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這樣分著天蠍座的人。
第一種叫天鷹,他們是屬於天蠍座中最以頂尖的天才,世上多半赫赫有名的天蠍都是此類。
第二種叫天蠍,他們平凡如同你我,安份守已的生活著。
第三種叫蜥蜴,屬於天蠍座的下等,潛伏在邊緣的墮落份子。
王子在孤單的旅程中,愛上了一只蠍子。
蠍子,給了王子一個承諾。
“我會帶你到一個最安全的地方;沒有魔咒。你也無需漂流,那裡,只有我給你的愛。”
王子投入一生最多最深的感情,甚至相信蠍子就是能破除魔咒的那個人選。
然而,蠍子卻是這一生中傷他最深的男人。
王子心碎欲絕,所有跟蠍子有關的一切全跟著蠍子的離去變成殘碎不堪的回憶。
……我想,我是愛上了一只天鷹。
既然你不屬於我,我又何苦留戀?……
王子泣不成聲,幾度無法開口。
然後,王子投向了一個不是蠍子的溫暖懷抱;但是——
但是,這樣真的幸福嗎?
二OOO年,七月來,多雨愛哭的台北。
我推開了跟外面大雨完全相反明亮的干淨玻璃門,一陣咖啡特有的芳香芳香繞著我這個不懂咖啡這門學問的門外漢。映入眼簾,那兩個三八一直在安靜的咖啡館一角熱情地招著手。
“小保,你變了好多。”
“家琪,三年來你還是沒什麼變。”我看著服務生遞給我的本子,一邊應付著眼前這兩個死黨。“當初還說要像反町隆史一樣,當個另類教師哩。”
“別這樣咩,人家是太久沒看到你而興奮嘛。”家琪咯咯地笑著,她手上拿的卡布奇諾冰沙融看一股溫和的香甜,“而且我也在教琴啊,只不過沒有像以前那樣不良了。”
不良……
這句話勾起了我不少回憶呢。
“夠了,你們兩個。”MOMO笑著我們,她一頭漂亮的大卷波浪隨著她的笑在我們眼前快樂的舞動。“好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了……從五專畢業以後。”
“……對啊。”我附和著MOMO的話,點了一杯拿鐵。
“二技好玩嗎?”
“啊……”我看了一下家琪,她對於那一杯卡布奇諾仍然放不了手,專心地喝著。“還不錯啦,重考一年,來到大學生的天堂。”
MOMO被我逗笑了,好放下了白淨的磁懷,那一雙眸子直揪我內心:“小保,你真的來到了天堂嗎?”
在我臉上的笑容,似乎凍結了。
“……你的臉色跟當年仲駿離你而去的樣子差不多難看。”家琪毫不客氣地說出了她的看法。
“家琪!”MOMO給了她一拐子。
我點的拿鐵適時地送了上來,破除了這尷尬的重逢氣氛。拿鐵的香味隨著裊裊的白煙纏繞在我們三人的思緒。
“沒關系的。”我陪笑著,“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加了ed的過去式。”
“那,”MOMO的眸子裡閃著一絲狡黠,“誰是你的ing?”
我笑了。我啜了一口不加糖的拿鐵,一股像似愛情的苦澀充滿著我的心胸。
“真的想聽?”
“想聽!”她們一如當年一樣地異口同聲地說著。
我笑得更開心了。
盡管台北的天空哭得梨花帶雨,打得所有車陣都蒙上了淚痕,然而我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在這安靜的小空間裡暫得一處自由呼吸。
“好吧!”我發揮了白羊座男人的爽快精神,放下了拿鐵。
“要說就說吧。”
新世紀的七月,台北好像在為我哭泣著。
一九九八年末,我重考了一年,考上了第一志願,N技術學院二技部。
“以諾,真的要去住宿嗎?”
姐姐在我手機裡憂心的聲音,讓我聽起來有些不忍。但是現在我人都已經在前往宿捨的路上了,怎可能提看大包小包的東西再返回姐姐家?
“真的啦,因為我有抽中宿捨啊。不要擔心啦,我會來內湖看你們的”
“丫,啾啾:”電話裡傳來家維含糊不清的兒語。“啊:家維,不行喔,媽媽在跟舅舅講電話,去去:”
剛滿一歲的家維,對於電話十分地有興趣,滿頭卷發,白嫩嫩的小孩皮膚和奶香讓我一整個八月來到台北後都跟他難分難捨。
“嗯,嗯,真的不用擔心啦,就這樣,啊,我到了,該下車了,BYE!”
收了手機,我滿頭大汗地走進了外表毫不起眼的宿捨。
我所住的宿捨,是N技術學院二技部位於萬華的舊校區所開辟的宿捨,很難想像在靠近人聲吵雜的西門町附近,會有這樣一所學生的宿捨存在——為什麼這樣說呢?這裡的建築物仿佛與腐敗邪惡的都市毫無關系,那大量的綠色兵團將整座宿捨像防護罩似地封住,一排排青郁的木麻黃和龍柏交織在這個分出來的校址,一根一根針樣的葉子都牢牢地阻礙敵人一窺全貌的決心。
雖然如此,我卻愛上了這個冷默的地方。
……如同之後我的命運一樣。
遇上了龍駒,我不知道說是幸或不幸,是幸呢?好像也有那麼一點;不幸?好像也有那麼一點的味道在。
總而言之,在這個與塵世隔離的校園,我和我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相遇了。
“——”我看了一下關於宿捨分配房間的表,有點驚訝於學校對於學生的寬松安排。“兩個人一間啊……真不錯呢。”
我一個人將我的東西拎了上樓,一步一步的腳步聲落在尚未有人煙存在的空蕩宿捨裡,尋著號碼找到了將來的巢。
打開了門,窗外的景色讓我嚇了一跳。
“啊”
……如國畫裡放肆的潑墨,綠色的木麻黃像是一張縝密有規劃的網,在窗外形成了一幅最自然天成的壁畫。
“好棒……”我興奮地叫著,這樣的窗外美景讓我非常喜歡;我開了窗戶,那翠綠的枝椏像是在跟我打招呼似地,引誘著我從這兒爬出去的欲望。
“喵……喵……!”
此時,從茂密的樹葉裡傳來了不尋常的叫聲;而那叫聲聽起來十分微弱!——像是再也無力去對抗綠得嚇人的木麻黃所布下的天羅地網一樣,無助地叫著。
是小貓嗎?我在心裡想著:可是小貓怎麼會爬到那上面呢?
