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絲玲順著華若霞的指示,起身準備早飯,走進廚房就看她寫的字條——
美式早餐:現搾一杯柳橙汁;土司烤成金黃斜切去邊,一片塗奶油、一片塗果醬;培根雨片別煎大老:雨顆蛋煎單面,蛋黃要稍微凝固;咖啡一杯、曼巴一比一,半匙奶精別加糖,而且要先溫杯……
天啊,這簡直是外星文字,李絲玲一恐慌,在廚房中忙得滿頭大汗。半懂半猜地弄了一桌,稍喘口氣,便見華若霞已梳理整齊走下樓來,她的心情又霎時緊繃——真怕會做得不合她意。
華若霞掃了一眼,立即冷淡地道:「位置不對,果汁杯要在我右手邊,培根要朝外;我習慣先吃蛋,奶油跟果醬塗得大薄,你在替我省錢嗎?咖啡我會最晚喝,你現在泡待會兒就冷掉了。好了,就這些缺點,記住了嗎?」
「是……」李絲玲羞慚地應著,終於體會不同階層的生活方式的確不同。
華若霞優雅地吃著,吃到一半,發覺李絲玲始終無措地站在一旁,才冷冷說著:「雖然你是傭人,但還是有吃的權力,以後你自己準備一份,否則餓死了對我也沒好處。」
「是。」李絲玲低頭答應,愈來愈覺得自己愚不可及。
享受完畢,輕輕拭淨嘴角,華若霞將書包提起。「走吧,你就跟在我身邊,我隨時有事要交代給你。」
「是。」
華若霞輕蔑一笑,對於她的順從,感到萬般的滿意。
種采香呀,你的男朋友,我一下就搶來了;你最好的同伴,現在也是我的傭人。你還有什麼我拿不走的?我要讓格慕絲跟席爾莎家的世仇關係,從這一代就劃下旬點;我要你們一家,見到格慕絲這三個字,就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正當她得意無比地走出門時,鎖好門的李絲玲突然奔來提醒:「若霞,你走錯路了……學校在另外一邊。」
「哈……」華若霞揚頭一笑,完全不加承認。「我每天要反向多走這一段到學校,這樣才有運動的效果,你不知道嗎?哼……」
「喔。」李絲玲點點頭,還信以為真呢。. 兩人走到一半,華若霞又冷冷命令:「你現在幫我做事,別再跟鍾采香來往了。
「可是——」李絲玲急切地道:「她是我的好朋友,在班上又常常碰面,不可能不來往的。」
「我說的你聽不懂嗎?」華若霞眼神凜冽,驚得李絲玲心顫膽寒。「你以為來我身邊工作,鍾采香會寬宏大量原諒你?」
「會吧……」李絲玲口氣遲疑,采香無論如何都會滿心接納,把自己當作是最好的朋友。
「那可不一定,這道理很簡單,她以前對你愈好,現在就愈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而且難道你沒發覺,你待在她身邊愈久,你欠她的也就愈多?」
聽了一怔,李絲玲倒是無法否認——她欠采香的恩情已然多得數不清,如今又背著她替她的敵人幫傭,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一定會動怒生氣。
華若霞察覺她眉間擰起、面容憂愁,便揚起嘴角冷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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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缺少了一個活鬧鐘,鍾采香今天險些遲到。她衝進教室門時喘氣吁吁,先跟絲玲打了個招呼,沒想到她連忙低頭迴避。
她好幾次下課想找李絲玲談談,可是她總是不在位子上,心想至少中午她會在吧,便先埋首吃完了便當。但頭一抬起,又不見她蹤影,直到午休鈴響才回到班上,真不知她是跑到了哪裡去?
放學的時刻,鍾采香篤定她應該沒別的事好忙了,趕緊收拾好書包,準備與她聊聊打工的情形。收好後站起身來,見她往後排走來,鍾采香以為她要來找自己,不覺地露出笑臉,可是沒料到她的腳步卻是在華若霞的身後停止,不禁訝異莫名。
華若霞知道李絲玲來到身後,也知道鍾采香正望著她倆,心中稍覺得意。她緩緩站起,將書包往後一揚,示意要她接了過去。
李絲玲稍怔了下,隨即知道這是她應盡的本分,便小心地將書包接過。她知道采香正在自睹這一切,真希望趕緊隨著華若霞離去,別再忍受采香真誠的關心。
鍾采香的眉頭都快結成了奧運標誌,還是想不透絲玲為何不來找她,又那麼乖的替華若霞提書包作啥?她趕緊走至她們兩人身旁,質疑地問:「絲玲,你為什麼要替她拿書包?她有兩隻手耶。」
廢話!華若霞聽了一惱,冷笑說道:「她在做自己的工作,有什麼好奇怪的?」
李絲玲唯有低頭無語,根本不知要站在誰的陣營,又沒有勇氣回應采香她的詰問。
「為什麼是她的工作?」鍾采香運起了靈眼向絲玲上下打量,似乎是一無異狀。她應該知道自己和華若霞的關係呀,怎麼會為敵人工作?
