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滾滾、長煙漫漫,太陽西下時,夕陽映著沙漠照成一片紅景,遠方的一隊人馬正快速的朝夕陽下的美麗敦煌接近。
「郡主,你還好吧!」搖晃的馬車、燥悶的沙漠讓一向嬌生慣養的郡主吐得七葷八素,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恐怖的暈車滋味。
紅珠一邊壓抑胃中的酸氣,一邊小心翼翼的再拿了條濕手絹撫在芃瑄的額上。
從坐上馬車的第二天開始,從未受過馬車顛簸之苦的芃瑄就被車內這又窄又顛的環境給震出一身病來,不只又暈又吐的,連半點食物也吃不下,才短短的五天而已,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圈,看來相當憔悴。
「別忙了,紅珠。」躺在車內的芃瑄,無力的抓著忙碌的紅珠道:「你自個兒也又暈又吐的,躺下來一起歇息吧!」
芃瑄和紅珠現在同是共患難的姊妹,身份在此時已毋需計較太多。
「沒關係,郡主。我沒……」一句話還沒說完,一股酸氣就直往喉頭沖,嘔得她立刻奔往窗口吐了一地。
她吐,芃瑄又跟著惡了。
兩個主僕在馬車上真可說是吐得昏天暗地。
「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到?」紅珠再也忍不住,探在窗口的臉對著坐在馬背上的秦闇大叫。
冷漠的秦闇沒有理她。但在顛簸的車隊行進中,一抹映紅的霞日餘暉卻吸引了她的視線。
驀地,愁鬱的苦臉漾笑開來,她興奮的轉向車內朝那虛弱的人兒大叫:「郡主,我們到了。」
「真的嗎?」芃瑄強自撐起乏力的身子,朝紅珠指的方向往外望去,果真看到夕陽餘暉下的敦煌,在晚霞照映下呈現一片璀璨的美景。
原本無神的雙眼也因這美景而亮了起來。「真的,到了,終於到了。」她高興的漾起笑靨。
一道高俊挺拔的身影突然擋住了她的視線,深邃冷凝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而芃瑄竟莫名的被這眼神吸引住。
策馬巡視的秦闇看到車內那暈得不成人形的人兒已經能坐起來了,慘白的容顏雖然還不能恢復原先的紅潤,卻已經有了些許的生氣,這不禁令他嘴角泛起涼涼的笑意。
瞧那慘白纖瘦的模樣,肯定又是好幾餐沒吃。這五天的行程中,她進食的次數恐怕不超過五次吧。
「進了城就到了。」無預警的,他清冷的嗓音突然說道。
或許是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話,那憔悴卻依然絕世的麗容微愣了下,然後道了句謝的別開臉去。
「不客氣。」他淡淡的回了句,然後策馬繼續前行。
她不知道這條顛簸的路是他刻意安排的,如果知道是誰害她吐得這麼痛苦,或許她就不會開口說謝了吧!
打從一出城要去接她開始,大伙就打定了讓她吃苦頭的主意,因此一路上淨挑一些崎嶇不平的路走,想的就是要看到她現在這副憔悴受折磨的模樣,因為她讓他們敦煌最尊貴的城主蒙上羞辱,儘管她的美貌人間少見,儘管她是尊貴的皇族身份。可是她是皇上的情人卻是不爭的事實,她不該在遭遇皇上的遺棄之後,還寡廉鮮恥的嫁到敦煌來,不該將京城的恥辱帶到敦煌。
所以,一路上他刻意為難,把三天的行程硬是拉長為五天,不但讓她遭受熱風狂沙之苦,也讓她這嬌貴的金枝王葉,顛簸嘔吐得不成人形,等到了敦煌之後,原奉兩天歇息養神的機會也沒有了,依照皇上的旨意,她必須在今晚太陽下山前進城才趕得上良辰吉時,屆時,還有一堆「秦家」的禮儀等著她呢。
只要大哥今晚不壞事,他保證這女人將有場一生一世最難忘的成親儀式等著她。
「二爺。」最前面的李斯騎了過來,指著城門前一隊等候的花轎道:「人來了。」