“……什麼東西……”
終於,我按耐不住性子,雖然沒有看到小貓的影子,但我還是從二樓的窗戶爬了出去。
在我踏上了強壯的枝干之後,我才明白爬樹並不是我所想像的那麼容易的一件事:除了要在意腳下的樹干是否可以承受得了自己的重量,不得注意著濃密的樹葉裡隨時會掉出一些你叫不出來名稱的蟲子。然而我無法不顧那一只小貓的安危;聽它的叫聲,就像是已經在樹上待了三四天,身體虛弱得快掛了似的;對於正義感超強的白羊座男人而言,不去救它,我會一輩子都良心不安。
“喵——”
在我越來越接近小貓的叫聲之時,突然小貓停止了叫聲。
“小貓咪?”我叫著它。
除了針狀的葉子在我的眼前擋著我之外,無人回應我。
可惡,該不會真的掛了吧——
我猛力地將擋在我前面的枝干揮到一邊,正感到自己無力救援小貓的時候……
眼前的景象讓我嚇了一跳。
小貓咪正躺在一個男孩的懷中喝著便利商店買回來的紙盒牛奶。
“你——”
我話還未說完,腳下突然失去了重心,整個世界從我的腳下淪陷!
“砰啷!”
一聲巨響,我從天上跌落地面,眼前揚起因我失足墜落的漫天風沙,還有一地爬樹失敗的窘態。
“你沒事吧?”
待塵土歸於平靜時,樹上傳來了聲音。我抬頭一看,那喂小貓喝奶的男孩,坐在樹上,穿過天然的木麻黃屏障看著我。
“沒事……”我拍拍身上的灰塵,“幸好這裡才二樓而已。”
幸好沒事,不然如果因為要救小貓而鬧出人命,那才是最糗的事。
蟬,在我落下的砰然巨響之後,又開始在樹林間嘶吼著。
臉,覺得溫度上升,不單只是因為天氣熱的關系。
眼睛,卻一直離不開那一張如同少女漫畫男主角的臉。
或許是因為那個男孩也直視著我吧,在一不留神的情況下,被他那雙黑色的眸子吸引了。
突然,我從他的身上嗅一到了一絲同類的味道。
一九九八年的八月末,我跟龍駒的相遇是因為一只小貓牽的線;卻萬萬想不到,原本一條十分簡單的一條線,卻在背後扯出了一團錯綜復雜的毛球;讓我在一團名為幸福的毛球迷宮裡,放也難,不放也難。
“喔——真的有那麼帥嗎?”家琪打岔著問。
“嗯……龍駒很受女孩子歡迎的。”我撕開了鮮奶油的包裝,傾倒出的白色液 體,讓它在我的拿鐵裡優雅的游著。“在以後的學校生活裡,龍駒總是女孩子的焦點。”
“然後呢?”MOMO笑著問我,“你說在他身上聞到相同的味道,為什麼?”
我笑了,MOMO老像神射手的箭一樣,命中話題中心。“原本我以為是錯覺。不過之後……”
之後的事,巧合的令我覺得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人在操縱所有命運的轉輸一樣,將我推向一個不可知的世界。
一九九八年,十月中旬,秋老虎霸占著台北的天空,遲遲不肯離席。
國慶日剛結束不久,期中考在玩得昏天暗地的情況下來臨了;不過還好,老天總是憐憫我這個可憐的小孩,總讓我的成績像是國慶典禮上表演的飛機一樣低空飛過。
進入了新學校有了新的老師,認識了一些同學,還有讓我欲罷不能的鋼琴,以及——數不清活動。
有人,這樣稱呼著我。
“彈著鋼琴耍寶的王子。”
在於每一個聚會的中心,我充分地發揮著白羊座的天份,炒熱著每一個會場或聚會的氣氛,如同暴風圈裡的中心一樣,讓人無法不注意我;我故意褪去那一張失去所愛,心力交瘁的臉,丟棄了之前的面具,重新塑造了一個新的面具;一個適合大學生涯的面具。
我不能不用面具示人;若非如此,我無法在人群中有呼吸的力量,那張日夜都粘在我臉上的面具,對我而言,是我與外界的最佳保護。我再也不要承受失去所愛的痛苦;那每一個朝陽對我而言都是一個無奈的空虛,我奢侈地浪費著我的生命,只因所有的事,所有的物,在我眼中再也不能引起我的興趣。
……只因我極度地渴求著愛。
還有幸福。
然而我明白,這對我而言,那都是一種痛苦的奢求……
在我極度平靜活潑的陽光面具下,有一只壓抑不住的黑暗野獸,正躍躍欲試,企圖將我的假面具撕下——
“啊,晚上我不回來。”
午睡剛起床的我,睡眼惺忪地看著跟我同居一個多月的室友,白龍駒。
是的,跟所有的芭樂故事開端一樣,我們的相遇,從我由樹上跌落地面,命運的齒輪就已經開始了。
“喔,我也是。”我還是沒睡醒,看著龍駒扣著白色的襯衫,那件牛仔褲在他身上看起來讓他的臀型顯得更好看。“你要出去啊?”
“嗯。”他似乎對我的昏迷有些不耐煩,廢話,都已經告訴你不回來了,還問要不要出去?白癡問題嘛!
目送了龍駒出門,待門一關上的那一剎那,我又像一具裝了彈簧的娃娃一樣,倒在床上睡了起來。
白龍駒,一七五公分,體重……呃,我不知道,天蠍座,小我一歲應屆考上這裡,非常沉默寡言的室友。對於我而言,龍駒的一切就像是一個謎;他非常的……非常的……
安靜。
對,一開始就只能用這種形容詞形容他;因為他對於語言,真的就好像是剛牙牙學語的娃兒,什麼事都只用最簡單的字來表達他的意思。但或許是因為他有一張不輸給現在時下青春偶像的美型臉龐,又加上非常的“酷”,在校園中不乏有追求他的人。
……不知道如果那些女生知道了他也會去買牛奶喂小貓一事的話,會有怎樣的表情呢?我一直在心裡想著。(不過那一天,因為我從樹上摔下來,真的太糗了,只好拍拍屁股離去,後來也沒有聽到龍駒提起那只貓的下落。)
跟這種悶葫蘆型的弟弟同住在一起也不錯;因為我最害怕在我一個回宿捨的時候,還要一直像在公眾場合一樣,戴著我那張面具跟他相處。我們兩個的生活模式大抵上差不多,所以也不會有生活習慣不合的事情發生,若不是我有事問他,他也不會跟我說上一句話;我們的寢室永遠比外頭的走廊還要安靜千百倍,沉默永遠在我們的房間裡逗留許久,沒有人會去先打破這樣的氣氛。
也好,他不在。
因為,今天是我挑戰自己的一天。
今天,可以稱做是“探險日”;我在床上露出了傻笑。
前一陣子,在網路上看到了關於一家PUB的介紹。那一間店在每一月的第二個禮拜五,是專門開放給同志的狂歡夜,據說十分的有趣。對於我這個剛從南部上來的鄉巴佬,自然是十分地有吸引力。
看了看地圖,確定了路線以後,出發!
