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市場猶如現代繁榮的商店街。商品羅列,有來自東方的絲綢、陶器,西方的琉璃製品、裝飾精美的各式容器,還有賣食物的店家;有香脆燒餅、炸魚、雪白的奶茶、香甜的奶酪,飄送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還有各式顏色鮮艷的新鮮水果。
當然,還有遊牧民族所必備的用品,像各式的馬具、馬鞍、馬鞭,以及一些武器、小刀、彎刀、弓箭,還有各式毛皮、地氈……貨物成堆,人擠人,塵土飛揚,人的體味和牲畜的味道混雜。
李天風破這特殊的異國風情所深深吸引,目不暇給地流連經過的店家、貨品,而她渾然不知自己也是市集裡眾人好奇偷窺的對象。每人在經過她身邊時,忍不住會偷望幾眼,等他們走遠、離開視線後,又竊竊私語。
「她就是讓冷漠的龍堡主人三天下不了床的女子。」
「哇,細皮白肉、唇紅齒白,這也難怪了。」
「王真幸運,擄到這種絕色美女。傳說她的身份可能是東國的公主,來自那個財富充裕的強盛的國家。」
李天風捕捉到市集人們好奇探索的眼光。可是,看達倫、麗斯一派自然、視若無睹的樣子,她想這對他們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吧。因此自己也不好意思如鄉巴佬一樣大驚小怪,徒增貽笑大方。
李天風不知道這些人對擁有神之血統的達倫和麗斯抱著一種對神一樣的崇拜、敬畏,龍堡之所以會如此繁榮,都是因為來自神血統的庇佑。對他們而言,他們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尤其是達倫那異於常人的雙眼,一隻眼珠是黑的、一隻是藍的,被那雙嚴厲的眼一瞪,背脊就發冷,所以沒有人敢親近她,除非他是白癡或不怕死的。如同去世的王妃,惹怒了神子,下場即是必死無疑。
伴君如伴虎。尤其伴著一個擁有神力的君主比老虎更危險,因為虎口下還有機會逃生;但當擁有神力的老虎發怒得要你死,你就絕對無法生。所以,眾人對去世王妃的妹妹裡雅公主遲遲不與王完婚,亦能理解。
當然,王自王妃去世這八年來,身邊一直沒有固定的女人隨待在側,這是第一次王表現出對一個女人的著迷,就不知那女人是福是禍了。王是個富裕的人,供得起她任何需求;但,萬一她哪天惹他不高興,她的下場……會不會也跟去世的王妃一樣?
達倫在賣布料的商店前停下,攤位陳列各種顏色。質料的布匹,有高貴華麗的各式絲織品,也有次級的麻織布、竹布、斑布等。
「麗斯,告訴她挑些喜歡的布料。」達倫說。
李天風對布料沒啥興致,倒是對隔壁攤陳列的各式樂器興趣濃厚。她一直瞧著老闆吹、彈、奏著他的樂器。
「麗斯,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老闆正在彈的樂器叫什麼名字?」李天風問。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注意力很快便轉移,她也馬上被那些發出聲音的東西所吸引。
李天風印象中的那弓型樂器,都是彈奏的人得坐著,兩腳分開、兩手分別置於絃琴兩旁,彈出來的聲音如夢似幻。她沒看過這麼小巧的,約六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寬,剛好兩手可輕易彈奏,不須兩腿分開。
達倫說:「阿克,去把那個樂器買回來。」
阿克馬上與老闆交涉,不久便抱著那把絃琴回來。
達倫低沉地以忍耐口吻道:「現在我們可以認真地挑布料了嗎?」
李天風以渴望的眼神望著那把絃琴,想碰碰它。「麗斯,告訴你父王,他喜歡什麼就挑什麼,別管我了。」
達倫覺得這小妮子真的很喜歡惹怒他,但他還是忍著道:「麗斯,告訴她,是她要穿的,叫她挑些喜歡的式樣。」
李天風拿起布料瞧了瞧,又放下,疑惑地問:「我買布料做什麼?我又不會做衣服,我連縫個鈕扣都縫不好。」
麗斯聽後也滿腹疑惑。「姨說女人一定要會縫製衣服,以後才嫁得出去。媽媽,你怎麼不會?」
李天風驚異地看著這八歲小女孩,不答反問:「那你會嗎?」
「我當然會,姨有教我。她說這樣我長大後才找得到男人當我丈夫。」
「可是我沒人教啊。」
麗斯轉頭望著達倫。「父王,媽媽說沒人教她做衣服,她買布料做什麼?」
達倫、阿克均覺得訝異。
達倫索性幫她挑些顏色輕淡的絲織品,因為從她衣著他猜她可能比較喜歡這種風格的。「阿克,你也挑幾匹布請裡雅幫你做幾件衣服。」達倫早已察覺這兩人之間暗生情愫,只是礙著彼此懸殊的身份,以及他貴為王的關係,而不敢放肆彼此的情感。
阿克心虛地說:「王,可是我怎好意思讓公主替我做衣服?」
「阿克,你孤家寡人,沒有女人替你料理這些,就當我給你的賞賜吧。記得要多挑幾匹送裡雅,當作是你的謝禮。」
「這……」
他斬釘截鐵地幫阿克下決定:「就這麼吧。」達倫邊挑布匹嘴巴還念著:「我還以為所有女人都會針線活兒呢。我還頭一次聽到女人不知羞地說自己不會,而且還這麼大方地承認。」
老闆也連連點頭。「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我家女兒自六歲起就開始學了,而我老婆更有一手好手藝,她——」老闆在達倫瞪視一眼後馬上閉嘴。
誰允許他批評他女人的?