「很好,叫那女人上轎。」
「是。」李斯朝馬車騎了過去,只見他掀開車篷朝裡面的人說了兩聲,不一會,一道纖弱的身影就在侍女的攙扶下,出現眼前。
蒼白而乏力的,芃瑄步履不穩的朝前邁進,待看到眼前那頂婚禮用的大紅喜轎時,她的腳步停住了。
「怎麼了?」秦闇冷淡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不快點,誤了皇上所選的吉時,可是擔待不起的哦!」
芃瑄遲疑的望著冷漠的秦闇,如非必要,她真的很怕面對這個可怕的男人,即使他是秦太守的兄弟,自己未來的二叔……
「二……公子,是否可以讓我先休息一下,梳洗梳洗再拜堂呢?」她祈求的說。
以她現在這副病懨懨的狼狽狀,實在羞於讓未來的夫君跟婆婆看到,她希望在休息梳洗之後,能以鮮活清麗的外表見他們,以免失禮壞了第一次見面的好印象。
秦闇冷凜的目光無情的責難她,「郡主來自京城,難道不知抗旨的後果?除非你想讓我們秦氏一族蒙上逆旨之罪?」
「不……不是的。」在他毫無溫度的冷眸下,她焦慌的搖首,為難的不知如何讓他明白自己希望留下好印象的心情。
「至……至少,應該讓我換上喜服是吧!」她出城穿的嫁裳早在上了馬車後,為了舒適的理由換下了,她現在穿的是一襲淡綠色的素紗。
秦闇睨了眼,確實不適宜婚禮。
「好吧!不過就在馬車裡換。快點,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了。」他催促的道。
當紅珠扶著她離開後,秦闇又再次諷笑著。
「二哥。」從那群等候的隊伍裡鑽出一個俏麗的小人兒來。
「靈兒!你怎麼也來了,大哥呢?」現在似乎應該由秦天接手了。
「幸好大哥沒來,不然看到你這麼對待郡主,不生氣才怪。」靈兒嘴裡雖然這麼說著,眼裡卻充滿了笑意。
為大哥出氣她也有份,因此她跟秦闇是同出一氣的。
「少廢話,大哥呢?」
靈兒突然一改原先俏皮的口吻道:「大哥沒能來,可是索米拉來了。」她指著身後那個手捧著新郎喜服的外族人道。
秦闇的濃眉蹙了起來,索米拉雖是個外族人,卻是大哥的心腹兼得力助手,從來就不離開大哥左右,現在大哥沒有出現,索米拉卻到了,這正意味著太守府裡出了事。
「二爺。」高大黝黑的索米拉捧著喜服到秦合面前,交給他一封由秦母口傳,秦梵代寫的書信。「時間緊迫,請二爺更衣吧!」
秦闇沉著臉,仔細的看完那封信後,勃然大怒,「荒唐,怎麼可以如此決定。」內勁一震,手中的信紙立即化為灰屑。
震懾於他的狂怒,靈兒身體一抖,躲到索米拉魁壯的身後,只露出個小腦袋來,「不關我的事,這是三哥跟娘決定的。」她趕緊撇清關係。
「二爺。」索米拉一個長揖到地的道:「事出無奈,大爺現在正傷危的躺在床上,為免抗旨的重擔就只有落在二爺的肩上了,請二爺體恤太爺跟大爺建城、建家的艱辛,暫時擔待、擔待!」捧著新郎的大紅喜服,又是一個長揖到地。
「是呀,二哥。」靈兒半探著身子,期期艾艾的勸道:「三哥說只要你配合,拜完堂就好,不會要你進洞房的。」
廢話!一個激怒的眼神如利劍射過去,嚇得靈兒趕緊縮回索米拉的背後。
「二爺!」索米拉半強迫性的捧著新郎喜服到秦闇的面前,「事出無奈,請二爺為大局著想,立刻更衣吧!」又是一個長揖到地,而且就彎著不起來了。
陰鷙的利眸就這樣瞪著索米拉,一立一彎的僵持了好久,就在靈兒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要石化了的時候,秦闇陰沉沉的聲音突然開口了,「能騙多久?」
「最多十天。」聽到他有軟化的跡象,索米拉立刻直起身來,奉上一個小瓷瓶子。「依葛大夫的意思,塗上這瓶藥膏可讓二爺改變膚色,看起來就像大病初癒一般,如此即可瞞過新娘,與一般的親屬。」
十天?
