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時節,煌紫漫步在小徑上,欣賞初綻放的花朵。
她停在小橋旁,靜靜佇立著,身上的鵝黃薄紗,隨風輕飄著。
「小姐!」婢女菊兒跑到她面前。「連大少爺差人送來許多珠寶,在跟老爺提親呢!」
「哦。」她漫應一聲,默不關心。
菊兒見她沒反應,又道:「老爺讓菊兒來問小姐的意思。」
「不是都說好了,比武招親嗎?這些人好煩。」她冷冷地說。
菊兒最崇拜小姐這一點,一個眼神,一個小小的動作,都那麼的吸引人。
「我知道怎麼做了。」她笑了笑,轉身回大廳。
大廳裡,石奕凡夫婦正在苦惱著。
「連大少爺。」菊兒不卑不亢地說:「因為比武招親的告示已經張貼出去了,若小姐答應這門親事,萬一有人不服……」
連勝一拍胸脯,大聲說:「誰敢不服就是跟我連勝過不去,我定拆了他的骨頭。」
「可是,這有損小姐清譽。你也知道,小姐有蘇州第一美人的美譽,若傳出去說連少爺是小姐內定的夫婿,比武招親只是幌子,那多難聽。菊兒有個主意,只是不知道行不行?」
她的話挑起了連勝的興趣,「什麼主意?快說!」
菊兒指著那些禮物,「若退回這些東西,連少爺的面子恐怕掛不住。不如先留在這裡,待比武招親時,連少爺風風光光地打敗其它人,萬一輸了,就當送給小姐的賀禮,這樣不甚好?」
「呸!」他沒好氣的說:「我根本不可能輸……等著瞧好了。到時,就請石姑娘準備準備,好嫁給本少爺。」
「我會轉告小姐的。」
連勝在家丁的簇擁下離開。
菊兒抿嘴一笑,悄悄地對石夫人眨了眨眼。待他走後,迫不及待地開口便罵。
「也不秤秤自己幾兩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簡直是作夢。」
「唉!這場比武招親,到底是福還是禍?真令人憂心。」石夫人蹙眉道。
「夫人,各方送來的禮品越來越多,房間都快不夠放了,小姐又不愛那些東西。」
「小姐呢?」石奕凡問。
「在後花園賞花。」菊兒有些不解地說:「比武招親的日子就快到了,可是小姐怎麼好像漠不關心似的?」
石奕凡聳聳肩,「誰知道?是她自己堅持要辦比武招親的。」
「小姐要辦比武招親?為什麼?」菊兒瞪大眼,有些驚訝。
「我也不知道。」
菊兒決定去問小姐。
穿過迴廊,步過小橋,一眼望去,煌紫纖細的身影佇立在微風中。
菊兒走到她身後,「小姐,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說吧。」
「你為什麼要比武招親?萬一那個打贏的人連字都不認識,那怎麼辦?」她小小聲地問。
為什麼?
煌紫仰首望向晴空,為什麼呢?
自從追求的人日益增多,娘要她擇其一時,她的危機意識陡升。
終究是要嫁人的!
但茫茫人海,哪一個才是值得傾心托付終身的人?模糊的記憶裡,彷彿有個身影在等候她。
那是誰?