「老闆,你老婆、女兒現在在哪裡?」
老闆惶恐地回答:「在……在家裡。」
瞧他緊張得跟什麼似的。
「叫你老婆帶幾個幫手,明天來我堡裡做衣裳。」
老闆又驚又喜。「是、是。」
「你放心,酬勞不會少的。」
老闆好驕傲,他老婆竟能進到龍堡內部為尊貴人士做衣服,他一定要好好炫耀。
達倫挑完,簡潔命令:「明天要你老婆把布料送來。」
他們繼續逛市集,又經過賣毛皮、小刀、陶器等攤位。
麗斯百思不得其解,遂問:「媽媽,你的媽媽不擔心你找不到男人當你丈夫嗎?不然怎麼沒教你針線活兒?」
李天風輕笑,她無法想像那個熱愛工作的母親縫製衣服的情景。「她對所有家事一竅不通,不會煮飯也不會打掃。」多虧了現代的好幫手——洗碗機、洗衣機、微波爐等等。
阿克很好奇李天風的回答,與麗斯對談了起來。
「媽媽的媽媽什麼都不會,不會煮飯、打掃、做衣服,所以沒有教她。」
達倫聽了她們的交談,心想難怪,有其母必有其女。
阿克想問,哪她們不做這些女人家工作,平常時間都在做什麼?打獵嗎?不可能啊,她連騎馬都不會。
突然,身後一個女的聲音傳來:「這就是那個不會針線活的女人啊?」
所有人往後瞧去——而達倫看到老友的到訪,欣喜地問:「達西,你什麼時候到的?」
一個溫文儒雅、穿著打扮和長相都形似古代人的男人,拍拍達倫的肩膀。「前天就到了,但因為你下令不接見任何人,所以我就帶妹妹來市集逛逛。」說完,他曖昧地笑著打量李天風。「這就是傳聞中讓你三天不想下床的女人嗎?嗯、難怪——」他故意停頓不講。
剛剛先出聲的女人拉拉達西的手。「哥。」
「對了,達倫,這是我妹妹依拉公主。」
依拉彎膝低頭地行禮:「你好,達倫王。」
看太陽已升至頭上,達倫當然要好好地盡地主之誼,遂邀請他們這:「你們午膳還沒用吧,我們就到前面旅店休息用餐。」
依拉不懷好意地打量李天風……哼,光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女人該會的都不會。她從他們在布店前挑布時就偷偷注意他們了,而他們一走沒多久,店家老闆馬上就四處宣傳王如何寵愛他的女人,並請他手藝精巧的老婆入堡幫她做衣服,以及這女人什麼都不會,還未曾做過家事,難怪手像水做似的漂亮。
心高氣傲的依拉覺得這種沒用的女人不可能是她的敵手,而她——依拉公主才是真正有資格成為未來龍堡的女主人。
看她腰上那串翠綠寶石,說不定就是神之子賞給她的。她夢想著將來成為龍堡女主人時,她才不會寒酸地只帶一串腰帶;她定要用寶石裝飾在衣服上、鞋子上,並戴在頭上、頸上、手上,將全身裝飾得金光閃閃。為了這種奢華,她也才可以勉強忍受那眼睛顏色不一樣的怪物。其實換個方向想,有個令人敬畏的丈夫也不壞,可以拿來嚇人,作威作福一番。
李天風一路被那個女生盯著,一直盯到旅店裡矮桌坐下,她才稍稍收斂那嫉妒的眼神,改為迎合地看著達倫。她很想問麗斯他們是誰?可是當事人在場,似乎又不太禮貌。
這是她第一次看達倫以平起平坐的態度對待那一對男女。他們究竟是何身份?還有那女生為何一直盯著她?從她眼神中真的找不到半點善意。
整個旅店一見貴客進門便一陣驚措,店老闆親自出來招待,請他們坐到二樓視野最好的位置。達倫、麗斯、李天風及那對來自鷹城的王子、公主坐一桌,其它侍衛則另坐一桌。
