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暴君 第十章
    雅敘樓  

    如煙才剛被服侍就寢,便聽得外面有喧鬧聲。「什麼事這麼吵?香兒,妳去外面看看。」  

    「是。」侍女香兒走到外面探望了下情形,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名衛兵進來回話。  

    「啟稟夫人,有個犯人越獄逃亡,現下正在搜尋,那犯人現在不知身在何處,請夫人千萬小心防範。」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屏退了他們,如煙立即將門栓上。  

    這時,一雙大手突然間摀住她的嘴,將她拖到暗處,她拚命掙扎。待看清他的長相,不由得大吃一驚。  

    「是你?」原來逃獄的人竟是他。  

    「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殊冥王要立柳瞳兒為後?這女人怎麼會平安無事?」他可不想讓自己白白犧牲。  

    「不可能!大婚才剛取消,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J  

    「聽牢裡的獄卒說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妳得幫幫我。」  

    「幫你……你要我怎麼做?」  

    「先暫時把我藏起來,我再找機會逃出去。」  

    目前這種處境,容不得她不答應。「好,首先得把你這身衣服先換下來,你等等,我去拿乾淨的衣物來讓你換上。」  

    不一會兒,如煙夫人便將衣服拿了來,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給他潤口。「來,先喝口水,以後再慢慢商議要怎麼把你平安送出去。」  

    那人接過茶杯,就口喝下,眼角只來得及瞥見銀光一閃,一把匕首已當胸沒入他的心口。  

    他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女人。「………妳……妳……」他頹然倒在地上,眼睛仍瞪大著,不敢相信,最後居然會死在自己人手裡。  

    如煙夫人看著倒在地上的屍體,嘴角緩緩升起一絲陰沉的笑。「不要怨我,你活著比死了還麻煩,不如乾脆一點,就當是為任務犧牲吧!」  

    「原來如此。」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如煙嚇了一跳,她猛地轉身,看見從身後的柱幔之中走出三個人影。待看清來人,如煙嚇得花容失色。  

    「王……王上!?」她頓時全身無力,手腳發軟,身體滑坐了下去。「王上……這歹徒……闖了進來,要挾持臣妾,臣妾不從,他就要向臣妾下毒手,臣妾與他纏鬥,結果……結果他就不小心……被自己的凶器刺死了。」  

    她一邊楚楚可憐的哭訴,一邊惶恐的戒慎著。  

    易洛一雙冰冷的黑瞳中,迸出噬人的黑焰,像要將她吞沒一般。  

    她不敢面對,不停的閃躲他的眼神。  

    「為什麼?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煙不死心,鼓起勇氣拉著他的衣角:「王上,您要為臣妾作主啊!」  

    易洛一手揮開,「夠了,賤人,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妳還想狡辯?我待妳不薄,妳為什麼要陷害瞳兒?,」  

    如煙慢慢起身,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她也不存任何希望能為自己脫罪。抬起頭,雙眼迸出恨意,直射殊冥王。  

    「哈!你問我為什麼?」她大聲嘶喊著:「柳瞳兒算什麼東西?論美貌,我不相信我會輸給她,論才情,琴棋詩畫,她哪一樣贏得過我?我伺候了王上這麼久,王上連封個妃名都不肯,到最後,竟然要找一個村姑當王后,這對我公平嗎?  

