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說晚安 第五章
    “拉薇妮亞”當然是化名,但業界因此猜測她是一名女性,僅此而已。她通過網路與買賣雙方聯系,現金交易概無賒欠,是安全的操作方法。她的印鑒圖案便是一枚面具,連身份符號也貫徹神秘原則,所以近年來,業界索性稱呼她為“戴面具的拉薇妮亞”

    當然,安卓雅就是“戴面具的拉薇妮亞”。這是從無人知曉的、安卓雅的最大秘密。

    現在,面具被人掀翻,這對於安卓雅所熱愛的職業生涯不啻於致命一擊。

    短短十數秒,宛如數十年般漫長。震驚的同時她快速回想著與眼前這男人接觸交往的每一時刻,確定自己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結論是:她既然沒有忽略任何細節,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正如齊默恩所說,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就像自己的底牌完全被掀開,面對的人卻亮出一手王牌,這不是贏,這是屠殺。

    安卓雅臉上風雲變色,齊默恩微笑地道:“其實這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秘密。”

    他的神態輕松自若,似乎很有說服力,’但安卓雅怎肯輕易相信,“我未必一定要選擇相信你,齊默恩,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讓我相信自己是‘拉薇妮亞’嗎?”以她行事之謹慎周到,她才不信他有確鑿證據+

    “聰明人都那麼多疑嗎?”他不在意地笑笑,走到一旁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東西扔給她,“我很樂意幫助你回憶啊。”

    安卓雅不明所以地接過它開始翻閱。

    明八大山人寫意花鳥卷軸、日本桃山時代狩野派屏風、宋徽宗手跡影青瓷瓶、希臘狄奧尼索斯航海雙耳陶杯、莫奈組畫《睡蓮》……

    每幅圖片都很精致,下列的說明很簡短,格式雷同:XXX,原收藏於XX處,X年X月,XX購得。下面是價格。再下面,則是安卓雅熟悉的面具印鑒。

    她覺得自己的額頭掛下三道黑線和一滴冷汗……這疊圖片中的古董全是她近年來的輝煌戰果。這也罷了,可怕的是每一件的來龍去脈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那麼弄清“拉薇妮亞”的面目當然更不在話下。

    驚訝之余,她的注意力落在最後一張圖片上,那正是她最心愛的收藏——古董面具,,底下卻沒有任何文字說明,一片空白。

    “你怎麼會有這個?”此時此刻,承個承認自己是“拉薇妮亞”反而不那麼重要了.“這是……非賣晶。”

    齊默恩慢條斯理地回答:“因為我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輸在誰手上啊。”

    兩人對視,電光火石間,安卓雅腦中靈光一現,終於明白過來了。

    “是你!”她叫了起來,“你就是那個人,那個……競爭者!”

    幾年前,在安卓雅欲購進那張面具作為私人收藏時,有一個不知名的競爭對手與她競價。出於對這張面具執著的喜愛與少見的占有欲,安卓雅使盡手段,不惜動用自己在古董拍賣界的諸多人脈,搶先一步取到手。贏了之後,她曾得意到開香檳慶祝。

    嚴格說來此中過程頗不地道,贏得並不光彩。

    勝利者安卓雅當然無從揣度失敗者的心情,而且,這類事情在古董界每天都有發生,她並不曾想到,某人會對他不合理的失敗念念不忘,甚至一路追查到今天。

    現在,這人居然會是Rakia的紅人,神秘醫生齊默恩。最糟糕的,她竟與他有了非理智的情感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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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莊園的諾斯費拉特親王,非常惱火於目前的事態發展。

    以一城之主的身份,他清查過本城所有的血族成員,最後確定那幾樁近日來甚囂塵上的案子不是任何一個小吸血鬼的傑作,那麼就一定是某個卑賤的人類了,假借血族之名犯事者絕不可饒恕!

