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夜裡出宮不便,言蘿索性在白天堂堂正正地出門,明知道身後有人尾隨,她乾脆裝作不知道,騎著馬,一路來到太子府。
「公主?」太子府門前的侍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公主和太子並無交情,怎麼會突然造訪,但是看言蘿氣勢逼人,也不敢怠慢,急忙往裡面通傳。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太子南隱來到門口,看到言蘿他也有些驚詫,「言蘿,怎麼會來我這裡?」
「有事問你。」她幾步走進太平府。
南隱走到她身側,笑道:「剛一回京城就這樣氣勢洶洶的,誰惹到你了,和哥哥說。」
「還沒有做王就已經有王的口氣了。」言蘿開口就帶刺。「我來是想問你,京城中和江湖人有關的事務是在誰的管轄之下?」
「九城提督。」
言蘿又問:「如果我要去飛龍幫抓人,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驚動小又能把事辦好?」
「飛龍幫?」南隱疑問,「飛龍幫有人得罪你了?」
「是殺人。」言蘿追問,「你只說有沒有什麼辦法?」
他思忖著說:「飛龍幫近年來一直在刻意討好朝廷,朝廷也想安撫他們成為在江湖上的左膀右臂,如果你要拿人,只怕……」
「不要和我說難處,只說辦法,若你沒有辦法我就直接上門去拿人。」若不是顧忌朝廷的面子與飛龍幫的關係,她早就上門拿人了,何曾費過這麼多的手腳?
「你的脾氣還是這樣又直又衝,難怪君澤會逃婚。」
「君澤逃婚?」她幾乎忘記這個名字了。
「前日君澤負責轉押泰岳山的山賊,結果被山賊擄走。」
言蘿嘲諷地冷笑道:「我還當他真的改了懦弱的性格,也會反抗了,沒想到竟是被人抓走,這有什麼,也算不得逃婚,不過他若是就此去流浪江湖,說不定能轉了他的性子。」
「君澤為人謙和,做人夫是一等一的,混江湖可就不適合他了。」南隱蹙眉道:「好歹他將是你的丈夫,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他的死活。」
「我可沒答應讓他做我的丈夫,這樣的男人我不希罕。」
「那你希罕什麼樣的男人,武林盟主?天下梟雄?」
言蘿的眼前赫然閃過一張男人的笑臉,她重重地一甩頭,「我對男人沒興趣!」
「總不會是對女人有興趣吧?」
他的戲謔惹來她的斜視,「那你呢,你漂泊這麼多年,找到你的紅顏知己了?」
他臉色微變,有種莫名失落。「哼,紅顏知己,我每日要提心吊膽被人算計就已經夠累了,可沒有閒情逸致找什麼紅顏知己。」
「動情的人是傻瓜。」言蘿悠悠冷笑,「恭喜你能絕情絕義,也祝你早日成就大業。」
「借你吉言,只不過我一向是隨波逐流,漂到哪裡我自己也不知道。」南隱悵然地看著遠方。
她神情冷淡地看他一眼,「身在這種情勢之下,還是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空泛之言,我才不信你是甘願隨波逐流的人。」
他黑眸一瞇,朗聲笑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煩心事,你要抓飛龍幫的人找九城提督是最方便的,我手書一封信,找人送過去,你要抓誰只需告訴提督,他肯定會幫你辦妥。」
「謝了。」言蘿面無表情地離開。「當太子不過幾個月,你倒是和上上下下都相處得不錯。」
「無奈之舉罷了。」他在她身後歎息,但是雙目清亮,再沒有剛才那種失落的悵然。