“這倒是很像小保會做的事。”MOMO推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呢?”
“該不會在PUB被不知名的老頭給奸了吧?”家琪用吸管攪動著冰沙。
“去你的。”我打了一下家琪,“你想我會那麼容易就跟他上床吧?當然是之後有重大的事件發生了。”
“重大的事?”
“沒錯。”我看了一下兩個興致勃勃的兩人,緩緩地回想著,拼湊著那一晚上的瘋狂回憶。
是的,那一天,龍駒撕裂了我那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脆弱面具,讓我心中的那只野獸,再也不受任何人控制,狂奔長揚而去——
比索多瑪棒。
這是我二十分鍾前,踏進這個PUB的第一個評語。
然而對我而言,設備的好壞根本毫無關系。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很寂寞而已。想找愛而已。想找幸福而已。
我可以看得到,在震蕩子耳膜的熱門音樂和錯暗的角落裡,有數十對與我一樣孤寂的眼光正凶猛地看著我。然而他們卻都沒有動靜,像是潛伏在草叢的豹子一樣,靜候著獵物的一舉一動。
“一個人嗎?”
就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有人大膽地來問我了!
聲音還蠻好聽的,人應該不會長得太抱歉吧!我按住了狂跳的心髒,緩緩地轉過了高腳椅,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殷以諾?”
“ㄟ——?”
我對於站在眼前的人,一時之間以為是我的幻覺。
震耳欲聾的熱門音樂幾乎轟掉了PUB所有的聽覺,但是我們兩人卻對於對方的叫聲聽得一清二楚。
不!那一定是一個幻影!
不可能的——
天——!誰來告訴我,這是誰搞的鬼?
“原來你也是個GAY。”
“……要你管。”我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悶聲不響喝著手上泡了一顆酸梅的可樂。
為什麼?為什麼會那麼湊巧?我已經一年多都沒去PUB玩了,這一次——這一次難得來PUB,居然還會遇上我的室友?而且室友還想釣我?
連十月的晚風,都在此刻吹得淒涼,叫我無法抵抗這種悲哀。
“你該感到高興,”龍駒擦了擦沾到啤酒泡沫的唇,“被我這種帥哥釣到。”
“帥個屁!”我猛捶他一拳,狠狠的瞪著他,“我原本還想要在這邊渡過瘋狂的一晚,好好發洩這一年來的晦氣,沒想到——沒想到——”
他的眼神從吃驚歸於平淡。“……沒想到被我破壞了?”
“沒錯!”我忿忿不平地說。誰叫他在我們認出對方之後,硬是靠著他那股蠻力把我拖離現場?這分明是……分明是挾持人質嘛!而且,而且……還油嘴滑舌的,跟在學校判若兩人!
“……因為你的眼神看起來好像是要毀滅自己。”
“咦?”
龍駒用著他那雙大手,頂著我的額頭瞧我。“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想要得到幸福。”
“你白癡啊!什麼玩意?你以為你現是在釣馬子喔?”我知道我的臉一定是一陣青一陣白,“瞧你這個披著優等生面具的狼!要是讓學校女生看到你這副鳥樣,還有誰會喜歡跟在你屁股後面跑?”
“那最好。”龍駒那張超美形的臉越來越靠近我,“反正我也只是一個GAY。”
“嗚……”
下一秒,我已經被他那張總是毒辣的嘴給擄去了發言的自由。
龍駒的吻讓人產生了頭暈目眩的錯覺,在我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舌已經撬開了我愕然的唇,舔著我麻木而慌張的舌,企圖讓我的每一根神經都失去了功能。
我不得不承認,這只毒蠍子對我所釋放出來的毒素是十分有效的,我對於他的吻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由他在我的口中予取予求。
“……你是第一次吧?”
他在我的唇瓣撤離得不夠干淨,一條由我口中牽出的銀色珠鏈,掛在他唇角的另一端。
“……要你管……”我想要掙脫他箍在我下巴上的手,然而卻無力行動。
“要不要跟我玩?”龍駒在我的耳畔低聲地說著,他吐著剛飲下的啤酒所散出的味道,像是也把我醺暈了似地。
“……反正我們只是炮友的關系。”
我們,如同被聖經所遺棄的孽子。如獸般地急於剝光對方那些世俗禮教的文明產物,一心一意想要占有對方,毀壞對方所有一切。
“……這樣感覺很好,對不對?”
龍駒的聲音蕩著酒氣,在汽車旅館裡有著一股色情的味道。
“……你醉了。”我扯開他那件白色襯衫,那古銅色胸肌讓我訝異不已。
“呵……你沒想到我那麼強壯喔?”龍駒也不甘視弱,轉身便將我身上最後一件卡文克萊的灰色內褲褪去,覆上了我的唇,不讓我有回答的機會。
我沒有成功地將龍駒身上的衣服全部干淨除去,那件白襯衫成了赤裸的他唯一證明我們兩人是人類的證據。我們互扯著對方,像是要將對方的五髒六腑都挖出來一般地強烈。龍駒的吻與他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每一個落在我身上、臉上的吻,都讓我有著一種被燒紅的鐵片烙在身上的錯覺。
然而還不只這樣——他那雙勤練鋼琴的手,在我的身上撫著,捏著;時而重時而輕。我用上全身的官能去感覺他的存在,企圖讓自己的呼吸與他同步,然而卻很顯然地,我無力招架他亂開章法的前戲愛撫。
“……很敏感呢。”他看著我因他而發熱發脹的地方,用手還去刺激著已分泌著快樂汁液的頂端,“初學者的快感……是嗎?”
“……廢話少說。”我無力地喘氣著,仿佛我也被他的酒氣給醺醉了。“要做就做吧……”
他在我的耳邊笑了,可是手仍在我的陰莖上有規律地動著,引發我對快感渴望的崩潰邊緣。
“快一點……”
我低聲地,哀求著操縱我此刻的主宰;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
“……是你說的喔。”龍駒那好聽的聲音再度地在我耳邊響起,他一邊舔著我的耳廓,一邊說著。“沒有讓你那裡適應一下,插進去可是會很痛的。”
“無所謂——”
無論是誰,是誰都好。誰都可以。
撕裂我那張假面具,讓我胸口那只野獸脫逃我緊緊看顧了二十一年的心牢。搗毀我,殺死我。
龍駒果然不負我的願望,他碩大發狠的凶器讓我的靈魂再也無法回歸天堂,無法再有思想,一路地由天堂直奔地獄極致的快感。
我再也,再也——
再也不稀罕天堂。
“仲駿——!”