    一年一度的巴斯莊園狂歡舞會快到了,這是諾斯費拉特親王最心愛的活動,今年尤其盛況空前,會有許多尊貴客人遠道而來。這種時候,本地掀起對吸血鬼的恐慌與矚目將是很糟糕的事。

    想到自己的尊名與威望難免因此受損,親王的臉色如同烏雲一般陰沉。主人的心情不好,客人當然不會輕松。

    齊默恩歎息一聲:“親王殿下,齊默恩應您的召喚而來,你有什麼吩咐嗎?”前天剛被那只吸血怪貓路西華騷擾了一夜,今天就被它的主人請來“做客”,可見好人難為。

    “齊,”回過神來的親王總算記起自己還有客人,放緩了臉色,“給你看看這個。”他做了個手勢,一疊卷宗自動飛了過來,落在齊默恩腿上。

    他拿起來翻了翻,原來是本地警局關於系列吸血凶殺案的調查資料。

    對此沒什麼興趣,齊默恩隨手把它丟到一邊,“殿下,您決定插手人類的事務嗎?”

    親王簡短回答:“我要那只攪風攪雨的耗子得到應有的下場!我討厭擾亂秩序者!”

    “好啊。”齊默恩聳聳肩——本地管理者的決定就是至高無上的命令。諾斯費拉特親王的脾氣一向不大好,特別是盛會在即,有這樣的反應完全在情理之中,“你要我做什麼?”

    作為外來者,他當然得尊重親王的“領權”,得到在本地行動的許可,相對的,親王也無權命令他去做什麼,但是,基於兩人之間多年的良好關系,他願意聽聽親王的請求。

    警方證據顯示,凶手極可能是阿米格斯俱樂部的會員,職業更與醫生有關,因此,處於得天獨厚位置的齊默恩,自然成為諾斯費拉特親王心目中幫手的不二人選。同時,本城的血族亦已接到了“CLEAN(清除)”的指令,親王動真火了。

    一般來說,吸血鬼的能力是由他們的年齡和所屬的氏族大致確定的。每一個吸血鬼都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但是這種能力並不是生來就有的。年輕的吸血鬼的能力幾乎和凡人相同。但是隨著年齡和經驗的增長,吸血鬼會逐漸發掘自身的能力,從而使自己變得強大。理論上來講,越年長的吸血鬼擁有的能力就越強大。

    就氏族而言,齊默恩屬於吸血鬼十三氏族中的Tore-ador,熱愛藝術勝於戰斗的一族。Toreador族外表優雅,喜歡在人類的—上流社會活動,在密黨的七大氏族中,他們也許是最溫和的一群,但是,沒有人敢輕視他們的能力。在那些久遠的歲月裡,諾斯費拉特親王曾與齊默恩並肩戰斗,親眼目睹過他強大的爆發力,請他出馬幫忙理所當然。

    答應了親王的請求,齊默恩問他:“這一次的狂歡舞會,我也許會帶一位特殊客人來,殿下會介意嗎?

    “當然不,”諾斯費拉特親王毫不在意,“你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齊。”

    但諾斯費拉特親王絕不會想到,齊默恩聽謂的“特殊客人”竟會是一個人類,從他認識齊默恩時起,他不曾陪同任何異性出席這場舞會,更不要說是人類。

    “路西華到了你那裡嗎?”親王說,“它這—次玩得似乎很開心嘛!但願它別再惹出什麼麻煩。”他歎口氣,對親王而言,這算很罕見的神情。

    齊默恩失笑。吸血怪貓路西華的赫赫戰績甚至遠超過許多有名的血族,最輝煌的一次,它玩得忘乎所以,以致於掀起兩個城市一場綿延數十年的戰爭,可惜時代太久遠,齊默恩都只是聽說而已。

    “應該不會,”他安撫親王,“最近的路西華很溫情主義呢,而且舞會的時候它一定會回到巴斷莊園.這次它的許多老朋友都要來嘛。”

    “溫情主義?路西華?”親王對此嗤之以鼻,“你是說你自己吧。咦,齊,你說你要在本地找一樣東西,找到了嗎?”

    齊默恩頷首,不但找到,而且買一送:二,買小開大,他發現的遠多於所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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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凶手遲早會犯錯。

    這句話被警局的許多資深警探奉為經典,事實再度證明了它的正確性。最新發生的汽車旅館凶殺案傳來天大的好消息——現場發現了未知的體液樣本!最可能的估計是那屬於凶手。以往的幾樁案子裡,受害人體內也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線索,,這一次則是在受害人的衣物上意外找到少許。這是立案以來所發現的最重大最直接的證據。

    所有負責此案的警員,包括格蘭探長,都有眼前一亮的振奮感,人人翹首以待鑒證科的最終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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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卓雅趴在柔軟的大床上,瞪著眼前的古董面具發呆。

    到底齊默恩是到Rakia做外科醫生順便來尋找它呢,還是他根本為面具而來醫生只是順帶做?

