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訝異,克雷還是匆匆尾隨渥夫而去。正如他所預測地,渥夫把車停在瑪莉受到攻擊的巷子。當克雷停妥車,走進巷子時,渥夫已單膝跪在泥土中查看。他看也不看克雷一眼,只管專心查看每一個痕跡。
克雷說:「你什麼時候去理發的?」
「今天早上。在艾普頓理發店。」
「為什麼?」
「因為瑪莉要求我去。」渥夫簡單地說完,又繼續查看。
緩緩地,他查到巷底,到建築物後面,在瑪莉被按到地上的地方停住。然後,他再繼續前進,隨著攻擊者留下的痕跡前進,一直到下一條巷子,他才滿意地嗯一聲,在一處足跡旁停住。
克雷已經來這裡查過一次,還有很多人來過。他向渥夫說:「那個足跡可能屬於任何一個人。」
「不。這是軟底鞋的印子,不是靴子的。」再檢查了一會兒,他說:「他走路足趾微微向內,我猜他體重大約一百七十五到一百八十磅。他的身材微胖,而且他走到這裡時,已經很累了。」
克雷覺得不自在。有些人會把渥夫的追蹤本領視為印地安血統的緣故,但他們都錯了。渥夫對細節的描述,顯示他是個受過訓練的獵人。
「你去過越南?」
渥夫繼續檢視痕跡。「是。你呢?」
「第二十一兵團。你呢?」
渥夫抬眼,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我是長途偵察隊的一員。」
克雷的不安變為冷顫。長途偵察隊和一般兵種不一樣,他們往往連續數個禮拜在叢林和山區中,追獵也遭人獵捕。他們只靠他們的警覺性、戰斗力和隱身能力求生。克雷見過他們,一個個瘦削、結實,像野獸般嗅吸,他們的眸子裡閃著死亡,他們的神經繃得極緊,絕不容許任何人出其意料地碰觸或走到他們背後。有時候,他們在神經松懈下來之前,絕不容許其它人碰他們。
渥夫眼中此刻正是一片冰冷死意。渥夫再次微笑--以極冷靜幾近溫和的聲音說道:「他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
「他傷害我的女人。」
「你不能傷害他,這是屬於執法者的權限。」
「那麼,執法者最好緊跟著我。」渥夫說著,走了開去。
克雷望著他的背影,對他宣稱瑪莉是他的女人,毫不感覺驚訝。他只覺背脊一陣陣涼意。魯斯鎮犯了錯判他有罪,但強暴者犯了更大的錯誤,一個可能導致死亡的錯誤。
瑪莉掙扎著回到家,只感覺筋疲力竭,坐在桌前雙手抱膝,便一動也不想再動。
半小時後,渥夫在暮色中來到,她依然保持那個姿勢。「你為什麼不等我?」他站在門口,發出溫柔的質問。
「我必須回家。」
「我會帶你回來。」
「我知道。」
他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她定定地注視他,看得他心痛如絞。
她一向樂觀得要命,眸中只有光明,不知恐懼為何物。如今,她不再樂觀,她的眸中已出現恐懼,她永遠也忘不了那無助的一刻。
「你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麼嗎?」她在沉默良久之後問道。
「是什麼?」
「我希望我的第一次是和你在一起,但他卻要……」她說不下去。
「但他沒有。」
「沒有。他掀起我的裙子,正在撕我的衣服的時候,克雷--我想是克雷大叫一聲,說不定開了一槍。我記得聽到一個很大的聲音,我以為那是雷聲。」
她微微發顫,使他明白她仍然處於驚嚇狀態。「我不會讓他再接近你,我向你保證。」
她點點頭,閉上雙眼。
「去洗個澡,」渥夫拉她站起來。「好好洗個熱水澡。我幫你弄點吃的。你想吃什麼?」
她試著想,但毫無胃口。「茶就好。」
他陪她上樓,她很鎮定,但這份鎮定看起來卻很薄弱,好象僅僅靠她本身的控制在把持而已。他希望她能哭泣,吼叫,或任何事,只要能打破包圍在她周遭那種無形的壓力就好。
