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和暴雨在山林間肆虐,灰色的濕氣越過窗欞直逼到屋子裡面,氣咻咻的呼吸、擂鼓般的心跳,隨著汗液的冷卻也漸漸平復下來。
肖海閉上了眼,暗微的光線中,他那密布著汗水的面容,意外的平和自然。
望著好似沉浸在深眠之中的肖海,李明正放開了卡在他喉嚨上級手,轉身在床鋪的一角找到在廝打中掉落的眼鏡,把被壓歪的鏡角掰正過來,李明正重新將眼鏡架上了鼻梁。
雖然撕裂的襯衣、胸膛上的紅痕,讓他顯得有幾分狼狽,但鏡片後的目光已重拾平日裡的鎮定。
「看不出來嗎?」肖海枕著雙手仰望屋頂:「我想和你做愛。」
瞥見李明正陰沉的面色,他笑了:「我想看看剝掉偽裝的你是怎樣的。我喜歡藏著毒牙的你,不過撬開你的嘴摸到毒牙,我會更興奮。」
李明正沒有理會肖海惡意的揶揄:「明天峰哥真的會來跟你見面?」
「當然,雖然你很不合作,我卻從來沒有騙過你。」
肖海坐起身來,從襯衣裡摸出打火機和香煙,煙已被水浸透,他罵罵咧咧地將濕煙扔到床下,對李明正說:「幫我拿包煙,旅行袋裡有,你翻包的時候應該看到過。」
接過李明正取來的香煙,肖海拆開封口抽出一支,「啪」地點燃,深吸一口悠悠吐出,回頭問李明正:「要不要?」
李明正想了一下點點頭,從煙盒裡抽出一支叼在嘴裡。
肖海湊近過來,李明正以為他要用打火機幫自己點煙,肖海卻將叼著的煙對了上來,橘紅的火星在對接的兩支煙之間漫延,一支引燃了另一支,共赴焚身的宿命。
李明正夾著煙沉吟半響:「你是想用警方對付峰哥吧?所以才設了這個局,你自己報案的話會有諸多不便,由我打這個電話不但免去了這些麻煩,還能得到警方的絕對重視。」
肖海淡一笑,李明正問:「你和峰哥有過節?」
肖海將還剩大半截的煙猛地按在牆上,一松手,被壓得扭作幾段的煙直直跌落,望著牆上那攤焦黑的印記,肖海的眼裡閃過一道寒光:「我要他死!」
抓過煙盒,又點上一支,狠狠地吸上幾口,肖海的眼神漸漸平靜下來:「他叫杜峰,我會親手殺了他,警察只是以防萬一。」
「那你自己呢?警察來了你又怎麼辦?」
肖海笑了:「你是在關心我呢,還是在套我的話?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贏。」
他輕彈煙灰,動作優雅:「退一萬步說,我還有你這個人質呢。當然我也知道,」他看著李明正嘴角一勾:「你是最靠不住的。」
「是為了黎小天吧?」李明正抬起頭來:「你殺同伙的時候曾經問過他:『你還記得黎小天嗎?』如果我沒猜錯,你和峰哥是為了這個人而結怨的。」
「你就喜歡自作聰明,」吐出的煙霧模糊了肖海的表情。
不覺間香煙已化作長長一截煙灰,李明正掐滅煙,默默坐在那裡。
肖海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屋子裡彌漫著騰騰煙霧,地上橫七豎八落滿了煙頭,肖海忽地冷笑:「你一直在等我開口,對嗎?你覺得有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可是憑什麼我得告訴你?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耐心得恐怖,簡直像只惡心的毒蜘蛛!」
「沒有,」李明正的目光溫和而堅定:「不過,有人說我是豬籠草一樣的男人。」
「哈哈,說得好。」
李明正望著肖海:「你會告訴我的,不是因為我的耐心有多好,而是因為你需要有人分擔,不然那些心事早晚會壓得你發瘋。我們是同一種人:自信、有手段、不坦白,你很清楚只有我才能瞭解你。」
肖海悶頭抽煙,半響歎了口氣:「黎小天是我的弟弟。」拋掉煙頭,他環顧昏暗的房間:「我們一起在這兒住了七年。」
眼看肖海陷入沉默,李明正試探著問:「你們是表兄弟?」