    答案應該是後者……大事不妙啁。

    仔細想想,這個人實在是詭秘多端。溫柔,開朗,從這些看,似乎是個非常易於了解的人,可一旦想要伸尹觸摸時又總是在遠處,是個彩虹一樣鮮艷,卻又像海市蜃樓一樣無從抓住的人。

    他在Rakia光芒四射,又輕易激怒伊斯物-海勒;既是聲名卓著的醫生,又對藝術有著常大難及的品味;學識豐富,優雅,高傲,殘忍——伊斯特曾在猛怒甲叫他“惡魔”,從某種意義上看,或許恰如其分。

    齊默恩到底是對她有興趣,還是對她的面具有興趣呢?

    鈴鈴鈴鈴……

    因為正沉溺於思索中,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令她差點驚跳起來。會是齊默恩嗎?她的心髒不爭氣地激烈鼓動。

    “我是安卓雅,哪位?”

    “Ann,是我。”

    伊斯特-海勒。她沒來由松口氣,“有什麼事嗎?”她想起那束翠菊——我因妒忌而死於你的腳下……自那天之後,她與他再沒任何聯系,自然想不到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會接到他的電話。

    “有。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半山酒店,可以嗎?”

    安卓雅深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我最近很忙。”對她來說,這是最委婉的拒絕了。

    也許安卓雅尚未弄清自己對齊默恩的復雜感覺,但對於伊斯特-海勒,她從來就很確定,翠西姑媽的願望恐怕要落空了。在很多事情上,她的血液遠比常人冰冷。

    屏息,然後——

    “我輸了嗎?”輕微的喘氣聲從話筒裡傳來,“敗給齊默恩那家伙?”

    沉默——

    “我不是戰利晶。”安卓雅冷冷地回答。

    “對不起。”那邊竟然傳來伊斯特-海勒的輕笑,然而那笑聲裡卻有一股自暴自棄的味道,“我沒有機會了嗎?Ann,你認識他甚至不夠三個月……我真的很不甘心。”

    她拒絕伊斯特-海勒,是因為對他沒有感覺,並非因為齊默恩的存在,然而無可否認,齊默恩的出現加速了這一結局。伊斯特-海勒的憤恨也許弄錯了方向,但不能說毫無道理。

    但是安卓雅向來不習慣對人解釋,她以自己的方式結束這段充滿苦澀壓抑的陰暗對話。

    她直接掛上電話。

    忙音雖然不大,卻仿佛驚雷一般回蕩在伊斯特-海勒的心中。砰!砰!砰!砰!

    “Ann……”他低聲說,與其是對著話筒那頭已經不存在的安卓雅,不如說是對著心中的另一個自己。他冷冷的、呻吟般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裡仿佛幽暗的影子……

    掛上電話的安卓雅,突然覺得很可笑。為某個男人患得患失,這一點也不像真正的自己。她伸手拿起床上的面具。

    “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安卓雅自言自語地說,一轉頭瞧見伯爵夫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索性放下面具,抱起暹羅貓,對著那張別致的貓臉說:“伯爵夫人,你的朋友對我有興趣,或者我對他有興趣,那又怎麼樣?面具是我的,你是我的,我又不是他的!”

    恢復正常狀態的安卓雅換上最心愛的絲綢睡袍,躺在大床上,很快進入了深沉的黑甜鄉。

    第二天清早,安卓稚被連續不斷的門鈴聲吵醒,原來站在門外的是一個身穿花店制服的年輕人,懷裡還抱著一大束黃郁金香,他遞上一張小小卡片,上面只有伊斯特-海勒潦草的簽名。

    將黃郁金香插入花瓶,為著這個男人近乎悲壯的執著,安卓雅微微發怔。

    黃郁金香,絕望的愛。

    一旁的伯爵夫人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似乎對花粉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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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局裡,格蘭探長正在發言:“這是犯罪心理行為分析科的報告,我揀要緊的念。”

    “……如果世事難以如願,或者暴力、激進、變態的行為主宰了他的思路和幻想,他終將付諸實行,因為只有那樣才會更沉浸於這些情緒……暴力行為會滋養培育更多暴力的思想,而暴力的思想則導致更多的暴力行為。不久之後,暴力和變態的殺戮就變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根本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

    “……這一系列凶殺案就是這樣,所以四起案件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對凶手而言,這已成為他的癖好……吸食被害者的鮮血,也許是種象征或儀式,又或許只是他的幻想癖發作……啊!羅納德的報告出來了嗎?”

