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棋藝究竟是誰教你的?」
雖然兩人已平安順利地返抵倫敦,並搭上歐克維爾家族前來接應的私人轎車,黑凜對於自己連日來的敗陣猶是耿耿於懷。
接連幾個晚上,他們倆從一開始的西洋棋一路對戰廝殺到跳棋、圍棋、象棋,結果他居然全都以懸殊比數敗給眼前的小女人,這口氣要他怎麼嚥得下去?
「唔,不過是玩遊戲,你還那麼在意輸掉的事啊?」視線勉強從車窗外的風景轉回他身上,琉璃一擊命中要害。
「什、什麼輸掉?我不過是一時大意……」俊顏微微泛起窘意。
「一連大意了三個晚上、十七局比賽?」她眨眨眼,不太給面子地問。
被她一句話狠狠堵住嘴巴,黑凜鐵青了大半張俊顏,隱約可以聽見前座傳來司機悶笑的聲音。
笑什麼笑?乖乖開你的車去!
從後照鏡投給膽敢恥笑主子的司機一個必殺眼神,黑凜索性升起黑色玻璃帷幕隔絕司機的大耳朵,深吸口氣稍霽了下神色,這才又瞪向身旁對於傷了一顆脆弱男人心猶不自覺的琉璃。
「我只是好奇,你會玩的棋類還不少,是誰教你的?」他試探地問,心頭驀地浮現某個男人的名字。
她這一身的精湛棋藝,該不會是那個叫玄厲的男人教出來的吧?!
一想到這兒,黑凜的胸口就莫名煩悶起來,像是被人緊緊鉗住心臟,這感覺比看見稀世珍寶落入不識貨的銅臭商人手中更令他懊惱不悅、難以忍受。
「小時候,我媽媽教過我。」把玩著胸口的冰玉斷塊,她垂眸道。
「你母親?」這個意外的答案讓黑凜掀了掀眉,畢竟,他從未聽過她談起自身的事。
唯一知道的,是她母親和她一樣名為「琉璃」。
「嗯,在我很小的時候她有教過我,之後我就看棋譜自學,雖然能練習的對手有限,但我教出來的學生曾拿下法國西洋棋賽少年組冠軍,證明身為老師的我也不簡單唷!」一掃先前的低落,她眼神晶亮、與有榮焉地說著,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你的學生?」瞇起黑眸,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啊,就是玄厲。」
果然,又是那傢伙!
「你別看玄厲老是冷著一張臉,做事又一板一眼,老成持重得像個老頭子,從前他可是聰穎可愛,個性也很乖巧溫和……」想起過往,琉璃唇畔帶著暖暖的笑。
可她陷入回憶中依戀不捨的模樣,看在黑凜眼裡就像紮在心頭的荊棘,正隨著她不斷開開闔闔訴說著其它男人優點的瑰色唇瓣,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也攪亂他的思緒。
不想——
不想再從她口中聽見別的男人的好!
不想見她唇畔的笑是為別的男人而生!
不想讓她的心被別的男人搶先進駐!
他只想全面獨佔她的眼、她的心,再也無法容忍其它男人的存在!
當黑凜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同時,唇,已然沾染上她的溫度,截去琉璃未竟的話語。
溫熱的、柔軟的,她唇瓣誘人的滋味像極清新甜美的茉莉花茶,讓他著迷於她生澀稚嫩的反應,卻又沉醉在那醺然的香甜氣息中,微恍了心神,難以自拔。
「唔?!」瞪圓了眼兒,琉璃為這突來的親暱襲吻怔住。
直到黑凜帶著濃厚男性氣息的濕熱唇瓣,極為不捨地緩緩撤離後,她還愣愣地直盯著他俊魅中帶著些狡笑的臉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嘿,你這表情是在誘惑我,再吻一次嗎?」俊眸微瞇,凝視著她芳唇微啟的怔忡模樣,他忍不住啞聲輕笑,猶帶濕氣的唇角勾出一抹滿意的弧度,先前的不快早因竊香成功一掃而空。
「你、你怎麼可以偷親我?」因他的調侃回了神,琉璃倏地漲紅了粉臉緊摀住唇,就怕他言出必行,當真再吻她一回。
「我這夜盜公爵連你整個人都偷出來了,不過是再竊一枚吻,算得了什麼?」
琉璃一副把他當成瘟疫避之唯恐不及的抗拒神色,教黑凜原本的好心情霎時化為烏有,兩道漂亮的劍眉重重擰了起來。
「再說,誰教你自己不躲開?」他好惡霸地哼了聲。
敢情這一切全是她的錯了?
