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鈺幾近著迷地望著眼前如夢似幻的景象,被震懾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他看著她已經很久了。原本祭拜完亡母之後,他正打算回府,但天氣好得教他神清氣爽,梅林又如此美得令人心動,於是他安步當車,往梅林深處閒游而去。沒想到竟教他撞見這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幕。
在漫天花瓣飛絮中,竟出現了一位如天仙般絕美的紅顏,春天的彩蝶在她周圍輕盈地飛舞,陽光穿透枝葉,一束一束地投射在她的身上,幻化成七彩虹光,將她自哲絕美的玉唇映照出半透明且粉嫩的色澤。
世間竟有如此纖塵不染的絕色!全身上下仿佛是巧匠精心雕琢而出,美得不可思議,真個是巧筆丹青難描繪!
他無聲地移近她,不敢發出一些些聲響,怕她受到驚嚇,亦怕她會消失在剎那之間。望著她卷翹濃密的羽睫,他不由得渴望一睹如畫的眉睫下是怎生地一雙明眸。
仿佛察覺到周圍氣流的改變,眼前似乎有一抹影子擋住了投射在她身上的微暖光芒。初睛反射性地掀動羽睫,隨即睜開雙眼,一接觸到玄鈺幽黑深遂的瞳眸時,條地驚喘一聲。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這梅林隱密難尋,人跡罕至,他是頭一個她在梅林裡遇到的人,不免有些驚惶。
玄鈺沒有回話,狹長的黑眸直凝在她臉上。真美!他在心底由衷地贊歎,那一雙明媚的眼眸如秋水蕩漾,如寒星般滴溜醉人,那粉紅色的唇瓣是那麼可人,吹彈可破的雪膚上微染上兩朵紅暈,在日光的照耀下恍如花瓣一般柔嫩無瑕。
初睛被他熾熱的眼眸盯得六神無主,心口莫名地忡忡亂跳,小臉也忍不住直發燙。她避開他的視線,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裡來?」柔嫩的嗓音微帶怯意。
仿佛看出她的驚懼,玄鈺條地忡手握住她的柔夷,一手輕挑起她的下顎。「別怕。」他的聲音低沉而輕柔,嘴角擒著一抹淡笑,「我不會傷害你的。」
初睛怔怔地望著眼前相貌堂堂、器宇軒昂的男子,她從沒見過像他這般好看卻又充滿迫人氣勢的男人。此刻他的目光如炬,嘴角似笑非笑,傾長健碩的體魄閒適地舒展著,野烈的魅惑自肢體散發而出,蓄著三分邪氣的俊傲眉宇,亦有著教人無端慌亂的冷例氣息。
意識到自己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她養地垂下眼臉,並且努力地擺動螓首,想掙脫他的鉗制:但他的大掌如鐵般牢靠,讓她跟本動彈不得,卻又不至於傷了她細致的肌膚。
玄鈺幾乎就想這麼一輩子捧著她的臉不放開,但佳人的恐懼令人不捨,他終於輕輕地放開她。但他握住她右手的手掌卻是怎麼也放不開,那柔若無骨的觸感讓他幾乎失了魂。
真是可笑!想他玄鈺貝勒自小生長在官宦世家,什麼名媛佳麗沒見過,仗著俊美無疇的儀表及無住不利的魅力,他總是輕松地優游於女人堆中。然而不論在情海中如何翻滾,他依舊可以保持著全然的清明,情愫不生,情衷不動。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失去控制,從沒有!
然而此刻他居然像個青澀的小伙子,經易地被一個陌生女子勾去了魂魄。
他眼中鶩地染上深沉莫測的幽光,神智恢復了一貫的沉凝,夾帶著一絲邪魅的氣息,修長的手指輕狂地撫過她發燙的嫩頰,低沉她笑了。「你方才問我的話,該是我問你才對。」
初晴迷惑地娣視著他,「我不懂……這裡是我發現的……」她無措地低語,看了他幾眼後,又將視線轉移至母親的墓碑上。
玄鈺順著她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塊石碑。「葬在石碑下的是你的親人嗎?」此刻的他對她充滿了好奇,何以一個如此貌美無雙的俏人兒,會形單影只地在這從未有其他閒雜人等踏入的梅林中徘徊?