回到少陽宮,不見某人在宮內。言蘿疑問道:「官一洲呢?」
倩伊回稟,「剛剛皇后派人來請官公子過去。」
又是皇后!言蘿泛起冷笑,「她倒是看上這個又虛偽又囉唆的傢伙了,叫他去做什麼?」
「皇后說請官公子為她作畫。」
「官一洲就一口答應了?」言蘿咬咬唇,喝道:「帶人和我去鳳鸞宮!」
皇后是大擺排場去她的少陽宮,她來鳳鸞宮要人也不能失了陣勢。
少陽宮的十幾名宮女全部貼身跟隨,浩浩蕩蕩地來到鳳鸞宮時,把門口的太監宮女都嚇懵了。
「公主,您這是……」宮女看言蘿來者不善,使了個眼色給同伴,讓她們進去通傳。
言蘿一眼看到,冷冷道:「這宮內本宮想去哪裡都隨意,本宮只是來帶走我少陽宮的人,用不著你們這樣急著去報信。」
她邁步直閭,周圍哪裡有人敢攔她。
一口氣走到內宮門口,卻看不到官一洲的影子。
「皇后呢?」她問守在宮門旁的宮女。
宮女忙跪下回話:「皇后在殿內請官公子作畫,說無論誰來都請稍候。」
「本宮沒有等人的習慣。」她古怪地一笑,「在內宮作畫,難道不怕風言風語?」
她雙掌一推,厚重的宮門被推開,殿中,只見皇后坐在窗前,神色悵然地看著窗外的景致,官一洲坐在她身前兩丈開外的地方,鋪墨作畫。
開門的聲音如此大,但是殿內的兩人都恍若未覺。
言蘿不由得皺起眉,不僅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視若無睹,還因為皇后的裝束改變得有些奇怪。
皇后此時的裝束與清晨在少陽宮時的大不一樣,那時的她珠翠環繞,雍容貴氣,猶如百鳥之王的鳳凰。
現在的她,卻是一身素衣,淡黃色的長裙,頭髮也還是少女時期的挽髻,淡掃蛾眉,朱唇一點,看上去竟還有些稚氣。
「娘娘身上還需要加上什麼佩飾,如今這樣的穿著雖然優雅得體,卻稍嫌簡單,不配娘娘尊貴的身份。」
「身外之物不要也罷。」她將目光收回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不過,若是官公子一定要畫的話,可否在我的頸上畫上一串紫色的鈴蘭花。」
「鈴蘭花?」他停下筆問:「有什麼特別的寓意?」
「是我家鄉的一種花,漫山遍野地開時最是美麗,不過入宮之後已經不可能再見到了。」
「娘娘是後宮之主,可以請人在後宮種上一園子的鈴蘭花。」
她搖搖頭,「長在山上的花是不可能移種到深宮內院的,即使能活下來,也不再是原來的鈴蘭花。」
官一洲輕聲道:「但是看花人的心不應該變,人心不變,花就不會變。」
皇后微露出吃驚的表情,深深地看著他,盈盈一笑,「多謝你的話,本宮會記住的。」
殿內靜悄悄的再無聲息,言蘿盯著那一對相互笑望的人,沉聲叫道:「官一洲。」
「一洲在。」官一洲回頭看她,還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公主你回來了。」
「你的傷好得真快。」她盯著他的臉,「聽說你在為皇后娘娘作畫,本宮特意來叮囑你,娘娘這張臉你若是畫壞了,可是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皇后淡淡笑道:「本宮不是不近情理的人,煩勞官公子帶病作畫已經很過意不去,怎麼可能還對公子不敬,本宮又不是江湖上的恨生宮主,不分恩怨,見人就殺。」
「你說什麼?」言蘿眉毛陡立。
「哦,對了,還聽說這個恨生宮主竟然和咱們紫陽公主同名,也叫言蘿,」皇后悠然笑道:「據說江湖中人都叫她『閻羅轉世』,真可惜糟蹋了我們公主這麼美的名字。」
「皇后怎麼會對江湖上的事情這麼瞭解?」官一洲好奇地問。
「本宮未入宮前常聽哥哥姊姊們說起江湖之事,一直覺得很有趣,只可惜今生沒有機會到江湖上行走歷練。」