「我想拿我的睡衣。你不介意吧?」她看來有些緊張,好象怕自己變成一個麻煩。
「不。」他伸手攬過她的腰,沒有讓手掌真正的碰觸她。她或許不會要任何人碰她。也許她會發現任何男人的碰觸,甚至他的,都會令她作嘔。了解這一點令渥夫覺得心煩意亂。
瑪莉拿著睡衣,溫順地站在老式的浴室裡等渥夫調節水溫。「我會在樓下,」他邊說邊挺起身子後退。「不要鎖門。」
「為什麼?」她的眸子顯得大而嚴肅。
「以防你昏倒,或需要我。」
「我不會昏倒。」
他微微一笑。不,柏瑪莉小姐不會昏倒;她絕不會容許自己這麼軟弱。或許讓她挺直的不是壓力與緊張,而是骨子裡鐵一般的意志。他知道他沒辦法讓她吃多少東西,但無論如何他還是熱了一罐湯。他的時間掌握的很好,當瑪莉洗好澡進來廚房時,湯已經滾沸;而茶也泡好了。
她沒想到要穿睡袍,僅穿著一件睡衣--一件純白而樸素的棉質衣服。渥夫覺得自己開始流汗,他可以透過布料看到她乳頭的陰影--就在這麼端莊的睡衣之下。當她像個聽話的小孩坐在餐桌前時,他也無聲地詛咒自己;現在不是渴望情欲的時刻,但自我勸導無助於停止他的想象;他想要她,無論任何情況。瑪莉不帶一絲抗拒,木然地喝著湯,也喝了茶,然後對他表示謝意。渥夫清理桌子並洗碗;當他轉身時,瑪莉仍坐在桌前,雙手交疊而眼神空茫。他僵了一下,低聲咒罵。他連一分鍾都不能再忍受。很快地,他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自己坐進去,並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膝蓋上。
她在他的懷中僵硬了一會兒;一聲歎息從她的唇間逸出的同時,她也放松地靠在他的胸膛。「我真的嚇壞了,」她低語。
「我知道,親愛的。」
「你怎能知道,你是一個男人。」她的聲調帶著一些野蠻。
「是啊,但我曾經待過監牢,記得嗎?」他納悶她是否了解他所說的,她的眉頭因思考皺了起來。
然後她驚呼,「噢!」她臉上浮出強烈的怒氣。「如果有任何人傷害你--」
「不,我沒有被襲擊。我很擅長打斗,每個人都知道。」他沒有提及他是如何靠自己建立這個名聲。「但它發生在其它人身上,我知道它可能也會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我一直提防著。」他從不熟睡,只稍稍打盹,手邊總是帶著用削尖的湯匙做成的刀子;他的牢房裡藏有許多即使看守員看到了也看不出所以然的武器。
「我很高興。」她說,突然低下頭靠著他的喉嚨哭了起來。渥夫緊緊地抱著她,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頭發將她的頭壓向他的胸膛。她的雙手環上他的頸項,柔軟、彈性的身軀伴隨著嗚咽聲一顫一顫。她沒再說一句話,渥夫也是,他們之間不需要。
他懷抱著她直到她發現有些呼吸不順。「我需要擤一下鼻子。」
他伸手從餐巾架抽了一張餐巾遞給她,瑪莉以一種很淑女的方式擤鼻子。然後靜坐著,努力地想去掌控所有發生的事,她知道事情有可能更糟,但它已經夠糟了。她的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她無法忍受一群緊張不安的女人在她身旁,但如果是渥夫,她一定會好好的。
突然,她問:「今晚留下來陪我好嗎?」
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但他無法拒絕她。「你知道我會留下來,我睡在……」
「不,我是說,你今晚陪我睡,摟著我,不要讓我一個人。只要今晚就好,我想明天就沒事了。」
他希望有這麼容易就好了。但他知道,回憶會一再重演,直到她死的那天,她都無法完全忘記。為此,他要扭斷那個混蛋的頸子。