初睛猶豫了片刻,緩緩點頭,「是我娘,我將她的骨灰葬於此已經有三年。」
玄鈺斜挑一周,沉聲道:「你可知道梅林是私人產業,閒雜人等不得進入,更遑論在此葬親立碑。」
初睛聞言一驚,臉色微微泛白,晶瑩的水眸驚惶地揪著他。「我……我不知道,這裡並無專人看守,我以為……」她的心又慌又亂,簡直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白。
盡管心裡十分不捨,地仍繼續說道:「這片梅林是禮親王所有,也是他埋葬愛妾的地方,沒派人看管整理是為了保持它原始自然的風貌。」
「那你是……」她怯怯地問,嬌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想抽回被牢握的右手卻抽不開,他雖沒有握痛她,卻也是不容她掙脫。
玄鈺輕笑數聲,語氣輕柔地道:「我是禮親王之子玄鈺貝勒,也是這片梅林未來的主人。」
初睛猛地倒抽了一口氣,她好不容易為母親找著了這麼清幽怡人的福地,如今……一思及此,她柔嵋的明眸不自覺地漾著瀅然淚光。楚楚可憐的顰眉姿態令玄鈺心旌動搖。
「別慌。我不會逼你遷墳的。」不假思索地,他對她承諾。話一出口,他才猛然驚覺自己沖動的作為。
聽了他的話,她旋即轉憂為喜,感激地望著他。「謝謝貝勒爺的慷慨成全,這份恩情小女子會謹記在心。」
盯著她芙白絕艷的臉龐,玄鈺深幽的黑眸條地激蕩著變幻的水光,透著一股邪佻魅惑,他緩緩勾起唇角,綻出一抹幽詭的笑容,他的慷慨可不是全然無需代價的。
「告訴我你的芳名。」
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她不知該告訴他它的真名亦或是她的花名。
她的拒絕讓他微感不悅,再次伸出手攫住她的下顎,讓她面對著他,無所遁逃。「我對你的大恩難道不足以得知你的芳名?」那聲音中研透出的溫柔是這輩子不曾有過的,卻也透著一股堅持。
「我……我性關。」她迅速抬眼娣了他一眼。
「然後呢?」他追問。
初睛微微怔愣了一會兒,她該怎麼告訴他呢?何況他是個如此危險又具脅迫性的男子。
不!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名字,無論是真實姓名或花名!她有預感,這樣做會使他和她牽纏不休,他不是她應付得來的那類男子。
緩緩地,她搖了搖頭,搪塞地回答:「我不能說,女孩子家的閨名只能讓未來夫婿知曉,還請貝勒爺別為難奴家。」
玄鈺的濃眉立即不悅地攏緊,她……已許配給人了嗎?不知為何,這個猜測竟救他心生怒潮,頓感煩躁不已。、「告訴我。我要知道你的名字!」他的臉移近她,氣息溫熱地拂在她臉上,語氣益見堅持、不容拒絕。充分表現出他是個有著綱鐵般意志的男人,沒有什麼事可以敷衍得了他!
初睛盡管心裡有些害怕,卻不願屈服在他的威嚇下,她的貝齒輕咬住如花瓣一般的下唇,整張小臉低垂著。
她從沒遇過像他這樣的男人!紅樓春裡的客人對她無不輕聲細語,個個斯文溫和、彬彬有禮,不若他這般強勢、狂放駭人,但……卻也撩亂了她不曾波動過的心湖。此刻,她的心仍怦怦然地躍動著呢!
老天爺,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竟對一個初識的陌生男子動心,渾然忘了母親的前車之鑒!
見到佳人逕自出神的臉蛋,玄鈺耐心等著、瞧著,幾乎要與她一同神游太虛去了,在這張美絕的面容下,她的心究竟在想些什麼?
直到她的悄臉浮上兩朵緋紅色彩,他猛地被她的嬌羞攝去了心魂。無法自制且鷙猛地盯著她。按著,一股怒氣與妒意占據心頭,她在想誰?那抹紅暈為誰而起?
臉上掩飾不了的冀望是在念誰?難道她果真許了人嗎?
一連串的疑問直逼得他的心幾欲發狂,他早已有了婚配,原不該對一個陌生女子生起如此強烈的占有欲,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他要她!