「不,我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肖海取出一支煙,卻沒有點:「我爸姓黎,是成功的商人,特別有女人緣,只是緣分都不太長,他前後結過三次婚,最後都離了。我一出生父母就離了婚,母親一手把我帶大,我姓肖,就是跟她的姓。」
「相比之下,小天沒有我那麼好的命,還沒滿月就被丟給了父親,從此他媽媽再沒出現過。我爸根本不會照顧孩子,爺爺實在看不過去,就把小天接到山裡來照顧。」
「我九歲的時候。母親跟一個男人去了瑞典,把我留給了父親,父親又把我轉送到了爺爺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天。」
凝望著窗外,肖海嘴角勾起了一個模糊的微笑:「當時他就站在老槐樹底下,個子小小的,皮膚雪白,眼睛又大又黑,漂亮得像個洋娃娃,那年他剛好六歲。」
李明正幫肖海點上煙:「你們一定處得很好。」
「你錯了。」肖海仰靠在牆上:「小天非常討厭我,正眼都不給一個。爺爺讓我住進他的房間,你猜他怎麼?他一進屋,就用小刀把寫字台一劃為二,在右邊刻下自己的名字,把刀片丟到我面前,擺明了劃清界限、兩不相干。」
噴出一口煙,肖海笑了:「我氣壞了,在左面刻下『肖海』,打定主意也不理他。」
「後來我跟小天進了同一所小學,我們姓氏不同、長得不像、又互不理睬,所以幾乎沒人知道我們是兄弟。小天在學校裡也很孤僻,他不跟人說話,也沒有朋友,大家都說他是怪人。」
彈掉煙灰,肖海望著幽暗的天花板:「其實小天是用冷漠來保護自己,他只想守住爺爺,屬於他的半間房間、半張桌子、半張床。」
「可當時我只覺得他脾氣古怪、看不起人。那時小天常被同學欺負,他們取笑他是啞巴,在他的課桌上亂塗亂畫,推他打他,人曾幫他解圍,但小天很倔,不但不領情,還叫我別多管閒事,不許告訴爺爺。」
肖海歎了口氣:「我也想過丟下他不管,但又做不到,那段時間,我不停地為他打架,最後干脆放出話去,說小天是我的親弟弟,誰要動他,得先過我這關。」
「你當年就很有氣勢麼。」李明正微笑著調侃。
「算了吧。」肖海苦笑著掐滅煙頭:「後來小天的麻煩少了,但我們也被徹底孤立了。」
「早些年山裡很閉塞,很少有同父異母這種事,同學都把我們當怪物看,明和暗的、各式各樣的嘲笑、歧視紛湧而來。我就是在那時候學會了用拳頭說話,跟那些人講道理,純粹是浪費唇舌。」
「啪」地點上一支煙,火苗映照下肖海的眼眸熠熠生輝:「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沒有後悔過,也就是打那以後,小天認了我這個哥哥。那幾年我們的感情真的很好,我們不需要別的玩伴,我有他,他有我,也就夠了。」
「我十六歲考上省重點高中,離家很遠,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可是小天一點也沒跟我疏遠,他個子竄得很快,越長越帥,讀書又好,是我和爺爺的驕傲。」
「你也是小天的驕傲。」
聽到李明正的話,肖海微微一怔,笑了。
「高三那年,我媽突然回來了。我幾乎認不出她來了,她倒是對著我直哭,她說她嫁了個瑞典男人,夫妻兩個在斯德哥爾摩開了家中餐館,算是站穩了腳跟,他們沒有孩子,這次回來就是想接我去瑞典念大學,以後由我繼承餐館。」
「你答應了?」李明正問。
「我拒絕了。我不想再離開爺爺、小天,也不想當什麼酒店經理,我有自己想考的大學、想讀的專業。」
「母親很失望,臨走她留給我一張名片,讓我好好考慮一直,說沒有人可以預知將來,她還真說對了,那年暑假我接到了大學通知書,爺爺高興壞了,小天卻很沉默。」
「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小天就睡在這張床上。半夜醒來,我發現他從背後抱著我,輕吻著我的背脊、不停地哭。他那裡緊緊頂住我,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他和熱度。」