「我也不知道。」她喟然長歎。「或許是直覺吧。」
菊兒摸摸鼻子,好深奧的答案,說了等於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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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辛子傑健步如飛,一刻也不停地前往逐月山莊。
「你那麼急,趕著去投胎嗎?」沈翎不滿地說。
「去看石家小姐呀!」
「你真的不是普通的無聊。」
他挑挑眉,一貫的吊兒郎當。
「到了!」辛子傑興奮地大喊。
「你們有什麼事?」守門人客氣地問道。
辛子傑咧著笑,打躬作揖。
「我們專程來拜訪石小姐。」
守門人進去通報,過了一會兒,菊兒一臉不耐的出來。
「我們小姐人不舒服,正病著呢,兩位請回吧。」
沈翎轉身就走,這一次,辛子傑倒很合作地同進退。
沒想到一走離守門人的視線,他竟朝另一頭走。
「你去哪?」
「石家後院!」他頭也不回的說。
「喂!」沈翎攔下他。「你是大名鼎鼎的夜貓,翻牆像話嗎?」
辛子傑不管那麼多,縱身一躍就要進去。
驀地,牆內射出滿天葉箭,盡朝兩人射去。他人在半空中,迫不得已只好落地,本想再躍入牆內,但那人竟能聽風辨位,控制葉子。
辛子傑所到之處,葉箭如影隨形,連一刻喘息的時間也沒有,避得狼狽。
沈翎可輕鬆了,葉箭的目標全向著辛子傑,他乾脆站在一旁欣賞這齣好戲。
「豈有此理!」卒子傑火大了,折斷樹枝,反手射回牆內。
瞬間葉箭又至,比之前更是凌厲。葉中夾著被折成幾段的樹枝,直直射向他面門。
「這還得了!」沈翎看不過去。要是傷了好友,這兩肋「不」插刀的罪名可擔當不起。
一旋身,他凝聚力量,在剎那間發出驚人的爆發力,連根將大樹拔起,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掃向葉箭,輕易就將葉箭全數打落。
辛子傑一拍他肩膀,「早該出手了。」
「誰教你要做這種事。」沈翎沒好氣地瞪他。「走吧。」
「我哪知裡面有武功高手。」
他們才剛要走,後院的門「咿呀」一聲的打開,菊兒走了出來。
「兩位請留步。」她手中捧著一碟點心,笑語迎人地說:「我家小姐做了些點心,兩位想必也有點餓了,特地差奴婢送點心來。」
辛子傑一頭霧水,搞不懂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那表情,看得菊兒直想發笑。
沈翎謙虛地推辭,「多謝石小姐的好意。冒昧打擾,還請見諒,這點心,沈某心領了。」
她微微一笑,也不多話,轉身就將那盤點心倒掉。
「哎呀!你幹嘛倒掉?多浪費。」
辛子傑手腳俐落地接住,連聲抱怨。
菊兒撇撇嘴,望著沈翎淡淡地說:「沈公子不要的、看不上眼的東西,小姐也不會再要了,留著又有什麼用。」
她緩步離去,邊走邊說:「對了,再過三天,山莊將舉辦比武招親,你們若想見小姐,可以來參加這場比賽。」
辛子傑滿臉好奇的問:「小姑娘,剛才在園子裡施展武功的,到底是誰?是莊裡的護衛嗎?」
菊兒忍不住笑了出來,「這麼簡單的答案你也想不出來嗎?」
沈翎慢條斯理的開口,「剛才出手的人,就是石家小姐。」
辛子傑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怎麼可能?」
菊兒抿嘴一笑,一甩水袖,臉上浮現驕傲得意的表情。這種驚訝她見得多了,已沒有新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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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兒回到園中,來到煌紫身旁。
「小姐,辦妥了。」
煌紫拿著針線,極有耐性地繡著戲水鴛鴦,並在袖口及下擺繡著古老的圖騰。
菊兒略略側頭,研究她的用色。
「小姐,我發現你偏好神秘的紫色,以及深深淺淺的粉紅和柑色,還有哇!」她指著衣擺的刺繡圖案,「這圖樣真特別,是哪裡的圖呀?」
煌紫抬起頭,「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兒的圖案,不知不覺就繡了出來。我想,或許是……我家鄉的吧!」她幽幽一歎,「兩年多了,我始終想不起來怎麼會跌下蝶谷?我親爹和親娘長什麼樣子。」
被石奕凡救,認他做爹,重新適應環境,半年多的醫療……日子過得那麼漫長,過往記憶卻是一片空白。
陪伴寂寞的,只有一塊玉石。
有的時候她很想痛快的哭一場,把心中不知名的憂傷哭掉,卻總是哭不出來。於是她發憤圖強,學好一切東西,只為了向自己證明什麼。
慢慢地,憂傷漸漸淡去,她成了冷若冰霜的石築,沒有了喜怒哀樂,只有淡淡的情緒。
但菊兒從不覺得她冷,她感覺美若天仙的小姐有一股熱情藏在心底,只是從不顯現罷了。
「小姐,別難過嘛!現在的生活也很好,慢慢再想啦!」她安慰著。
「怕是永遠都想不起來。」
菊兒臉上有著不捨,「萬一你什麼都想起來了,不就要離我們而去,老爺和夫人都會傷心的。」
會有那麼一天嗎?
