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地一聲,濕透的兩條身子躍上岸邊,尉少臣整個人伏臥在地,嗆得猛咳不止。焚雪坐在他身後,長指在他背脊翻轉點畫,讓他順暢的逼出胸腔內的積水。
「咳……」跟著咳出聲的居然是焚雪。
尉少臣別過頭,好不容易可以重新獲得呼吸的他,現下是雙頰透紅,粗喘不已,但焚雪卻氣息平穩,絲毫不受影響,只是他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失色,濕透的銀髮順貼著那張雪白的臉龐,看起來非常憔悴。
「你到底諳不諳水性?」尉少臣蹙起眉來。如果早知道焚雪也不會游泳的話,他一定會先學會游泳,再跟焚雪在水中比試的。
「是你亂了手腳。」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把我攬那麼緊,我根本不會嗆到。
尉少臣瞪大了眼。
「我討厭水。」焚雪淡淡地接了一句:「水太冷,像雪一樣。」
尉少臣皺著眉莫名其妙地盯著他看。他自己不就像雪一樣冷,居然還會討厭冷?焚雪確實很怕冷,他自身的體溫就很冷,所以他選擇這個遠僻絕塵的山林,夏天很沁涼,冬天也不見雪。
焚雪緩緩起身,丟下一句:「生火。」隨即轉身走向自己的居所。
尉少臣望著他纖瘦的背影沒於房內之後,他還是不想起身去撿柴生火。剛剛在水中的接觸依然讓他不得其解,他很想細想出個所以然來。
焚雪是涸絕世高手,但是他的外表卻像個文人隱士。尉少臣花了十年的時間,也找不出他任何破綻,找不出一個足以打擊他、中傷他的破綻!
焚雪太無所謂,好像什麼都引不起他的興味。他的目標似乎真的只有一個,就是教會尉少臣所有劍法!
焚雪在想什麼?他很想知道。焚雪要什麼?他更想知道。
他想知道……為什麼剛剛抓住他的時候,焚雪的眼神卻是那樣的讓人迷亂?那絕對不只是單純的注視而已,他感覺得到……
「很冷。」他的聲音又是輕飄飄的從後傳來,直接把還坐在地上發呆的尉少臣給嚇了一跳。
這人就不能先出點聲音,或是腳步踩重一點嗎?
尉少臣轉過頭,看見焚雪已換好潔淨的白衣立在後頭,冷漠地低頭看著他。
「我生火就是!」尉少臣不甚情願地爬起身,也懶得理會渾身還濕淋淋的,逕自走向樹林去撿柴。
尉少臣在密林裡的一株老樹前停下了腳步,樹幹上刻劃著無數條明顯的割痕,記憶立刻被這些痕跡拉回過去這十年的光陰。
每當他偷襲失敗一次,他就會氣呼呼地跑來這棵老樹前拳打腳踢,發洩情緒,然後劃下一道痕跡作為警惕自己下次非要成功的動力。
但事實證明,他離成功的目標似乎還很遙遠。他對焚雪的心情卻變得越來越奇怪,明明恨他入骨,卻每每在面對他的時候,所有該恨的、該痛的、該厭的情緒,都變得很模糊。
凝氣於指,再次於粗樹幹上劃下一道新痕。尉少臣千篇一律的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勝過他!」
抱著一堆乾柴走回湖畔,尉少臣遠遠地就看見臨畔前的那抹白影翩然回轉、舞劍生風。
輕靈的身影像飄飛的翩翩白紗,虛幻得宛如謫仙降世,腳踩行雲流水之步,指翻風走氣流飄忽,看似陰柔劍舞之氣,卻飽含了渾厚勁實之力。
尉少臣恍若被攝去了心魂,怔然地呆立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直視著那道飄然若幻之影。他的內心很平靜,彷彿只要這樣定睛地看著,時間就可以定著,什麼都可以忘了……
「咻」地一聲,利刃破空疾射而去,穿過流動的空氣,氣場震開了草木。焚雪手中木劍,就這麼直凜凜地往怔愣中的尉少臣面前射去。
鏗唧巨響!尉少臣手中的柴木瞬間砸落滿地,就在劍尖迎面的同時,尉少臣飛快地閃身,長指一扣,握住直飛的劍把,順著力道回身之後,瞠眼望著握於手中的雖然只是一把平凡樸實的木劍,卻因為方才焚雪的開鋒而顯其不凡。
「顧此失彼,粗心。」焚雪低頭看了一下滿地滾落的柴枝,淡聲啟口。
「你哪來這把劍?」尉少臣持劍跑了過來,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之情。
「你睡覺的時候。」焚雪還是一副愛睬不睬的模樣,逕自彎下身子撿柴。
「我睡覺的時候?我睡覺的時候你生出這把劍?這是你自己做的?」尉少臣激動莫名的喊著。
「不然會是我去偷的嗎?」懶懶的回他一句,焚雪已經準備生火。
「當然不會!要偷你也會偷把真正的劍,哪會偷木劍!」
有時候天真是好事,但是天真過了頭的話,那就不叫單純,而是愚蠢!
