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 倫敦
他們回到英國已經3個月,塔西婭被照顧地無微不至。他們仍住在倫敦的別墅,以方便盧克時不時要參加的商務會談。塔西婭一生中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快樂,幸福感並非像火花一樣微弱而星點,而是比之更強、更持久的內心的情感。每天早晨在盧克身邊醒來,意識到擁有他的感覺真像奇跡一樣。他是她的一切,有時像父親,有時像魔鬼,有時又像初戀的大男孩。隨著塔西婭孕期的開始,盧克對她身體的變化簡直著了迷。有的時候他不顧她的反對和抗議,硬是把她剝光放在陽光下,手輕輕地撫摸她腹部的曲線,好像在對待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這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東西,」一天下午,他喃喃地低聲膜拜著她圓潤的肚子。
「很可能是個男孩。」她說。
「這不重要,」盧克回答,小心翼翼地在肚子上印上吻,「男孩或女孩……都是你的一部分。」
「我們的。」她更正她,把玩他的黑髮。
塔西婭一過了孕期初期的害喜症狀,就參加了舞會,歌劇等其他社交項目。後來,她的肚子漸漸隆起,她就寧願待在家裡休息了。期間她也多多結交社會人士,參加慈善活動,以盧克妻子的身份貢獻愛心。她也盡心引導愛瑪多認識同年紀的朋友。愛瑪似乎也擺脫了羞怯,開始從少年聚會中活躍起來。她第一次來月事時非常害怕又尷尬,「這是不是代表我以後不能玩洋娃娃了?」她問,在塔西婭的一再強調保證下才放下心。
秋季來臨。俄國運來的箱子也到達倫敦。艾麗西婭.艾許伯恩加入拆裝禮物的行列。「這次媽媽寄的禮物更多了。」塔西婭坐在沙發上,閱覽媽媽寄來的信。艾麗西婭和愛瑪從牢固的木板箱裡拿出昂貴的珠寶首飾。l塔西婭高興的是從信上得知媽媽一切都很好,而且也沒有出什麼事。自她逃走後,尼可拉斯以老練的賄賂手法買通了很多人,瑪麗婭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被盤問了幾下就放走了。她寄來的是精緻的瓷器、上好的水晶,名畫、一件鑲蕾絲的洗禮小袍子、一組白銀和茶晶雕琢成的珠寶。
一把重量級的銀製茶壺引起一陣驚歎,「是土拉那裡出的,」艾麗西婭仔細研究著上面的雕花,「最好的總是出自土拉。」
「如果現在有上好的茶葉那該多美呀。」塔西婭遺憾地說。
愛瑪驚訝地看她,「難道英國的茶不是最好的嗎?」
「當然不是了。只有俄國才能泡製出上好的中國茶。」塔西婭歎息,「比世界上任何一種茶都要醇香。很多人更喜歡加勺糖進去。」
「那多怪啊!」「愛瑪大叫,興趣昂然地研究起茶壺來。
艾麗西婭拿起一條金色的俄國制緞帶,迎著陽光照照看,「瑪麗婭信裡還說什麼了,塔西婭?」
塔西婭翻過一頁繼續看,「哦。」她輕聲說,手指略微顫抖。
兩個女人因為她語氣裡的不尋常意味而抬起頭,「怎麼了?」艾麗西婭問。
塔西婭慢慢地說,兩眼全神看著手上的信紙,「斯理科夫斯基總督最近被發現死在他的臥室裡。『他服毒,』媽媽這麼寫……『而且被認為是自殺。』」 她的聲音消失,和艾麗西婭交換眼神。毫無疑問,是尼可拉斯最終實行了他的復仇行動。塔西婭繼續看信,「沙皇極為震怒,身心健康狀況因失去這位得力干將而嚴重受損。因為他暫時不能朝政,大臣和內閣官員們開始為政治地盤而爭鬥起來。」
「有提到安基洛夫斯基的事嗎?」艾麗西婭快速反應。