    這皇宮中的女人,個個都是庸脂俗粉,只有我才配當王后,如今卻教一個黃毛丫頭爬到我頭上來。柳瞳兒入宮一年,王上,這一年來你可曾想過我,你曾來我這過夜幾次?沒有,一次也沒有,你教我怎能不恨?」  

    「很好……很好。」易洛頻頻點頭靠近,雙手扣住她的脖子,強力加壓。  

    如煙漸感呼吸困難,極力掙扎,卻絲毫扳不開他雙手強韌的力道。恐懼聚滿全身,救命的話語卡在喉中,只聽得斷續的嗚咽。  

    此時,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易向冷嘲熱諷的說:「哼!你做戲給誰看,這麼簡單就掐死她,你肯甘心,我還不肯甘心吶!」  

    聽了易向的話,易洛手一鬆。  

    「咳……咳咳……咳……」如煙不停的咳嗽,大口喘氣。  

    黎雲走至門前,將門打開。「進來。」  

    守在門外的士兵,已等候多時。  

    「把人給我押下去,雅敘樓的人全部捉回去問話,明天把這地方給我拆了。」  

    士兵們將如煙押了出去,整座雅敘樓鬧烘烘的,正在進行捉人清算的工作。  

    房內的三人沉默依舊,易洛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懊悔的衝擊使他深刻的痛恨自己。  

    他捉住一臉冰寒的易向。「求你……我求你,你幫幫我,是我錯了,易向,你幫幫我。」  

    生平第一次,黎雲和易向看見了自傲尊貴的殊冥王落淚。也許,他們已經變得冷血了,因此,對於易洛的淚水,二人都覺得無動於衷。  

    易向厭惡的甩開他的手,不發一語。  

    易洛再三哀求:「易向,你原諒我,原諒我。我求求你幫幫我……你一定有辦法的。」  

    「太遲了。」他再次甩開易洛的手,恨恨的道:「你要我怎麼原諒你?你教她怎麼原諒你?在那谷裡所看到的景象,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瞳兒像低賤的妓女一樣,全身赤裸的被那些男人玩弄、發洩。那一幕可怕得令人作惡,你教我怎麼忘記?你要我怎麼原諒?」易向愈說愈大聲,愈喊愈歇斯底里。  

    黎雲是第一次聽到易向親口描述這件事,雖說他心裡早明白是這麼一回事,但聽到易向親口說出,他的心底仍湧上無限的悲慟。  

    黎雲向前拉住易向,「夠了,夠了。別再說了!」  

    另一頭的易洛眼神渙散,雙手無意義的揮動。「不……不……不……」  

    他不知該如何承受或逃避,腦中不斷盤踞著易向所說的可布畫面,交織成一片醜惡魘境。他瘋狂的向外奔出……  

    血花飛濺、肢體橫飛,腥紅的血液裝填決絕的黑暗,易洛化身成惡魔,帶領骯髒賤劣的鬼魂下至他們該歸屬的完美地獄。  

    哀號聲不絕,惡魔狂笑;不住揮舞手中死亡的大刀,將血肉交織得淋漓盡致,他是名副其實的冥王。  

    很小心、很仔細的搜尋每個角落,冥王的恩澤隨著他的死亡之刀,降臨每個人身上……  

    「衛兵說,他回來的時候全身是血,但身上沒帶傷。」黎雲喝了一口茶。  

    「你派人去看過了嗎?」  

    「連同女人在內,共七十四人,如煙和昌見國的八皇子也在裡面。」  

    易向挑了挑眉。「死狀如何?」  

    黎雲搖了搖頭,「開膛剖腹,身首異處,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昌見國的八皇子已在禾都失蹤數日,引起軒然大波。  

    「是嗎?」易向冷哼一聲,這是對他的懲罰,不殺他,卻要教他痛苦難當。  

    「要如何善後?」黎雲問。  

    「一把火燒了,把那座山谷清乾淨,還它本來的面貌。」  

    他下的藥是猛了點,但一切只能怪易洛咎由自取,為了他惹出的事,弄得每個人心都陰沉沉的。  

    他不禁懷念起以前的閒情逸致,是時候該把這事淡化了。默默在心中決定,他可不想讓每個人都成了易洛一次失智殘忍行徑的陪葬品。  

    易向睨了睨黎雲,「老實說,你這人最近都只會傷春悲秋,還真是滿無趣的,我看還是快些將秋衾放出來陪陪我好了。」  

    黎雲瞪了他一眼,我無趣?他才真無聊呢!  