「我打電話給喬伊,讓他知道我在這裡。」
天色尚早,但她的眼皮一直往下掉,在渥夫打給喬伊之後,她已然昏昏欲睡。
他關了燈,擁著她通過窄小的階梯。她薄棉布下的肌肉溫暖而有彈性,讓他的心跳開始緩慢而沉重。他咬緊下顎,悸動的血液流經他的身體,直沖向鼠蹊部。這會是難熬的一夜,他很清楚。
她的臥室相當老式,像世紀初的風格,但他沒期待那些,瑪莉的那種淡淡的紫丁香味在這裡更濃了些。他腰部的疼痛更強烈了。
「我希望這張床對你夠大,」她說,擔憂地望著這張雙人床。
「它可以。」它不夠大,但它必須可以。他整個晚上都會蜷臥在她身邊,她的小屁股會貼靠著他,而他只能暗中抓狂。突然,他不再確定整晚睡在她身邊卻不碰她是可行的,無論他的理智怎麼說,他的身體知道他要什麼;他艱難地忍住一聲呻吟。
「你要睡哪一邊?」
那有關系嗎?疼痛就是疼痛,不管他睡哪一邊。「左邊。」
瑪莉點頭,爬上床的一邊,渥夫試著不看,但他的眼睛像有意識地,他看到扯緊的睡衣下小屁股的曲線,她蒼白纖細的小腿,他立刻想象出它們圈住他的腰。他看過她有著玫瑰色乳頭的乳房,他記得它們在他手裡的感覺,她的乳頭在他的嘴裡,她聞起來和嘗起來的味道。
突兀地,他彎下腰為她拉好被子。「我得去洗個澡。」
他看到害怕獨處的恐懼在她的眼裡一閃而過,但她克服它,「毛巾在靠近浴室的櫥櫃裡。」渥夫站在浴室裡,猛力地扔開衣服,粗野地咒罵自己。冷水澡無助於事;他最近沖了太多次,足可以知道它效果短暫。他需要瑪莉--赤裸裸的在他身下,包容他腫脹、悸動的肌肉。她那麼緊,而他或許撐不到一分鍾---
該死!他不能離開她,不是今晚,不管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站在溫暖流動的水下,全身疼痛。他不能就這樣爬上她的床。她最不需要的事就是有個男人整晚捅她。她需要放松,不是性欲。不僅如此,他對他的控制力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太久沒有女人,對瑪莉的渴望又如此之久。
他不能離開她,也不能這樣到她身邊。他知道他必須做什麼,他抹著肥皂的手滑下他的身體。至少這可以恢復他些微的自制,他寧願割斷他自己的喉嚨也不願再看到她眼中的恐懼和傷害。 她靜靜地躺著,直到他關上燈,身體的重量壓上床墊時,她才移到她的位置。他躺上床,堅定地伸手勾住她的腰,讓她背靠在自己的懷抱。她發出一聲歎息,放松地偎在他懷裡,他可以感覺她身體裡的壓力正慢慢消退。
「這感覺真好。」她輕聲說道。
「你不害怕?」
「怕你,不,我決不會怕你。」她伸出一手捧住他的下巴。「我現在只是太累了沒辦法面對,等著瞧,到了早上,我就會沒事了..你可以抱著我嗎?」
「如果你要我這麼做。」
「請你。」
他把她的頭發撥到一邊,在她的頸背上印上一吻,美妙而愉快的顫抖像漣漪一般在她全身擴散開來。「我很樂意。」他輕輕地說。「晚安,甜心。」是雷雨將她吵醒。天還沒全亮,夜空中初透著些灰色。雷雨伴著霹靂閃電,聲勢嚇人,讓她想起南方猛烈的大雷雨。閃電劃破夜空,接著隆隆作響的雷聲使空氣為之震動。她懶懶地數著閃電雷聲的秒差來算出這場暴風的距離:七哩遠。雷雨在她老舊的屋頂上交織成一片交響樂聲,真是美妙。
她敏銳的感覺自己充滿活力以及深深的平靜,彷佛她正等待什麼。昨日,以它的定義,己是過去,它不能再傷害她。今天就是現在,而現在的一切就是渥夫。
他不在床上,但她知道一整夜他都陪著她。即使在睡眠中,她仍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感覺他強壯的雙手摟著她。這似乎是有意義的,或許它的確是。她無法抑制希望的火苗滋長。
但他在哪裡?