他們邊吃邊聊,達西說著沿途旅行的見聞及其它部落的概況,而達倫也訴說著自己所知其它部落的情形,彼此交換情報。其它女生則靜靜用餐,連麗斯都曉得收斂好動的個性,擺出她生為公主的派頭。
李天風自行搜索達倫腰部拿取小刀,幫自己和麗斯將面前的奶油玉米餅切成一小塊,再一小口、一小口地拿起來吃。沒辦法,即使如此豐盛的一餐,滿桌高貴的陶瓷碗盤、玻璃酒杯,就是找不到一雙筷子、一支刀叉,只好用手拿起來吃了。
麗斯向她要求想吃那整只烤羊肉,但李天風表示只有一把小刀沒辦法切,所以麗斯即向阿克再拿一支小刀。這回李天風拿著兩把小刀,一手壓著羊只,一手用刀將羊肉切割下來遞到她的盤子裡。
達倫不悅地望了她一眼,暗示他為什麼沒有?使得原本坐下的李天風只好又幫他切了一盤羊肉放在他盤子裡,他才滿意地繼續與達西談話。
麗斯將自己盤中的羊肉送到她眼前,她卻搖頭拒絕。雖然羊肉腥味已去除,但看他們滿嘴滿手油膩,她就失去吃的興趣了。
填飽五臟廟,店主人又送來奶茶及切好一長條的西瓜。
而達倫早已看出她不欣賞他們吃得油膩膩的模樣,遂要店家送來水、肥皂,以及乾淨的布。
她幫自己清洗乾淨,也幫麗斯擦拭嘴邊的油膩,並要她將手洗乾淨,再幫她擦乾。轉眼看到達倫又瞪過來,想到這大少爺連洗澡都要人伺候,她也就認命地比照麗斯照料他。
從頭到尾看在眼裡的達西羨慕地說:「這女人把你伺候得不錯,難怪你會寵愛她。」
依拉不高興地拉扯達西的衣角,暗示他該提出正題了,他才想起這次來龍堡的主要任務之一。
「神之子,我這次來是代表鷹城與你龍堡締結婚約的,不知你是否接受?」
達倫笑著回答:「是可以啊。但我女兒年紀還小,不知是貴堡哪位男士欲迎娶我女兒?我希望年紀不要差太多,而且必須等她長大再說,我可不想這麼小就把她送出去。」
「不、不,是我妹妹依拉與你達倫王的親事。王你尚未有繼承人,需要男嗣繼承你將來的一切;而我妹妹依拉公主身份雖是高攀,但,我們會以豐盛的嫁妝作為補償。我父王、母后將會以蠶種、織布機、桑樹、女工四十人、黃金十箱、絲布四十匹,以及其它東西當作我妹妹的嫁妝。」
達倫有半晌驚訝,但隨即明白這是門權利的締結,就如同他之前的婚事。他轉向依拉提出他的疑慮:「你不怕惹怒我嗎?」
依拉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老實說,她是有些怕,不過她還是堅定地回答:「我一定盡心盡力服侍王,不讓王生氣。」
「我沒想過這問題,我必須考慮一下。」
達西瞭解地點頭。「那當然。」
達倫望著正切著西瓜喂女兒的李天風。她如果知道他要娶老婆會有怎樣的反應?這門親事可說是門戶相當,而且他的確需要一個繼承人。他想像著她孕育他的孩子,會像對待麗斯般疼愛她自己孩子,在他跌倒時安撫他,傷心時抱他。她絕不會像他自己母親害怕敬畏自己的孩子,不敢親近自己的親生兒子,只能讓他孤單長大,難過時只能向神石尋求安慰。
對呀,現在麻煩的是神石毀了。少了可以幫助穩定情緒、治療病痛的神石,將來怎麼辦?他評估著依拉公主,她會怎樣看待發生在孩子周圍的異常現象?她是否會像其它人驚慌而逃呢?