    旋進迴廊,穿過中庭,易嚮往庭外望了眼不遠處的修長身影,腳步沒停下,快步進入內堂。  

    「嗨!秋衾。」他發出一聲異常熱情的招呼。  

    秋衾冷哼一聲,對一副嬉皮笑臉的易向投以不屑的目光,轉過頭自動走開,不打算理睬他。  

    前些時候他們去牢裡放他出來,守牢的人還直喊謝天謝地呢!  

    直說秋衾大概得了什麼絕症,早也哭、晚也哭,問他啥事,他居然說不知道。  

    後來雖然稍微收斂了,還是常常三不五時的發作,有時一個人邊吃飯,淚水還邊滴,那情景……怪嚇人的;更可怕的是,他這樣居然還能把飯吃完。  

    易向聽了不由得一陣苦笑,唉!該怎麼說呢?這大概是他二人主僕連心吧!  

    沒馬上放他出來是瞳兒的主意,他出來以後,瞳兒並沒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他,秋衾也不問。倒是把帳算在他頭上,跟他計較起來了。  

    見秋衾這般,易向也不禁在心中低回輕歎,風塵世事如此擾人,使人不可避免的改變,要是以前,秋衾可不會這麼清楚明白的表達自己的不滿。  

    瞳兒、秋衾是如此,其它人處在這惶惶人世,又何嘗不是如此。  

    屏退了二名女侍,房中只剩瞳兒一人。纖弱的身形倚在窗欞旁,凝望天際。這幾天總下著綿密細雨,陰霾地遮斷日光,讓人不太能分辨現在是什麼時候。  

    看不到瞳兒的表情,是悲?是愁?是空茫?或只是單純的在發呆?  

    她似乎沒有察覺他的到來,易向拿起披衣輕放在她肩上。「想什麼這麼出神?」  

    「易向。」見到他,她回以一笑。「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本來是想靜靜欣賞美人倚窗憑欄,但是我捨不得讓她受寒,進來吧!著涼就不好,好不容易才養好的身子。」  

    拉著她坐到床邊,讓床腳下放的暖爐驅逐身上的寒意。「今天早上,英綺姑娘來向我辭行過了。」  

    「我知道,還是黎雲親自送她回去的。」瞳兒提起衣袖,掩嘴而笑。「我瞧他們兩個……真是有趣。」  

    「這兩個人最近常走在一起,一定是看對眼了,不如咱們幫他們撮合,也好沾沾他們的喜氣。」這會兒,易向又義務的要當起月下老人來了。  

    「不成、不成,哪能讓黎雲這麼稱心如意。」  

    「哇!不是吧,怎麼今天妳變成我,我倒變成妳啦?」這等壞人好事的算計,應該是他易向的專利才是啊!  

    瞳兒美目斜睨,「你忘啦,他現在是我的情人,居然敢見異思遷,哪能這麼便宜他!」  

    「別這麼說嘛!他變節才好,我可少了一名情敵,這樣我的癡情才能得償所願啊!」易向提起她的手往他的心口上放,極盡誇張的口吻和一臉陶醉的表情,惹得瞳兒咯咯恣笑。  

    這一會兒說起別人的事便談笑風生,接下來易向要談的事,只怕惹她不快,易向也不由得猶豫了一下。  

    猶豫歸猶豫,該說的還是得說。「已經兩個月了,他每天都在外面等著。」  

    不必說明,她當然知道那個「他」是指誰。  

    瞳兒果然變了臉色,把手抽回,移開視線,「沒想到你倒幫起他來了。」語氣冷漠而疏遠。  

    易向只能在心裡苦笑。「我早當他已經死了,幫他做什麼?」  

    「那他做什麼,又與我有何相干?不如我明天就回綾山,也省得你為他來煩我。」若不是易向和黎雲不放心她,借口調養身體將她留下,她早帶著秋衾回綾山。  

    「回綾山?只怕他會追隨妳到天涯海角。」  

    「只要我想躲,他絕對找不到我。」  

    「對,但他仍會尋妳,直到終老。」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瞳兒終於願意面對易向,卻帶著三分怒氣。  