她聞到咖啡的香味,在浴室梳洗一番後,她回到臥室換衣服。很奇怪地,她突然忍受不了胸罩的束縛。一種奇妙的悸動感包圍她整個身體,等待讓這種感覺更強烈。即使內褲也顯得太多余了。她套上貼身的棉質家居服,光著腳丫下樓。他不在客廳,也不在廚房,洗碗槽內空的咖啡壺跟杯子解釋了空氣中盤旋的氣味。廚房的門是開的,紗窗門無法阻擋冰涼潮濕的空氣透過,大雨帶來的清新空氣與咖啡味混合。他的卡車仍停在後門台階那裡。
她花了幾分鍾泡茶,坐在餐桌前喝茶,看著窗外簾幕般的大雨。天氣涼颼颼的,但她不覺得冷,即使她的乳頭因寒冷而緊繃。在過去這會讓她羞赧,但現在她只會想到渥夫。
她手上拿著空杯,站在餐桌跟洗碗槽間,突然地,他就在那裡了。站在紗門的另一邊,透過紗門的網眼注視著她。他身上的濕衣服緊貼著他,雨水紛紛滑落他的臉龐。
他看起來狂野而原始,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兩腳分開站立著。她看到他的胸膛因著每一個呼吸而鼓脹,看到他喉嚨脈搏的跳動。即使他站立不動,她依然能感受到他全身的悸動與壓力。那一刻,她明白他准備要占有她,也清楚這便是她一直在期待的。
「我永遠都是混血兒。」他的語調低沉嚴厲,穿過鼓聲似的雨,堪堪聽見.「永遠都會有人因為這個而眨低我。在你同意成為我的女人之前,認真的想清楚。這沒有回頭路。」
「我並不想回頭。」她說道,聲音柔軟而清楚。
他打開紗門,步伐緩慢、審慎。瑪莉抖著手將杯子放在櫃上,轉頭面對他。
渥夫伸手輕輕抱住她;他整身濕透,她的衣服也跟著吸收了他身上的水氣,緊黏在身上。瑪莉伸手滑過他的肩膀與頸背,遞上她的唇……
之後他們平靜地躺著,不發一語。他們之間的結合強勢而急迫,即使猛烈如暴風雨,也只能淪為陪襯。緩慢地,瑪莉感覺現實一點一點回來,但她心滿意足地躺在他身下,撫著他的頭發,什麼都不想做。
他們維持不變的姿勢歇息了一會,暴風雨走了,渥夫從她身上抽離,躺到他那一邊抱著她,但現在他們的皮膚都降溫了,躺在被水氣弄濕的床明顯變得不舒服。當她開始發抖時,他下床去關窗。她注視著他赤裸身體的每一個線條隨著動作而鼓起、放松。然後他轉身,她就像被蠱惑般一樣無助。她希望自己有勇氣張開雙手撫遍他全身,特別是他的腰部。她想徹底檢查、反復查看每一塊未知的區域。
「喜歡你看到的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消遣。
現在害羞似乎是太晚了。她望著他微笑。「很不錯,我一度要想象你有一條纏腰布,但這樣好多了。」
他彎腰毫不費力地把她從床上拉起來,「我們最好趕快穿上衣服以免你著涼,也免得我遺忘了原本的善意。」
「什麼善意?」
「別一直待在你身上,免得你酸痛到無法行走。」
她嚴肅地看著他。「你使它變得非常美好,謝謝你。」
「那對我來說也是該死的美妙。」他的嘴角揚起,大手伸入她銀棕色的頭發裡。「沒有不好的嗎?」
她了解他的意思,轉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不,那是全然不同的事。」
但她也沒有忘記,他曉得。雖然她的下巴驕傲地抬起,但她的內心依然顫抖而脆弱。他會讓傷害她不屈意志的某人付出代價。
他花了數年的時間平靜地生活在邊緣,與魯斯鎮的人們維持某種休戰的和平,但不再了。為了瑪莉,他將會揪出那個攻擊她的混蛋,而如果魯斯鎮的人們不喜歡,那只得說太遺憾了。
是雷雨將她吵醒。天還沒全亮,夜空中初透著些灰色。雷雨極大,伴著霹靂閃電,聲勢嚇人。
他不在床上,,但她知道一整夜他都陪著她。即使在睡眠中,她仍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感覺他強壯的雙手摟著她。一起睡覺是一種無法掩飾的愉悅。更重要的是,她體會到他對她奉獻的深深愛意。她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但她不後悔把自己給了他。