想也沒想地,他毫不遲疑以熾熱的唇種住她粉嫩潤澤的檀口,連帶吞噬了她驚恐的低呼,極具侵略性的鐵臂圈住她嬌柔的身子,卻又不敢太過用力,就怕她承受不住,只讓執意侵襲的唇舌,恣情地挑動那誘人的領地。
很快地,玄鈺發現她的反應是如此的青澀、稚嫩,霍然了解應是未留有人這樣對待過她,她是他的!念頭一起,他心中驀地湧起一股狂喜。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在她耳邊呢喃誘哄著,仍緊緊將她摟在懷中。
初睛驚惶地膛大眼,眸中水光流轉,幾欲落淚。在蕩漾的眼波中,他俊逸又略帶霸氣的容顏直抵在她眼前,眼中閃爍著狂肆邪佞的光芒,灼熱的雙唇覆在她唇上,毫不客氣的將舌尖探入她口中,與她譴絕交纏。
天啊!她竟然被這個不相識的陌生男子給輕薄了去,初晴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而他那越來越放肆、狂別的吻也讓她驚嚇得全身無法動彈,只能無助地任他采擷她唇舌問的馨甜芬芳。
玄鈺忘情地擁緊她顫動的嬌軀,再次低喃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低醇濃沉的嗓音有如魔魅,催眠著她的意識。初晴只覺身子忽冷忽熱。一切都難以自主。在他恣意深纏的吭吻中,吸取著他灼熱清測的麝香氣息,她腦中漸感暈眩迷亂,這樣的親匿接觸,撩動了她內心深處最幽微、全然陌生且羞於承認的情欲和渴望。
旖旎的氛圍氣流中,她難掩芳心初動、春神蕩漾呵!神魂迷離間,粉亮的唇瓣緩緩吐語:「我……我性關,閨名初睛。」
「關初睛!」他離開她唇畔,眷戀地低吟著,這名字似曾聽過,但此刻他無暇多想,軟玉溫香在抱,他根本無法好好思考。
「貝勒爺可以放了我嗎?」初睛恍然清醒過來,雙手開始推拒著他的胸膛,卻是徒勞無功。
玄鈺反剪住她的雙手,唇畔揚起一抹邪魅笑容,「我還不想放了你,除非……你告訴我你家住何方。」
初睛驟然愣愕住,她如何能告訴他她棲身於青樓內,以賣笑為生。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她是「關初睛」,而非「柳憐心」,她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無計可施之下,她睜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啾啾住他,焦急地輕喊:「貝勒爺放了我吧!
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這樣是不對的。」她開始後悔讓小青等在梅林外,若有小青伴在身旁,她也就不至於落入這等困境。
「要你說出家住何方有這麼為難嗎?」他在她耳畔親匿地低語,長指愛憐地劃過她芙嫩的水頰。
初睛猛搖頭,無論如何,她斷不能說出自己身居青樓,否則難保不會引起他更猛浪駭人的舉動,但此刻她該如何脫身呢?
正當她慌亂無措時,小徑上忽然傳來一陣女子的呼叫聲:「小姐,我們該走了!」
是小青!初睛如釋重負地經呼了一口氣。忙道:「我的婢女來了,請你放開我吧!」
玄鈺驟地一愣,心裡竟湧起一股想擄走她的沖動,但他身為皇親國戚,萬萬不能做出這等知法犯法之事。條地,他掏出一只和闌玉雕成的飛龍環佩,放至她手中,堅定地在她耳邊道:「你命定了要成為我玄鈺的女人,這是定情物,你收著。我不會在此刻強行擄走你,不過,不出三天,我一定會找到你,實現我的的誓言。」
語畢,他迅速地又吻一下她的朱唇,「記住,你只能是我玄鈺的女人!」在見到小徑上飛奔而至的人影時,他立即閃身,消失了蹤影。
初睛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仍為他方才決斷的宣誓而惶然心驚「小姐,你怎麼了?」小青來到她身旁,關切地問道。
她緩緩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嘴裡雖說得如此鎮定,然而,心中卻是百味雜陳,滿是厘不清的思緒……自從那日於梅林中懈詬了關初睛之後,玄鈺竟像犯了相思病的毛頭小子般坐立難安。一向閒適矜淡的心湖鎮日翻湧不休,泛起陣陣璉漪,他從不曾如此失常過。
已經是第三天了,他在梅林方圓十裡都打聽過,就是沒有姓關的人家。若不是曾將她擁在懷裡。吻過她甜美的唇,他幾乎要以為那只是一場美麗的夢罷了!