我迸發了快樂的泉源,吶喊著我再也見不到的天堂。
“……然後呢?”MOMO和家琪興致勃勃地問著。
我的拿鐵已經杯底朝空,家琪也喝完了冰砂。
“……請我一杯吧,想聽下文的話。”我對著他們眨了一下眼。
“當然。”這兩個已經被我引起興趣的聽眾,毫不吝惜地再招著服務生。
我們很快地便點了不一樣的咖啡;企圖在這樣的空間裡體驗不一樣的咖啡,宛好短暫的人生。
“然後呢?”
“……跟你們當初想的安全都不一樣。”我目送著報務生離去,“我的SEX初體驗不但不是成熟美艷的大姐姐,也不是多金溫柔的叔叔,而是栽在一個比我小,嘴巴又毒的弟弟手上。”
“呵……”MOMO有點反應不過來,“可你不是說他很沉默寡言嗎?”
“……那只是表面。”我歎了口氣,“那家伙,外表一副冷酷樣,等到我們有了性這一層關系之後,我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骨子裡就是一個非常天蠍的男人,全身上下的毛孔好像都長滿了刺一樣,三不五時螫你一下,他才覺得爽的。”
的確,我真正認識白龍駒這個男人,應該要算是跟他上了床之後,我才真正地認識龍駒裡面的那一個真正的“龍駒”。
他非常地缺德,在我跟大伙兒講話耍嘴皮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地插上一腳。就拿我不喜歡吃面包來說好了,他就會說:
“啊。難怪長得那麼奇怪!原來就是因為是面包超人的同類,不能同類相殘啊。”
奇怪!我長得怎樣干面包超人啥事?
或者是在上床的時候,嘲笑我常常“凍未著”:
“喂,你也幫幫忙,這麼快就射了喔?我都還沒進去咧!”
ㄟ!那是因為你技術高超,常常在前戲就直接“吃”了我!
還有,明明知道我是個路癡,還硬是要帶我去坐捷運,在宛如迷宮一樣繁雜的捷運走道裡還恐嚇我,叫我走前面,說什麼要訓練我認路。
“你走前面,如果你走錯我就替你報失蹤人口。”
還有……
還有……(簇繁不及備載)。
大家都被他的外表給騙了啦!
偏偏我有苦又不能往外透露。(這樣一來我跟龍駒純屬炮友的事就會被揭發)。看到表面的我們,大家也頂多說:“龍駒跟以諾的感情真好啊!”
在這樣的音樂學校,男生總是萬點紅中一點綠,我們不好,那我跟誰好?跟那一群與我的身體構造完全不一樣的麻雀嗎?
什麼?你問這是不是不太符合脾氣火爆白羊座的個性?
沒錯!我是該翻臉!這個混蛋天蠍座憑什麼可以主宰我的自由?(包括我在床上射精時間的自由。)自小獨來獨往的白羊殷以諾,豈能栽在這個小弟弟手上?真是讓我顏面盡失。
但是……但是……
說來丟臉,龍駒在我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我依賴的對象了。
“什麼?電腦故障?我看看。”
“咦?琴譜不見了?我這邊有!”
“要去陽明山看夜景?我載你去!”
“舒服嗎?這樣會不會痛?……”。
啊……
沒錯,我就是這樣麻煩龍駒。
當我以為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的時候,來到了台北這塊陌生的土地上,這才驚覺我什麼也不會。
雖然看到龍駒這樣的能干顯得我的窩囊,然而卻不得不服了他,他的冷靜思考的回路相當的清楚,不像我一味的橫沖直撞。
我們曖昧的關系,一直到了學期快要接近尾聲的時候,到的了一個轉捩點。
“請和我交往——!”
一九九八年的十二月初,一個寒流早來的冷冽的夜晚,我被糊裡糊塗地叫到了龍柏樹下。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像典型日本少女漫畫一樣劇情。現在想到我仍覺得好笑;那分明是一場劇。
那一天的中午,有一封塞在我寢室門縫的紙條,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要我在下午放學後到龍柏樹群一下,有要事跟我商量。我傻頭傻腦地,真的就這樣在龍柏樹下等了一個多小時,凍得我這個南部人發昏。
然後,那個寫紙條的人,就是明娟。她在早黑昏暗的黃昏,氣噓噓地跑來,白晰的臉有著不知是緊張或是運動的紅暈,對於我這個GAY來說,她算是非常漂亮的……
漂亮的外星生物。
後來,她就是我二十一年來交的第一個女朋友。
“嗯——小保……”家琪皺了皺眉,“這是怎麼回事?那個明娟……”
“……是她先來惹我的。”我苦笑著,一邊將新送上來的咖啡與奶精拌勻。
“……你玩弄人家的感情?”MOMO問。
“……不……”我舉起杯子,無視於它的熾熱溫度。“我一開始也想,怎麼還會有一玩著這麼古老的告白游戲?本來還想說回絕她的……可是……”
“可是?”
“……我覺得我從她的身上看到了一股追求愛情的勇氣。那是我多年來未曾有過的……所以……”我讓咖啡的熱氣蒸著我的臉,“我怎麼忍心拒絕一個勇士?”
“所以答應了?”
“嗯……”我想起明娟那時欣喜的表情,我垂下的眼,“或許……這對我們兩個人都殘忍……”
記得我從龍柏樹下回來時,龍駒在宿捨門口抽著煙蹲在門外等我。
“……怎麼蹲在這裡?”
“……我忘了帶鑰匙。”
我們都不再說話,開門進了宿捨。
“……我答應跟……明娟……交……啊……交往了。”我吐著氣,抱著龍駒壓在我身上結實的背。
“……班上的那一個嗎?”他並沒有因為我的新聞放棄了在我體內沖 刺的快樂,反而有種加速的錯覺。
“……嗯……啊!”
“小聲一點。”龍駒一邊吻著我的唇,大手則在我剛釋放了精 液的器官上捏了一把。
“啊!”我捶了他一拳,“干什麼!這樣很痛!等一下斷掉。”
龍駒發出了不懷好意的笑聲。“……你這樣的身體可以去交女朋友嗎?只怕你會辜負了人家的青春。看你被我插了以後叫成那樣……”
他又開始在床上挖苦我了。
“你……你管我!”我紅著臉,試著要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野獸。“你自己羨慕不會去也去交一個啊?”