「你給我這把劍,表示你已經認同我的劍法了對不對?」尉少臣很激動,因為這是他學劍十年來第一次,第一次擁有一把劍!雖然這把劍還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劍。
焚雪無視他興奮的叫嚷,逕自生起火堆,為這入秋的午後添上一分暖意。
尉少臣並沒有因為他的沉默而掃興,反而更貼近了他的身體,熱情陽剛的年輕臉龐被燃揚的火焰映照得泛紅燒燙。
「這把劍是你親手做的,是不是?」
焚雪冷冷淡淡地別過頭看著他,一如平常的面無表情,一如平常的高深莫測。
「是。」
尉少臣笑了,笑得幾乎可以燦爛來形容。耀眼的笑容直接映入焚雪眼裡,比起這灼燃的狂焰更加刺眼。
「是就是,幹麼不早承認?」尉少臣有點得意,甚至是有點莫名其妙的高興。
焚雪迴避了那樣璀璨無邪的笑容,憂冷的深眸越過晃動的火花,直直墜入蒼綠的湖面。
「很重要嗎?」
「很重要!」他想都沒想地就說。
「為什麼?」
「因為你肯定我!」他回得好理所當然。
「肯定你什麼?」焚雪感覺自己的心抽動了一下,儘管他依然面無表情。
「我的劍法!」
焚雪終於變了表情,他冷笑了聲。
「笑什麼?」尉少臣瞪向他。
「知道我為什麼不給你劍?」
這問題他拒絕回答,反正答案一定不怎麼好聽。
「你心中從來沒有劍。」焚雪的聲音輕飄飄的,像要跟著升起的白煙一起飄忽到天邊去。
尉少臣一愣,傻傻地看他。
「你只是很努力的想把我的武功學會。」
尉少臣感覺到自己的心狠狠一震,隨即猛然狂跳,一瞬間的驚喜全然消失,焚雪就是有辦法讓自己的心情忽起忽落。
他討厭現在這種氣氛!早知道焚雪就是冷冷冰冰,可為什麼這盆冷水要在這種時候潑到他身上?!尉少臣生著悶氣低語:「然後呢?」
「然後殺我!」
尉少臣倏地起身,劍尖抵向焚雪的太陽穴,擰眉低吼:「你如果要解開我的心結,現在就把你的命給我!」
「還不是時候。」焚雪輕輕以指揮掠就讓他的劍移位,嗓音依然冷漠。
尉少臣瞪大眼,簡直是氣急敗壞了。
「你若不是以真正的實力打敗我,就算你殺了我,也不過是僥倖。」你我之間,是一場尊嚴的爭戰!你瞭解嗎?