華若霞得意地解釋:「從昨天開始,她就住進了我家,替我打理一切生活,這樣你聽懂了嗎?」
「原來你說去打工,就是去她家做事。」鍾采香恍然大悟,急扳過了她的身子問:「為什麼要去她家打工?住我那邊不好嗎?」
「不是的……」李絲玲低搖著頭,只有慚愧地說:「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你怎麼這樣子說呢?」鍾采香感到十分委屈。「難道你覺得我會嫌你?」
李絲玲又急紅了眼眶。「不是的!我知道你不嫌棄我,可是我會嫌棄自己。」
鍾采香還是不懂,氣得吸起嘴。「不管啦,你把錢還給她,把書包也還給她,我不要你跟她在一起。」一說完,她立刻就去搶華若霞的書包。
李絲玲卻抓得死緊。鍾采香心急之下,功法用出,力量突然大了兩倍;可是李絲玲仍不肯放鬆,被這大力一扯,整個人猛然摔倒,碰的一聲,額頭撞到了桌角,而她坐倒在地時,仍是將那書包牢牢抱在胸口,不願放手。
「對不起。」鍾采香連忙心疼地將李絲玲扶起。
李絲玲用微弱的力量掙開,苦笑著說:「別這樣……是我對不起你。」
說完,她臉色蒼白地隨著華若霞走了,只留下呆楞在原地的鍾采香滿懷悵然若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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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發下去的是期中考的名次表,大家看看自己的成績如何,好好檢討檢討。」導師隨意將一疊黃紙砸下。
第一排的人接到後,立刻瞪大了眼,輕喊著:「不會吧?」,而第二排的人也跟著喊:「不會吧?」;後排的人聽驚歎聲漸漸累積,對名次表也是愈覺好奇。
華若霞輕哼一聲,總覺得同學們太容易大驚小怪,但當她一接到成績單之後,也是皺起雙眉,低喃一句:「不會吧……」
唯有駱少皇輕掃了一眼,仍然是一聲不吭,因為他是第一名……
「不會吧?」鍾采香哀號了一聲,這聲音是異常的淒厲。
導師白眼射來。「鍾采香,考最後一名別叫這麼大聲,怕別人不知道嗎?」
「好嘛……」鍾采香嘟嚷回應,開始認真思索成績低落的原因,也許是近來大多的人事交雜,使得她一直無法收心。
就在她懊惱之時,全班開始議論紛紛,照理說平時成績最優的當屬華若霞排名第一,而且分數是遠遠領先。沒想到駱少皇從中途轉進,根本也沒見過他聽課,竟然能將華若霞擠到第二名,這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從來沒考過第二名,因此華若霞從不懂試後檢討為何,生平第一次成績落後,使得她陷入了難得的思慮之中,但她也奇異著自己竟全然無生氣沮喪的感覺,也許是已盡了全力,所以不覺得遺憾;反倒是對於身旁呆望著桌面的石像,有了不同的觀感。
「想不到你成績這麼好。」下課之後,華若霞輕笑地問。
「隨便考考而已……」駱少皇淡淡回應,顯然不懂何為謙虛。
華若霞哼地一聲,算是一種另類的讚歎。她搖搖頭,老實說:「從出生到現在.我第一次考輸人家。」
駱少皇仍是望著桌面,只有嘴角揚起了下。「也許你以後會習慣。」
「哦?看來我得接受你的挑戰了。」華若霞此時才知道今日不只是首次競試輸人,也是第一次發現竟有人和她同樣的驕狂。
她不怒反笑,倒是有種英雌惜英雄的感歎!以往總以為人類男子低能無聊,就算精靈界也是康貝德之類,沒一個像樣,因此在她一心修煉成形的路上,男人只是種生物的代名詞罷了,從不在心中具有真實的意義,今天知道了世問也有優秀如他者,讓她不由得頓時改觀——原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麼無知嘛!