“不要動。”
“嗚……”
可惡!他順著我已習慣的入口更加深入了。
“SEX跟EAT一樣,做的時候要專心……”
他額上的汗滴落在我火熱的胸前,龍駒毫不考慮地舔去汗珠,留下了錯亂的快感。
“……不然會消化不良。”
我,在龍駒所創造的樂章裡,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喂”我叫著已經完事後,睡回自己床鋪的龍駒。
“嗯?”他所發出來的濃濃的鼻音,表示他已經一腳踏入夢鄉了。“你還想再來一次啊?”
“笨蛋!不是啦。”這個人,我都有已經被他玩得腰都直不起來,還一直開口閉口都有是性。
“那又是什麼啦……”他喃喃地低語。
“聖誕節……”突然之間,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你要回家,是吧?”
“嗯。”
“喔……”這是必然的答案,更何況他之前就已經說地了;記得他家好像是在台南;一個非常傳統的家庭。然而我卻有著強烈的失落感,在棉被裡赤裸的手緊抓著留有方才激情之後的余溫。
不想去姐姐家打擾,可是又不想一個留在宿捨過聖誕節。
突然,龍駒爬了起來,我從稀微的月光看著他的裸體,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龍駒?”
下一秒,他居然鑽進了我的被子,冷空氣和他結實的身體一起闖入了我無力的結界。他的手臂纏了上來,抱住了瞪大眼睛的我。
“聖誕夜我會在這裡,二十五號再坐車回去。”他閉起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是我最常見的風景,嘴裡仍低聲地說道:“好冷,快睡吧。”
我的視線一下子便在一張俊美的臉龐下模糊了。只是短短的幾名話,一個一個音節排成的一串短短的聲音,卻足以讓我感動。
無言,緊緊地摟著一具與我相偎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傾聽著最令我安心的安眠曲。
這是,除了仲駿以外,第二個人瓦解我冰凍心房的男人。雖然,我還不能解讀自己對於這個男人的感覺。
……像是騎著白馬前來解救公主的一王子。
喔,不對,是王子。
“嗯……就是這樣……唉,真的對不起喔。”在手機那一端的明娟,掩不住她的失望,而我,拼命地對她道歉著。
“二十四號姐姐家有事,不能陪你過。”
我撒了這樣的一個謊,打這一通電話對我心虛不已。我們交往的事一下子便被人發現了,在屬於女生的國度裡早就傳遍了整個系上。大家對於明娟大膽告白的事跡非常的佩服,我們也就成為班上第一對班對。
我努力地遵守著異性戀交往的模式,偽裝成屬於男女戀愛國度的子民,處處地配合著明娟;然而,搞到最後身心俱疲。果然潛伏在敵國的滋味並不好受。
真的好累。對於我跟明娟的交往,龍駒不表示任何意見。但每天晚上我們仍玩著不可告人的游戲。
還是跟龍駒在一起比較自由。
“OK了嗎?”在我身邊穿起外套的龍駒問我。
“嗯……嗯。”我看著他,這個讓我撒下滿天大謊的罪魁禍首。“可以走了。”
我,拋下了剛認識的可愛女朋友,跟著龍駒出站共渡聖誕夜。
我就這樣跟著龍駒,在聖誕夜的西門町裡與人潮一起隨波逐流,在人群中淹沒著我們兩人,隨便地讓著人潮的流動,帶領我們飄到東,流到西。
街上的人群在越來越深的夜裡遲遲不肯散去,我和龍駒的手是緊緊握著的,剛剛是因為怕走散的關系,所以龍駒才牽我的手,然而這樣卻讓我緊張了起來。
我們只是炮友的關系。
記得,我們剛發生關系的時候,龍駒是這樣淡淡地說著。
所以,我們也都謹守著這個條約,除了SEX外,很少有牽手這樣的親膩動作。畢竟,我們都是男人,畢竟,我們的關系都不能見光的。畢竟……
畢竟,有太多的畢竟。
然而——
如果只有肉體關系存在——
“一直傻傻的看我干嘛?”龍駒沒好氣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唉唷!很痛耶,放手!”我狠狠地打了他的手。
“這是你偷看帥哥的處罰。”他瞇起了那一雙大大的眸子,笑容成了一支羽毛,騷動著我的心。
如果只有肉體關系存在,這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如此溫柔?是因為除了性之外,我們還是眾人眼中的“好哥兒們”嗎?
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無論是課業或是在宿捨,有困難總會幫我;那是因為我們是室友的關系嗎?
在每一次狂亂解放的性愛後,那種輕撫著我臉頰的吻,又是什麼?
突然,只覺得有一種難過的情緒貫穿了心髒。
我極度渴望愛;所以期待有人能分享我靈魂中的一切,仲駿是開鑿了我萬年冰封的心,然而他死了。
然後,在我尋求真愛的的艱辛途徑中,龍駒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是,神的試練亦或又是一場虛無的夢想?
我不要這個樣子,不上不下、要講不講的心態已經讓我失去了一次表白真愛的決心,仲駿再也不會回到我的眼前,我不要讓歷史重演!
我不要!
“嗯,怎麼不走了?”
他發現了我的異樣,回過頭去,看著我。
“……你到底想要怎樣?”我問他。
“啊?”龍駒皺起眉頭,對於我這一番不知來由的話不明其意。
“我是說,”我放開了他握著我的手。“你覺得我這樣欺騙明娟,跟明娟這樣下去好嗎?”
龍駒起先是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又換上了那一副無所謂的臉孔。“……那是你跟明娟的事吧?跟我這個旁觀者無關吧?”
“有關!”我大喊著,不怕穿梭在西門町的人潮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喂……你太激動了。”
可惡!他為什麼還是這樣無動於衷的樣子?難道都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在一頭熱?都是我在自做多情?
我眼眶一熱,轉身掉頭跑走。無視於龍駒在身後的叫喚,我只想逃離這個讓我氣憤的環境。
十二月的風,毫不留情地灌穿著我的胸口,淚,在人群中閃成無聲無息的螢光。我拼命地跑著,奔著,就是想要將這種不被別人所接受的感情全部在這一段沿途倒出我的胸口,不想再有這樣被人冷漠拒絕的經驗。
我跑了好久,最後發現自己站在宿捨的大門口。
我黯然地登上樓,我們寢室的燈依舊是暗的,這表示龍駒還沒有回來,或許,或許他又在街上找樂子,在某一個不知名的床鋪上渡過聖誕夜。
我頭好痛,眼睛也感覺酸澀不堪。我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覺,不再想那個混蛋。我開了鎖。進了房間——
“哇——”
我驚叫著,然後被拋在床上。然而在同學都回家過節的情況下,我的慘叫聲似乎在這個宛如鬼城的地方毫無作用可言。
“……你這個王八蛋!”