可是,李天風不同。她接受了女兒異於常人的地方,並把她當作平常孩童來對待;她知道他的神力,但她也敢對他生氣、觸怒他……
「我聽說你的女人是東國的公主,而我母親即是東國皇帝的女兒。哥,你曾經待過東國,會講那邊的語言,你幫我問問看嘛,說不定我們還是親戚呢。」依拉虛偽地笑說。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達倫王,她叫什麼名字?」
「天風。」
李天風聽到達他叫她,疑問地看向他。
「李天風姑娘,請問你父親是皇帝嗎?」達西用東國語言問她。
李天風詫異轉移視線盯著他,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她的語言。
「你能再說一次嗎?」這次她仔細看這男子。他不像這裡的人有深邃的五官,他有著東方人特有的丹鳳眼,膚色也不似其它人,他是黃色皮膚,穿著古代貴族的那種及地長袍,中國味十足。原先,她只是以為自己掉落在另一個異世界,或是來到一個未開化的落後地帶。但,現在她懷疑自己被推到古代來了,那這樣她要怎麼回家?
達西又重複一次。
李天風將憂慮丟至一旁,先回答他那個怪問題。「我父親只是個平民,我確定他絕對不是皇帝。」恐怕他對當皇帝也沒興趣吧。
「那或許你的爺爺是貴族?」
她好笑地搖搖頭。
達西困惑了。既然她不是貴族之後,怎可能不需做事呢?看她外表就像朵被嬌養的花,一般普通人家是栽培不出這種洋溢自信、氣質優雅的名媛。
原來她才不是什麼東國的公主啊,依拉遂挖苦地問:「那你父親一定給你很多嫁妝,才有辦法幫你捉到丈夫嘍?」她要哥哥一句不漏地翻譯。
又是嫁妝,李天風被這字眼煩死了。看著那女的輕蔑眼神,她不禁有氣。「我為什麼要有很多嫁妝才有男人要我?」
依拉輕蔑地問:「你會針織嗎?我母后教我們如何織一匹絲布,你會嗎?」
她搖頭。
「你會烹任嗎?我可是拜師學藝過的。」
她又搖頭。
「聽說你連騎馬都不會,那我想你大概也不會射箭吧。」
果然,她點了點頭。
依拉勝利地向達西說:「哥,我看她說不定是宮裡養的舞妓,靠著一副美麗外表學學唱歌、跳舞,娛樂那些貴族,所以才沒空學這些。不信你問她是不是要學音樂、跳舞,而且還要表演給人家看?」
李天風想到小時候是被逼著學過幾項樂器,像鋼琴、笛子、小提琴;還應奶奶要求,為了長大的身材好看起見,學了幾年芭蕾,所以她很自然地點了點頭。
「看吧,我說她可能是從宮裡潛逃出來的舞妓。」依拉宣示著。這下達倫該明白了吧,這種女子沒資格當龍堡的女主人。
達倫截住這話題:「不管她以前是何身份,她現在是我的小奴隸。」其實他才不在乎李天風是不是公主的身份。倒是他可要好好考慮這門親事了,看來這位公主心胸狹窄,果然真要娶來,難保她不會為了鞏固自己地位而欺負麗斯和李天風,他可得仔細想想。
達西提起此行另一目的:「還有,家母生日快到了;我父王想送她個禮物,希望貴堡工匠設計一整套紅寶石手飾,包括頭飾、耳環、項練、手環。」
「沒問題。我們晚膳一起用餐後,我再拿出寶石讓你選,並把工匠找來討論式樣。要是不嫌棄,你們停留期間就在我堡裡作客吧。」
「那當然。」
而後,他們暫時告別。
達倫繼續帶她們逛市集,因為知道她來自何處,所以他特意買了些來自東國精巧的擺飾、用品,並訂了些椅櫃,替他那空空如也的房間添些東西。他可不希望他的房間不如她原來待的家,供不起那些豪華的東西。
只要她表現出興趣的東西,他即全數購下,也因此讓那個樂器老闆笑呵呵,因為她每種樂器都拿來玩,所以他幾乎每種樂器都買一個。
他甚至買下了整個西方來的夜光杯,只因她如藝術品般端詳著它們,並敲著它們而發出清脆樂音;他亦買了不少香料,只因她貪戀那些迷人的香味。這是達倫首次享受財富帶來的快樂,原來與別人一起分享財富是一件這麼快樂的事。