    「妳恨他嗎?」易向輕問。  

    「也許。」  

    「還愛他嗎?」  

    「……不知道。」  

    易向執起瞳兒的手,輕輕盈握。「瞳兒,我想說的是,妳的也許、妳的不知道是對妳自己的傷害,妳應該想清楚,對他究竟是愛是恨?  

    若是心中還愛著他,就找個理由、找個借口原諒他吧!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你們之間總有雨過天青的一天;若是恨他,妳想報復,就該一輩子跟著他,讓他無時無刻不痛苦。他為了妳將谷中那些人全殺了,沒留一個活口,拚命求我讓他來見妳,都被我拒絕了,妳也許不知道,他不理政事,每天守在外面巴巴的等著,就是為了等妳出這靜思居,能看妳一眼。  

    你們之間,早晚都要作個了結,早了早好,我這是為妳,不是為他啊!」  

    瞳兒不語,忍含一眼盈淚。  

    易向吸了口氣,臉上掛上笑容。「還有一件事,我沒早讓妳知道……妳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瞳兒難以置信,腦中還在咀嚼這個訊息,手不自覺的覆在腹上,這裡有個小生命嗎?「……三個月……」她陷入迷思。  

    是在月華山有的,那時多少濃情蜜意……??一思及此,淚便不自覺地潸然而下。  

    易向慌得忙用衣袖幫她拭淚。「怎麼又傷心了,別哭了。」  

    怎麼辦?為了自己、為了孩子,她該走該留?「天地茫茫何所歸……」瞳兒淒然喟歎。  

    「長路漫漫,踏歌而行。」易向輕聲回應。  

    「……路漫漫……是歸往綾山之路嗎?」她茫然問道。  

    「不是的,瞳兒,這漫漫長路是妳人生的道路,妳無無礙的來,難道要帶著一身怨氣回妳所謂的綾山仙境?這人世妳既來了,就該一路踏歌而行;妳曾對我說過,妳覺得這樣隨波逐流,不啻是一種幸福。即使如落花般隨波逐流,就不定如今天這般會遇到驚濤駭浪。瞳兒,流水並非無情,它是身不由己的將妳載浮載沉,和妳一樣看盡人世,卻也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易洛對她挖心掏肺、坦然過往的那一晚,她曾對他說,原諒他的錯、他的罪。但他的罪又豈止如此?  

    「罷了,想見就讓他見吧!叫他今夜二更來見我。」瞳兒輕合上眼,隔開心中晦澀。  

    「瞳兒。」易向在賭女人天生的母性,他賭贏了,卻沒有半絲高興;她的人生,他並不能永遠護著她走,得靠她自己的力量爬起,回綾山,心絕了,只有死路一條,希望她能明瞭他的用心良苦。  

    「你知道嗎?最近我常想,也許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因為我改變了天數,所以上天要把我從雲端拉下來。」而她不知道,這懲罰是否夠了、該結束了。  

    「別說傻話。」易向輕斥,一邊暗罵著自己和那個跟他血緣相近的混蛋。  

    他的手顫抖得緊握成拳,房中似燈火幽暗,幾番佇足不安,終於鼓起勇氣,提起手輕敲房門。  

    門被打開,侍女不做聲的讓他進入,隨後自行帶上門離去。  

    他邁著怯懦的腳步,向著床頭案上唯一的昏黃燭火前進。  

    是她,真的是她。心頭那股心慟,痛顫他全身。  

    她半坐在床上,緊盯著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眼眸貪婪的望著伊人。她瘦了,也變了,以前她那翦水的雙瞳總是溫柔的瞅著他,好似在訴說千言萬語。如今……他們似已形同陌路。  