「江湖上多是逞勇好鬥之人,娘娘這樣的金枝玉葉不去最好。」
他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言蘿眉心一蹙,一手扯住他的肩膀,將他拖拉出殿。
「公主,我還沒有畫完……」官一洲腳步踉蹌但也扭不過她的勁道,一干宮女都看得目瞪口呆。
言蘿剛踏出鳳鸞宮,就有個太監從遠處跑來,氣喘吁吁地叩頭道:「公主,聖上請您去。」
「叫我做什麼?」她嘀咕一句,瞪了官一洲一眼,「別想乘機溜走,你和我一起去!」
「要我去見聖上?一洲不知道該說什麼。」
「誰要你說話,在我父王面前你要是敢胡言亂語,就是我想保你都保不住!」
官一洲笑道:「我以為你又要說你會割了我的舌頭,原來是要保我。」
「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她惡狠狠地說。否則這些日子豈不是白白被他折磨。
於是跟隨她的那群宮女繼續浩浩蕩蕩地來到養生殿前,言蘿說了句:「你們在這裡等。」然後就只帶著官一洲走了進去。
殿內今日陪伴西嶽王的是李妃。
「公主怎麼把這位官公子也帶來了?」李妃掩住口笑問。
言蘿屈膝跪下,「父王傳見兒臣不知道有什麼事?」
西嶽王看著她身後的官一洲,「這個人是誰?」
「是兒臣帶回宮的傷患。」
「傷患?」丙岳王不解,「朕看他不像是重病之人。」
「他的肋骨日前被兒臣打斷,已經請名醫接骨,但還需調養。」
「哦,」西嶽王本來陰沉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既然是這樣,你可以直接讓他去住太醫院,一個雲英未嫁的公主,身邊放一個小伙子,你就不怕會引起怎樣的非議。」
「兒臣身正,不怕人說。」言蘿冷笑道:「而那些背後議論人者就真的行得正、站得直?」她的目光掠過李妃,盯得李妃不得不轉過頭去。
「不要巧言詭辯,你要有自覺,如今我已經和吳王許諾將你許配給君澤,你的事情若是傳到吳王耳中,讓朕怎麼和吳王解釋。」
「要怎樣解釋是父王的事情,兒臣從來沒有應允過這門親事。而且,聽說君澤被山賊擄了去,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未知,兒臣可不想嫁給這麼沒本事的窩囊男人。」
「那你想嫁誰?」西嶽王怒目而視,「你若是不喜歡君澤的文雅謙遜,好,神武將軍的兒子剛剛受封副將,是個了得的文武全才,父王把他指給你如何?」
「不。」
言蘿的冷拒激怒了西嶽王,「這個你不要,那個你也不要,難道你要一輩子不嫁人嗎?」
「兒臣本來就立誓終身不嫁,父王實在為兒臣太多慮了。」言蘿接著又道:
「明日父王宣讀的聖旨如果是涉及王位繼承,兒臣就不出席了,王位向來與女兒無涉,兒臣不想遭其他人的側目。」
「言蘿!朕是不是為你取錯了名字?」西嶽王垮下臉來,「從你出世到現在,未曾做過一件讓父王寬心的事情,難道父王上輩子對你有所虧欠,所以要你這一生來如此折磨我。」
原來這個人世間,每個人都是被折磨的,每個人也都在折磨別人。
言蘿忍不住回頭看了官一洲一眼。
他一直在靜靜地聆聽,對視上她的雙眸時給她淡淡的一笑。這笑容極其輕鬆溫暖,讓身處壓抑氣氛中的她不由得心頭釋然許多。
西嶽王捕捉到兩人的眼神交流,心中大為不安,一手指著官一洲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流連在公主身邊,是不是故意糾纏?」
言蘿聽得笑了。
向來都不苟言笑,冷如冰雪的她這突然而至的微笑,讓西嶽王、李妃,乃至旁邊的宮女太監都看呆住--原來公主也會笑!