    羅納德是鑒證科的法醫,他手上拿著一份文件,應該是眾人等待的分析結果。格蘭探長把手中的報告扔到一旁,率先迎上去。其余刑警也圍了上來,沒人再對“犯罪心理”有任何瞥一眼的興趣。

    “恐怕我帶來的不是什麼幸運的消息。”羅納德苦笑,“樣本顯示,他是不分泌者。”

    世界上有20%的人是所謂的不分泌者,這表示他的血型抗原不能在他的體液,如口水、汗水或精液裡找到。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他的血液樣本,就無法得知他的血型。羅納德解釋之後,看到眾人面色統統發青,緊接著補充道:“只要你們先抓到嫌疑人,取得他的生物樣本,同時確認他沒有同卵雙胞胎,則最新引進的DNA測試就可以排除所有其他人,指認出凶手。”

    一位警員失望地說:“除非我們手上有嫌疑犯,否則DNA檢測根本一錢不值。”

    羅納德接口:“除非我們的科技更進一步,所有的基因資料都像指紋記錄一樣儲存在一個中央資料庫內可供隨時查詢。”

    格蘭探長務實地說:“期待明天的餡餅前先喝掉今天的酸酒吧……謝謝啦,羅納德,我們會努力尋找更多線索的。”

    失望的氣息再度籠罩重案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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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夜晚,本城籠罩著一片灰暗色彩,穿過城市的河流帶來雨後的潮濕,河岸旁朝氣蓬勃的綠樹如烈火般生動地襯托著一片黑暗的背景。

    一邊打噴嚏一邊強撐著往前走,安卓雅只覺得身體輕如氣球腦袋卻重似鉛塊。今天早上起床時頭疼欲裂,一量體溫:三十九度!本來應該吃了藥重新爬回床上睡覺,卻發現今天是事先約定的取貨日。富有職業精神的安卓雅自然不肯假手他人(這是樁地下生意),所以狂吞一把阿司匹林之後毅然出門,還好一切順利,那只價值高昂的吉蘭達約半身小雕像,連帶包裝一起妥當地裝在懷抱的小提包裡。

    走到半途又下起了雨,柳樹沙沙地響著,風的吹拂以及雨水的拍打使得河面水波蕩漾,呈現白蠟一般的顏色。天全黑了,也沒有星星,河面上偶爾有船經過,遠遠地看不清楚,只是一點點光在晃動。沿著河的這條路,一個人也沒有,因而顯得太過安靜。

    快要到平時光顧的小店了,安卓雅的心情好起來,一步步緩懂地挪過去,想買點熱東西充饑。

    進入光明前的最後一段黑暗,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凶狠地捂住她的嘴死命地往巷子裡拖。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提包掉在地上。

    安卓雅努力想把那手的主人摔出去,然而,手腳無力、呼吸緊張什麼也做不了。雨點砸在地面上、身體上,幾道不同的喘息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被按倒在地上的瞬間,安卓雅頭一次明白什麼叫任人宰割,深深的恐懼以及不知名的情緒讓她整個傻住了。

    “……挺漂亮的啊!”電簡微弱的光照在她臉上,壓住她的某個男人帶著驚艷的口氣,幾個人發出令她全身冰冷的哄笑。一瞬間安卓雅用盡最後力氣踢開按住她的某只髒手,爬起身往外沖,甚至忘了應該先高聲呼救。然而立刻就被撞回牆上,背後的劇痛伴隨著暈眩感襲來。

    安卓雅模糊而微弱的意識在徒勞地做著抵抗,臉側向一邊,望著似乎並不遙遠卻怎麼也達不到的小店微光,沒有辦法呼救,那一聲“救命”堵在喉嚨口,就是喊不出來。最後,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有誰能來……

    砰!