塔西婭點頭,前額皺起,「『尼可拉斯被懷疑有叛亂行為,』」,她繼續念,「『他已經被逮捕審訊,現在已經好幾周了。有傳言說他會被緩刑,或者是流放—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房間裡瀰漫凝重的沉寂,「他們對他做的事遠遠超過一般的詢問,」艾麗西婭輕聲說,「可憐的尼可拉斯。我真的想不到他會碰上這事。」
「怎麼了?他出了什麼事?」愛瑪好奇地問。
塔西婭沒說話,她想到聖彼得堡的官吏是怎麼折磨監牢裡的犯人的。那些手段駭人聽聞,不知道他們對尼可拉斯做了什麼。
一瞬間,收到媽媽禮物時的喜悅消失了,塔西婭憐憫地說,「真希望我可以做點什麼,來幫助尼可拉斯。」
「你為什麼想要幫他?」愛瑪問,「他是壞蛋,罪有應得。」
「 『不該譴責,也不該指責他有罪,』 」塔西婭引用,「 『寬恕,這樣你們才能得到寬恕。』 」
愛瑪皺皺眉,注意力返回到面前的一箱子珠寶上,「可他還是個壞蛋。」她喃喃說。
塔西婭吃驚的是,盧克對尼可拉斯的經歷的態度和他的女兒一樣。當她給他看了母親的來信後,盧克表現出的漠不關心讓她失望,「安基洛夫斯基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的危險中,」他平靜開口,「即使要搭上他的命,他也要去殺斯理科夫斯基的。他習慣玩危險遊戲,塔西婭。如果他的政敵找到了搞挎他的方法,那也是我們預期不到的。尼可拉斯心裡清楚得很呢。」
「可是我對他感到愧疚,」塔西婭說,「我肯定他遭受著折磨。」
盧克聳肩,「我們幫不上什麼忙。」
「你就不能找個人打聽一下嗎?你不是有認識英國外交部的人嗎?」
盧克藍眼銳利地瞇緊,「你幹嗎這麼關心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出的事?上帝都知道他對你和其他人做的事。」
「可他是我家族的——」
「只是遠親。」
「—而且和我一樣,成為腐敗政權下的犧牲品。」
「這倒是個理由,」盧克諷刺開口,「除非你真的相信斯理科夫斯基是自殺。」
他漠不關心的態度惹惱了她,「如果你也想把自己的看法強加在尼可拉斯身上,那你和沙皇、他手下的那些官員也沒什麼兩樣。」
他們瞪著對方,盧克的襯衣領微微顫動,「那麼現在你開始護著他了。」
「我有權這麼做。我知道所有的人反對你是種什麼滋味,面對所有的指責侮辱,沒有地方可以——」
「接下來你是要我去保護他了。」
「你去保護?我認為正確說應該是我們去保護。還有,我沒有想過這件事—可是要你保護我家族的一個人就這麼過分嗎?」
「是的—如果是像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這樣的人。該死,塔西婭,你對他再瞭解不過了,他對你幹了這些,根本不值得你去同情。」
「我已經原諒他了,如果你做不到,至少你可以試著去理解——」
「在我沒有寬恕他之前不會見他。」
「因為他傷了你的男性自尊。」塔西婭尖銳反擊,「所以你忌諱提到他的名字。」
直接命中的一句話,她看到他眉頭低下,下顎狂怒地扭曲,咬緊牙關以抑制住咆哮,好一會兒後他終於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不穩地開口,「你是覺得我把自己的自尊至於你的生命之上嗎?」
塔西婭沉默,在懊悔和憤怒中掙扎。
「我們到底在吵什麼呢?」盧克問,眼睛冰冷,「你到底要我幹嗎?」
「我想要你查查,尼可拉斯是死了還是活著。」
「然後呢?」
「我……」塔西婭避開他的目光,推委地聳肩,「我也不知道。」
他嗤聲,「塔西婭,你這個小騙子。」