「這果然是個人人相疑的天下。」笑完她只淡然地說了這一句話,接著對西嶽王道:「父王,兒臣無能,不能為父王分憂,但是也請父王睜開眼,看清楚您身邊到底誰是親人,誰是敵人,起碼兒臣從來沒有算計過要從父王的身上得到些什麼。」
見她又要走,西嶽王沉聲道:「言蘿,聽父王一次,不要太任性,今天就把這個人送出宮。」
「為何?兒臣與他清清白白,就不怕被人說三道四,若是送走他,反而顯得兒臣心虛理虧,我不會給那些小人把柄對我妄自誹謗,而且,誰若是敢編派我的不是,我也不會放過!」
最後那一句冷然生硬,彷彿平空落下的石板,將養生殿的地板都砸得噹噹作響。
傲然走出養生殿,外面的明媚陽光讓言蘿第一次覺得心生溫暖。
「對不起。」她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官一洲怔了怔,半晌後才回答,「是在和我說話嗎?」
「嗯。」她轉眸望著他,「昨晚,不該那樣質問你。」
他再一怔,沒想到她會說這樣子的話。
「不管你來到我身邊是天意,還是人意,總是我命中注定的。」她垂下眼瞼,「我管不了別人的口舌,但我可以管自己的手腳,管自己的心。你放心,這宮中有我就有你,哪怕是父王都不能趕你出宮。」
他的眸光跳躍,「我以為公主會希望一洲早點出宮。」
「若是就這樣讓你走掉,不是太便宜你了。」她白他一眼,但目光早已不是最初的惡狠狠,冷冰冰。
他暢然笑道:「既然如此,一洲有個小小的請求。」
「什麼?」她狐疑地看他。
「可否請公主……」他拉長聲音,唇角輕揚,說出一句讓言蘿哭笑不得的話。
「請公主以後不要再隨便打一洲的臉了,否則一洲怕有一天返回中原的時候,爹娘不認識我了。」
「好,」她咬牙說:「你放心,我定然會給你留著這張臉。」
若是他再把她惹怒了,不打臉,自然還有別的地方可以下手。
只是……她自己也已察覺,如今她的心似乎不再是那麼冷冰冰的僵硬如石。若再想對他下手,可還打得下去嗎?
一時失神,沒有留意到迎面走來的一對兄弟。
「姊姊也來看父王。」漢王是趙妃的兒子,和奕王形影不離,但向來與太子及言蘿不和。
言蘿自幼在宮中就看不慣他們,很少與之說話或往來,今日碰面也只是冷淡地點點頭就要過去。
「這位就是母妃提到的那位會畫畫的小伙子吧,」漢王擦身而過時笑道:「果然長得很清俊,原來姐姐喜歡的是這一類的男人。聽說吳王的兒子君澤品貌兼具,姊姊嫁過去可是撿到寶了。」
言蘿瞥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喲,姊姊難得回宮一趟,竟然都不理人。」奕王的年紀稍小,受不了言蘿的冷落,捏著嗓子奚落。
言蘿停下來,漠然地回頭看他們,「我不說話,是因為你們還不配和我說話。」
「什麼?」奕王怒而邁步上前,漢王拉了他一把,「弟弟,何必和她生氣,人家是皇后所出的公主,正統嫡系,我們是側妃所生的比不了啊。」
「哼!皇后生的有什麼了不起?皇后都死了那麼多年,如今的六宮之主早就不是她娘了,後台都倒了,還有什麼可猖狂的!」
奕王口無遮攔的一番話讓言蘿的瞳眸蕩出電光,眾人還沒有看清時她已經將奕王的領口揪住,縱身一躍跳上了高高的樹權。
驚呼聲四起。
漢王大叫道:「侍衛何在,快救奕王!」
但是誰敢上樹去和公主對決。
因為已是深冬,粗壯的大樹上幾乎落光了葉子,所以樹上人的一舉一動下面都看得萬分清楚,因而也更加為他們提心吊膽。
言蘿將奕王的後背壓在樹權上,用冷得可以殺人的聲音問:「你,想死嗎?」
「不,我不想,快放我下去!」奕王不諳武功,嚇得手腳僵硬,臉色慘白。
「如果你不想死,就立刻向我的母后道歉,」她的眸子如水晶般明亮,一字一頓,「要大聲,讓整個養生宮的人都聽到。」
「我,我道歉。」奕王哆哆嗦嗦地說出這幾個字,但是字不成句,語調慘變,哪裡還能人聲。
言蘿當然也不肯就此放過他,「再說一遍,讓你的母妃也聽到。」
李妃得到消息已經跑了出來,看到這種情形嚇得差點坐倒在地上,連聲叫道:「公主!快放下我的孩兒,有話好好說!」
言蘿慢聲道:「看,你的母妃多關心你,她生怕你會受到一點傷害,但是你卻給自己惹麻煩,如果我的手稍微用點力氣……」
她的手腕多加了三分力氣,奕王已經聽到身下樹權開始斷裂的聲音,不由得驚駭得大聲喊道:「是我不對!我不該說先後的壞話、我錯了!」