煩躁地合上書案上的公文,他起身於書房內來回踱步,接連三日來,他簡直無心於公事,腦中縈繞徘徊不去的淨是她絕美的臉蛋和裊娜的身影。
玄鈺啊玄鈺!枉費人人稱你冷情貝勒,如今卻為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縈懷失據。
他不禁自嘲地搖頭苦笑,這事若讓德熙知道,他鐵定瞪大雙眼,震愣得三天都合不上嘴,然後高興得額手稱慶,等著看好戲。
正凝思間,小六子在門外扯著嗓子稟報:「德熙貝勒來訪。」話剛說完,卻見德熙貝勒已瀟灑自若地推開房門。逕自走入書房。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玄鈺心不在焉地脫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嗎?」
德熙沒好氣地回瞪他一眼,「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哩。還記得你答應我的事嗎?」
玄鈺凝思了一會兒。想起了曾答應與他一同去見識見識那位艷名遠播的憐心姑娘。「我沒忘!」只不過在見過梅林中那似天仙般的關初睛後,任何女子對他來說,皆失去了吸引力,他的心思全在她一人身上。
「耶敢情好,現在就陪我上紅樓春。」德熙二話不說拉著他要住門外走。
玄鈺仍是文風不動地站立著,現在的他根本毫無興致去見那憐心姑娘,但德熙卻是一副不肯輕易罷休的模樣,他面有難色地啾著德熙,尚來不及說出婉拒的話,德熙卻好似已看出他的意圖,連忙搶聲截住他的話頭。
「喂!別想出爾反爾。」德熙收起折扇,猛點玄鈺的肩頭,「是兄弟的話就陪我去!等了你三天,我可不接受會令人失望的答案。」
玄鈺無奈地搖搖頭,事到如今,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他是拗不過德熙的。
「走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德熙這才高興地例嘴而笑,一手環上他的肩膀,豪爽地朗聲通:「這才不枉兄弟一場嘛!哈哈哈……」
紅樓春位於北京城最熱鬧的大街上。
玄鈺和德熙的馬車停在一幢精致堂皇、門外懸掛著大紅燈籠的大屋前。
這紅樓春果真是門庭若市。出入的全是一些達官貴人及商賈富紳,川流不息的客人幾乎要擠破那扇朱漆大門。
「真今人難以置信,這紅樓春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全北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部聚集在此了。」玄鈺嘴角擒著一抹諷笑。
德熙以一種「大驚小怪」的誇張表情白了他一眼,「這你就有所不知,這些人全是沖著柳憐心而來的,只要紅樓春一開門,他們便迫不及待湧入大廳,等著競價,以求一睹佳人絕俗的容顏和風姿。」
「競價?」玄鈺揚高眉,這柳憐心好大的排頭,他倒要看看她是生得何等天姿國色,和梅林中那張絕艷的姝顏相較如何?傳聞若真言過其實,他定要她取消這種可笑的排頭。
德熙輕展折扇,黑眸焰褶生輝、興致高昂地為他解說:「憐心姑娘一天只接見兩位客人,競價高者得,但她可是賣藝不賣身,善詩詞、曉音律,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最難能可貴的是還有一副如天籟般妙絕的嗓音,即使只是聽她唱曲子,也足以教人銷魂蝕骨哩!」
玄鈺不為所動地輕嗤了聲,「你可別告訴我,這又是你聽說來的。」
德熙不服氣地嚷著:「有沒有言過其實,等會兒你見了就知道。待會兒競價時,咱們得一口價壓死其他人。兩人對半平分,若傳聞確有不真。那這筆帳就全額由我支付,這樣總可以了吧!」
玄鈺看他這等認真模樣。不由得莞爾一笑,「就依你吧,反正我也沒啥損失。」
話語剛落,紅樓春的老板柳紅綿腰肢款擺地走進大廳,扯著尖捆的嗓門喊道:「各位大爺,想和憐心姑娘共度一日的請開始競價。」
「三千兩!」有人率先喊道。
「五千兩!」第二聲叫價跟著響起。
「八千兩!」
「一萬兩!」
「一萬五千兩!」
此起彼落的叫價聲絡繹不絕。
「三萬兩!」一名珠光寶氣的中年富紳開口喊道,席間頓時鴉雀無聲。
玄鈺不禁氓嘴搖頭一笑,只不過兒個藝妓,總她唱唱曲子、彈彈琴,吟詩作賦,竟要花這麼多的銀兩,這些人難不成都得了失心瘋?