他們回堡後,李天風還熱情地抱住達他輕啄他臉頰一下,才跟麗斯坐在地氈上玩著各種樂器。麗斯被她的興奮感染,也快樂地敲敲打打,滿意自己製造出來的「噪音」。
李天風教麗斯用樂器伴奏,麗斯很有天分,教兩次就學會了兩首兒歌。
她們還捉住走過的阿克要他留下來陪她們玩,而裡雅要過來幫李天風量身材好準備縫製衣服也被留下了。
她發現他們都很有音樂天分,任何旋律過耳不忘,並能輕易跟著哼唱伴奏。她給阿克、裡雅一個節奏,讓他們以樂器彈奏,而她則捉著麗斯隨意擺動身體跳起舞來。麗斯被逗得笑得合不攏嘴,因為從來沒人陪她玩,唱歌、跳舞竟然可以這麼快樂。
裡雅望著姐姐的女兒笑得如此開心,頓時覺得好愧疚。她以為把她弄得乾乾淨淨、窮得飽飽的,並遠離人群不讓別人發現她的「特殊」,這樣就夠了。可是她忘了她只是個孩子,她需要朋友、需要感覺人家愛她、需要人家陪她、需要人家「接受」她就是這樣特殊的孩子。
李天風眼尾瞄到阿克在以為投人注意他時深情款款地凝視裡雅,而裡雅則害羞地閃避佯裝不知,並在阿克不注意時也偷瞥他。
真是大發現啊,原來這兩人情投意合哪,看來這兩人需要一點推力。
於是,李天風宣佈要教麗斯另一首歌,並請麗斯翻成他們的語言來唱。
「阿美、阿美,幾時辦嫁妝,我急得快發狂。今天、今天你要老實講,我是否有希望?雖然我是個窮光蛋,人又長得不怎麼樣,可是你要想一想,看看自己的長相。阿美、阿美,不要再彷徨,少女的青春短。今天、今天你要老實講,我是否做你的新郎?」
麗斯被這有趣的歌詞逗得笑翻天。
阿克也忍不住笑出聲。「這是什麼歌啊?」
李天風說:「求婚歌。這是一首男人向女人求婚,請她嫁給他的歌。」
她還故意煽動阿克對著裡雅唱,而麗斯也在一旁很有默契地幫忙鼓動。「對呀,阿克快唱。雖然你長得不怎麼樣,姨也長相不好,所以今天要做她的新郎。」
裡雅羞紅了臉,以譴責口氣制止:「別鬧了,阿克才不是長得不怎麼樣,他長得很好看。」
李天風聽了麗斯的翻譯,應證了自己的猜測沒錯,遂說:「那改歌詞,人長得這麼好看,剛好配你的美貌。」
阿克半真、半戲謔地對裡雅唱,尤其最後一句「我是否做你的新郎」更是深情款款地望著她。
裡雅低頭羞紅了臉。「別鬧了,我去看晚膳準備好了沒?」
李天風趕忙拉住裡雅的手,問:「這首歌不好聽嗎?」
「很……很好啊。」
李天風拉裡雅坐在阿克旁邊,又高興地說:「我們再來唱別首歌。」
「好啊。」
她又想了一些輕鬆輕快的歌教麗斯唱,讓麗斯翻譯歌詞,她再學翻譯過的歌詞重新唱過,而阿克、裡雅也跟著唱和;氣氛歡樂,每人都很開心。
早已在一旁觀望半晌的達倫,佯裝怒氣地走近。「原來在我忙了一下午時,你們玩這麼快樂。」
阿克、裡雅連忙起身,托詞有事先行告退。
麗斯學殭屍跳上前。「父王,我學會唱好多歌,你要不要聽?有小貓喵喵喵、小狗汪汪叫,還有窮光蛋的求婚歌。」
「求婚歌?」
「是啊。阿克演窮光蛋,姨演阿美,窮光蛋請阿美嫁給他。」
「什麼傻話!女兒嫁人要父親同意才算數,阿美答應了也沒用。」
「那媽媽怎麼辦?她父親不在這裡,不就嫁不掉了?」
「媽媽這輩子不能嫁給別人了,因為她是父王的人。」
「那她不就沒有丈夫了?」麗斯想了想,一方面很高興李天風不會因嫁人而離開她,一方面又擔心沒丈夫照顧她,遂安慰李天風:「媽媽,父王說你這輩子不能嫁人,沒關係,我代替你老公照顧你。」
這傢伙又在胡說什麼了?李天風眉頭擰在一起。
「誰給他權利決定我能不能嫁人?我愛嫁幾個就嫁幾個,關他什麼事?」難不成處女給他,就自以為什麼都給他了?到她而言,只不過是丟掉個束縛而已,她才沒老觀念地就此認定跟他呢。