言蘿的手一提,人若翩鴻一掠而下,將奕王推進李妃的懷裡。
「教好你的兒子,否則我不能保證下次會不會失手。」她抬腳就走,身後那些人的臉色是慘澹,是釋然,還是憤恨,她都不管了。
走回少陽宮,她淡淡地吩咐,「都下去,午膳叫御膳房做翡翠絲卷,蔥香餅,再來一個薏米粥就行了。」
等到四周恢復平靜,她再次緩慢地開口,「看夠了戲,怎麼還不走,剛才路過鳳鸞宮的時候你就該走了。」
「未得公主的許可,一洲怎麼敢跑掉。」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後,未曾離開。
她轉身看他--帶著笑的臉,親切宜人,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與他全無關係,從未介懷。
「到現在你還堅持認為這宮裡是個好地方?」她的嘴角掛著嘲諷的冷笑,但是這一次嘲諷的對象不是他,而是剛才那場鬧劇。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只是宮廷,尋常百姓家也一樣會有這些事情,只是不要把自己的不開心都變作怨氣壓在心裡,或者發洩給別人。」他的笑容平靜中似有憐惜。
「你不喜歡這裡,要逃到外面去當然沒錯,但是難得回來一趟,何必把所有人都當作敵人,或者是陌路人,比如你的父王,他雖然專制霸道,但處處為你好,並無壞心,你就算是不肯答應他的安排,也毋需給他那樣的難堪,好歹他是一國之王、你的父親,威嚴的面子總是要留給他的。」
她難得這麼沉默地聽他「嘮叨」,一言不發地瞅著他。
「還有趙妃和李妃,當年地位低於你的母親,現在低於當今的皇后,心中怎能沒有怨恨,這樣的人,就算不去結交,也不必在言語中帶刺傷人家,這就是在為自己樹敵,惹禍上身。
「別說她們不敢動你,說句不敬的話,我看你父王大限將至,天下歸屬不定,萬一你落在她們的手上,要生要死被她們擺佈,到時候你的脾氣怎麼可能忍得住,那就又要打打殺殺,牽扯無辜的人為你而死,你若有心有情,何忍見他們經此浩劫?」
他一番話說完,等了片刻不見她出聲,疑問道:「怎麼,我說的哪裡不對?」陡然他有點警覺地退後一步,「你若是要打我就先和我說一聲,我做好準備再挨打比較不疼。」
她幽幽地歎了一聲,「你還真是……這樣囉唆,一點都改不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他咧嘴笑道:「我還以為你要打我。」
「今日沒心情。」她別過臉去,「去給你那位美麗絕倫的皇后畫完畫,別賴在我這裡。」
「你肯讓我去了?」他輕笑道:「這麼說來我剛才的話你已經聽進去了一些,總算我沒有白費口舌,不過,我還要多說一句,趙妃、李妃有可能是你的敵人,皇后卻會是你的盟友,你對人家的態度多少也好些吧。」
「誰要和她結盟,她……」
「她不配,你也無心帝位,是吧,」他搶在前面說出她的心裡話,「言蘿,世事多變,不要把話說得太絕。」
「又亂叫!」她沉下臉,「父王剛才已經在亂猜我與你的關係,你若是當著其他人這樣叫我,只怕更會毀了我的名聲。」
「我不會在人前叫的,」他的黑眸微轉,「此地不是只有我們兩人。」
「宮中耳目眾多,誰知道哪裡藏著什麼密探。」她故意不去看他曖昧的眼神,踢了他的膝蓋一腳,喝令道:「快走,別在我眼前閒晃。」
「吃完飯再去。」他揉了揉肚子,那裡果然在咕咕作響。
言蘿忍不住又是一笑。
他的眸光定在她唇角的弧度,「當笑則笑,這才是我夢中的言蘿。」
她的笑容一斂,只覺不能給這個人太多的好臉色,但是在他燦爛的笑容前,不知怎的,她竟堆不出以前的冰霜,把他凍到千里之外去。
她不知,亂了方寸的心,快要收不回來了……
倩伊她們送飯來的時候,官一洲又堆出笑臉客氣地問:「各位姑娘也沒有吃午飯吧,和公主忙了一個早上,都辛苦了,不知道你們在哪裡用飯?」
倩伊躬身說:「多謝官公子關心,奴婢等人在偏殿用飯。」
「那我和你們一起去那裡吃好了。」他說著就要邁步。
「你哪兒也別想去。」言蘿瞪著他,「既然要留下來吃飯,就老老實實地待著。」
「一洲怕自己吃起飯來話多,又會氣到公主,吃飯時生氣最傷身體,一洲也是為了公主的玉體著想。」