他沒詢問她就直接走出房間。塔西婭知道再次提起這個話題的確是不太明智。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盡量維持往常,可是兩人的交談小心翼翼而且不自然。塔西婭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擔憂尼可拉斯的境遇,但她的確非常擔憂他的情況。
一天晚上,晚餐後,愛瑪回房去了,盧克喝著白蘭地,邊探究地看著塔西婭,她因他的注視而覺得有點不自然,但她感覺的到,他一定有重要的事跟她說。」尼可拉斯公爵已經被驅逐出俄國。」他簡短開口,「從外交部得來的消息說,他已經在倫敦定居了。」
塔西婭激動地提了一大串問題,「倫敦?他在這裡?他怎麼到英國來的?他現在——」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而且,我不許你和他有什麼往來。」
「不許?」
盧克把玩著白蘭地酒杯,「你也不用幫什麼忙,他什麼也不缺。看來他把所有家當都運過來了,足夠用他好幾輩子的。」
「我早該想到,」塔西婭說,想起安基洛夫斯基的財產大概至少有3000萬英鎊。「可是他失去了家,失去了房子。」
「沒有這些他照樣過的很好。」
塔西婭震驚於他的冷漠,「你知道俄國政府是怎麼對待判國嫌疑犯的嗎?他們最喜歡的做法就是把他背上的皮和肉都剝下來,露出骨頭,然後用叉子串上,像豬一樣放到火上烤!不管尼可拉斯經歷了什麼,我肯定再多的錢也無濟於事。天哪,他在英國舉目無親,只有我和艾麗西婭—」
「查爾斯絕對不會讓她去拜訪安基洛夫斯基。」
「哈,看來你和查爾斯在馭妻術上很在行啊。」塔西婭自椅子上起身,再也按奈不住憤怒,「我嫁給你的時候,以為找到了一個尊重我的丈夫,可以讓我任意說出自己的想法,給我任意選擇的權利。你也曾經告訴過我,你對你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如此的。事實是,尼可拉斯不會傷害我,如果我去看他,也不會傷害到其他任何人!在你沒有理由解釋時,你不能禁止我幹什麼。」
盧克的臉因狂怒而發黑,「看來你是堅持不聽我的話了,」他的嗓音低沉,「我才不會跟你解釋什麼理由,有些事情就是我說了算。」
「就因為你是我丈夫?」
「沒錯,瑪麗遵從我的話,你也得遵從。」
「我才不會!」塔西婭氣地渾身顫抖,手握成拳,「我不是聽你差遣的小孩!我不是貨物,也不是動物,可以聽話的往東往西,我更不是你的奴隸。我自己有思想,有手腳—除非你同意讓我去看尼可拉斯,否則你別想碰我!」
盧克動作快的她根本來不及反應。他一把拉住他,手固定她的頭髮,蠻橫地吻住她,他吻的很用力,直到她嘗到血腥味。她奮力推開他,指尖沾到嘴上的血跡。
「只要我願意,隨時隨地就碰你,」盧克嚴酷地開口,「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塔西婭……否則你會後悔的。」
雖然艾麗西婭不打算去看尼可拉斯,不過她還是很關心他的近況,「據說從碼頭到他的住處一共用了20輛馬車,」兩人在喝下午茶時,她告訴塔西婭,「已經有一堆人等著拜訪他,可他誰也不想見。人人都在議論這個事—被流放的神秘公爵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
「你要去看他嗎?」塔西婭靜靜問。
「親愛的,打從我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從來沒見過尼可拉斯,現在也沒有什麼衝動要去看他。還有,只要我踏上尼可拉斯的領地,查爾斯會大發脾氣的。」
「我真想不到查爾斯也會有脾氣,」塔西婭說,「他是我見過的最溫文爾雅的紳士。」
「偶爾就有,」艾麗西婭更正,「大概一年一兩次吧。他要是發起脾氣來,你保證想躲得遠遠的。」