秦闇蹙起眉,盤算著這個計畫的可行性。
「二哥……」那顆小腦袋又探了出來。「娘說,只要你不進洞房,一切都隨……啊!」
一道勁風掃去,削落她頰邊的幾縷髮絲,嚇得她立刻縮回索米拉的背後,再也不敢探出頭來。
「就依你們吧!」他冷冷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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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天的喜樂,熱鬧的歌舞和滿天灑落的花瓣,迎親隊伍在全城百姓的祝福下熱鬧行進。
還好,一切的成親事宜索米拉都已經在之前準備妥當,因此即使新郎倌是臨時假冒替換上場的,也不至於露出太大的破綻。
「幹什麼呀!二哥,娶個新娘而已,犯得著搞這麼隆重嗎?」真不明白大哥是怎麼想的,不過是娶個皇上不要的女人罷了,需要這麼招搖嗎?
蹙著俊逸的劍眉,秦闇也覺得秦天此舉相當反常,雖說郡主來自皇室,身份尊貴,可是勞師動眾、耗竭民財,搞得城內城外遠近皆知的迎親儀式,確實不像他的作風。
依他愛民如子、樸素自重的處事態度,這個迎親儀式應該辦得更簡單、莊重才是,而不是這樣,萬民鑽動、紅幔滿城,極盡奢華之能事。
好像……像是要召告給誰知道一樣。
「當然要隆重了,你以為大哥要成幾次親?」趕到門口來迎接的秦梵聽到秦靈兒的話,不由得開口笑道。
起碼兩次,靈兒心中嘀咕的頂道。
迎親喜隊在太守府前停下,秦闇依禮下馬踢轎。
娉婷的身姿在聽到他的踢轎聲之後,由喜婆和丫鬟紅珠攙扶出轎,款款生姿的倩麗身影被簇擁的推到他面前,一道清柔的馨香傳入他的鼻間。
「新郎、新娘拜天地了。」在他攢眉輕蹙間,兩人被興奮的親友跟喜婆簇擁的推向喜堂的另一端,沒有人發現到新郎眼中的不快,只當他蒼白沒有笑容的俊顏是因為大傷後的虛弱,冷漠的神情是因繁文縟節而顯出的疲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秦闇僵硬的身軀必須在秦梵的按壓下才勉強的彎下去。
「夫妻交拜。」看見她行禮如儀的彎下身子,一絲輕風微揚帶起了她殷紅的蓋頭,一張艷麗雪白的倩容在殷紅喜帕的襯托下,剎那間呈現眼前,立即攫住他所有的目光,停下所有的動作。
莫名的,一絲愧疚盈滿胸臆,如此的欺騙對她似乎有欠公平。
頭蓋紅帕的芃瑄卻不知道喜堂上出了什麼事,只感覺到原本喜氣洋溢的廳堂突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觀禮的賓客不知何故,全都噤聲屏息以待。
「大哥……」焦急的秦梵站在秦闇旁邊,輕扯著他的衣服,低聲的提醒道:「三拜了。」就只差這一拜就可以過關了。
「天兒……」秦母祈求的眼神也在催促著他,再差一點就可以完成成親儀式了,他可別現在出狀況啊!
代娶的責任及對新娘的愧疚,令他天人交戰。
「夫妻交拜……」就連禮官都替這對新人感到焦急起來。
罷了。
抑住對新娘的愧疚,秦闇忍下揮袖離去的衝動,緩緩的彎下身子,在眾人的期待中完成這場荒誕可笑的成親儀式。
「送入洞房。」
大廳的喜氣再度揚現,四面而來的歡呼恭賀聲再度傳入芃瑄的耳中。
在紅緞的牽引下,她低著頭跟著新郎進到後面的新房。
一份新嫁娘的羞澀,讓她的心狂跳了起來,腦中不斷閃現的是……相公是怎麼樣的人品?俊逸的青年、粗獷豪邁的英雄漢?抑或是文質彬彬的書生呢?