駱少皇看著那張成績單,雖然鍾采香是倒數第一沒錯,但她只要多個兩分,就可以爭取到倒數第二名了。不知是否她會因此沮喪?回頭一望,只見她又趴在桌上睡著,口水正慢慢流到名次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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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漸布,天色灰蒙,十二度的冷風在這山頭刮起,吹得人人是縮頭髮抖。兩點一到,況寶麗和康貝德並肩走上山頭,身後還跟了一個小皮球。
「呼……好冷!」鍾采香阿著冰冷的手,乾脆就躲在這兩人身後,躲避這如刀割面的落山風。
況寶麗開始宣佈今天的課程:「今天練習抗敵大陣,先請康老師介紹一下陣法的用意及功能。」
「咳!」康貝德清清喉嚨,再反手抓住鍾采香的衣領,將她甩到前面去。「抗敵大陣,和以前練過的祈福大陣、祈雨大陣都有所不同。我知道很多人以為,精靈在人間已經高人一等,又哪裡來的敵人?錯了!敵人不但有,而且很多,例如說次一等的鬼冥類,還是和我們同級的妖界,或者是跟神佛同等比我們強出很多的魔界。這些敵人,有的吹一口氣就跑了,絲毫不成威脅,但若是較高層次的妖類,或是較低層次的魔族,對我們來說就是很強的天敵。而……」
「為什麼高層次的魔族不是啊?」鍾采香打岔問了。
況寶麗接替解釋:「因為高層次的魔界,就跟佛陀那些一般,不大理世間的事。」
「為什麼不呢?他們不是很強嗎?」鍾采香又不解追問。
「他們是很強,強到你無法想像;可是層次相差大遠,他們不屑管,再壞的人,也不會拿著顯微鏡來欺負草履蟲吧。」
「喔。」雖然是個爛比喻,但鍾采香也終於瞭解她所說的含意。
康貝德瞪了鍾采香一眼,免得她再來打岔。「所以,抗敵大陣就是用來應付一些較高等的敵人,等一下我再慢慢講解陣法。最近好像有人通報警察,說我們神秘集會,所以你們先把山頭封起來,免得有人來打擾。」
「好!」一陣呼應,眾人在山頭四周散開,各人以腳劃陣,再相互串連,結成一個大圓,又紛紛在自己所劃的陣中站定。
況寶麗點頭示意,大夥一齊持印誦咒,咒語一完,同時抬腳蹬地、雙掌沖天。霎時一道綠圓光牆衝向天際,將山頭上的眾人隔離在另一度空間之中。
眼見封界已成,康貝德擊掌叫道:「好!我們先來排位置,基本上是同心圓,愈強的人站在愈外圍,圓的圈數以當時人數多寡決定,站的位置要每一個人都能相互看見為準,好!你們自己排排看。」
話一說完,華若霞理所當然地往外固走,鍾采香也就恬不知恥的鑽到中心,但馬上被況寶麗往外拉了一圈。
「你別妄自菲薄,跟這些國中生站在一起,起碼你也是次差的。」
鍾采香嘟起嘴來,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況寶麗又指導道:「基本上這陣法的道理就是集合眾人之力。因為力量可惜、思緒難齊,所以要各人將功力調整到同一個波段,移功出體,融合成一個能量中樞,由場中任一人來使用,但是敵人不會那麼傻,就站在那由靈樞打擊。所以我們要學著自由轉移,讓每一個人都會使用這股巨能,陣法才不會有漏洞存在。」
「聽懂了沒?」康貝德輕喝一聲,接著一把搶走鍾采香從大衣中掏出的報紙團,塞進自己口袋。「我現在就來教各位調波移動。」