塔西婭微笑,然後長長地歎氣,「盧克在生我的氣,」她透露,「非常生氣。也許他的確有理由生氣。我也不知道我幹嗎非要見尼可拉斯……我只是覺得他孤單受苦,我應該能幫他什麼。」
「尼可拉斯先前給你惹了那麼多事,你為什麼還要幫他?」
「可他也幫我逃離俄國啊,」塔西婭指出,「你知道他住哪兒嗎?告訴我吧,艾麗西婭。」
「你能保證不違逆你丈夫的意思嗎?」
塔西婭眉頭皺起。過去幾個月她改變了很多。以前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她從小就被教導,必須像遵從法律一樣遵從丈夫的意思,無條件地接受他的權威。但現在不同了,她已有所改變,她該自己做主,對待盧克,愛他,把他當作真正的伴侶,而不是把他當做主人。
「告訴我尼可拉斯的地址,」她堅定開口。
「上書街43號,」艾麗西婭低聲說,畏縮著補充,「一幢白色大理石房子。別告訴人家是我跟你說的,我還想活命呢。」
塔西婭等到第二天下午才抽身。她叫了輛由艾許伯恩付費的馬車,上書街離斯柯赫斯特的別墅很近。塔西婭疑慮尼可拉斯挑選的是這個地方,也許有人幫他從俄國出來的吧。馬車在大理石的房子前停下,她的緊張和迫切漸漸增強。馬伕攙扶她上前叩門,出來的是一個僕人,身著黑色裙子,頭上綁著灰色髮帶的俄國老婦人。奇怪,尼可拉斯很少會僱傭這樣的僕人。老僕以蹩腳的英文說了什麼,示意他們快點離去。
塔西婭簡單開口,「我是安娜斯塔西婭.伊萬諾瓦.斯柯赫斯特夫人,我來看我的堂兄。」
老婦人驚訝地聽到她完美流暢的俄文,她彬彬有禮的回答,「公爵正在生病,夫人。」
「有多嚴重?」
「他快要死了,夫人,緩慢地死去。」女僕劃著十字,「安基洛夫斯基家族受到詛咒,自從在聖彼得堡受到特殊待遇後他就如此了。」
「受到特殊待遇?』」塔西婭輕聲重複,感覺到事情並不簡單,「他還發燒嗎?傷口感染嗎?」
「不是的,夫人,外傷早就好了。他傷在心裡。公爵非常虛弱,連下床都下不了。他吩咐他的房間掛上黑色窗簾,他不喝也不吃,每天只要伏特加,他也不活動,也不洗澡。誰一碰到他,他就像被熱燙的烙鐵燒到一樣大叫。」
塔西婭面無表情地聽著,內心充滿深深的同情,「有人陪他嗎?」
「他不讓人陪,夫人。」
「帶我去他房間。」
他們穿過大廳,塔西婭驚訝地看到這裡堆滿了安基洛夫斯基寢宮裡的無價之寶。他們走近尼可拉斯的臥室,聞到難聞的臭味。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味道。'塔西婭記起父親臨終前身上散發的也是這種味道。她走進房間,遣散僕人。
屋子裡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塔西婭走到厚重的落地窗簾前,拉開幾許,讓午後的陽光照進房間。她打開窗,清新的空氣和微風驅走了屋了濃重的煙味。她慢慢走到床前,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躺在床上睡覺。
尼可拉斯的外表讓她震驚。他蓋著被單遮到胸那裡,但手臂還露在外面。手腕上和內肘上都是疤痕掉落後彎彎曲曲的芽肉。看到這些,塔西婭感覺胃裡在打結。她望向他的臉,尼可拉斯一度英俊的外貌也毀了,兩頰和脖頸深深地凹陷下去。肌膚毫無光澤,呈現出灰白色。
旁邊的桌上有碗冷掉的藥汁,碰也沒碰過。一旁還熏著煙。塔西婭熄掉煙,她的動作驚醒了尼可拉斯,他警覺地醒來。
「是誰?」他惱怒地問,「把窗關上,太亮了……」
「是一個認為你根本不想康復的人,」塔西婭靜靜觀察她,走近他身邊。尼可拉斯眨眨眼睛,仔細地看著她,眼神不再如常般銳利,更像一隻受傷的動物。
「安娜斯塔西婭。」他低聲說。