    心痛如絞。他再度憶起那日,她匍匐在他腳下……  

    為什麼現在才來後侮?為什麼當時要裝得那麼不屑一顧?為什麼要那麼絕情,讓一切都難以挽回?臉上有涼意,伸手一摸,竟是淚水。  

    「哈!真好笑,該哭的人應該是我吧!」意刺言諷,瞳兒的聲音是他從不曾聽過的冷漠,不禁令人寒顫。  

    那日,他的聲音也是如此令她感到絕望嗎?二人相隔不過咫尺,伸手可及,中間卻好像擋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冰牆。一時之間開不了口,他不知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緩緩跪下雙膝,摒棄一切榮辱、自尊與自卑。  

    「請妳……原諒我。」  

    二人走到如今這般地步,情何以堪?而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只要妳能原諒我……我什麼都答應妳……妳知道嗎?我已經宣告天下妳是殊冥王后。」他願為她做任何事,只求她能回心轉意。  

    「我也記得曾經說過,我不要做什麼王后。」瞳兒一派的無動於衷。  

    是啊!那時她曾說過,不要任何名分,只願一生一世跟著他的,他還曾為此感動不已。「瞳兒……我愛妳啊!」  

    聽到這話,她不禁紅了眼眶,眼中盛滿怨懣和不平,淒涼心碎的笑聲由她口中傳出。「以前為了聽這句話,直覺自己死而無憾,而現在……」她搖搖頭,「你的愛太廉價,我不想要;我要的愛太昂貴,你給不起。」  

    忽然間,易洛由懷中拿出一把匕首,瞳兒並沒有被嚇到,只是冷眼看他,他的聲音裡摻雜著絕望。「只要是妳說的,要我死我就死,絕不遲疑,如果這樣能消妳心頭之恨……」  

    瞳兒倏地伸手抽走他高舉的利器。「哼!死了就能一了百了,這麼便宜的事,你死不如我死。」說完舉著刀刺向心口。  

    「不。」易洛驚慌的阻止她,一起身,一直跪著的雙膝一陣酸麻,他跌至床上以身相護,刀子刺進他的肩頭,他只覺背上一痛。  

    鮮血汨汨直流,瞳兒看著染紅的床褥,有些恍惚。  

    「妳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流血了?」易洛緊張的檢查她的身體。  

    「血是從你身上流下來的。」  

    確定她沒事,易洛起身將匕首拔下,好在力道偏了,傷口並不深。  

    他笑著直喊沒事,可是斑斑血跡滴落是事實,她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終究是硬不起心腸,她本就不是塊恨人的材料。  

    「痛嗎?」  

    「不,不痛。」瞳兒還會關心他,令他感到高興。  

    她睨視著他,「我不知道要多久時間才能原諒你。」  

    「我等、我等,十年、二十年……只求妳讓我守在身邊。」易洛欣喜若狂,他會守在她身邊贖罪,直到她願意原諒他。  

    「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瞳兒質疑道。  

    「當然,不然就讓我不得好死。」易洛急切的發誓,希望她能相信。  

    瞳兒冷哼一聲,發誓若能當真,他易洛都不知道死幾次了,她冷然的投下一顆炸彈。「我現在已經有二個月的身孕了……是那一天有的。」將三個月謊稱成二個月,是為了讓他痛苦一陣子,而且也想觀察他的反應。  

    二個月……那一天……易洛被她的話所震傷,感覺心在泣血……  

    「孩子是誰的,我也不知道。」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易洛狂喊。  

    「你怎麼確定,連我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他是妳和我相愛的證據。」他打斷瞳兒的話,固執的堅持。  