「哇——我的地瓜!」鍾采香輕聲哀號著,直到頭上又挨了一記爆栗子。
一陣指導修習之後,每人都可順利移功出體,而在進一步的能樞融合之前,況寶麗口氣異常慎重地提醒:「各位要注意!在場有多少人,能樞就有多大的力量,所以千萬要小心,如果一個接不好,就等於有數十個人一起對付你。下場是骨折、吐血,不過那還是最好的情形,知道嗎?」
「好!各位移功,彙集到圓心,開始——」
霎時精光游離,紛紛投射到陣法中心,融合成一顆白熾大球。就見那球浮在半空緩緩轉動,愈轉愈小,質卻愈重。連帶著地面也被它放射的旋風刮出一個淺淺圓坑。
眼看功成,康貝德喊道:「我先傳給一個人,他接到後吸人體內,感覺看看它的威力,然後傳給其他人,傳之」則要喊那人的名字,免得他沒注意。好!劉×華,接著!」他掌力一引,即見那能樞緩緩飛去。
劉×華一接,全身剎那間精力充斥,猶如強了百倍。體會完畢,他便移功傳給下一位,同時喊道:「張×友!」
「張×友!」 「郭×城!」 「劉×華!。」「郭×城!」「張x友!」一陣下來,簡直成了丟皮球的遊戲。
一名白面男子見此情形,乾脆蹲在地上大嚷:「你們排斥我,我不玩了。」
見他們玩鬧,華若霞不耐地微皺眉,不過此時能樞也陸續傳出,繞著外圍一圈,漸漸朝自己傳來……
等得有些無聊,又心疼自己的地瓜,鍾采香吸起了嘴,向康貝德含怨張望,但在此時,忽然見到場外不遠處,有一名男子輕鬆倚在樹幹上,雙手插在褲袋中,眼神淡然地朝這裡望來。
仔細一看——他不正是駱少皇嗎?怎麼會呢?他今天怎麼會來這裡?一見他在此,鍾采香不禁充滿了許多的疑惑。
華若霞一接到這能樞,全身霎如滾水燒炙,但萬分地舒服,彷彿就連小指輕揮,也能輕易劈倒一顆大樹,竟一時不捨得移功出體。終於在別人的連連白眼下,她才慢慢移出能樞,卻又不知要傳遞給誰。但當她一見到那背對著自己,正在怔怔發呆的身影,不禁得意一笑。接著,她雙掌用力急推,讓那光球凌厲飛去,直到了半途才輕聲一喊:「鍾采香!」
「幹嘛?」鍾采香一轉過身,只見那白熾光球破空飛來,一時驚慌,根本忘了要如何回應,只有啊的一叫,嚇得抱住了頭,連「閃開」這招都完全忘記。
眾人皆被嚇得楞住。連康貝德也來不及反應,唯有況寶麗急忙中雙掌齊推,但那掌勢也根本來不及趕到。眼看鍾采香已成刀下之俎,勢難挽救。忽然間那能樞一彈,垂直往天上衝去,有如被一股更大之力當面撞開,並直升至半空,在空中爆落四散,各人的能量又回到了自己體內。
就在這剎那間,眾人視線又回到鍾采香身上,見她仍是交抱著頭,不禁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好笑。但是突然她全身光芒一震,一圈粉紅光波從她體中倏地擴散——那光圈所經之處,人人都感到一股巨力撞來,頓時紛紛被吹倒在地……
「怎麼回事?」康貝德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吐出這句,看向一旁的況寶麗,她也是一臉莫名。
此時場中三十多人,唯有一人是站著的。
鍾采香緩緩將手放了開來,不解地問:「嚇,我沒事……可是你們怎麼了?」
華若霞緩緩從地上爬起,秀美的長髮已經沾了不少沙土。她心跳加劇地思索著:把那能樞撞開的顯然是外來之力,可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光,怎麼可能那麼強?
