幫你用熱布推揉。」伸出手握住他布著繭的厚掌,水蘊曦輕聲地說。
夜絕影一愣,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水蘊曦輕笑地看著他的反應,有著難得的俏皮。「夜大哥許是被我上回嚇著了吧!」
想起上一回在客棧替他擦藥的往事,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瞅著她絕美的笑顏,夜絕影深眸掠過幾抹複雜難解的眸光,好半晌才回以一抹淺笑。
「起來吧!」緊握住他的大手,她使勁幫他站起。
四目相接、兩掌相貼緊扣,彼此溫熱的掌心膚觸,讓兩人視線交纏,四周彷彿靜謐無聲,只剩下他們。
他的眼神,讓水蘊曦驟止的心跳再度怦然跳動起來。
他們同時想起在破屋那個相擁入眠的雪夜,兩人皆迷惘,甚至恍惚地忘了該放開彼此緊把的雙手。
突地,一記長哨音響起,刺耳的鷹嗥乍停,緊接著是一串清嗓低咒。「笨鷹,給我這個作啥?這可不是天鵝口中的珍珠。」
銀鈴笑聲響起,緊接著落入眼底的是肩上棲著白鷹的艷紅身影。
「喔!翩翩打擾哥哥和姐姐了,對不起。」女孩轉身不去看他們,笑意未歇地道著歉。
兩人聞言,連忙鬆開彼此相扣的手,望向來者。
夜絕影抱拳作揖。「敢問姑娘是?」
「我叫洛翩翩,它叫『戟』,是海東青的異種。」她一點也不生疏地漾起甜甜的笑容解釋。
「海東青?」澈眸閃過一絲疑惑,水蘊曦揚聲問。
洛翩翩掩唇輕笑,將珍珠髮簪還給眼前美麗的姐姐。「海東青是一種獵鷹。」
水蘊曦接過髮簪,因為女孩甜美的笑容,不期然想起她的三妹水蘊月。只不過眼前的小姑娘與妹子的溫柔嫻雅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
她穿著一身紅色繡花紋飾的上衣,繞於頭頂的髮結細辮圍有五色細珠,燦笑如陽,如同她火紅裝扮般,耀眼地讓人栘不開視線。
「獵鷹?」夜絕影揚眉。這鷹方才看似兇猛,但此刻卻溫馴地棲在姑娘肩頭。
沒注意到夜絕影打量的眸光,洛翩翩繼續說:「東海珠蚌每年十月大熱,但這時候海邊已經冰凍數尺,人們根本無法鑿冰取珠。而當地有一種天鵝,把這一種珠蚌當成食物,吃完蚌後將便會將珍珠藏在嘴巴裡,而獵鷹海東青是捕捉這種天鵝的高手。」
水蘊曦聽得嘖嘖稱奇,對她肩上那頭白鷹更加好奇。
夜絕影笑道:「原來是咱們錯怪它了。只是見珍珠便銜成了它的本能,不會給姑娘帶來困擾嗎?」
「所以才說它笨吶!這白鷹普天下只有兩隻,偏偏我這頭鷹專給我找麻煩。她揚指敲了敲白鷹的頭,一臉怨懟地道:「快同姐姐道歉!」
「戟」側首蹭了蹭主人的雪頰,原本銳利凶狠的眼神瞬間充滿了祈憐。
洛翩翩咯咯笑出聲,卻不由得想起死在另一頭白鷹利爪下的同胞親姐……
水蘊曦瞧著小姑娘天真的舉止,抑不住輕笑出聲。 「沒關係,髮簪有拿回來便成了。」
洛翩翩吐了吐舌道:「不過姐姐還是得小心,『戟』的嗅覺十分敏銳,怕是會一輩子記住你身上的氣味。」
水蘊曦驀地一愣。「你的『戟』不會打算次次都搶我的珍珠髮簪吧!」
「如果它再遇見姐姐,怕是真的會如此了。」洛翩翩露出尷尬的笑容,一臉莫可奈何。
因鷹巧遇,似乎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