在雷雨閃電交織的交響樂聲中,她安詳地躺著,回憶昨夜渥夫對她的濃情蜜意。
渥夫拉著瑪莉到後走廊。雨還在下,但只是毛毛雨,因此,他想不會淋太濕。「跟我到谷倉去。」他拉著她要走。
「干什麼?」
「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
「我去看過,那兒沒什麼。」
「今天有,你會喜歡的。」
「好吧!」他們走進老舊的谷倉,裡面黑漆漆、髒兮兮,不像他的溫暖而且有動物氣味。「太暗了,什麼也看不見。」
「光線夠了。來。」拉著她的手,他領她到牆邊,拉起兩扇木窗。讓光線進來。
「看什麼?」
「你看看飼料槽底下。」
她彎腰去看,蜷臥在草堆一條舊毛巾上的,是烏若,烏若的肚子旁還有四只小老鼠似的東西。
她猛地直起身子。「烏若當父親了。」
「不,烏若當母親了。」
「母親?」她瞪著貓,貓也回瞪她。「人家告訴我,烏若是公的。」
「烏若是母的,你難道沒看嗎?」
瑪莉瞪他一眼。「我沒有看動物私處的習慣。」
「只看過我的,是不是?」
她羞紅了臉,又不能否認。「對。」
他摟著她,給她一個緩慢、充滿愛意的吻。她輕歎一聲,軟軟地偎向他,用手摟住他的頸子。他身體的力量帶給她安慰,使她覺得安全。在他的懷抱裡,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她。
「我必須回家,」他低聲道。「喬伊會盡力做,但必須我們一起合作完成。」
她原以為她己經沒事了,但一想到孤單一個人,慌亂又開始啃噬她。迅速地,她控制住自己,放開摟住他頸子的手。「好。」她想問待會兒能不能見他,但還是沒說。不知怎地,現在他們的關系已經如此親密,她對自己反而更沒自信。
「去拿一件外套。」他在走出谷倉時說道。
「我身上已穿著外套。」
「去拿一件,你要跟我走。」
她迅速看他一眼。「有時候我必須單獨一個人。」她靜靜地說道。
「但不是今天。去!」
她取了夾克,上了他的車,感覺好慌。也許到了晚上,她就不再害怕了。
喬伊從谷倉裡迎出來,瑪莉剛打開車門,他就伸手把瑪莉抱下車,緊緊擁抱她。「你還好吧?」他年輕的聲音十分沉重。
她也擁抱他。「他沒有傷害我,我只是被嚇著了。」
喬伊望著他的父親,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了冰冷壓制的怒火。有人竟敢傷害她,必定要付出代價。他們的目光相遇,渥夫微微搖頭,示意喬伊不要追問。瑪莉是來輕松的,不是來回憶。
渥夫走過去,扶著她的肩轉向馬廄。「要不要幫忙做馬車?」
她的目光一亮。「好,我一直想看看牧場的工作。」
他很自然地放慢腳步,配合她的速度走向馬廄。「事實上,這算不上是牧場。我養一小群牛,但主要是為訓練之用。」
「什麼樣的訓練?」
「訓練馬趕牛群。我訓練馬匹,其中有四分之一是為牧場訓練的。另外,我也訓練表演馬、純種馬等等。」
「純種馬的主人沒有自己的訓練師嗎?」
他聳聳肩。「有些馬特別難訓練。如果沒有人能接近,再昂貴的馬也不值一個錢。」他沒有多說。但瑪莉已經知道,他專門處理那些無人可控制的馬。
一進馬廄,迎面就是濃烈的馬騷味、皮革味和干草味。馬兒紛紛探出頭來。她從來沒有和這麼多馬兒在一起過,但她不害怕。她輕輕拍它們的頭,和它們聊天。「這些都是混血種嗎?」
「不,下一個馬廄是加拿大種,它是鄰鎮一位牧場主人的。另一頭是鞍峰種,剩下的,才是混血種。」
馬兒們都還幼小,就像愛玩的小孩。渥夫待它們也像是大寶寶,十分溫和地和它們說話。瑪莉一整個下午都陪渥夫及喬伊在馬廄度過。
他們的工作快要結束時,遠方傳來了車聲。喬伊立刻去看是誰上山來。不久,喬伊帶著安克雷回來。這是禮拜五下午的重演,瑪莉覺得心在絞,克雷不是來逮捕渥夫的吧?