「是的,尼可拉斯。」她小心地坐在床緣,低頭看他。
雖然她沒有碰到他,尼可拉斯卻大叫,「離我遠點,」他粗啞地開口,「我不想見你……或任何人。」
「你為什麼要來倫敦?」她柔聲問,「你在其他地方都有親戚,法國,芬蘭,甚至是中國……但是這兒沒有。除了我以外。你其實很想我來看你,尼可拉斯.」
「如果我需要你,我會給你請貼的,現在……走開。」
塔西婭正要回答,突然看到門口有個人。讓她吃驚的是,居然是愛瑪。她的紅頭髮在陽光下散發耀眼的光澤。
塔西婭走過去,責備地問她,「愛瑪.斯柯赫斯特,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厲聲。
「我騎了匹馬,跟著您來的。」愛瑪回答,「我聽到你和爸爸因為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的事吵架,我也知道你要來看他。」
「這是大人的私事啊,你不該插手的!你知道我對你的偷聽習慣是不贊成的,你也不該做你不該做的事。」
愛瑪露出懊悔的認錯表情,「我放心不下,我怕他傷害你,所以我才來的。」
「小姑娘是不能走進男士的臥房的。我要你現在馬上離開,愛瑪,你坐我來的那輛馬車,然後讓車伕折回來。」
「不。」床上傳來低微的聲音。
兩個女人同時看向他,愛瑪雙眼好奇地睜圓了,「這就是以前的那個人嗎?」她低聲開口,「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啊。」
「過來,」'尼可拉斯傲慢開口,手指一勾。這個動作耗費了他的力氣,他的手臂無力地落下,但眼睛緊緊盯著愛瑪的臉,和她光亮的頭髮,「我們又見面了。」他說,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這裡好臭。」愛瑪皺起鼻子,不顧塔西婭的眼神,走到床邊,責難地搖頭,「看看這些空瓶子,你簡直喝地分不清東西了。」
尼可拉斯露出鬼一樣蒼白的微笑,「『分不清東西』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爛醉如泥。」愛瑪加重語氣。
尼可拉斯快速地攫住她的一縷頭髮,「以前,」他輕聲說,「俄國有個傳說,一個女孩……從火鳥尾巴上拔下一束魔力羽毛……救了一個瀕死的王子。那束羽毛就是夾帶的紅和金的色澤……就像你的頭髮一樣……」
愛瑪站起身,因他的舉動而皺起眉頭,「更像一串胡蘿蔔。」她j看一眼塔西婭。「我要走了,貝拉米爾,看來他傷不了你的。」她故意以輕蔑的口氣說完最後幾個字,然後離開。
尼可拉斯掙扎著自枕頭上抬起身,目送她的遠去。
塔西婭吃驚地發現他起了變化,先前的無精打采不見了,臉上也神采熠熠,「迷人的女孩,」他說,「她叫什麼名?」
塔西婭忽視他的問題,開始挽起袖子,「我讓僕人送點熱湯過來,」她說,「你得全喝掉。」
「然後你保證你會離開?」
「當然不會。你得先洗個澡,褥瘡上要上藥膏,我相信你身上肯定有很多褥瘡。」
「我可以讓僕人把你扔出去。」
「等到你恢復足夠的力氣再親自動手如何。」塔西婭提議。
受傷的嘴唇半閉上,這場談話已經耗費了他的精力,「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恢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活下去。」
「像你和我這樣的人總能存活下來,」她回答,重複他以前跟她說過的那句,「恐怕你別無選擇,尼基。」
「你丈夫肯定不同意你來這兒,」這是項陳述而非疑問,「他永遠不會同意你來看我。」
「你不瞭解他,」塔西婭冷靜指出。
「他會打你的。」尼可拉斯悶悶地說,「即使是英國人也忍受不了這個。」