只見搖曳紅帕下的大靴牽引著自己,不斷的朝前邁進,芃瑄的心更忐忑不停的躍動,即將見面的喜悅讓她感到兩頰發熱,又喜又怕的情愫緊緊包圍著她。
「全部退下。」
耳邊傳來他摒退下人的嗓音,渾厚、低沉而……熟稔!
怎麼可能?!
芃瑄暗笑自己一聲,她應該沒有聽過相公的聲音才對。
沉默的坐在床沿,她端莊而耐心的等待頭上的紅帕被掀起。
冗長的時間過去了,紅帕下期待的腳靴並沒有接近,房內也聽不到半點聲響,難道他已經離開了?
可是她卻可明顯的感覺到確實有另一個人在房內。
「相公……」試探性的,她囁嚅的開口。
「什麼事?」
他果然在!
這個訊息讓她沉下的心又躍動起來,可是新嫁婦的嬌羞卻也讓她住了口,靦腆的沒有再出聲。
倚傍窗前而立的秦闇確實沒有離開,墨漆如夜的銳眸正透過屋內閃爍的龍鳳喜燭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她。
他知道五天來的車馬勞頓累壞了她,繁瑣的成親禮節也令她疲憊不堪,可是她依然挺直背脊的端坐在那,頂著那頂重得幾乎要壓垮她細頸的鳳冠,耐心的等待著他。
他移動身子走了過去,桌上的喜秤吸引了他的視線,或許他應該任憑她坐在那,別剝奪了大哥的權利才是。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笑,手上的柔勁一揮,她頭上的紅帕頓起,緩緩的飄落腳下。
一張令人驚艷的絕世姿容展露眼前。
「你!」芃瑄看著眼前的「相公」,美麗的眼眸倏地震愕的圓睜著。
「秦天。」他唇角輕揚。「沒有人跟你說過,我跟秦闇是孿生兄弟嗎?」
「沒……有。」驚覺於自己的失態,芃瑄柔美的臉龐歉然的升起一抹微紅,「我……我以為……」
「我是秦闇?」
「不,不是。」不待他說完,她立刻微搖首的說:「你跟他不同。」
是的,相公與他不同。乍看之下兩人的面貌或許一樣,但在燭光搖曳之中仔細的觀看,相公的臉色比起秦闇的剛毅臉龐略白了些,也比較溫和不帶有侵略性;雖然感覺起來像是大病初癒後的蒼白,但他的身體看來並不虛弱,反而予人一種斯文溫厚的安全感,比起他的孿生弟弟,相公更讓人安心許多。
微淡一笑,他靠過去,伸手為她除下頭上的那頂沉重鳳冠,而她身上那抹特異的馨香也再次飄了過來。
退開幾步,他將那頂華麗的鳳冠放於桌上,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位子上坐下來。
「數日的奔波讓你累著了。」他學著秦天平常說話的口吻,體貼而略帶慵懶笑意的道。「想必我那孿生弟弟,一定不懂得照顧你,委屈你了。」
「不,沒有。」儘管一路上秦闇的臉色確實陰鷙嚇人,也毫無憐憫的拒絕她跟紅珠歇息的要求,但她依然認為他是身負重任,急於趕回敦煌的緣故。「他是個重信重諾,一絲不苟的英雄。」
英雄!