「瑪莉。」克雷以手碰碰帽簷和她打招呼。「你還好吧?」
「還好。」
「我猜想大概可以在這裡找到你。你願意和我再過去一趟嗎?」
渥夫脫下手套走過來。「她昨天下午己經去過了。」
「有時候,在受驚嚇後,人們會忘掉很多事情。」
她覺得渥夫彷佛想把克雷丟下山去,連忙一手抓他的胳臂。「沒事,我沒事。」
她在說謊,他也知道,但她的神情已顯出她?不退縮。他覺得高興,他的小貓已恢復一些自信了。不過,他?不讓克雷單獨審問她。他看看喬伊。「你收拾一下,我陪瑪莉過去。」
「不必麻煩你。」克雷說。
「我決定要去。」
瑪莉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回屋子時,她覺得快被他們的保護欲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她微微一笑。克雷覺得他必須保護她,避免受渥夫傷害,而渥夫也同樣決心要保護她。她很好奇,如果克雷知道她並不要他保護,心裡會怎麼想?艾蒂姑媽會認為渥夫占她的便宜,而瑪莉卻希望他趕快再次占她的便宜。
進屋後,瑪莉像回到自己的家一般,立刻去拿咖啡壺煮咖啡,向克雷暗示她和渥夫己經是一對。這個鎮上的人必須習慣這個事實。
「讓我們從頭開始。」克雷說。
瑪莉略微鎮靜一番,便開始說:「我剛剛在賀氏商店買了新靴子要回我停車的地方--我的靴子!我把它們丟了!你有沒有看見?有沒有人撿起來?」
「我有看見,但不知道下落如何。我會向大家問問看。」
「他一定是站在賀氏商店旁邊,在我經過時,便一手蒙住我的嘴,把我往巷子裡拉,我掙脫了一只手去抓他的臉,但他戴了滑雪面罩。他用拳頭打我的頭,我.....然後我就迷迷糊糊地,直到他把我推倒在地。我繼續抓他,大概抓傷他的手,他又揍我一拳。然後,我咬他的手,但我不知道有沒有咬出血來。
有人大叫,他就起來跑了。他起來的時候,一手撐在我面前的地上。他的衣袖是藍色的,手上有很多斑點。然後,你就來了。」
她停住,走到廚房窗口向外望。她背對著兩個男人,沒有看見渥夫眼中的殺氣。但克雷看見了,這令他十分擔心。
「是我在吼叫。我看見包裹丟在地上,就走過去看,然後,我聽見建築物後面發出的噪音。我一看見他,就大吼,並拿槍朝他頭頂上方射擊,企圖阻止他。」
渥夫顯得很生氣。「你應該射殺那個混蛋,那樣才會阻止他。」
克雷心裡也希望射殺那個人。由於那個王八蛋仍然逍遙法外,搞得全鎮上的人個個人心惶惶,女人們上街都要攜帶武器,連走出屋外曬衣物時都不敢稍微放松。這時候,任何陌生人在鎮上出現,都是危險的。
這也是令他擔心之處。「魯斯鎮是個小地方,大家都互相認識。大家一定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陌生人身上,尤其是有黑色長發的人。」
渥夫冷冷一笑。「大家都會以為那個人是我。」
瑪莉驀然全身僵硬。她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背後兩人的交談上。渥夫錯說得沒錯。一看見攻擊者的黑色長發,克雷就逮捕渥夫了。
可是,黑色長發與她看見的長滿斑點的手不相配。那個人的的膚色很白,還有少見的斑點。這和黑發配不起來。
除非這是故意偽裝,目的在陷害渥夫。
她全身發冷。做件事的人事先並不知道渥夫已經剪了發。只是,為什麼選擇她為被害人,令人迷惑。為什麼攻擊她?大家都知道她最維護渥夫,怎麼會認為渥夫會攻擊她?除非她和凱茜有什麼共同點。
「渥夫,你認識丁凱茜嗎?你有沒有和她說過話?」
「我和她僅止見過面,但我不和白人的小女孩說話。」他語氣譏諷地說道。「她們的父母會不高興。」