尉少臣從十年前就掉進這個陷阱,他根本無從分辨、也無法脫身。
「這是給你的獎勵。」焚雪說得無關痛癢,甚至絲毫不帶情分。
他們之間本來就不該存有任何情分!是太長久的時間模糊了彼此的認知,是仇敵?是師徒?還是朋友?誰也不知道。
「我寧願不要!」尉少臣憤而將木劍射向他腳邊,忿然而去。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爭吵,十年來他們發生口角的次數,跟尉少臣偷襲他的次數不相上下。每一次的爭吵都是無疾而終,每一次的摩擦都只是更扭曲了彼此的關係!但這次不同,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同……
焚雪維持著不變的姿態坐在地上,腳邊的木劍刺入草地,他卻感覺像刺進自己的身體裡。
面無表情不代表毫無所感,冷淡處世不一定心如止水,有時候他真的只是不知該怎麼表達……
不要?那就算了,反正你現在也不需要。
現在的你根本還殺不了我,所以那就算了,算了……
焚雪緩緩抽起木劍,就在他欲將木劍拋進面前的火堆裡時,一道強勁的手力瞬間扣住他纖細的手腕。若不是他的內力渾厚,力大無窮的尉少臣絕對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的骨頭捏碎。
焚雪一愣,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發現後方的腳步聲,向來粗枝大葉的尉少臣,這次居然來得那樣安靜?還是他自己無端地失神了,嚴重到渾然不覺?
「要燒可以,起碼該問問劍的主人同不同意!」尉少臣瞪著他說。
焚雪微仰起頭,迎視那雙年輕氣盛的澄澈雙眼。他的眼神從小到大都沒變,總是生氣蓬勃、總是驕縱恣意,一雙充滿生命力的眼神,多麼引人深陷其中。
尉少臣抽回那把屬於自己的劍、焚雪送的劍,然後直接坐在焚雪面前,像是有點懊惱自己向他低頭低得太快似的,俊朗的臉龐酡紅,瞪視的雙眼底閃過一抹狼狽。
「你會不會離開這裡?」尉少臣的聲音宏亮地迴盪四周。
「我聽得見。」而焚雪總是慵慵懶懶地細聲回答,永遠讓尉少臣分不清他到底是中氣不足,還是存心敷衍?
「回答我!」沒看見我正在生氣嗎?
「不會。」如此遠離塵世之處,他找不到第二個地方比這裡更適合退隱。
尉少臣似乎欲言又止,藏不住事的眼神猶疑不定,思索著該如何適當地開口。
焚雪斜睨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啟口:「你想離開?」
尉少臣臉一紅,心虛地叫道:「我……我沒說!」
焚雪淡笑了聲,不以為然地說:「都十年了,回去只是多此一舉。」
「你知道我要回去尉龍府?」尉少臣驚愕得瞠大了眼。
「你現在說的。」
「我……」尉少臣真是氣結!
「十年來他們都沒找過你,現在你突然回去,有何意義?」焚雪放柔了聲音,恍若歎息。
「他們是根本找不到我!」尉少臣大聲反駁:「就像江湖上沒有人找得到你一樣!除非你自己出現,否則根本沒有人找得到你!」
「我已經有你,何必再出現江湖?」他淡聲說,卻重重地震撼了尉少臣。
「什……什麼?」尉少臣腦袋一頓。
焚雪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道犀利銳芒,快得尉少臣根本來不及捕捉。
「你已經承諾放棄一切,尉龍府對你來說只是個心頭上的包袱。」過於平淡的語氣,卻總能輕易刺激到尉少臣的情緒。
「是你剝奪了這一切!」尉少臣怒吼:「我會信守我的承諾!沒錯!尉龍府是我的包袱,所以我要去確定這個包袱能不能夠完全放心的拋下!」
焚雪冷冷地望著他,他的眼神雖冷,但尉少臣卻在他深沉的注視中看見──那沉澱在他眼裡深不見底的哀怨……
尉少臣持劍起身,別過身去背對著他。彷彿是在逃避那樣沉鬱的眼神,焚雪那種眼神就跟他的笑容一樣,每每讓自己一看就會莫名覺得心很痛。痛什麼?他完全不明瞭!
這十年來他有無數次想逃回家的衝動,都被那股親血仇的憤怒給留了下來,但是十年後的今天,他卻發現自己對復仇的心態越來越淡化,這不可以!絕不允許!