劍眉高揚,一抹輕笑掛上俊挺的臉龐。他還以為這女人會乘機向大哥告狀呢,沒想到……
「他不是英雄,只是恩怨分明、不喜拘束的小人而已。」
芃瑄訝異的看著他,不瞭解他是太瞭解自己的兄弟,抑或是在貶抑自己的兄弟。「你不喜歡他嗎?」
「怎麼會。」他倏地逸出一道清笑,笑聲裡有著許久不曾出現的開懷。「不,我喜歡他,喜歡那冷僻孤傲、自主自專的性格,那會讓他感到自由自在,不受世俗的牽絆。」
聽起來他似乎很瞭解秦闇,就像瞭解自己一樣。「可也讓人感到冷漠、害怕、不易親近。」她微淡的道。
「似乎這才是你真實的感覺。」他看著她談論自己時的微顫眼神,興起一絲玩味的走近她。
他靠近的氣息讓她不自在的紅了臉,心跳猛地加快。
看見她雙頰嫣紅,緊張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漾著笑臉,頎長的身軀更欺近了些,幾乎俯下身子與她的臉相貼望。
「你覺得我跟他比起來怎麼樣?」他英挺的俊臉近距離的貼望著她,陽剛的男性氣息吹拂在她鬢間的發上,讓她呼吸困難的向後移退了一下。
「相……相公溫和,和……和他的狂傲霸氣比起來,簡直是天……天壤之別。」從未與男人這般親近的她,有點怯顫和無措起來。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怕我?」他邪魅的笑讓她更羞怯的往後退去,幾乎就要爬上床了。
看見她的反應,他的笑容更為擴大。
伸手托著她嫣紅顫怯的小臉,逼她游移閃爍的眼眸注視著自己,「我們還得相處一陣子,你這麼怕我,怎麼成?」
「我……」她不是怕,而是……不知如何單獨與男人相處。
以往與皇上在一起時,總有許多僕人在旁伺候,即使偶爾獨處,也必在寬闊的庭園之中,哪像現在,窗門緊閉,只剩他們兩人獨處,這……教她怎能不心慌?
就在她惶惑的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反應時,一道輕微的敲門聲解救了她。
「大哥。」久候不到秦闇的秦梵喊道。
「什麼事。」秦闇放開她惶惑的小臉,走過去開門。
秦梵先朝裡面的芃瑄看了一眼,見她神情迷濛,雙頰滿怖紅雲,責難的眼神不由蹙起,「娘請『大哥』到大廳,很多遠來的賓客都等著向『大哥』敬酒。」明講暗喻的提醒他。
「知道了,我一會就到。」他道,隨即關上門,
到前廳敬酒不過是藉機離開的推托之辭,事實上娘跟秦梵根本不會讓他出現在眾人之前;就如同現在對芃瑄所說的假話一樣,他們也會告知賓客他大傷初癒,已經和新娘一起休息了。
「相公有事儘管前去,芃瑄自會照料。」她柔婉的道,希望表現出體貼和明理。
「也罷。」他微微扯出一抹笑,露出君子的風度和稚量。「為夫正想,郡主這麼排拒於為夫的長相,那就容許為夫暫宿書軒,等郡主不再那麼討厭之後,再搬回來與郡主共寢如何?」形式上雖是尊重的詢問,實則已經打開門,作出離去的決定。
「相公!」芃瑄一陣驚惶,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善意會換來他的誤解,她急著走下床,拉住他的衣袖,急切的解釋道:「相公……你……你誤會芃瑄的意思了。」
晶瑩的美眸急得都快淌下淚來,卻不知如何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知道,只得無奈的以婆婆之名當擋箭牌。「相公……若是這麼做,恐怕讓婆婆知道了,要罵臣妾不賢德了。」
秦闇巧妙的掩下到嘴的謔笑,娘若知道他要搬出新房的提議,只怕不會反對,反而要拍手叫好呢。
眼看她那絕麗的嬌顏布上越來越多的焦急,心底不斷竄升促挾的快感,玩興的意味更熾。
他隨即假意且輕柔的拍拍她的肩膀,「十分」瞭解的幫她排解困難,「如果真是如此,就請郡主放心,娘那兒自有為夫替你擔待,相信娘也會十分明理才對。」說著轉首步出門外。