煌紫茫然的抬眼問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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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月山莊從沒如此熱鬧過。
石奕凡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也是蘇州的首富,他的掌上明珠嬌艷明媚,所以這次的比武招親,自是深受各方矚目。
緣草如茵的地上,架起擂台,擂台的右邊,則有一棟紅樓。
紅樓,樓如其名,全樓綴滿紅色綵帶,在風中飄揚,增添了絲絲喜氣,紅樓的屋頂處,結著一個大大的彩色繡球。
繡球下,坐在正中央的紅衣女子,正是煌紫。
煌紫穿著親手裁製的嫁裳,戴著明珠翡翠,擦上胭脂水粉,說不出的艷麗動人。
她怔怔望著熱鬧非凡的場子,卻沒有她期待的人,心中掩不住一股失落。
擂台前滿滿的人,擠得無處可站。
台上左邊,坐著石奕凡夫婦和維持場面的護衛。
石奕凡緩緩站了起來,揚揚手。
台下眾人立時安靜無聲,靜待他開口。
「今天小女比武招親,誰打得贏擂台,上去紅樓摘下繡球,就是石某的乘龍快婿。」
話剛停,立刻響起一片掌聲。
他微微一笑,笑中有驕傲,他向紅樓一擺手。
「紅樓上坐著的就是小女石築。」
台下眾人紛紛抬頭望去,脫俗的氣韻,優雅秀麗的丰姿立刻贏得滿堂喝采。
「哇!真是美!」
「不娶回家可惜呀!」
「想想看,美人在懷,坐擁金山,這輩子都不愁吃穿了。」其中一人道。
「呸!看你這副長相,別作夢了吧!」另一個人譏笑道。
他打他一巴掌,「你敢笑我。」
「你打我?」他立刻還手。
還沒比賽,台下先打個你死我活,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紅樓上的煌紫亦抿嘴微笑。
這一笑,猶如海棠初綻,人們更是為之瘋狂。
石奕凡忍著笑,揚聲喊道:「比賽開始!」
話聲方落,一個彪形大漢立刻躍上台。
「有誰想和許某人一較高下,儘管來試一試。若沒有,石家姑娘我娶走了!」
話還沒說完,一名瘦小精悍的禿子亦奔上台。
「許視民,別以為你長槍功夫行,就可打遍天下無敵手,我老蕭來領教你。」
他亮出長劍,朝許視民刺去。
長劍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圓,一個圓接著一個圓,越劃越快,看得人眼花撩亂。
許視民抽出背後的短槍,用力一拔,短槍變長槍,直刺向圓的盡頭--老蕭的胸膛。
眼看長槍就到,他的劍法陡地一變,護住自己的全身。
儘管許視民的攻勢凌厲,但身材短小的老蕭,動作靈活,應變快,仗著身材的優勢,走避間不費吹灰之力。
台下的人們好似在看戲般,又叫又喊,比起台上的緊張刺激,絲毫不遜色。
他們看得高興,紅樓上的煌紫卻是歎息連連。
那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不要這樣的丈夫--其貌不揚兼無氣質。
許視民越來越不耐煩,只想趕快結束這場比賽,他一槍刺向老蕭眉心,後者利劍一轉,迴旋一劈,打掉許視民的槍。
劍橫向他的咽喉,許視民不動,老蕭亦不動。
勝負已分,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他拱手示意,笑容浮現臉上。
老蕭收起長劍,剛想躍上紅樓,卻聽到一群人大喊:「慢著!」
他回頭一看,不遠處,一大群人簇擁著地方惡棍連勝,一路大聲喧嘩地「擠」進會場。
他根本懶得理老蕭,抬頭望著紅樓,只想看煌紫的真面目。
連勝得意地喊:「石姑娘!我來啦!」
煌紫聞言,差點把胃裡的食物全吐出來。
這傢伙真不死心,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才行。
另一方面,辛子傑拉著沈翎,吃力地往前走。
「你是豬呀!這麼重。」他埋怨著。
「上次才給人家轟出來,今天又去找人家,子傑,真不像你。」沈翎忍不住奚落他。
「什麼叫做『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你知不知道?像你,每天正正經經,只知道找煌紫,一點人生樂趣都沒有,活著幹什麼?」
沈翎靜了下來,說到煌紫,心裡一陣難過。
他說錯話了!唉!