況寶麗扶著康見德的手站起,還是喃喃不解:「我從來沒看過這種能量,這丫頭的體質很怪……」
康貝德拍拍屁股,搔搔下巴說:「怪是很怪,問題是她慢半拍,才害我們完全擋不了。」
「這要好好調查了,不過你看到撞開能樞的那股力沒有?我想是祭司的。」
「祭司?」康貝德急往四周察看,沒有發現旁人的身影。
況寶麗看眾人圍在鍾采香身邊,一時議論紛紛,便道:「我看今天先解散吧,沒人有心情練功了。」
康貝德點點頭,下令解散,同時把鍾采香叫到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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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外,一團混亂。各人皆像無頭蒼蠅四處亂撞。
坐在大位上的白髮老者,望著螢幕上那女孩嘟嘴無辜的臉,也是感到茫然不明。他磨掌了會兒權杖上的巨晶,才招來屬下。「查到資料沒有?」
「沒……沒有,只知道她依著母親屬席爾莎家,功力很差,其它就不知道了。」屬下嚥著口水,直冒冷汗道。
老者斜目思索了會兒。 「席爾莎?沒聽過。」
「席爾莎家人丁單薄,不大出名,快要絕跡了。」屬下說話的同時,隱約聽見身後那排電視牆,接連傳來三聲噴嚏。
「嗯……」老者支著下巴沉吟。「那她父親呢?」
「不大清楚,現在是收藏家,好像是魔術師出身的,應該是平凡人吧。」
「魔術師?」老者掌擊扶手,噴息不解。
此時另一名屬下急忙奔上,手持著一張資料,驚顫報告:「我們查……查出來那波、那波的類……類型了。」
「別口吃,到底是什麼波?」老者擊杖喝問著。
「是……魔……魔震波!她有魔族的隱性基因。」
對比於眾人的自瞪口呆,老者倒是異常的冷靜,甚至輕嗤一聲——
「幸好上次沒能殺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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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寶麗挽著鍾采香的手下山,安撫她驚魂未定的心,又不忘低聲責罵:「怎麼不專心點,那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鍾采香自知理虧,只有吐舌致歉。「對不起,因為人家看到同學了。」
「胡說八道!我們都封界了,你還能看到誰!」康貝德想她一定是眼花。
「可是駱少皇那麼高,我應該不會看錯的……」
況寶麗輕咦一聲,心中似乎隱隱有感。
康貝德一聽,更大聲斥道:「就是因為他高,所以你把樹看成是他了,莫名其妙!」說完一怔,不知道從哪學來這句口頭禪。
我沒看過手插口袋的樹啊?鍾采香皺眉思索。
況寶麗詢問:「你母親的功力很強嗎?」
鍾采香搖搖頭。「我不知道,應該普通吧,我外婆是這麼說的。」
「普通?那你父親是普通人嗎?」
「我爸啊?」鍾采香一想起來就好笑。「除了他很低級,其它都很普通吧。唔……對了,他以前是魔術師,變的魔術連媽媽都看不出來,很厲害喔;我伯伯是幻術師。聽說功力更高。不過我沒看過爺爺……」
「夠了!我們沒問你的族譜。」康貝德氣得掏出地瓜來吃。
鍾采香搶回一半,然後懷疑地問:「剛才誰幫我擋走那顆球?你們又為什麼都坐在地上啊?」
況寶麗微笑著搖搖頭。「這些……我們現在也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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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好澡的華若霞身著紫色薄紗睡袍。在這私密的天地裡,她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來到每日修習的房間,往中央的蒲團也是唯一的擺設坐下。她盤起雙腿,手中結印。眼看時間分秒過去,她額上汗珠豆大滲出,眉尾也難止顫動,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她分腿倏地站起。
「不行!我靜不下來!」她急促地呼吸,雙手插在腰上。她看著汗珠沿著顎下垂落,索性回到房內,躺在床上深思腦中紛亂的一切。為什麼有人要保護鍾采香?連康況兩人都無能為力,顯然這人頗為可懼。但她有什麼值得保護的?愈想愈是令人生氣……
鍾采香怎麼會發出那奇怪的光波?明明已經慢半拍,可是威力竟然這麼強悍,很顯然她不會用,可是她如果會了……不行!,不可能——哪有這麼沒天理的事情?