「五萬兩!」德熙聲若洪鍾地喊道,吸引了大廳裡所有人的注意力,紛紛將眼光投射在這一對有著威嚴氣勢、儀表非凡的俊朗男子身上。
一時之間。竟沒有人敢再叫價,整個大廳裡靜寂無聲,彷若一根針掉落到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你瘋了不成?」玄鈺壓低嗓音白了德熙一眼。
德熙只是爽朗一笑,毫不在意地回道:「別大驚小怪,包准你物有所值。」
玄鈺無奈地搖搖頭,他並非小氣吝嗇之輩,相反地,他一向慷慨大方,只不過為了見著佳人而一擲千金,未免也太過誇張。
「二位爺兒,請隨奴家前往楓月小焰。」柳紅綿來到他們身邊輕柔地道。
玄鈺和德熙一甩下擺,朝廳裡眾人一揖。「承讓。」德熙喜不自勝地說道。
玄鈺絲毫沒漏掉眾人一臉略然若失的落寞神態。這柳憐心真有如此大的魅力嗎?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
楓月小焰位於紅樓春最裡苑,為一獨立的樓閣,是一幢雕鏤精致的樓房,四周還植著一片楓樹、銀杏、梅樹、櫻枝,量雖不多,卻也錯落有致,別有一番風情。
柳紅綿領著玄鈺和德熙二人進入花廳,廳內隨侍的丫覽立即為二人斟上上等的香茗。
「二位爺兒是否要單獨見憐心帖娘?」柳紅綿問。
玄鈺與德熙對看一眼,「不必這麼費事,我們倆是一道來的,就一起瞧瞧吧!」
柳紅綿柔媚一笑,福了福身子,然後朝身後的丫竇吩咐:「去請小姐出來見客吧!」
丫囂領命而去,玄鈺趁此時方得好好打量這花廳的擺設布置。
這花廳布置得極為清雅幽靜,四壁懸掛了四幅花鳥畫,落筆清柔秀致,倒不像名家作品,反而帶著女兒家的細膩。
而南面一張紫檀長幾案頭上,擺置了一具瑤琴,旁邊點著一盅香爐,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雅的檀香味。
就在此峙,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緩緩傳進花廳。一縷清清淡淡卻又教人沉醉的蘭花馨香驀地席卷玄鈺所有的知覺與嗅覺……這香味好熟悉呀!
猛一抬頭,丫竇正扶著一位雲鬟霧鬢、眉如月、眸如星、清靈如夢的絕代佳人,裊娜纖纖地步進花廳。
德熙早已看傻了眼,然而玄鈺的雙眸卻彷如火焚般的狂烈炙人,沒想到朝思暮想的可人兒就近在咫尺,真是踏破鐵鞋妞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天。
隨即,他心中的狂喜卻教一股沉潛的怒氣給取代。沒想到他視如天人般的女子竟只是一位待價而沽,沉浮花國的青樓女子!