琉璃瞪著眼前土匪似的男人,一時間又羞又赧的說不出半句話來,好半晌她才尋回自己的聲音。
「可是,這是我重要的初吻耶!居然就這樣隨隨便便被偷走了……」她忍不住含著兩泡眼淚委屈地抗議。
而且眼前惡霸偷香的男人居然說,這算不上什麼?好過份!
輕撫上自己殘留著她清甜氣息的唇,黑凜有些怔然。
剛剛——是她的初吻?!
他還以為……還以為她的初吻早給了那個叫玄厲的臭小子,沒想到自己竟是初次品嚐她誘人甜美的男人!
這項突來的認知,讓黑凜暗自竊喜不已,歡欣的情緒醞釀在胸臆間,好似香檳酒的氣泡不斷啵啵啵地向上直冒,就快要衝出胸口。
「咳,初吻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是啊!」
微撇開眼,他俊雅清逸的面龐浮現一抹可疑的酡色,一副「沒什麼大不了,咱們扯平了」的語氣說道。
「咦?」聽他這麼坦白,琉璃訝然地抬起雙眸,眼兒眨眨、再眨眨地瞅向身旁,雙臂環胸故作若無其事狀的男人。
可黑凜頰畔那抹幾不可見的淡淡緋色,出賣了他的冷靜。
某種甜滋滋、軟綿綿如同棉花糖般的甜蜜感覺在琉璃心底彈跳,她輕搗著自己悸動不已的胸口,同他一般悄悄暈紅了面頰。
「不過,既然你抱怨剛剛那一吻太隨便……」凝眸鎖住她誘人採擷的粉嫩唇瓣,黑凜意猶未盡地舔舔唇,忽然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狡笑。
「你、你要做什麼?」望著他逐漸朝自己逼近的俊美臉龐,琉璃燒紅著臉兒怯怯發問,眼睜睜看著他憑借身形的優勢,將她整個人圈困在他強健的雙臂與真皮座椅之間,哪兒也逃不了。
「你認為,我想做什麼呢?」
黑凜帶著粗繭的指腹輕刷過她柔嫩的唇瓣,引發一陣小小的悸顫,沉笑的詰問更是教她紅透了耳根子。
其實,琉璃的話才剛問出口,心底就明白眼前壞笑的男人在打些什麼主意。
她應該要嚴正拒絕他再次索吻的,只是啊只是……
他炯亮深黝的目光矇矓了她的意識。
和她一般漾著淡淡薄暈的俊顏撥動了她的心弦。
而那形狀優美而豐潤的男性唇瓣,同樣誘惑著她再次輕嘗那墮落般的甘美。
「這,就是戀愛了嗎?」
一吻結束,她微喘著氣息,神色迷濛地輕喃。
「什麼?」心情同樣悸動不已的黑凜,被這一問怔住了。
「凜,你愛上我了嗎?」抬眸略帶羞意地望向他,她認真問道。
可回應她的,卻是黑凜一逕的沉默。
愛?他愛上她了?
怎麼可能?!微扯著唇,他下意識在心底否認。
身為財勢雄厚的歐克維爾家族史上最年輕公爵繼承人,他黑凜·凱·歐克維爾可是倫敦社交圈內最出名,也最神秘的頭號風雲人物,見過的名媛千金多如天上繁星,卻也從未出現讓他心動的真命天女,怎麼可能會看上她這款一臉青澀稚嫩的小女人?!
他不過是對她感到好奇,覺得她反應有趣……充其量是有那麼點喜歡她,卻絕絕對對稱不上是愛情。
對,沒錯,自己千萬別被琉璃傻傻的問題給擾亂了思緒!
「凜?」偷覷向他沉默凝重的臉色,她有些不安了。
「傻瓜,你問這什麼笨問題?」
用力揉了揉琉璃一頭烏亮細滑的發,同時也心亂地想抹去她嬌顏浮現的那一絲絲不安,黑凜勉強扯起唇角笑笑。
「我的確還挺喜歡你的。」他刻意強調「喜歡」那兩個字,私心以為跟「愛情」完全是兩碼子事。
但對琉璃來說,他一句戲言的喜歡和她心中所憧憬的戀愛,有著相同的重量。
「嗯,我想,我也喜歡你。」
望著黑凜魅惑而俊美的側顏,她微紅著臉兒輕如羽毛地呢喃,卻不明白自己初次交付的真心,已然陷落一潭深不可測的幽泉之中。
當一切結束後,琉璃能否在他的心湖掀起一絲波瀾,抑或是像從來不曾出現過般悄悄消逝於平靜?