她閉眼凝神了會兒,嘴角忽兒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適才混亂的腦中,鍾采香的事頂多只是困擾的百分之二十而已,另外的百分之八十則是那寡言男子的臉龐—一他濃斂的雙眉、直挺的鼻樑、不說話也不笑時的堅定唇角,皆鮮明地浮現在眼前。她的心頭霎時一暖,也感到微微的緊揪,從來沒體驗過這種感受,她竟有一種溫暖的難過……
我為什麼會想他?華若霞儘管死都不肯承認想著他的時候,她的心情總是愉悅的。但她還是不認為這件事對自己會有什麼意義,那不過是一張揮之不去的臉龐而已……
「若霞,吃飯了。」
忽然的這一聲呼喚使得她回過神來。她披件厚衣下樓時,臉上已恢復了往日的冷漠。
李絲玲替她盛好了飯,坐在對面低頭慢慢吃著,這種沉默的尷尬是與采香相處時是不曾有的——她和采香在一起用餐,總是有說有笑,甚至會笑到噴飯;而現在每每與華若霞進食,她卻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深怕她會眉頭一皺,對自己表示不滿。
「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噗——」李絲玲一時嗆到,滿口飯噴了出來。
「髒死了。」華若霞撥去臉上的飯粒,不如預期般的生氣,只有重複問了一次:「我問你談過戀愛嗎?」
「我……」輕咳之後,李絲玲羞紅滿腮,半晌才囁嚅地道:「我只有單戀人家而已……」
「呃。」華若霞淡淡回應,裝作不甚在意。吃了兩口菜後,才接續問:「那單戀是什麼感覺?」
「咳——」李絲玲幸好此時口中無物,不然同樣也會被噴了出來。她彎腰大咳一陣,臉紅得像是五爪蘋果。「什麼感覺?我……我不知道,我不會形容……」
還給我裝蒜!華若霞又氣又惱,口氣便嚴厲起來。「我付你薪水,我命令你說!」
「一定要說呀?」李絲玲簡直無地自容,嚙著下唇思索,終於低著頭,聲如螞蟻一般吐出:「就是每天、每次有空,其實也不一定要有空,都會想著他,一想到他……就覺得胸口熱熱的,心口疼疼的,好像被什麼揪著一樣……」
聽到這裡,華若霞握在手中的筷子不自覺地放到了桌上,而她冷漠的臉也變得平緩迷茫。發怔了許久,心中慢慢浮現了一個令人懼怕的念頭——
原來……我跟平凡的女生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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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愉回望一下,鍾采香趁著上課時間,看了下駱少皇的臉,又馬上轉了回來,表情變得狐疑不定——髮型、眼神、手插褲袋的姿勢,的的確確就是上周在場外見到的模樣啊,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那呢?
照理來說,封界完成後,界內的空間會成為另一度的次元,常人就算經過,也看不著界內的人,界內的人也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那他如何能打破界限,看見大家的排陣?有可能是……界緣出現破洞吧。聽說時機若是剛好,會偶爾出現盲點的,可是就算是好了,那他來這做啥?
如果說他是存心來的,恰好碰上盲點,那不是大巧合了嗎?抑或他是專程來,而他也有辦法穿透這層封界呢?
咦?一想到這,鍾采香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但……又產生另一個疑問——他究竟是何人,為何能夠可以自由的穿梭封界?
腦中靈光一閃,鍾采香不禁驚喜一喊:「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數學老師抓著籐條往黑板一指。「那你上來解這題。」
「我不是知道這個……」鍾采香哭喪著臉道。
老師啪地一打黑板:「上來!」
「嗚嗚……」
駱少皇凝視著鍾采香不甘心地走去,上台後發呆了兩分鐘,被老師「啪啪」打了兩下手心趕下了台,嘴巴仍微微嘟著嘴,忽而她的眼光往他一掃,就在他倆目光相互交會之後,她立即嚙著唇別過頭去,好像在躲避什麼。
鍾采香心中在想——好丟臉哦,他功課那麼好,一定會覺得我很可恥……
駱少皇眉間一凝,牙關暗暗咬緊,他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鍾采香像常人一樣的對待自己,難道是因為平時他出言不當而惹得她討厭嗎?還是她以為他會對她生氣?可惡!究竟是哪裡做錯,為什麼一點也找不出頭緒?