    「相愛?」他那一夜的行為,教會她什麼叫強暴,什麼是絕情寡義,瞳兒冷然嗤笑,並開出她的條件:「孩子若是男孩,那他就是未來的殊冥王;若是女孩,就是未來的女王。」  

    「這是當然,他是我們的皇子,自然是未來的王。」  

    見他說得這般真切,瞳兒又在心頭歎了一口氣,他的話是真是假,也只能用時間來證明了。  

    瞳兒掀開被子,下床穿鞋,易洛見她起身忙說道:「妳下床做什麼?是不是要喝水?我來倒。」  

    「脫下衣服,我幫你包紮傷口。」  

    「喔。」易洛慢慢褪下衣服,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現正微微發熱,那熱……傳到了胸口,奇異的溫暖了他的心。  

    一個小傷口,就能贏回她——值得。  

    她取了一盆水來,仍是絕美的一身純白,她真的瘦了,身形更形羸弱。  

    在心裡默默立誓,這一生,他願為重新贏得她的笑容而活。  

    殊冥王易侮在他二十二歲那一年一統大業,成為天下的共主。  

    怎麼說呢?一切也不是他願意的。  

    誰教殊冥國境內是如此太平盛世,這些年來,各國戰亂頻傳、天災人禍的,光聽就覺得煩,偏偏他這一國之君的身份,由不得他不去充分瞭解情勢。這麼多年下來,他只有三個字可以當結論,那就是——亂!亂!亂!  

    眾人皆說是因他仁德治世,所以四方來儀。天啊!殊冥又無仗可打。任憑外面戰得烽火連天,就是沒人敢惹號稱天下第一的殊冥國。於是乎,別國愈戰愈亂、愈戰愈弱,大國、小國一陣風起雲湧,一轉眼又消失無蹤;而殊冥一直休生養息,愈來愈富強。  

    其實,得了天下他一點也不開心,一個殊冥國就已經讓人夠忙了,現在還要管理別的國,他一定會短命的。想像自己不知哪一天會心力交瘁而死,易悔不由得怨天尤人了起來。  

    自他十二歲登基為王!沒錯,是十二歲。雖然說他不是歷史上最年輕的君王,但肯定是最辛苦的。  

    而他之所以這麼辛苦,全都要歸咎於以向叔叔為首的那些叔叔們。這是殊冥國的驚人內幕,君不像君、臣不像臣,他是被懶惰的眾叔叔們壓搾勞力與心力的可憐蟲,真是不甘心啊!  

    易侮不由得想起了向叔叔的罵語:「小子,你敢抱怨!誰教你爹只顧著你娘,不理國事,我還沒跟他算這十二年的帳呢!」  

    當然,向叔叔說得沒錯,不過易悔是孝順的好孩子,基於「父債子償」的道理,一切都是做兒子的該擔下。  

    現下他碰到一個大難題令他煩惱不已,那就是眾人皆逼著他選妃。  

    其實他的要求也不高,並不要求他的女人有多美,畢竟再美也美不過娘親,在他眼裡,娘可是舉世無雙的第一美人。  

    不要求她是名門出身、家世顯赫;不要求她多溫柔賢淑、端莊穩重。他真心祈求的,只有一樣,那就是——真愛。  

    真愛,就像父王與娘親那樣。從他有記憶以來,父王就像是為了娘親而活一樣,事事討她歡心,隨侍在側守著她,娘的一個笑容就能使父王高興半天。  

    當然,身為父母的他們不是不疼孩子,但娘只負責疼,教的事她任由向叔叔作主,從不過問。當然,父王也是疼愛他的,只不過父王更愛娘親,也沒時間管他。  

    所以從他五、六歲懂事開始,他就被向叔叔抱在懷裡看他批閱奏章。  

    從小他就聰穎過人,看得快學得也快,叔叔們真的是把他當大人般在教,不過那時他也樂在其中。小時他曾問過向叔叔,為什麼他的名字要取個「悔」字?  