    令人作嘔的鉗制消失了,壓在身上喘著粗氣的男人被什麼人扔到了一邊,然後,安卓雅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這個人是誰?力量很大,動作卻非常輕柔的雙臂,是屬於誰的?

    猛地抽一口氣,淺淺的嗚咽,雙腳踏到廠地面。她終於睜開眼睛,正前方一雙亮至炫目的深灰色眸子.皺著眉,深深地看著她。

    她認得這個人,齊默恩……

    腳步聲再次圍攏,靠著牆拼命支撐住自己的安卓雅,終於看清,除了躺在地上的家伙之外,還有三個男人正在逼近他們,手中閃著凶器的寒光。

    “沒關系,不用怕。”他的臉突然靠近她,說完之後轉過身,深灰眼睛中的凜凜寒光讓那三個男人不由一怔,但想起自己手中的刀棍,膽氣又壯。

    “干掉他!”老鼠的叫囂。

    “垃圾們,你們全都活得不耐煩了!”因為看見安卓雅額頭的烏青和血漬,心情大壞的齊默恩脾氣更糟,上前一步。連動作都沒看清,一人就已被一股莫可抵御的大力拎起來擲飛出去。

    “啊!”伴隨著慘叫聲與迎面而來的電線桿親密相擁,當即昏死。

    另一個男人剛舉起刀就被捏住手腕,“我的……手要斷了!”他的哀號還未結束,“喀嚓”一聲,腕骨粉碎,一聲不吭癱倒在地。

    最後一個歹徒此刻已嚇成軟腳蝦,這……這個男人簡直強得不是人!大喊一聲,他扔下刀子拔腿就跑,只希望離這煞星越遠越好!

    “齊默恩冷哼一聲,右手凌空一抓,掉在地上的刀子跳人他手心,看也不看,揮手一擲,夜雨中刀光如同劃過的閃電般一閃而逝,轉瞬穿透男人的背心。那家伙腳下一滯,似乎不敢置信地低頭看露出體外的刀尖,慢慢軟倒。

    短短數十秒,這場人數與實力具有奇妙懸殊的戰斗便結束得干干淨淨。附近惟一剩下的是最開始被從安卓雅身上扔開的男人,清醒過來的他看見同伴一一倒下,驚嚇得幾乎再度昏厥,偏又動彈不得。

    齊默恩暫時不去理他,轉身伸出手按住安卓雅的額頭。受傷的她瑟縮了一下,隨即額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心裡漸漸真的平靜下來。

    “發燒……多少度呢?”

    雨點不停地從他臉上流下,俊美的容貌顯得濕漉漉的。安卓雅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眼前這個溫柔英俊到奇異的男人應該只出現在夢裡,而非現實的人生。她輕輕甩頭,想甩掉這種迷離感,眼光卻瞄到趴在地上的那個歹徒。

    “……三十九度。”她推開他,艱難地一步步挪到那人身邊。齊默恩跟在她後面,不知她要干什麼。

    安卓雅蹲了下來,撿起掉落在他身邊的長柄西瓜刀,冷冷看著地上表情扭曲的男人。

    “對……對不起……我、我……救命啊——啊!”慘叫聲戛然而止,這次是嚇昏的。

    以自己的力量獨立站起身,頭昏腦漲全身脫力的她再也撐不住,終於放心昏過去了。因為她朋白身後有一雙冰冷而有力的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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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血鬼熱愛黑夜,享受雨天,所以齊默恩會在這樣的夜晚出外漫游,但是.恰好救下安卓雅的原因,則是他下意識來到她的公寓附近。當然也算安卓雅洪福齊天,哪怕是齊默恩慢了一刻鍾,後果……

    安卓雅醒來時,人目是白色天花板,身下是Kine-ske的柔軟大床,鋪著黑色床單。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全身的酸痛在睜開眼的一瞬間湧上來,清晰無比地倒卷回所有恐怖不堪的回憶,最後定格的卻是齊默恩深深的灰色眼睛。

    被救了啊……她深吸一口氣,那麼這裡是……歐佛萊爾莊園嗎?

    松口氣的安卓雅猛然發覺身上穿的是銀灰色波希米亞風格的絲綢睡衣,而且每寸肌膚都很干淨,受傷的地方也做了妥善處理。醫生來過了嗎?那麼,又是誰為她洗的澡?她坐在床上發呆。

    正在發怔,臥室的門開了,齊默恩端著一大杯溫開水走進來,“醒了?”