龍駒,龍駒的聲音在黑暗而寒冷的空氣中回蕩著。
“你跑去哪裡了?害我在西門町裡找你找個半死!”他的聲音帶著與平日不同的怒火,熊熊地燃燒著。
“……你干嗎找我?”我反而極度地平靜地問他;或許是因為已經跑累了,無力再激動。“我們充其量也是炮友的關系,不是嗎?”
“……你吃錯藥了喔?講那什麼話?”
“這是你說的啊?”我平靜地再回答他,“我們第一次上床的時候你說的。”
“我哪有這樣說!”
哇靠!這會兒翻臉不認帳。明明就他說的,居然不承認。
“如果我只是把你當炮友,我會這樣陪你,不直接一放假就回台南嗎?”
“那你倒說說看,我是你的什麼人?”我冷冷地問著用手撐在我上面盤問我的那個人。
“……”
他無言,不知如何應對。
“說不出來了吧?”我歎了一口氣,心裡或許早已有了失戀的預感;所以,在面對這樣的情境來臨的時候,我居然還是那麼地冷靜。“放我走吧。”
原本起身想推開他,卻又被他像扔行李一樣地拋回床上。
“你要做什麼啦?”我對於這個怪力男不耐煩地叫著。
從亮度少得可憐的月光中,我看到他不安的表情——
我第一次看到沉熟穩重的白龍駒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
好痛!
龍駒這小子,居然“沖”下來吻我,我的牙齒碰撞到他用力過猛的門牙,發出了疼痛的響聲。
“……你豬啊你……!”我推開他,原本想要好好地罵一罵他,然而,然而我卻聽見了他如蚊子般細小的聲音——
我喜歡你——
世界,時間,心跳;全部都因這一句話而停止活動了。
龍駒,跟我告白了。
我被一雙顫抖的臂膀擁住了。
“……龍駒?”我問他。“你在害羞嗎?”
“……”不回答我。再問。“你在干嘛?冷嗎?抖成這樣?”
“干什麼啦……”他埋在我頸窩的頭沒有抬起來。
“我的門牙被你撞斷了。”
“什麼?”他吃驚地抬起頭來,那一張擔心我的臉寫滿著焦慮:“我看看——”
我趁機給他一個輕吻。
“……”龍駒瞪著我,不發一語。
“我也喜歡你。”
那一夜,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柔。
龍駒不再像以往那樣的狂暴,我們進入了一個未知的境界,一個……
一個我們真的以為是永恆的神馳境界。
我們交換著吻,無論是深吻或輕吻,我們探觸著對方的身體,小心地在對方的身上彈著最美麗的自創舞曲;我們試者做靈魂的接觸,試著將彼此的靈魂緊緊地拴在一起,直到永遠。
我們再也不像野獸一樣的瘋狂;因為愛將我們進化了天使。
“……以諾。”
“嗯?”龍駒的聲音透過他結實的胸膛傳到我疲憊的耳膜。
“……我們……到歐洲去,好不好?”
“咦?”我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們到歐洲去,在那邊住。”他的笑容讓我真實地感覺到這個夢是可以實現的。“在維也納,奧地利,在那裡彈琴。
我笑著他,因為這一點也不像現實派的龍駒會講出來的話。“你在說夢話喔。操過頭了嗎?”
“我是說真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地認真。我們互看了數十秒,最後啊翻了白眼,沒好氣地說:“算了,只有我一個人在想。當我沒說。”
“你干嗎生氣啊!”我揪著他瞧,“我又沒說不跟你去!只是,那些東西不是應該要長程計劃嗎?”
“……我只是想跟喜歡的人一起生活罷了。”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我想拯救你。”
……
“……你還記得你剛開學的時候,爬上樹上要救小貓的事嗎?”
“……當然記得,那麼丑的往事你提它干什麼?”
“我比你早到宿捨,聽到貓叫。”他摟著我,在我的肩上廝磨著。“我爬上樹,喂它喝我的午餐。沒想到……”
他笑了一下,很輕的震動傳來我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張待救的小笨貓的臉。”
“去你的!我哪有啊!我一點也不像貓!一點也不像!你聽清楚!不像!”我又捶了他幾拳。
“喂!好痛唉!我不是這個意思啦!”他連忙抓住了我的手。“我是說你的感覺好像在求救——”
我收了手,翻過身騎在他身上看他。
“……我會救你的。”他收起了笑容,躺在床上看我。
第二個。
第二個男人這樣跟被詛咒的我說。
我俯在他的身上,聽著他規律的心跳,深怕被人再度奪走我的幸福。
“……以諾?”
“……噓……”我親了一下他的胸膛,再度地占領他的胸口。“就這樣,不要說話……”
我們,就這樣渡過了聖誕夜。會發生奇跡的——
聖夜。
翌日,早上七點。
整條街上仍是安靜的;沒有人會像我們這兩個沉溺在愛情裡的傻子一樣那麼早爬起來演十八相送。冬天的早晨看不見陽光;如同我們不可告人的愛情一樣庇護著我們這一群無法見光的人身上。
“會不會冷?”龍駒問我。
“還好。”其實我的手早就沒有知覺了;我裹了一件厚外套仍無法阻撓冷風灌入我體內的決心,我想多看一眼龍駒;小小冷風,算得了什麼?反正我現在是個傻子,一頭栽入愛情的傻子,隨便吧!
“進來!”
龍駒將他那件黑色的大衣解了開來,將我強拉進他的懷裡取暖。
“車要來了。”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我低聲地提醒他。
“……我知道。”他緊緊地抱著我,就在空無一人的單行道上,就在隨時可能會被學校同學看到的大街上,他,緊緊地抱著我。
我們,沒有說話。
只是安靜地,讓時間在我們的手中,在他的懷中,在冷冽的十二月天空裡蒸發,蒸發;然後返回天上,還原做最純真的水滴。
我忍不住對於龍駒的滿腔渴望;他跟我不同,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對關心他的父母,有三個感情融恰的姐弟。他不像我,我那麼地貧瘠——我的手中所能擁有的,只有此時此刻他溫暖的擁抱,還有一雙握著我的手的大手。
我一無所有;什麼也不在我的身旁。拆散我們的公車,急速往我們這一條大路駛來。那倉促地加油聲鳴著怒吼,好像嚴肅地說著我們這一段不可告人的戀情是卑賤的,是見光即成灰的,龍駒的手脫離了我,招了手。
疾駛的公車,在我們的面前停下。
“再見。”我極力地,不讓自己的聲音和臉孔看起來像是極欲崩潰的前一分鍾。我的眼睛直視著黑漆漆的柏油路,直到看到龍駒那雙穿著Nike的腳登上了階梯,我閉上了眼睛。
“喀吱——碰!”