「他不會打我的,」塔西婭說,雖然心裡已有小小疑問。
「你來是為了看我,還是要挑戰他?」
塔西婭沉默好一會兒後開口,「都有。」她希望盧克能全然的相信她,希望擁有自己處事的自由。在俄國,貴族女子總是被丈夫控制。在這兒,她希望能有機會不做奴隸改做伴侶,所以她希望盧克會明白……
她回到斯柯赫斯特別墅已經是晚上。尼可拉斯是個很難對付的病人,這還是往輕裡說的。塔西婭和女僕在給他洗澡時,尼可拉斯爆發出一連串的咒罵,然後就是一聲不吭的沉默,彷彿正在給他用第二次刑罰。要他吃東西更是難辦,她們倆好不容易哄他喝了幾口湯,吃了一兩片麵包。塔西婭隨後幫他換上乾淨的衣服,臥室和床上也全部換過,比先前的時候整潔了不少。可當她們拿走他的伏特加時,他還是暴跳如雷。
塔西婭計劃明天再去,以後的話每天都要去看他,直到他康復。她又累又痛心,痛心的是尼可拉斯遭受過的非人折磨。她真希望能蜷進盧克的臂彎裡好好休息,可她面對的很可能是吵架。盧克已經知道她外出了,而且還知道她去了哪兒,剛剛才回來。塔西婭忐忑地想著他會怎麼說,也許要處罰她,或者更糟糕的,冷淡她。
別墅裡的僕人今天晚上都休息,房子裡靜悄悄的。塔西婭疲憊地上樓走進臥室,呼喚他。可沒人應。她點上臥室的燈,脫下外套,坐在梳妝台前,開始梳頭髮。
她聽到有人走進來,手指僵住,緊緊握住木梳。
「爵爺?」她試探地開口,向上看。盧克就在那兒,穿著黑色的睡袍,臉色陰沉。他眼中的神色讓她不安,她本能地想跑開,但是兩腿無力,只得往後退縮幾步。
他走近她,把她推在牆上,手攫住她的下巴。除了兩人的呼吸聲,一片寂靜。他的呼吸沉而重,她的呼吸輕而快。塔西婭因他的力道而感覺疼痛,感覺他可以像捏蛋殼一樣輕易捏碎她的骨頭。
「你要懲罰我嗎?」她口氣不穩地問。
他一腿擠進她兩腿中間,以亢奮的身體壓住她,眼睛直視她的眼,「我應該這樣嗎?」
塔西婭輕微地顫抖,「我不得不去,」她低語,「盧克……我不想違逆你的。很抱歉……」
「你不用道歉,你也不該抱歉的。」
她不知該說什麼,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盧克,」她怯怯地說,「別——」
其後她翻轉身,熱燙的臉埋進他的胸。她感覺到和他從未有過的緊密。剛才有一陣他們達到了一種超越時間的完美契合狀態,心醉神迷,直到現在還徘徊在兩人心中。
「你的脾氣真是倔強,塔西婭……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其實很欣賞你的脾氣。很高興你不怕我,你堅守自己的立場,我也不希望你以後做什麼改變。我沒有理由阻止你去看安基洛夫斯基。事實是,我……我在妒忌,」盧克輕撫她的頭髮,「有時我真想把你藏起來,讓你只屬於我。我想得到你所有的注意,所有的時間,所有的愛——」
「可是你已經都有了呀,」她柔聲,「我願意奉獻一切,而且永無止盡。不是因為你擁有我,而是因為我選擇這麼做。」
「我知道,」他深深歎氣,「我有點不可理喻,自私——」
「可是你會努力改正。」塔西婭敏捷接過話。
「我會盡力。」他低聲保證。
她微笑,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我們的生活不會一帆風順呢,是嗎?」
「看來的確如此。」他的手覆上她的腹部,「不過我享受其中的每分樂趣。」
「我也是,」她說,「我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這麼快樂。」
「遠遠不夠,」他在她唇上低語,「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