麗斯真的搞混了,怎麼媽媽說的又不一樣?她問父王:「媽媽說她愛嫁幾個丈夫就嫁幾個,跟你沒關係,好奇怪喔。」
達倫一聽又火大了。他買了這麼多東西取悅她,這樣表示還不夠嗎?她還想嫁誰?他怒視她。
而李天風雙手插腰地回瞪他。
麗斯頭轉來轉去看著他們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依拉一進門,剛好聽到麗斯的最後一句話,便朝著哥哥達西說:「她真不愧是東國舞妓,想必她一定服侍過很多男人。」
達西受不了妹妹的冷嘲熱諷。「依拉,不要丟了鷹城的臉,我們母親是這樣教你的嗎?」
麗斯好奇地問:「媽媽,什麼是舞妓?」
「舞妓?」
「依拉公主說你是東國來的舞妓。」
李天風氣炸了,怒瞪那個罪魁禍首。她要離開,她受不了了竟被人說成是妓女。她知道那個女的喜歡達倫,嫉妒達淪對她的好,但也沒必要把她說成妓女啊。
她一言不發、怒氣沖沖地繞過他們往門口走,她要離開這裡,她不受這種侮辱,她再也不要見到他們的嘴臉。
麗斯不安地握著她的手,探測她的心底——媽媽要走了,她要丟下她離開這裡。一察覺這事實,她拚命拉住她哭喊著:「別走、別離開,我不要你走……」
李天風撥開她的手,轉頭就往外衝,不顧已暗的天色。
麗斯追去拖住她,尖叫著:「別走啊!父王,幫我拉住媽媽,她要走了,她要離開這裡……」
李天風心疼地望著這寂寞的小孩,輕摸她的手,無奈輕語:「對不起,這裡不適合我。」她輕輕掰開她的手,輕啄她的臉頰一下,轉身離去。
達倫慌了……她要走了,她要離開他了。他站在原地對她吼:「給我站住,不准走!」
她轉頭哼了一聲,毫不理會地繼續走。
達倫覺得有股暴風在心理快速形成,幾個大步上前拉住她,厲聲喝道:「給我站住!」
麗斯也趕緊拭乾淚水,環抱她的腰,哭喊著:「父王說你不准走,你不要走……」
她既心疼麗斯,又生氣達倫的霸道。「我真的不適合這裡。天啊,我該怎麼辦?」她無奈地仰天長歎。
此時昏暗天空傳來轟轟的閃雷聲。
「我只想回家,難道我不能回家嗎?」她抬頭忍住欲奪眶的淚水。
一陣閃電短暫照亮夜空又瞬逝,李天風感覺頭有點暈,整個身體彷彿要融化了……那陣風好似要把她捲至天邊,心情、身體整個變輕鬆了,一股氣流直把她往上吹,她有股嫦娥奔月般欲飛往明月的感覺。
麗斯突然地發現手上抱著的媽媽變成光影,模糊得看不清了……
達倫也察覺異狀,既驚又氣地對著天大吼:「給我回去,不准帶走她!我以神之子的身份命令你!」
夜空一片靜寂……
李天風瞬時如墜地般,身上的重量又全回來,頭也不暈了。這是怎麼回事?
剛人堡裡的老工匠和小徒弟不約而同地揉了揉雙眼,確定剛剛是不是看錯了。沒錯,那身影確確實實是具人體,剛剛怎麼會誤以為是個光影?兩人對視,以眼神問對方,你也看到了嗎?兩人均輕點頭。
站在門前的依拉與達西也做了同樣動作,也得到相同答案。
達倫鬆了口氣,終於把她留下了。
「你哪裡也不准去。」他邊說著,邊把她拉進屋,大聲宣佈:「用餐了。」
*
一頓飯吃得靜寂可怕,沒有人出聲開口說一句話。
麗斯憂心忡忡坐在李天風旁,一直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
達倫一臉怒容,冷冷地用餐。
李天風賭氣不說話,誰都不看,只幫麗斯將食物切割好放在她盤子裡。
兩個工匠首次與王用餐,更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至於依拉、達西則滿腹疑問。第一次見識這種奇異的事,心想這種事常發生嗎?真的很嚇人,難怪前王妃會受不了。
依拉也在考慮自己能承受這種事幾回,現在她能體會前王妃為何要向外尋求守慰了,有誰能長期處於這種未知的恐懼呢?