「真笨!這麼簡單也解不出來。」華若霞冷笑一聲,覺得她頗為低能。
「是呀,真笨。」駱少皇口中答應,指的卻是自己。
「人愈笨,要愈懂得收斂吧。」華若霞覺得聰明的人就不用了,只是見她被同學取笑,還吐舌頭扮鬼臉,一副漫不在意狀,顯然一點都不知道羞恥心。
駱少皇緩緩點頭。「收斂一點?這是個好建議……」終於明白也許是他的驕傲使得鍾采香總覺他難以靠近。
「如果聽得進建議,她就不會那麼討厭了。」華若霞冷嗤地道。
「真的嗎?」駱少皇一臉興奮,這是個很難得的表情。
你那麼激動幹嘛?華若霞還稍稍被他嚇了一跳。「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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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體育課嘍!」下午第一堂課鈴響,同學們換好體育服衝到操場,唯有鍾采香仍沉睡不醒,不過馬上有人來將她搖起。
「采香,我肚子痛,你去幫我到體育室借器材,順便跟老師請假,好不好?」今天是值日生的大嘴額冒冷汗地哀求著。
「你吃壞肚子啦?」鍾采香關心地問,見她神態忸怩、不言可喻,便拍拍胸坎保證:「沒問題!」
她跑著來到體育室,一進門又退了半步——
華若霞正在清點器材,望著鍾采香,眉頭稍微皺起,不快地問:「大嘴呢?」
「她不舒服,我來幫她拿。」鍾采香插起了腰,不知不覺已擺出了防衛姿態。
華若霞輕哼一聲:「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拿。」
「我才不想呢。」鍾采香同樣的不甘示弱。
「那好。」華若霞微微一笑,似乎有個解決的方案。「我已經點好了,你就一個人拿去吧。」說完便飄然走出了門。
鍾采香噘起了嘴,知道喊也無用,唯有認命。但她一走到箱籃旁,眼睛立即瞪得老大,感到不可置信——今天借的是壘球器材,手套堆成小山,鋁棒也有十幾枝,加上球和壘包,這根本不是一個人抬得動的。
她緩吐口氣,知道被華若霞欺負了;但是答應了大嘴的要求,就得替她完成義務,只好牢牢抓住籃耳,沉重地緩緩拖去……
起先運起了功法,鍾采香還能勉強應付,但路途走不到三分之一,她已然氣力耗盡,只得用著原始的蠻力,一步一停地往後苦拖。
體育老師已然點完名,見鍾采香在遠處慢慢拖來,不禁斥喊著:「快點快點!要拖到什麼時候!」
「哦……」鍾采香喘吁吁地應了一聲,咬牙苦撐,加快了點速度朝隊伍前進。
華若霞見到她辛苦的模樣,不禁嘴角揚起,頗覺得意。看李絲玲跨出了一步,便伸手將她攔住,示意她別插手。
駱少皇雙手插在褲袋中,面對著她費力的情景,表情無動於衷,仍然抿著唇不發一語。
班上許多同學都是她的好朋友,竟沒有一人想到該去幫忙?似乎沒人體會她的勞累,更甚者覺得她不夠努力,還不斷吆喝嘻笑著。他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龐、手臂顫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在剎那間隱隱不忍……
「這麼久才拿來,你耽誤大家多少時間!」體育老師輕斥著。
鍾采香輕笑著吐吐舌頭,臉色依然蒼白,一時抬不起腰,只有弓著身緩緩退到一邊去。
「好——,我們來分組……」
鍾采香似乎已恢復了體力,兩堂課下來,也是玩得不亦樂乎。唯有等到第二堂下課鍾一響,她才像沒電的鬧鐘般,笑容一下消失,顯得毫無精力,因為她知道現在又得把器材給拖回去……
「點好了,拿走吧。」華若霞將最後一顆球丟進,同時扯住了李絲玲的手臂,朝福利社前進。
又得一個人拖了。鍾采香嚙著下唇,自我鼓勵地點點頭,一手將籃耳牢牢抓緊,含氣運動,用力一扯。沒想到那籃子文風不動,反而扯得她手肘一陣劇痛,痛得連眼眉都皺在一起,而當她把眼睛張開,揉著手肘不解地向後望時,才發現拖不動籃子的緣故——有一隻長腳正狠狠地將那籃子定在原地。
「你不會找人幫忙嗎?」
駱少皇見她眉頭微皺,瞳孔倏地收縮,但說出的話語仍是一樣的忿怒強硬。
「嘎?我……」鍾采香看著他一臉盛怒;眼光微微顫動,頓時心裡一陣恐慌。不知為何又惹得他生氣,只有怔怔地望著他,不安地揉著發疼的手肘,一時不知所措……
「你很愛逞強嗎?開口求人會死嗎?」駱少皇連續氣憤地問著,不明白她為何要如此虐待自己,明明就是拿不動的。
鍾采香被他訓得垂下了頭,很想打呵欠,但還是小心地忍住了,只有低聲慚愧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駱少皇的胸口如欲漲爆、眼中如火焚燒,雙拳氣得發顫。「你為什麼要跟我對不起?你被欺負還說對不起!」說完,他重踢了下籃子,以洩心中的暴怒。接著雙手將它用力舉起,大跨步往體育室走去。
望著他高舉籃子的背影,鍾采香仰天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溫暖。
又被他罵了,可是他竟然好心幫我拿,好好哦……還舉那麼高,很累的耶……
果然一想到這,急行的他突然放下籃子,彎著腰喘了兩口氣,又逞強地將它舉到肩上,一言不發繼續前行。
一陣輕風吹來,掠過了她的食指,也使得一絲絲的涼意,漸漸蒸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