這,或許只有黑凜能夠給她答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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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凜怎麼也沒料到,才剛結束混亂的任務回到位在倫敦近郊的宅邸,等著他的卻是一名礙眼的不速之客。
「久違了,公爵大人,我可終於等到你回來了!」一名約莫三十來歲,身穿舊款式尼絨西裝的棕髮男子,正大剌剌地蹺著二郎腿橫坐在會客偏廳的古董沙發椅上,守株待兔地等著黑凜回來。
「馬修·道爾,你這個私家偵探是沒正事可做了嗎?」
風塵僕僕地返家卻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黑凜瞪著成天纏著他陰魂不散的棕髮男子,俊逸臉龐神色陰沉得嚇人。
「別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嘛,好歹我也等你等了好些日子,都被那個老古板給擋下,今天總算讓我見著人了。」瞥了眼一旁歐克維爾家的老總管亨利,馬修嘻皮笑臉地說著,旋即話鋒一轉,銳眼微沉地探道:「話說這些日子你是上哪兒逍遙去了,公爵大人?」
「本公爵上哪兒度假還需要跟你報備嗎?」狂傲地睨視他一眼,黑凜哼笑。
「不過是隨口問問,關心一下嘛!」皮笑地聳聳肩,對於碰了根硬釘子,馬修絲毫不顯在意。
「公爵大人可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期間,那個惡名昭彰的夜盜公爵又出來犯案了,而且這回不但偷走寶物,還失手殺了人呢!」
這,才是他今天來的重點!
馬修一雙利眸瞬也不瞬地緊盯著黑凜,試圖從他臉上捕捉到什麼。
身為一名優秀的私家偵探,他對於歐克維爾家這位人人稱羨的年輕公爵早就有所懷疑。
黑凜酷愛收藏古董與專精獨到的眼光,加上每逢夜盜公爵出沒,他就會失蹤數日,這一切的巧合點都讓馬修質疑不已,偏偏就是找不到關鍵性的證據,證明黑凜和夜盜公爵間的關聯。
「馬修先生,請你不要談論這種可怕的話題嚇著小姐好嗎?」還來不及等到黑凜的回應,一旁頭髮花白的亨利卻先行開口了。
經他這麼一提,馬修這才注意到站在他身後的琉璃。
「咦?這位美麗的小姐是?」目光充滿興味地打量著琉璃,她一身恬靜雅致的神秘東方味,讓馬修挑眉證賞地吹了聲口哨。
而他這副玩世不恭的地痞模樣,十足惹惱了黑凜。
瞧見琉璃因對方輕佻的語氣微微瑟縮了下肩頭,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無聲宣告獨佔佳人的堅定態勢。
「她是我的客人,關你什麼事?倒是你這個不請自來的傢伙……」黑凜冷笑地掀了掀唇角,欲下逐客令。
「行行行,是我不好,我道歉。」高舉著雙手,馬修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開口,「嘖,我不過是好心想來提供你一些重大情報。」
「我很懷疑從你口中能吐出什麼重大的事。」緊擰著眉,黑凜不耐地冷哼。
「別太小看我,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指出,這回夜盜公爵惹上的麻煩可大了!」笑出一口礙眼的白牙,馬修慢條斯理地說道。「龍玉集團這幾年跟法國新興的東南亞裔幫派走得頗近,玉氏老總慘死槍下,據說能帶來好運的吉祥傳家寶也被竊走。
「這巨變不但引發龍玉內部的派系權力鬥爭,就連黑道幫派都趕來參一腳,正四處尋找那尊價值連城的琉璃娃娃,恐怕是打算來個趁火打劫。而這多方人馬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出竊走寶物的夜盜公爵!」
一口氣將獲知的情報說完,馬修自信滿滿地盯著黑凜瞧,卻遲遲等不著下文,反倒是一旁的琉璃就像朵養在溫室裡的花兒,似是被這種人性鬥爭的負面消息給嚇著了,臉色有些蒼白與不安。
「你不問我關於那個新興東南亞裔幫派的事嗎?或是龍玉集團開了多少賞金、派了多少人馬出來通緝夜盜公爵?再不然……」他終於忍不住自己來。
「那些事與我何干?」黑凜很不給面子地一口回絕他的提問,關注的焦點直落在琉璃微變的神色。
「嘿,我是為你好耶!」馬修不滿地抗議,三十幾歲的大男人像個小孩似地直嚷嚷。「堂堂夜盜公爵萬一被那種黑道份子給暗算怎麼行?我以我爺爺的名義發誓要親自逮捕你歸案,哪能這麼輕易讓人捷足先登!」
「懶得理你這個精神病患,亨利,送客……不,是把這個不請自來的傢伙踢出去!」朝老總管下令,黑凜牽起琉璃軟嫩的手,頭也不回地打算離開。
琉璃的神色不太對勁,他不打算讓馬修這傢伙繼續在她面前亂說話。
「呃,凜……他看起來有點可憐耶!」回過了神,琉璃有些同情地望著那名雙臂教僕傭給架起,正準備拖行出公爵宅邸當不可燃垃圾丟棄的棕髮男人,她忍不住扯扯黑凜的衣袖開口。
直到此時,她才隱約察覺,眼前這名私家偵探與其說是想逮捕夜盜公爵歸案,倒不如說對夜盜公爵有著異於常人的熱情與執著。
「嘖,放了那傢伙。」
眼看琉璃一副不忍的神情,黑凜咬了咬牙開口特赦。
「果然還是美麗的小姐有愛心。」重獲自由的馬修甩甩酸疼的雙臂,目光由黑凜冷漠的俊顏轉向他護在身旁的琉璃。
有趣!向來對人對事都冷淡王極的歐克維爾公爵,似乎很在意這名嬌客呢!