    那時他是這麼回答:「悔,是大勇的表現,你爹娘本來要給你取名叫大勇,後來發現用『侮』比較好,怎麼,難不成你想叫大勇?」  

    易悔猛搖頭,他可不想叫大勇,而且悔兒這個名也滿好聽的,反正又不是「毀」。  

    娘以前對父王總是冷冷淡淡,他覺得父王挺可憐的,所以他也努力去幫父王討娘的歡心。漸漸的,娘逐漸笑口常開,能瞄見父王神情落寞的次數也少了。  

    他常為自己是個獨子而覺得遺憾,終於,在他十四歲的那年,娘替她生了名妹妹,他自然是高興,父王則是比他更欣喜萬分。  

    站在父王身旁,看著他無比呵護、小心的抱著妹妹,他不禁眼眶濕潤,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滿崇敬。  

    所以,雖然他生命中有一半時間要做個以天下為己任的王者,但為了他的家人,他其實是心甘情願的。每當他看著父王和娘站在一起時,那股幸福感便會油然而生o  

    他的條件算是強求嗎?他只是想像父王一樣,這一生只一心一意的愛著一個人,也希望能得到對方的回報,教他貿貿然拿著一堆名冊選妃,實在是辦不到啊!  

    一輛四輪馬車停在離宮門不遠之處,朱漆丹飾、雕鏤精巧,裡頭的寬敞舒適自然不在話下。  

    車門旁站了一群人,正等著送太皇和太后出門遠遊。  

    「娘,到了紫雲林,記得代我給向叔叔和秋衾叔叔問好哦!」  

    「我知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二十多年,娘親沒多大改變,時間彷彿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跟身為兒子的他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他們是情侶呢!  

    「父王也真是的,怎麼那麼慢,要是去晚了,向叔叔可要生氣了。」  

    「喏!不是來了嗎。」  

    易洛牽著一個小女娃緩緩步行而來。  

    瞳兒牽過女娃兒,對她問道:「裘兒,真的不要跟娘一起去嗎?」  

    「不要,人家要跟哥哥玩。」說完便黏著易悔不放,易裘同樣遺傳了父母的美貌、智慧和早熟,就是愛使小性子,愛親近從小把她帶大的哥哥。  

    易悔將裘兒抱起,親自為他們打開車門。「爹娘一路小心。」  

    瞳兒轉身欲登上馬車,卻突然被易洛扯住衣袖不放。  

    瞳兒回頭,易洛正用認真得令人發疼的眼神凝視著她,對她開口。「我愛妳,一生一世!」  

    又來了,易悔和一旁的眾人全都靜止不敢動,就怕壞了他們之間的氣氛,父王老是會旁若無人似的,一出口便是甜甜的情話。第一次看到這情形的人,常會莫名其妙的被他嚇得不知所措。  

    瞳兒仍一如往常,只是輕輕柔柔在臉上漾開一個令人屏息的淺笑,望向那絕美的面容,常使人心頭一緊,喉頭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就是這個笑容,易悔認為這是全天下最美的笑容,多年以來,娘親不曾回應父王任何愛語,但她一個笑容,便讓人覺得包含了千言萬語,比任何情話都來得美麗。  

    瞳兒輕執易洛的手,拉著他,「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看著馬車揚起一地塵土,馬車漸行漸遠,易悔心中不禁湧起無限感慨,真愛難尋,他是否也能得到這樣的幸福呢?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輕歎出聲,馬車已不見蹤影,而他的煩惱還是存在。  

    「哥哥,你思春啦?」被他抱著的女孩以童稚的口音問道。  

    易悔皺了皺眉頭,食指點了點她的小鼻子。「誰教妳這麼說話的?真粗魯。」  

    裘兒咯咯直笑,她好開心,再過不久就要下雪了。  

    天空聚積了從極北之地綾山聖峰所帶來的冷凝寒氣,使殊冥皇城蒙上一層凜冽之意,等待著冬來的第一場雪,讓雪山的精靈輕喃召喚,降雪了……降雪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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