一思及地那日的青澀、朋嶼、無措有可能只是她一貫浮浪的手腕,他便不由得心裡一陣狂怒,神情也不禁顯得有些陰沉可怕。
初睛在全無防備之下,緩緩抬起螓首,正對上他這一臉沉凝駭人的陰鴛,腳下微微一晃,薄施脂粉的小臉霎時刷白:她趕緊握住丫鬟小青扶持的手,藉以支撐自己。
她沒想過會再碰上這個在梅林中對她輕薄無禮、猛浪不羈的男子。此刻的他身著一襲深藍織錦描銀邊的對襟長掛,將他寬闊堅實的肩線完美地撐起,同色系的束帶勾勒出直挺結實的腰身,適度烘托出他尊貴的氣勢,那落拓不羈、狂放野別的性格被掩藏在那襲合身而優雅的裝扮下,取而代之的是他偉岸沉穩的懾人氣質。
只不過,她不明白他為何擒著一抹鄙夷的笑冷冷地悌著她,在他毫無善意的逼人日光下,她不由自主地低垂螓首,勉強朝他們二人微微福了福身子,然後落座於琴案後的青木椅凳。
「奴家柳憐心,承蒙二位爺兒厚愛無以回報,先獻上一首短闕詩賦﹃子夜歌」,望二位爺兒滿意。」
德熙只能愣愣地猛點頭,魂魄全給勾了去,一邊還傻傻地鼓掌而笑,完全沒留意到玄鈺和柳憐心之間的異狀。
初晴勉強收回心神,不斷告訴自己,現在的她是柳憐心,而非關初晴,然後悄悄地深吸一口氣,抬起雙手開始在琴弦上挑動纖指,霎時間琴聲輕揚,糾纏綿婉的音律悠揚而出。
她輕敢朱唇,緩緩輕唱||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
婉仲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輕柔如天籟般的嗓音幽幽邀邀,靈韻動人心腸,更襯得她絕俗清艷的容顏姿色彷若誦仙。
「好個何處不可憐!」玄鈺忽地朗聲笑道,語氣淨是經蔑之意,泛著幽光的深遂幢眸微微閃現一絲邪囂的星芒。
初睛登時怔怔地望著他,她敢確定他放浪的語調裡全是針對她而來的輕鄙意味,難道就只因為她是個青樓女子嗎?原來他也如同一般膚淺的世俗之人。
思及此,她抿唇淡淡一笑,蒙隴標渺微帶滄桑的笑艷彷若她置身在外,頃刻間便欲乘風歸去,對這俗世像是再也無所眷戀。
玄鈺條地心頭一緊,胸臆間漫溢著一股無以表達卻又深沉凝重的憐疼之情。
這種未曾有過的感情來勢洶洶,救他一時煩亂不已,為了不讓自己冷硬的表象潰散,他迅速站起身,粗魯地攫住她的下巴,無情地道:「既是在青樓裡賣笑,何必故作清高,這一臉要死不活的表情是要做給誰看?」
初睛救他突來的動作與話語給震愣得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哪裡錯了,送往迎來的青摟生活,使她早已練就一身百毒不侵、優游自在的淡漠情懷。但為何,只消他一個眼神,一句冷厲的話語。便能教她怔怔惶惶,揪然欲淚!
驀地,其白的嫩頰上迅速澗下幾滴淚珠兒。張著一雙淚光瀅然的漆黑幢眸,她倉裡無措地揪著他。
「這位大爺,請你放開找家小姐。」小青護主心切,忙揪住玄鈺的袖袍。
一旁的德熙也看得兩眼直發愣:他從沒見過玄鈺如此震怒的陰郁神情。他一向沉穩內斂,不輕易表達內心感情,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竟對一名初相識且嬌滴滴的大美人發起飆來,真是玄奇又怪哉!
不管怎樣。嚇壞了這天仙般的美人兒可真是罪過。並且掃興至極。德熙趕忙站起身來,握住玄鈺的臂膀。「我記得你一向很懂得憐香惜玉的,怎麼今兒個如此反常。難不成是教憐心姑娘的美貌給震傻了?」
他的一番話讓玄鈺驟然縮回手,仿佛怕被燙傷似的。他重新坐回圓桌旁,兩眼仍緊瞧向初睛,兩道深沉而驚猛的狂熾目光直凝在她蒼白的小臉及微微抖顫的唇。
半晌,他條然站起身,什麼話也沒說,便如旋風般離去。
德熙目瞪口呆地望著玄鈺離去的背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花了五萬兩見著了天仙般的美人兒,卻換來如此掃興的場面?玄鈺的表現實在太不尋常,這其中必定有鬼!
推出一朵溫文瀟灑的笑花,他朝初睛拱手作揖,彬彬有禮她笑道:「若有冒犯姑娘之處,還請見諒,他日再登門造訪,告辭!」
初睛微勾起唇瓣,遞給他一抹柔嵋的笑,「爺兒慢走!」神態雖仍鎮定,語音卻有掩不住的顫抖。
德熙狐疑地揚一揚眉,但沒多說些什麼,轉身趕緊追著玄鈺而去。
待人去樓空後,初睛整個人仿似被掏空了一般,跌坐於長椅臥榻上,她驚惶地捧住心口,心中暗暗祈禱著但願別再見到那如鬼魅般冷邪又張狂的男子,她隱約可以感覺得到他將帶給她狂濤巨浪般的沖擊,而這股沖擊不是她可以負荷得了的。
她還有心願末了,除此之外。她該是清心無欲的,她不想陷入像娘親那般不堪的困境,但願這段插曲就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