「相公……」追至門口的芃瑄喚不住他邁去的背影,只能怔愕茫望的看著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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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等在院子的秦梵,一見秦闇出現,立刻跨步迎了過去。
「你還沒走?」他頭也不回的轉往迴廊。
「你不要忘了郡主是大哥的新娘子。」雖然是兄弟,但秦梵還是忍不住提出警告。
雖然大哥跟二哥是孿生兄弟,相貌長得一樣,但不代表兩人的性情就會一致。大哥平易近人、豁達開朗;二哥沉穩寡言,凡事自有一套作法,其內心的想法常常讓人捉摸不到,即便是親如兄弟的自己,也有不懂他的時刻。
「你的意思是我會對不起大哥?」
「當然不是。」他相信秦闇的人品,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郡主並不知道,就怕她把你當『真相公』來對待,那就糟了。」
「這你就不用操心。」相較於秦梵的急躁,秦闇的態度就顯得悠哉自在多了,他在迴廊的橫桿處坐下。「這事我已經解決了,從今晚開始,我就睡在書齋裡。」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庭園那端急促到來的兩道身影。
是娘跟靈兒。瞧她們臉上那股焦急勁兒跟來的方向,肯定是要到新房去找他。
「郡主會答應嗎?」新婚之夜,新郎不住新房,這任誰都說不過去,更何況她還是生長在皇室裡的郡主。
一抹淺笑浮上秦闇薄毅的嘴唇。「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剛剛為什麼出來?」
「原來如此。」秦梵稍稍鬆了口氣。「那剩下的,就只有等大哥清醒了。」
撣了撣下擺的灰塵,他碩長的身軀站了起來。「忙了幾天,我要回去休息了,沒事記得別來吵我。」他若不想被煩死的話,最好趕在母親跟妹妹到前離開。
「我會盡量命令下人別去吵你。」秦梵瞭解的道。
「最好也別讓娘跟靈兒來。」
「啊?」秦梵還不瞭解他話裡的意思,就見他的人影一閃,消失在廊角的轉彎處。
「三哥。」秦闇一消失,秦母跟靈兒就到了。她一拍怔仲發愕的秦梵的肩膀道:「二哥呢?他上哪去了?」
秦梵指指秦闇消失的背影,後又想起他的交代,於是趕緊縮回伸了一半的手,笑了笑道:「二哥,他去休息了。」
「到哪休息?」秦母緊張的看了新房的方向一眼,見遠方的新房燈火熄滅,一陣惶亂。「這……這……」
「二哥不在那裡。」秦梵歎了口氣,娘對他們兄弟的個性還是不太瞭解。
「那在哪?」秦母眼光仍直盯著新房。
秦梵搖了搖頭,握著她的肩膀扳向反方向道:「大哥的書齋。」
「書齋!」這次換靈兒不信的叫起來。「這……大嫂答應嗎?」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耶!
秦梵聳聳肩,「應該吧!」
應該?!秦母跟靈兒對望一眼,「這麼說不是郡主趕二……不,大哥出來的?不是心甘情願獨守空閨的了,那……萬一她一狀哭回京城去告訴皇帝的話,那……」天真的靈兒又開始發揮她那驚人的想像力了。
秦梵才剛笑著搖頭,正打算敲敲她的小腦袋瓜,糾正她的天真想法時,秦母的一陣悲號嚇得他一回頭,臉上的笑容也跟著僵住。
「怎麼辦?怎麼辦?」秦母雙乎捧著臉,一臉慌張的尖叫,不住的在秦靈兒跟秦梵的身邊打轉,「可得罪不起呀!她是皇上的情人,如果皇上生氣、臉上掛不住……天啊!那會不會把我們全家都殺了?不……不,說不定會……屠城!啊--相公,妾身對不住你,是我不對,是我沒有好好教會兒子,嗚……嗚……天啊!」
一陣驚天動地的哀號震得身旁的秦梵跟秦靈兒都禁不住的摀住耳朵。
秦梵埋怨的瞪靈兒一眼,都怪她的胡言慫動才會讓神經本就特異的老娘如此失控。不過也因為這樣,終於讓他瞭解老妹那超人的想像邏輯能力從何遺傳而來。
靈兒朝他做了個鬼臉,聳聳肩,一副干我何事的表情。
秦梵只有無奈哀怨的歎口氣,笑容和藹而「熱情」的抱住母親,把她兜轉的身子鉗住在自己前面。「放心吧!娘,皇帝老子要是肯為新嫂子出氣,就不會大老遠的把她眨嫁到這兒來了,他會把她送來就表示已經不要她了,所以……」漾笑的眼神在睨向新房的剎那停住了,一抹犀利危險的眸光頓起。