十年的鍛煉夠了吧?夠久了吧!孩子時的他沒想那麼多,現在他長大了、懂事了,所以他必須要回尉龍府一趟,看看娘好不好?奶娘好不好?確定她們都好,他就可完完全全放下所有,專心一志地報仇。
「我非去不可!」他簡直是賭氣地說。
「我不希望你去。」意外地,焚雪如此回答他。
他真的根意外!尉少臣一回過頭,卻沒料到焚雪已經站在他身後,所以在他一回頭時,幾乎迎面撞上焚雪的臉。
心跳得莫名急促,尉少臣摸不透這樣慌亂的心情是什麼?
「我不要你去。」
「為……為什麼?」尉少臣傻眼。焚雪居然強調了兩次!這是連他教自己武功的時候都不會出現的語氣。
焚雪深深地看著他,看得他連呼吸都跟著紊亂不已。尉少臣以為他會說些什麼,甚至心中居然也在期待他會說些什麼,結果焚雪只是稍稍退了一步,然後淡聲啟口丟了句──
「沒必要。」
尉少臣差一點就因為滿腔莫名其妙的期待感落空而重重地岔了氣,他沒好氣地轉身就走,氣呼呼地嚷道:「我就是要回家!你不准離開這裡就對了!」尉少臣走得很慢,真的很慢。
該死!他不是一向精力旺盛、腳程飛快的嗎?難不成是因為沒吃晚餐所以走不動了?慢吞吞的到底在幹什麼呀?他真是被自己給氣死了。
「自後山走出離楓谷,越過東南方的天問崖,穿過白紋瀑布,就會到楠槐山。」焚雪的聲音隨著晚風送入他耳底,由軟變沉、由輕變冷。「我只給你十天的時間。」
尉少臣猛然回過頭,迎上那雙冷然的眼。
「如果十天內我回不來呢?」
「我會找到你。」嚴酷的口語,不容質疑。「你不會希望我再出江湖的。」
尉少臣明白,若讓他再踏入江湖走動,只會引來許多無知的武者挑釁,然後枉死在他劍下而已。焚雪從來不會主動惹事上身,他所有的麻煩都是他人的欲加之罪,因為輸不起,所以惱羞成怒。
十年來他沒殺過任何人,尉少臣最清楚不過!所以如果要制止殺戮再生,唯一的方式就是不讓焚雪再入武林。
「我會在十天內回來。」尉少臣堅定地回道,同時跨步向前,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十年來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我希望十天後,你給我一個答案。」
焚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要殺你,是因為我爹!而你要我殺你,為了什麼?」
「死。」他現在就回答。
「我不相信!」尉少臣瞪眼。
「我想死。」他冷靜得讓尉少臣心痛。
「為什麼?」
焚雪看著他的眼神在變,似乎是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眼波轉化,其實他也在害怕,害怕太直接面對尉少臣這雙明亮的眼,他的獨佔欲會讓自己什麼都看不見。
「能死在自己最完美的劍下,才是人生最完美的終結。」
「你已經走火入魔!」尉少臣緊蹙著眉說。
「焚雪……」他輕聲細語。
尉少臣一愣。
「我殺了你父親的絕招,就是──焚雪。」
尉少臣睜大了眼。
「此招讓我一夕白髮,體質驟變。」焚雪冷冷一笑,既殘酷又狂野。「走火入魔還不夠,王者需要的是極致的瘋狂。」
他為了成為一個最出色的劍者,付出了極沉重的代價!不是他冷眼觀世,亦非他冷血無情,而是嘗透了身心最極劇的痛苦,看透了世間冷暖無情,他厭了,也覺得膩了。
王者都是寂寞的,找不到可敬的對手更寂寞!
所以活著變得很無趣,死了又顯得太沒價值。
再所以他跟「那個人」才會立下那個約定,只為了證明他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他其實很矛盾,而且很孤獨。然而自從尉少臣變成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的人生才有了目標!他要將這套完美的劍法流傳下去,然後完美地死去。
但是他卻又開始矛盾!尉少臣是個武學奇才,但是他心如明鏡,單純直率近乎天真,爽朗直接簡直愚蠢……可這不就是他最可愛之處?