辛子傑自責著,轉移話題企圖引開好友的注意力。
「你想石姑娘長得什麼樣子?」
「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他意興闌珊的說。
辛子傑自討沒趣,只好乖乖閉上嘴。
但,他是捺不住寂寞的。
「喂!你看台上那是誰?」
沈翎聞言抬頭。
台上的連勝和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打得難分難解。他持一柄刀和黑衣男子對打,已是負傷纍纍。
黑衣男子長鞭滿場飛舞,聲勢奪人。
那如靈蛇的長鞭,好似見過?
沈翎急忙靠近擂台,看個仔細。
一身的黑,霸氣凌人,殺氣騰騰……
「那不是黑鷹嗎?」他失聲喊。
「他竟然沒死。」辛子傑一臉的不可思議,「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沈翎苦澀地一笑,「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台上的連勝,氣喘吁吁。
黑鷹一鞭捲起,將他打落台下。
眾人驚呼,紛紛閃避。落在地上的連勝,早沒了氣息。人人相顧駭然,他活活打死了連勝。
黑鷹揚聲大笑,飛身向紅樓頂端。
煌紫陡然見到他,一股莫名的悲憤湧上心頭,那是她不能理解的痛,揪得她痛徹心扉又恨之入骨。
她不假思索的抓起綵帶,一腳踢向黑鷹。
黑鷹沒想到她會武功,翻身落回擂台上。
面對面的接觸,黑鷹驚訝她的容貌更甚以往,樂得直笑。
沈翎亦見到煌紫,乍見佳人,心裡的悸動豈是歡喜可形容。尋尋覓覓兩年多,朝思暮想的煌紫……她果然還活著!
「煌紫!」他喜悅的狂喊。
他縱身來到她身旁,他只有一個衝動,想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再不要失去她!
要對她訴說滿懷的相思,刻骨銘心的愛意,永遠相守的誓言。
煌紫乍見他,心裡五味雜陳,不知從何說起。
夜夜徘徊在夢裡熟悉的身影,彷彿是他……那燦爛的笑容,深情的眼眸……
但,他是誰?
他為什麼叫她「煌紫」?
「你是誰?」她問出心裡的疑惑。
沈翎聞言一愣,「你不記得我了?」
黑鷹再次飛身上紅樓,一掌猛然襲向沈翎,他發誓要報仇。
沈翎冷冷一笑,「既然你沒死,就為煌紫和侗族償命!」
他出掌和黑鷹比內力。
「砰」的一聲,兩人同時後退。
台下的觀眾為他們以性命相搏所震撼,對台下的人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場比武招親罷了,但他們卻累積了太多的恩怨情仇。
煌紫看著他們過招,腦中思緒翻飛。
似曾相識的身影,不斷地在她眼前掠過。
傷痛的回憶快速地晃動,忽然,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登時直直往台下栽去。
台下眾人齊聲驚呼,全部擁上前想接住這位大美入。
危急中,沈翎一扯綵帶將她捲了上來,才剛醒,煌紫就看見黑鷹趁他不注意想搶綵球。
她借綵帶之力,飛身追上黑鷹。
沈翎亦到,攔腰抱起她,柔聲對她說:「你人不舒服,在旁邊休息吧,我來就好。」
黑鷹放下綵球,發狂地直攻他腦門,沈翎識得這招「屍腦手」,知道要是被擊中,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他閃開攻勢的同時,揚掌劈向黑鷹的心口--
「啊!」
黑鷹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