「所以怎麼樣啊?」秦母催促著,眼光不自覺的隨著兒子的眼神望去,倏地,一陣驚叫聲又起,秦母瞪大眼睛喊道:「怎……怎麼有人?」
新房外不知何時竄出兩個黑影,一身的黑色勁裝,頭綁黑布、臉蒙黑巾。他們鬼祟的身影一會兒瞄瞄窗欞的縫隙,一會兒看看門邊,像是要偷窺新房似的。
「是誰?敢在我們太守府裡偷窺?」一聲嬌叱聲響起,靈兒迅速狂奔而去。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人看到自己,先是一愣,隨後對視一眼的往上一躍,身手矯捷的在屋頂上一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厲害的輕功。」隨靈兒而起,卻比靈兒早到的秦梵見到黑衣人離去,也不急著追捕,只是逕自站在屋下望著夜空。
靈兒一到,見黑衣人已經逃去無蹤,氣得又是跺腳又是扁嘴的直衝著秦梵罵:「三哥,你怎麼回事,就這麼眼睜睜的瞧著刺客逃走,也不追捕;小心大哥醒來,我告你一個怠忽職守的罪狀。」
秦梵還給她一個惡人先告狀的眼神,「才想叫你不要莽撞,你就母獅一吼的把人給嚇跑了,現在打草驚蛇了才來怪我?」
「是你自己動作大慢的,怎麼可以說我?」靈兒撇撇嘴,覺得委屈的要掉下淚來,正想回頭向母親告狀,卻發現母親仍愕愣的杵在亭內。
「娘。」秦梵走回亭內推推母親,該不是嚇傻了吧!
雖說母親從不上戰場,可好歹也是江湖兒女出身,不會就這麼輕易的被兩個偷溜進府的小賊給嚇去了魂才對。
「娘,你沒事吧!」靈兒也發現母親的不對勁,剛要和秦梵一起扶著秦母在亭內的石椅上坐下,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就傳了過來。
「三爺……三爺。」西苑的一個人影朝他們快速的跑近。「老夫人、靈兒小姐,三爺。」是西苑小跨院裡的侍衛。
「什麼事?」
自從決定由秦闇代娶後,秦梵就安排秦天遷出主宅,住到西苑的獨棟小跨院去,而且禁止任何人出入。
這名跑來的侍衛就是負責守備西跨院的人,如此神色緊張的出現,表示西跨院裡可能出了事。
果不期然的,他一跑近就急急的躬下身子稟道:「三爺,大爺突然醒了,他聽到二爺代娶的事情雷霆大怒,要你們立刻前去見他。」
大哥醒了!怎麼會這麼快?「葛大夫不是說他要好幾天才會醒嗎?」
「這屬下不知,或許是擔心成親的事情,所以提早醒吧!」
那就糟了,由此可見大哥對這位新嫂子的重視不同於一般女子。「快帶路。」秦梵神色一正,立刻跟著那名侍衛離去。
亭裡只餘下面面相覷的秦母跟秦靈兒,她們猶豫著是否也要跟去,可是秦天的個性又讓她們膽戰卻步。別看他們這個太守平常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個性沉穩內斂,處事圓融好說話,可是一旦辦起事來、發起大火,那可就不是輕言細語、哀求告罪就可以解決的。就事論事,處理事情的無情手段可不是冷僻孤傲、行事漠然的秦闇可以比擬,那股狠勁跟鷹隼眼神,足以讓冒瀆者雙腳趴軟,今生今世不敢再冒犯他。
咧開微顫的小嘴,秦母跟靈兒都很有默契的一笑,「這麼重要的事情一定不是我們女人可以插手的,還是讓他們兄弟自己去解決好了。」
「就是啊,娘。」靈兒也趕緊點頭的附議,「我們小女子就要辦辦我們小女子的事,譬如嗑嗑牙呀,刺刺繡什麼的,這種大事就讓哥哥們自己去解決好了。」
說著母女倆手一牽,就想各自溜回房間去。
開玩笑,要是讓秦天知道易人代娶的事情是她們母女提起的,怕不翻臉無情,來個「大義審親」才怪。
可是才走沒兩步,已經跟著秦梵離去的侍衛又跑了回來,朝著她們開溜的背影道:「哦,對了。大爺說請老夫人跟小姐也一定要到。」
母女兩人不約而同的沮喪喊道:「我完蛋了!」
她們只得無奈的轉過身,低頭認命的隨著侍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