我聽到了關門的聲音,還有一個不尋常的聲音。
我慌張地睜開了雙眼,在黑漆漆的柏油路上,那雙染著塵土的Nike居然還在原地駐留。
“你……”我不敢想相信那個平常做什麼事都有一定規劃的龍駒,他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回來了。”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地看著我。“不歡迎我嗎?”
淚水,在我的臉上融成了嚴冬中的一條溫暖的支流。
“當然歡迎——”
我狠狠地抱住了他,那股我熟悉的溫暖再度地包圍住喜極而泣的我。
“……不要哭泣了喔”他舔著我的淚,鹹鹹澀澀地再來欺著我的唇。“不然就枉費我跳下車的苦心了。”
“你這個渾蛋……”我在他懷中,哭得像個孩子。
噓……你太大聲了,會把還在睡覺的阿公阿嬤大街小巷的人通通吵喔……
你管我——!
反正我家少了我一個人回去過節也無所謂……
你這個豬頭……
他在我的耳畔喚著,說著不浪漫的安慰辭。
而我,在他懷中幸福的哭泣。
或許,就是因為太幸福了。
以至於我們都沒發現,站在宿捨附近,帶了聖誕蛋糕給我的明娟。
“哇——”MOMO吹了一聲口哨:“非常幸福咩?那個小弟弟非常愛你這個小笨蛋嘛!那後來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你這個混蛋。”我笑罵著MOMO,“這是我自己種下的因,所以果也要我自個兒收。”
“怎麼說?”家琪好奇地問著。
“……是因為我的一時心軟,答應當人家男朋友,卻又跟別的男人亂搞的下場。”我苦笑,然而對現在的我而言,那些回憶都已經成了故事的題材;像是別人身上發生的事一樣。“謠言是十分可怕的,人言可畏。”
我再度地穿過時光碎片,企圖抓住那些曾讓我痛苦不堪的回憶。
一九九九年一月初,我們不管別人把我們講得多麼不堪入耳,仍繼續瘋狂地愛著對方。
我們的事,在學期末的時候如同可怕的瘟疫一樣地傳染開來,在這個屬於女人占優勢的校園裡,我被描述成可惡下流齷齪的負心同性戀。龍駒周圍的麻雀像是被這樣的謠言給驚得到處亂鑽,再也不敢躍過雷地一步。明娟在眾人的眼中成了受害者,被我這一個披著羊皮的狼給騙了真心——呵!天知道我連她的手都還沒牽過呢!十二月初剛交住,到現在也頂多只能算比同班同學還要更近一點點的關系吧?可這謠言的速度永遠比真實的現況超速了好幾倍。我也懶得理她們;反正女孩子就是這樣,喜歡在背後放冷箭。
“……你知道最新一期的謠言是什麼嗎?”
我感覺到龍駒在我體內的火熱慢慢地隨著他所釋出的精 液在我體內緩慢地消退著,我們兩個喘著,從天堂回到了現實的世界。“嗯……是什麼?”
“好像是說你為了跟我在一起,逼明娟去墮胎。”他親了我一下,然後就著這個姿勢趴在我身上。
“噗……”我笑著,“真是厲害!不到一個月的交往可以制造出小孩喔。鳥——不——起!”
“嗯……”他抓著我方才釋放出高潮的地方,一邊曖昧地笑了。“你的確很‘鳥’不起。”
“白癡啊你。”
我們咯吱咯吱地笑了。
反正,這個年齡的女人對於我們是GAY的事,大概也只會在背後說壞話吧;又不敢對我們有什麼激烈的報復行動;(比如說像電視日期在演的,撕課本啦,在我的抽屜倒垃圾、在我琴上擺菊花……)隨便她們說吧,講到死我也不會去理會的。
然而我們想得實在太簡單了;這年頭的女人可不是隨便用這種老套的方法就可以解決她他的仇恨。在我跟龍駒兩個人愛的死去活來的寒假結束後,我們才真的發現了事態嚴重。
我們學校是一座歷史傳統悠久的老古板學校,對於外來的新事物所能接受的能力非常的不好,然而它之所以可以成為人人稱贊的第一志願,也就是因為在這樣不符合人性的鐵血政策下,造出了許多音樂界的菁英份子。
然後,這個故事也應該走入盡頭了。
事情的開端是非常地突然的。就像是三月午後突然刮起了一陣不符時節的狂風暴雨,好壞鍾錯愕不是每一個都能接受的。
“你平時表現良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偌大的會議室裡,我的級任導師用一種不可相信的音調跟我個別談話。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有人在寒假期間向校方密告我跟龍駒的事情所帶來的禍事。詳細的內幕對於我這個人氣逐漸下滑的“王子”而言,是沒有任何援兵肯告訴我的;在我一點也沒有心理准備的狀況下,開學的第一天,我便被導師單獨會談。
“老師。”我仍直視著她;對於這樣一個遵守傳統即是美德的古董教師而言,我的言論顯得偏激而經離叛道。“戀愛是個人自由吧?憲法有規定男人愛男人是犯法嗎?”
“你——看著我這樣的說詞,頭發灰白的導師冒三丈。“都已經有人出面檢舉你們這種傷風敗俗的行為了,你居然一點悔意都沒有?你……你把學校當做什麼了?你這是在自毀前程。”
導師怒瞪著我,我明白在她的的眼中我和龍駒的事對即將要退休的她而言,是相當頭痛的問題,我相信沒有一個將退休的老師會希望在自己完美的教職生涯上留下班斑污點。對於校方來說,“同性戀”對他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優良傳統校譽,是一群致命的白蟻,燙手的山芋。
“我們這禮拜將舉行校務會議,”導師似乎不想再和我談下去。“然後決定是否取消白龍駒到澳洲留學的申請資格,以及對你們的處分。”
“什麼?”我叫了起來,“你們不能這樣做!”
“我們當然可以。”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勝利的微笑。“對於處罰你們毀壞校譽的罪行,我還覺得這樣的懲罰還太過便宜你們了!”