「不必,」她哼道:「才不信你有這樣的好心。」
官一洲把菜碟飯碗一一端到桌上,見言蘿要動筷子,「且慢!」
她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困惑地看著他,「又做什麼?」
他對倩伊問:「有沒有試過毒?」
「啊?」倩伊愣住。
「沒試過,哎呀,你們公主是千金之軀,總要防備有人加害,每餐飯都要查驗無誤才可以食用,有沒有銀釵?」
他逡巡了一圈,自言蘿的頭上拔下一根銀簪,瞬間言蘿的長髮如雲散落,讓她陡然慍怒道:「你放肆!」
他全然不顧她的怒氣,將銀簪小心地擦乾淨,二在菜碟裡試過之後才笑道:「沒事,這些東西都沒有毒。」此刻他才轉臉看著言蘿,眼睛閃爍,「哎呀,你垂發的樣子真是好看,比平日多了一份嫵媚,這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樣子。」
「鬼話連篇。」她揮手道:「倩伊下去。」
「公主,要奴婢幫您梳頭嗎?」
「不用,有我呢。」官一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倩伊一怔,「公子會梳頭?」
「我從小就常幫娘親梳頭,周圍鄰居姊姊妹妹的頭也都梳過,沒問題的。」官一洲很得意地挺了挺胸。
「難怪囉唆起來好像八婆,原來是和女人廝混得太多了。」
「因為如此我才會心細如髮,體貼入微。」
他站在她身後,用雙手攏起她的頭髮,十指如梳,輕輕地梳理,當他的手指擦過她頭頂的皮膚時,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
「怎麼,我把你弄疼了?」他低聲問,那聲音就在她的腦後耳邊,低柔得彷彿可以揉出水來。
「快梳。」她沉著嗓子命令,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瞥向對面的梳妝台。
果然他不是吹牛,不過幾下子就將她的長髮編成了幾條髮辮,然後互相交纏,用她妝盒中的髮飾別好,「好了。」
她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這樣簡潔清爽卻秀麗絕倫的髮式她以前從未見過,襯托著她的輪廓更加清晰分明,也沒有宮裝髮式那麼繁瑣,絕不影響她的行走坐臥,哪怕是騎馬奔跑也不會散亂。
她心中高興,嘴上還在說違心的話,「這種髮式你給幾個女孩子梳過,梳得這樣熟練。」
「給你梳的當然要獨一無二,怎麼可能把別人的髮式梳給你。」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旁邊,露在銅鏡中的是一張得意滿足的笑臉。
她反手一打,清清脆脆地拍在他的臉上,「吃飯。」
一聲令下,他立刻坐在她的對面,拿起筷子笑吟吟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還不停地瞥著她的頭頂。
她低著頭,依然能感覺到他火辣辣的眼神。
「看完了沒有?」她出手如電,筷子尖點在他的眼前嚇唬他,「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點破!」
「你不會的。」他將臉埋進飯碗裡,掩不住的笑聲低低飄來,讓她氣惱之外也只能低頭吃飯,不再看他了。
吃完飯,他蹦跳著起身,「我去皇后那裡,很快就回來。」
「嗯。」她還是不看他,心中不想讓他去,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有道理,決定暫時不和皇后為難,反正官一洲是自己帶回來的人,讓他做什麼,不做什麼,還不是她自己說了算。
但是官一洲剛剛出宮門不消片刻,宮門外的太監急急來報,「公主,不好了,有內廷侍衛來傳旨,把官公子帶走了!」
她的臉色倏然大變,眸中的殺氣和陰冷將來報的太監都嚇得渾身發抖。
「父王是瘋了,」她喃喃自語,「他就不想想私自動了我的人會有什麼後果。」她反身從殿內的牆上摘下自己的隨身佩劍,如風一樣衝出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