裡雅吩咐侍從撤走桌子所有東西,放下兩個雕飾著希臘神像的木盒。
達倫打開一個盒子,裡面有一層一層的抽屜。他將它們全平放在桌子上,每層下面墊著白色毛皮,上面鋪放著許多的紅寶石,他將蠟燭移近。「這些都是質地。顏色較純的紅寶石,達西,你們挑吧。」
依拉一看滿桌的紅寶石,眼睛頓時跟紅寶石一樣發亮。他比她想像中的更富有,雖然知道他擁有座礦山及奴隸們幫他開採,但不知產量竟這麼多,這還只是其中之一。剛剛的疑慮瞬時煙消雲散……她當定龍堡女主人了,她要擁有這些。
達西看得眼花繚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挑,這麼好了,我有帶家父設計的圖樣,請工匠挑適合的做吧。」
老師傅必恭必敬地接受圖樣,仔細端詳。頭飾主要綴飾一隻欲乘風而往的老鷹,耳飾以翅膀圖形為主,至於項練依然以展翅飛揚的老鷹為主,每個圖樣中間再鑲鑽上紅寶石,設計炫麗豪華。
李天風亦好奇地看著圖樣,這種風格頗具波斯的艷麗風格。「這是誰設計的?還不錯。」
達西驕傲地回復:「是我父親訪畫家畫出他的構想,他想給我母后一個驚喜。」
「那你打算是以黃金為底,紅寶石為主嗎?不過,用紅寶石雕成鷹的難度太高了,不好做,除非改成珊瑚、玉,及翡翠比較好做;或者還是以金子做鷹,再以給寶石做嵌鏤。」李天風說。
達西驚呼地看她,她說的銀工匠所說的差不多。
「你懂珠寶?」而且還知道得不少,舞妓不可能懂那麼多。
大驚小怪。「我奶奶愛買珠寶,我常陪她逛珠寶店,當然懂一點了。」
「那你腰上那串腰帶是王送你的,還是你奶奶送你的?」
「都不是。我自己看到喜歡就買下了,這種水晶不像鑽石那麼貴。」
「這兩種不一樣嗎?」
「鑽石如果切割得好,在光線照射下會折射、反射光線,光芒萬丈,就如同依拉現在的眼睛一樣亮;而水晶的折射率就不如鑽石高了。」
依拉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這才清醒過來。「什麼?」
達西以佩服的口氣道:「她在教我寶石的知識,她知道得還不少呢。」
依拉酸溜溜地說:「她只不過是個卑賤的——」
達西警告她:「依拉!」
麗斯將寶石一顆顆拿起來玩,透過它看每個人;這些對孩子而言,都只是美麗的石頭。
依拉好嫉妒,看到卻不能擁有,想伸手去碰,又怕揭露自己的渴望。
李天風無聊地想起身走走,一起身就被達倫怒視過來的莫名力量給壓了下。
她知道肩上強壓下來的力道一定是他搞的鬼,於是她生氣地怒視他。
達倫不為所動地看她一眼後,又繼續與達西、工匠討論。
她無意瞥到達倫旁邊有個本子,她拿起翻看;雖然看不懂那些爬蟲似的文字,但大部分都是阿拉伯數字,她研究著。
麗斯好奇地探過臉從她腋下鑽出,趴在她膝蓋上。「媽媽,你在看什麼?」
「這個……嗯,這個字到底要怎麼看?」
「我知道。」她指著一行字,慢慢地念八月二十五日,下面文字她不會念,就翻面念八月二十六日。
這小滑頭,僅認得幾個大字還裝得懂很多樣子。不過,多虧她幫忙,她才知道原來必須從左至右橫著念。
這些字體像英文又不像,還好裡面大都是數位。她念著數字,研究相互間的關係。原來上下之間每行有所增減,她猜左邊像蟲爬似的文字可能是貨品的文字,她對照下一頁。沒錯,下頁第一行文字完全一樣。
「麗斯,你認識多少字?」
「姨說女人家只要看懂帳簿、數字就可以了。」
「是嗎?我八歲就會背三字經、好多首唐詩三百首、注音符號、英文字母及九九乘法了。」
「那些是什麼東西?媽媽騙人,那你怎麼看不懂這本簿子?」
「我學的是另一種文字,這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文字。」
達倫、達西在一旁跟工匠敲定手飾樣式,同時也注意到她們在研究帳簿。
「你看得懂嗎?」達倫問。
李天風乾脆將本子拿到桌上,麗斯就坐在她大腿上。「這種文字我第一次看到,而我只看得懂阿拉伯數字。」
達西隨意看一眼。「你比的那個字是『鐵』的意思。」