惡作劇的念頭興起,只見馬修像是沒學到教訓似地換上痞痞的笑,趁著眾人未有防備時忽然跨步上前,執起琉璃的柔荑就要來個唐突的吻手禮。
「呀!」
「混蛋,你想幹麼……」
啾——啾!
大大的親吻聲響迴盪在公爵宅邸的會客廳內,面對眼前的情景,眾人在這一瞬間都僵成化石。
「嘿嘿,這是為了報答美麗的小姐……呃?!」唯一處在狀況外的馬修才剛得意揚揚地抬起頭,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
嗯,不只是氣氛不對,就連他手中握著的少女柔荑,感覺都有點怪怪的,怎麼……這隻手好像有點大,指節怎麼這麼粗啊?
「你摸夠了沒?」
歐克維爾公爵大人陰惻惻的問候像結了霜似地冷冷貫入他耳中。
「耶?怎、怎麼是你!」馬修不可置信地結巴。
瞪著眼前男人千年寒冰似的臉和被他攬至身後牢牢守護的琉璃,再看看自己手中緊握著的那只男性大掌,上頭隱約還沾著他剛剛親吻時留下的口水,馬修一雙眼珠差點沒掉出來。
用力抹了抹唇。嗯……他居然吻了一個大男人的手!
而一旁慘遭強吻的受害人臉色同樣好不到哪兒去,瞪著自己為了搶救琉璃遠離狼吻而不幸被侵犯的手背,他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肅然起敬了。
這個變態的私家偵探!
氣到臉色發青的黑凜還來不及開口,身後的琉璃已經衝向前,搶先一步發難。
「你、你這個色狼!原來你真的對凜有非份之想,居然還強吻他!」瞪著眼前的棕髮男人,琉璃好生氣地指控,可話一出口差點沒教廳內所有人跌倒。
小姐她好像搞錯狀況了!
「不,我沒有……」馬修急急的想要替自己辯解。
他的一世英名啊!
自己怎麼可能對黑凜有非份之想?
他也不願吻個大男人的手,多噁心吶!
「來人啊,把他給拖出去丟了!」
「住手,不要啊!噫嗚嗚嗚嗚……」
好有氣勢地拍拍手,喚來公爵宅邸十分上道又配合演出的傭僕,琉璃一聲令下,就見馬修的手臂再次被人給架上,這回連雙腿都被高高抬起,連聲抗議的大嘴巴還被硬塞了顆擺飾用的水果,像頭捆豬似地嗚嗚哀鳴,讓人一路給扛了出去。
「呃,琉璃,你在做什麼?」看著向來溫馴可人的小貓兒突然發威,才剛派頭十足地使喚手下處理完「廢棄物」,這會兒又氣勢強硬地按著他坐倒在古董沙發上,黑凜不禁詫異地發問。
「凜,你需要徹底消毒。」她很認真地說著,順手接過亨利恭恭敬敬遞來的清潔用品。
洗手乳、熱毛巾、外加純度99%藥用酒精……
看著她很仔細地替他的手背消毒,力求做到殺菌不留痕跡清潔溜溜,黑凜開始懷疑,萬一有天自己被別的女人吻上嘴巴或碰了其它地方……
嘶——背脊莫名竄過一陣寒意。
黑凜在心底暗暗設想,未來自己還是守身如玉、力求玉潔冰清的好,以免琉璃這番消毒大業結束,他恐怕也要被脫去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