尉少臣太可愛了!可愛到一見到他那蠢樣,就會讓自己不由自主地想笑,多貪看一次,對他那份隱忍的狂念又更加深一重。
孤獨了太久,一旦擁有,就像野獸,到死都要霸佔著,絕不放手!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為什麼?」尉少臣緊擰著濃眉看著他。
他早已習慣焚雪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言語,而自己總是把那些話解讀為古怪任性的胡言亂語,但是此刻焚雪的眼神又太詭異,看得自己心跳失速,到現在都無法控制。
「要你牢牢記住,你是我的人!除非殺了我,否則你永遠是我的俘虜。」
冰冷的指尖覆上那張發怔的年輕俊臉,薄潤失色的唇片貼上因震愕而微啟的軟唇。熨貼的火燙那麼炙人,失控的舉動震碎了彼此心神。
尉少臣渾身僵直,瞠大了眼看著突如其來與自己唇片相貼的那張絕色艷容,所有的掙扎幾乎在瞬間崩潰。
他不懂這樣的動作稱之為何?但是他很清楚當焚雪冷冷的嘴唇貼在自己唇上時,他的身體瞬間爆發而出的熱火,已經燒融了他所有佯裝的防備。
眼對眼,彼此沉濁的呼吸間,氣氛尷尬。尉少臣坦蕩直接地注視著那雙眼,努力地想在那雙他永遠穿不透的深沉眼眸中看見屬於人性的一面。
「這是什麼?」
焚雪躲不過他熾熱的眼,竟有些恍神了。尉少臣發現了,所以他雙手一扣直接抓住焚雪微顫的肩頭,就像他落水時在水面下的十指交纏,此刻他又感受到焚雪失控的眼神。
到底這樣灼熱的目光洩漏了什麼?只有焚雪才知道,那是深埋在他心深處最狂放的妄念,是野獸的一面!
他可以輕易地揮開這箍制,但是他選擇站直了身子,任尉少臣將自己抓牢。總是過於低溫的身體,此時透過尉少臣的掌心傳遞出灼燙的熱流,就連火堆都燒不暖的體溫,現在他居然覺得好溫暖……
「吻。」
「為什麼吻我?」
「因為想吻你。」其實很多時候,焚雪比他更任性。
尉少臣已經習慣他這種詭異的說話方式,他懶得去理解那麼深,他只想知道──
「這也是你想教我的東西?」
「隨你怎麼認為。」
「那我吻你,你會不會拒絕?」
「不會。」
很好!尉少臣倏地將他扯進懷裡,既熟悉又陌生的擁抱,扎扎實實地撞在一起!修長的五指沒入銀絲如瀑的華發裡,只手環住他單薄纖瘦的腰,尉少臣這才發現他真的是沒幾兩肉,難怪他總是輕飄飄的像一抹沒有實體的幽靈。
如果吻是一種本能,那麼自然地隨著本能而起的後續動作又是什麼?尉少臣學著他緊貼著自己的嘴唇,不自主地輾轉吮舔著那片濕冷薄潤的軟唇,唇齒不經意地相碰,激發了另一陣奇異的想望。
試探似的伸舌輕畫對方貝齒,引發出更強大的震波,他可以感受到焚雪輕顫的身體已經洩漏了內心的反應,像是鼓舞著他再更深入的試探。
於是淺淺的唇齒碰觸之後引發了更強烈的索求。沒有人懂得應該怎麼做,卻沒有人想退縮。交纏的軟舌燒出一團旺盛的火,就算只是一個吻,他們也倔強的不肯罷休!
明明入秋後的夜風已顯得寒涼,為何此時身體竟隨著挑繞的唇舌纏膩而變得燥熱欲焚?
愈發濃烈的激吻已經讓兩人幾乎忘卻了所有,所有痛的、恨的、掙扎的,已經碎成隨風飄逝的粉末。
十年的光陰到底造成了什麼?他們對彼此要的是什麼?此時誰都說不清、理不透了,似乎一直以來彼此不約而同共同維持的那份壓抑也瓦解了。
他們都很清楚自己對對方的想法都不再單純,只是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強烈!強烈到僅是短暫的分離,都會讓彼此心碎得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