    “嗯。”她點點頭,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喝著,“你……不用上班的嗎?”她想起他是夜班醫生。

    o莆假啊,”齊默恩聳聳肩,“你比工作重要。”他也壓根不在乎那份工作。

    調成淺奶油色的燈光下,齊默恩的頭發有些凌亂,還滴著水,身上穿著法蘭絨襯衣和長褲,散發著一種潮濕性感的男人味。她瞄了一眼床邊的古典鏤空彩繪小鍾,凌晨三時不到。

    對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有些不知所措,安卓雅垂頭想了想,問:“那些人……後來怎樣了?”她問的是那幾個歹徒的下場。並非想回憶那場噩夢,但事情若不真正結束,就沒有辦法完全拋棄。

    “大概還活著吧。”他毫不在意。

    “我的……我的東西呢?”她的吉蘭達約半身小雕像。如果不幸留在現場,她一定要去拿回來。

    “那裡。”齊默恩隨手指了指臥室半開的門外。安卓雅順著他的手指看見門廳處亂七八糟扔在地上的東西,包括她的那尊雕像,“你就是為了那種玩意半夜跑出來的嗎?”

    語氣雖然並無不屑,但用詞顯然諷刺,安卓雅不滿,但一來氣虛體弱,二來既然他幫她拿回來了,沒必要非占口舌便宜。於是簡單地回答:“是。”然後一言不發,專注於手中的水杯。

    齊默恩看著她,“拉薇妮亞,”,她突然叫她,安卓雅一怔,抬起頭,“你成為戴面具的拉薇妮亞,是為了什麼呢?”

    安卓雅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杯上劃圈,“這個……她淡淡地說,“這是所有高貴的人的弱點……沒有錢而會快樂是難以置信的。”

    “只是為了錢嗎?”齊默恩追問。這應該是事實,但絕非全部,沒有來由,但他確信。

    還有什麼呢?血液裡隱藏的追求刺激與冒險的不安分因子嗎?對無趣的人生的反叛嗎?用金錢換取自由的下半生嗎?還是因為必須要給自己找點生活下去的理由,不管它有多麼無聊和渺小,哪怕就只是為了金錢……自己都感到茫然的雙面人安卓雅,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也許吧。”她最後說,“或者因為‘拉薇妮亞’比‘安卓雅’好聽得多,所以一直做下去也說不定。”

    安卓雅,音樂劇女王蕾莉亞娜和安羅耶爵士的獨女,翠西夫人的教女,上流社會優雅的淑女,這個名字承擔了太多自身之外的意義。而拉薇妮亞,則是古董界一抹幽靈般的存在而已,自由、無拘無束、隨心所欲,隱藏在面具下邪惡地微笑的,是我。

    齊默恩沉思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古以來,據說紅發綠眼的女子都有成為惡魔的潛質,也許她們和吸血鬼是絕配呢,為著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很好,那我以後就叫你拉薇妮亞,我一個人的拉薇妮亞。”

    “誰……誰是你的拉薇妮亞!”安卓雅開始結巴,臉發燙,為了轉移話題隨便抓了個問題:“是、是你幫我處理傷口的嗎?”

    “是啊,”齊默恩注視著她的綠眼睛,“我是醫生嘛。不過,幫你洗澡,給你換衣服的都是我。”

    “你——”大驚,大窘,安卓雅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你、你——”羞怒攻心,氣急敗壞,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臉漲得通紅,連鎖骨都泛起粉紅色的安卓雅,盡管此時額角帶傷,一身青紫,卻透出無限風情,美得驚心動魄。齊默恩漫長的生命中見過無數美人,同族中更不乏容貌絕佳的極品,卻從未像此刻般動了占有的心思。擁有無限生命的同時也喪失許多欲望,然而這一次,男性原始的渴望在血液裡沸騰,而齊默恩,從來不是個喜歡忍耐的人。

    拿開她握著的水杯,伸長手將她拉進懷中,兩人面對面,鼻尖幾乎要貼在一起。他低聲說:“我不會讓其他任何人有機會看到你的身體,拉薇妮亞,你只屬於我。”高傲超於常人的吸血鬼,其嫉妒心和占有欲也更加強烈。