「你說得對,」克雷疲憊地說道。「數日前,凱茜對她母親說,你是這附近最好看的男人,要不是喬伊比她年紀小,她還真樂意和他約會。結果全鎮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丁太太氣壞了。」
瑪莉再次感到背上一陣涼意。這一切不是巧合,共通點是:渥夫。
她絞著雙手,轉過身來。「萬一有人故意陷害渥夫呢?」
渥夫臉色陰沈,克雷則顯得驚訝。「該死的!你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那黑色長發。那可能是一頂假發。因為那個人手上有很多斑點。那個人是白人。」
渥夫站起來,臉上流露出強烈的怒氣。那種怒帶著寒意,而且他是在完全自制的情況下。因此,她更分外擔心。
克雷說:「抱歉,我不以為然。任何人都不會相信渥夫會攻擊你,你從一開始就站在渥夫的立場,支持他。這件事不合理。」
咖啡煮好了,瑪莉倒了三杯,三個人在沉默中啜飲,試著把整件事情拼湊出一個藍圖。
瑪莉怎麼想都不相信這一切只是巧合。顯然有人故意要嫁禍給渥夫。只是為什麼選擇她下手?
是藉傷害那些支持渥夫的人以作為對渥夫的懲罰?
克雷歎口氣,推開他的空杯。「謝謝你的咖啡。我明天會把報告整理好,送到學校讓你簽名...哦,你打算去工作或留在家裡?」
「當然去工作。」
「當然!」渥夫咕噥著瞪她一眼。瑪莉則昂起下巴,她不明白她怎麼會在突然之間變成一個弱者。
克雷很快離去,喬伊則完成馬廄的工作,過來幫忙准備晚餐。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和諧地一起工作的感覺很好。喬伊朝她擠擠眼,她立刻羞紅了臉,因為他眸中的神情十分容易看懂,裡頭是愉悅、是鼓勵。他是因她和渥夫的親密關系而高興嗎?萬一全鎮上的人都看出她的轉變,那怎麼辦?
她想得出了神,手中的鍋子都忘掉了。渥夫伸手摟她的腰,害她又一次紅了臉。
喬伊從她手中接過鍋子。「我想我要出去看場電影。」他宣布道。
瑪莉猛然抬起頭。「不!你要補習,記得嗎?」
「再休息一個晚上無所謂。」
「不行,」她堅持道。「空軍官校並不是有艾議員的推薦就進得了的。你?不能有片刻松懈。」
渥夫放開她。「她說得對,兒子,你不能放松。」他可以等,雖然痛苦。
九點以後,瑪莉合上書本,伸伸懶腰。「你可以送我回家嗎?」她問渥夫,並忍不住打個呵欠。
「你何不留在這裡?」這句話的命令性質強過建議。
「我不能。」
「為什麼?」
「不合適。」
「昨晚我也留在你那裡。」
「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昨晚我驚慌失措。」
「你的床太小,我的比較大。」
「我要離開這裡。」喬伊說。
瑪莉有些惱羞成怒。「你一定要在他面前說這些事嗎?」
「他反正已經知道了,記得我說過這件事不能回頭的嗎?」
她停了一下。「記得。」暖意再度回到她的眸中。「我不想回頭,但今晚我不能留在這裡。我明天一早必須去工作。」
「人家不會因為你沒去上班而看不起你。」
「我會。」她又露出那九牛拉不轉的頑固神情。
渥夫站起來。「好吧!我送你回去。」他回自己臥房,數分鍾後帶了一套換洗衣物出來。經過喬伊房間時,他敲了一下門,說:「我明天早上回來。」
房門打開,喬伊光著上身,顯然正打算要洗澡。「好,是你要送她去學校呢?或是我送?」
「我不需要任何人送我上學。」瑪莉插嘴道。
「臭脾氣。」渥夫轉向兒子。「明天早上有人要送幾匹馬過來,我必須在這裡。你送她去上學,我下午會去接她。」
「我會自己開車,你不能阻止我!」
「行啊!你反正會個護花使者。」渥夫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