澳洲,與我們學校締結姐妹校的音樂學院。
龍駒,一直想去那兒念研究所的。他每天,每天都在念著。
我的心涼了一大截,對於我們這一段將沒有明天的愛情,我該何去何從?
一九九九年,三月。龍柏和木麻黃依舊在我們寢室窗口狂妄地張著一張張翠綠的網,阻止我們對於陽光的渴望。
“……你說什麼?”
我以為,我的耳朵出現了幻聽,我的眼睛裡映出的龍駒只是一個幻影。
“……我們分手吧。”
他重復著讓我震驚不能相信的事實。“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們這樣正去是不好的。”龍駒一邊整理琴譜,一邊冷冷地對著我說。“學校那邊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
“那又怎樣?”我走了過去,抓住他的肩膀,“那又怎樣?那群女人不是早就把我們的事講得天花亂墜了嗎?那跟你要和我分手有什麼關系?”
龍駒放下了我緊抓的手,冷冷地說著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冰凍我的話語。“我們應該為前途著想。”
我們,應該為前途著想。為前途苦想。著想。
那個曾經在十二月嚴冬中擁著我的溫暖懷抱,那個曾經為我瘋狂地跳下公車的蠍子,在百花盛開的三月裡,此時此刻,轉變成我所不認識的人。
他放開我的手,而我,被遺留在最寒冷的冰點。
我,沒有流淚。
因為我的靈魂已從那名為靈魂之窗的兩個黑暗窟窿竄了出去,化為這天地間最斷腸的傷心人。
經過多次的校務會議,數不清名為心理輔導的疲勞轟炸,我們不再交談,隨著校方獲知我們決定分手,走回他們所說的正途,犧牲了我們被人嘲笑的愛情,龍駒最渴望的申請被獲准,那年的暑假,校方決定提前讓他出國;除了龍駒本身優秀的才華外,將我們倆人隔離,才是最大的原因。
而我,消失在社會規范的道德裡,再也無法開口,再也流不出眼淚,再也不知何謂心碎,再也不知何謂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永恆。
龍駒的眼眸中,我再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或許是該說,因為那時被愛情蒙蔽了我的心,所以,自以為了解他。其實從頭到尾,都只有我,只有我一人認真地以為我已經擁有了不怕天不怕地的愛情。
在我悲傷到極點的時候,我,早已忘了流淚;可是仍無法將龍駒的身影在我的心裡驅逐出境。
我愛他,我愛他啊!
我拼命地,拼命地想要進到陽光閃耀,多彩多姿的世界裡,但是我無法入境。就算我用盡全力,想盡一切方法,我還是一樣,只能在遙遠的彼岸空想著。
想著,癡等著,望著是否會有奇跡出現。
我知道原因,可是我不能去除這個原因,我一直都是那麼地渴望那一端的完美,因為,那個原因是構成我靈魂的一部份,若我去除那一部份,我便不再是個完整的人,不再是一個個體,不是原來的我。
這個由異性戀所建造的社會規范,是我不能踏入,也無法觸犯的。
我一定,是被詛咒有。
所以,注定我一輩子都要活在這樣的魔咒下。
再見,龍駒。
再見,我最刻骨銘心的愛。
一九九九年七月,我寄了一份最後的禮物,送給已不再交談的情人。如果,我們還算情侶的話。
載著龍駒前往澳洲的飛機,穿過雲端,扯斷了我跟他之間的藕斷絲連,洗掉了他身上沾染了我的污穢;離開了我所棲息的台灣。
或許人類就是孤單地被生下的個體,又在短短地數十載歲月中無助地死去,所以才會在生前,那麼努力地找尋曾被上帝所分割的那另一半吧?
我曾苦苦追尋著屬於我自己的幸福,然而幸福與我老是擦肩而過,在我努力追求著,排除萬難地,奉上我的真心,可是對於我所愛的人而言,那只是一堆廢鐵,一堆可笑的空談,一堆不能實現的愚蠢。我的努力在現實的大力摧毀了幻滅,我辛苦建立起來的堡壘在現實的社會中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不堪一擊……
我會救你的。
那句話,在此時此刻聽來,就像這世間最美麗的虛無。
我愛你。
哈。這是一名令我笑到流淚心痛、史上最毒的盟約。
我們去歐洲。
我哪裡也去不了,我只能讓你如天鷹般地自由飛翔,倘若我的愛會讓你窒息;那我情願犧牲我自己,奉上我對你無比的忠貞,為你說過愛我而付出我應有的代價。
讓你自由。
那個十二月的早上,那溫暖的懷抱,就像是已遍尋不著的火花。就像是從來不曾有過的,這世界早就在我們互許盟約裡,不承認男人可以愛男人。
那我們那一切回憶,都算什麼呢?
難道我也是空氣,我的一切都不曾存在嗎?
我曾這樣認真地活在這一片小小的島國上啊。
雖然是往事,但仍不免觸痛我心中的傷口。就如同傷過的筋骨,在復原之後仍會憶起那傷心時的刻骨銘心。
在我的回憶中,龍駒的出現讓我暫時地活在夢想中的國度裡,讓我產生幾可亂真的錯覺。讓我以為我們真的可以天長地久,長相廝守。
然後,童話畢竟是童話。在危難來的時候,誰都只會顧著自己的。我這樣地,這樣地想著。所以,我不能怪龍駒的無情。那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都是我不該被生下來,不該愛男人,不該制造出那麼多的麻煩……
“小保,別哭了。”MOMO抽了一張面紙給我,然而我卻推開了她的手。
“我沒有哭。”我望著她們兩個。“只是體內的水份在幫我的眼睛消毒。”
我沒有讓它們流下我的眼眶,反倒是MOMO和家琪鼻頭紅了。
“故事說完了。”我對她們笑著,“謝謝你們的招待,咖啡很好喝。”
走出咖啡館,太陽終於在盛怒的雷雨之後露出了臉。
“下次再約出來吧?”MOMO說著。
“下次?”我笑了一下。“下次再見的時候,再說吧。如果遇得到的話。”
二ままま年的天空,在遙遠的一端露出了夢幻似的雲絮。
龍駒。
我在捷運平穩的車箱內看著窗外飛也似地風景,心中喚著那個我已許久不再啟齒的名。
我已經不會在捷運站迷路了;但我仍走不出你所編織的迷宮。
你在異國,好嗎?
你有收到我寄給你的禮物嗎?
你的心……還有收容我的地方嗎?
我無視於來自別人的目光,在靠窗的車門哀哀地無聲哭泣。
如同紀念當年,我被這個社會扼殺的一段不可告人的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