    原本臉紅心跳的安卓雅,不由自主地為他近在耳邊低沉而磁性的聲音而起了戰栗。黑色床單上,兩人緊緊貼近,各種復雜的情緒蜂擁而來。生氣、驚恐、迷惑、甜蜜……一向拒絕接近的安卓雅,一向孤單酌安卓雅,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過自己的身體,非關禮教世俗,而是本能地討厭被束縛,被掌握。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叫做齊默恩、相識不過三個月、有著仿佛能夠洞徹人心的深灰眼眸和冰冷體溫的來歷不明的俊美男子,已在不知不覺間越過了她所設下的無數道界限,直直邁向底線。

    可怕的是,她居然一點也不想推開他。生命中首次有這樣的時刻,一直冰冷蒼白的心底仿佛突然變得柔軟而豐美,那種可以把自己完全交付的喜悅——有人在自己身旁,了解並珍惜……

    安卓雅輕輕歎息一聲,反握住他的手,很難說是誰主動,瞬間,兩人唇舌交纏,滾倒在床上,濃得化不開的情色味道在臥室裡發散、升騰。

    是錯覺嗎?她迷迷糊糊地想,或許是驚嚇之後對溫暖的本能渴求吧!可是,這個男人一點也不溫暖,他的吻像他的手指一樣是冰冷的。那麼,她為什麼會覺得甜蜜呢?那種令人想要落淚的沖動,就算是錯覺吧,這樣乏味的人生,總需要拿一場美麗的錯誤來點綴啊……

    因為發燒而高熱的肌膚與冰冷如大理石般的身體糾纏,不同的血液在皮膚下同樣熱烈地奔流。金紅色皇冠般豐沛的長發披散在黑色床單上,艷麗到仿佛要燒起來。汗水在起伏間滴落,失重般的眩暈感包圍了全身,仿佛漫天星斗向著她墜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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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連續凶殺案而加強夜間巡邏的警車,終於發現河畔小巷裡四個奄奄一息的男人,再晚片刻其中一定會有人因失血過多而完蛋。即使綿綿細雨一直持續,打劫現場仍然保持得很完整,連凶器都一樣不少,獨缺受害人。

    格蘭探長趕到醫院急救室而不是警局問訊室查看了至今仍昏迷不醒的歹徒。現場搜集證物的警探撿到一張被雨水浸濕的藥品收據,日期是今天,那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當班經理仔細看過收據上的藥品單,非常肯定地說,那是今天下午六時左右安卓雅小姐所購買的,她感冒發燒了。安卓雅小姐是這裡的固定客人,他記得很清楚。

    受害者是安卓雅?!格蘭探長只覺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他以最快的速度聯系附近所有醫院診所,一無所獲。她的公寓確定無人,猶豫再三,他仍是通知了翠西夫人,想當然她也大驚失色。兩人找遍她平日可能去的所有場所(其實寥寥無幾),最後翠西夫人想到了伊斯特-海勒。他是醫生,也算Ann的朋友,她會去向他求助嗎?

    臨近天亮時分,格蘭探長坐著巡邏車在街頭搜索,翠西夫人和伊斯特-海勒等在警察局。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大手提籃裡的白色短尾暹羅貓。幾個小時前她和警察一起進入安卓雅的寓所,只看到這只寵物貓在大搖大擺充當主人,而且跟在她身後誓死不退,她只好將它帶來。

    有一個歹徒在醫院蘇醒過來,三人趕去聽筆錄,終於確定:一、受害者的確是安卓稚;二、她被一個奇怪的男人救了,之後不知去向。三人先松一口氣接著又提起心——她受傷了?她在哪裡?焦點集中在那個陌生男人身上,會是誰呢?

    突然,格蘭探長說:“還有一個人。”他的聲音有些猶豫,“Rakia的外科醫生……似乎也是Ann的朋友。”

    翠西夫人恍然一拍腦袋,“啊!齊默恩!”

    伊斯特-海勒一怔,猛然站起身。

    在翠西夫人心目中,即使齊默恩是最令安卓雅動心的男人,始終也是本城的一個陌生人。以她所了解的性情冷淡的安卓雅,這麼短的時間內是絕不會同他太接近的。

    然而,世事難料,本就是世間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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