依拉嘲諷地說:「我看她只看得懂樂譜,她——」她想繼續嘲弄李天風,但看到麗斯朝她瞪過來,她不由得毛骨驚然。這個小妖怪,如果她以後嫁過來,她一定要想辦法盡快把她弄走。
麗斯不喜歡依拉,她絕不會讓她再有機會氣走媽媽,於是她驕傲地對達西說:「媽媽說她在八歲時就會背好多東西了。」
達西詫異,女孩子家只有貴族才有機會受教育。「姑娘,你小時候都學些什麼?」
「你說幾歲時?」
「有什麼不同嗎?」
「七歲前,父母讓我學溜冰、英語、珠心算、鋼琴,奶奶還要我學芭蕾;後來上學後,就學得比較少了。」
麗斯納悶。「怎麼沒有針線活兒、騎馬、射箭及烹飪?」
達西也不懂。「為何上學後就學得比較少?那些溜冰什麼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理所當然地回答:「滿七歲就要到學校唸書,時間就比較少了,當然就學得比較少。溜冰就是穿著下面有滑輪的鞋子在平地上滑,很好玩,我會後退還有跳躍;而英語就是另一種語言嘛;珠心算就是數字速算,我鑒定通過二級就沒再繼續,小時候哇哇叫不想練,長大後才知道它的好用,我在美國時還用這招唬過好多人呢;鋼琴就是樂器嘛;芭蕾就是舞蹈的一種。」
「既然你都到『學校』唸書了,怎麼還要學這麼多?」
「學校是學些基本知識,那些是才藝,當然不一樣。」
麗斯羨慕地說:「好棒喔,都不用拿針線。」
「你去學校學了幾年?」達西問。
「十幾年了吧。」她故意這麼說,她才不會讓他把她年齡套問出來。
達倫納悶地問:「這樣就不能工作了。難道你們都不工作的嗎?」
「我有打工過。」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去爸爸的事務所跑跑腿、擦桌子、倒垃圾什麼的。
達倫倒是有興趣知道她做什麼工作,請麗斯幫他翻譯。
「父王想知道媽媽做什麼工作?」
她低著臉,羞愧地說:「我有幫忙送東西、擦玻璃、桌子、掃地,家裡垃圾都是我在倒(只是坐電梯從十六樓拿到樓下),還有……」她愈講愈小聲。「對了,我會幫我們家咪咪、小皮洗澡,還有餵它們吃飯,帶他們出去散步,陪他們玩。」
麗斯問:「咪咪、小皮是你們家的小孩?」
「是我和姐姐的寵物。咪咪是波斯貓,小皮是西施犬。」
依拉逮到漏洞。「你是說你們家養狗和貓,才怪,狗和貓在一起只會打架。」言下之意是她說謊。
麗斯翻譯完後也不懂。「媽媽,你們家不養馬和羊的嗎?怎麼養沒用的貓和狗?它們肉好吃嗎?毛皮可以用嗎?」
「我們家很小,沒地方養馬和羊;而且咪咪和小皮不是用來吃的,他們是寵物。」
「有什麼不一樣?」
「咪咪和小皮是養在家裡,跟人住一起,但馬和羊是住在外面。而且咪咪和小皮等於是家中的一份子,我們全家都很愛它們,它們也很愛我們。」
「你怎麼知道它們愛你?」麗斯也心動了。
「當然知道。每次我們回家時,它們會跑來門口迎接我們;小皮會很高興跳上跳下,咪咪會在你腳邊磨來蹭去。它們還會跳到床上要人家陪它們玩,喜歡人家抱,輕撫它們的頭,它們就會一臉舒服享受的樣子。」
麗斯聽得躍躍欲試,興奮地報告完李天風的話後,急著問:「父王,我可以養嗎?我也要養咪咪、小皮。」
達倫想著外面的羊都隨地大小便,如果一身骯髒爬上床與人一起睡覺,那還得了。
「不行,太髒了。」
依拉也得意地附和:「是啊,真無法想像怎會有人跟動物在同一張床上睡覺。」
達倫聽著似懂非懂的話後,心情變得有些煩躁。「不談這些無聊事了。麗斯,回房睡覺。」他又下令:「阿克、裡雅,送達西王子、依拉公主回房。」
麗斯迫在達倫、李天風後面喊:「父王,我可不可養咪咪和小皮?」
達倫拉著李天風,頭也不回道:「明天再說。現在給我回房睡覺,不然找裡雅學認字。」
「喔,我馬上回房。」她一溜煙,人馬上不見。
那晚,又是一個纏綿的夜晚。達倫需要重申他的所有權,她是他的,誰他別想奪走她,連鬼神都不准。
激情過後,他緊抱著她人睡。「你是屬於我的。」
李天風感受到他強烈的佔有慾,她想他跟麗斯一樣寂寞,同樣需要她。
可是,她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