肖海停頓了才繼續:「我嚇得不敢動彈,第二天一早匆匆趕上了火車。到了大學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收到小天的信頭皮都會發麻,幸好他沒說什麼。寒假前我接到到了小天的長途,他說等回了家有話跟我說。
「我在電話邊站了一夜,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卻不知該怎麼辦。小天是個玻璃一樣的孩子,倔強、敏感而又脆弱,我和爺爺是他僅有的依靠,失去哪個,他的世界都會失衡,我無法責備他,但我也不能接受一個同性,何況他還是我的親弟弟。
「最後,我撥通了斯德哥爾摩的長途,偷偷辦了退學手續,去了瑞典,直到在母親家安頓下來,我才給爺爺打了電話。一年後爺爺過世了,我回國參加葬禮,在靈堂上再次見到了小天。
「他瘦了很多,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到我卻突然哭了。那晚,小天很鄭重地說他喜歡我,我幾乎是奪門而出。」
深深吸了一口煙,肖海按住了額角:「凌晨我飛回了瑞典,簡直是落荒而逃……到底怎麼做才是正確的?逃跑是不是最差的解決方式?」
李明正靜靜望著他的眼睛:「逃跑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肖海苦笑:「我走後小天退了學,獨自到城裡生活,他再沒跟我聯系過。三年後,我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
肖海把煙頭按在牆面上,李明正注意到他的手在發抖:「小天被毀容了。真可怕,」痛苦扭曲了肖海的臉:「怎麼有人下得了手?小天原本是那麼漂亮,但是……我不想說了……」
李明正點起一支煙,遞到肖海手中。
肖海接過來,猛吸了幾口,漸漸鎮定下來:「那些天小天相當暴躁,一個勁地想死,對我非常抗拒。警察來調查,他也不配合,沒人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
「小天一出院,我就把他帶回了山裡,半年以後,他的情緒好了很多,雖然很少說話,眼神卻不那麼空洞了。八月二十三日是小天的生日……」
「就是前天。」李明正回想起來,那天他們正忙著找尋失車。
肖海點了點頭:「我給他下了碗面慶生,很簡單,可看得出他很高興。我告訴他我要帶他去斯德哥爾摩,在那裡同性婚姻是合法的,沒人知道我們的過去,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小天沉默了好久,忽然說:『哥,你沒愛過吧?』」
「聰明的孩子。」李明正不由歎息。
肖海點了點頭:「他說:『你不愛我,你也不可能愛我。』然後他告訴了我他這三年的所作所為。小天退學後遇到了杜峰,他覺得杜峰跟我有點像,明知道對方背景復雜,他還是做了杜峰的跟班。
「他為杜峰賣了三年命,搶劫、詐騙、買凶殺人……什麼都做過。杜峰挺信任他的,把一單很大的買賣交給他做,小天畢竟年輕,把差事給辦砸了,當晚他就被人潑了硫酸。」
肖海的目光凝固在空中,仿佛小天就在那裡:「小天抓著自己的臉又哭又笑,他說現在他是表裡如一,裡面早爛透了,配這張臉正合適!」
肖海握緊了拳頭:「從我丟下他的那一刻,小天就被毀了,是我毀了他!」
「我哭了,」肖海閉上了眼睛:「我罵自己是懦夫,我發誓再不離開他,我對他說他沒罪,如果他有罪那也是我的罪!他要下地獄了,我跟他一起去!小天抱住我也哭了,他說他相信我,他跟我去斯德哥爾摩。」
「那晚我和他躺在這裡,」肖海撫過床鋪,動作輕柔得讓人心痛:「小天的頭就枕在我胸口,他的呼吸吹在我臉上,眼角還帶著淚花。但是——」
煙頭從肖海指間滑落,撞在地上,火星四濺:「第二天一早我發現小天趴在床沿,渾身冰涼……他割脈了……他才二十歲啊……」
不知何時雨停了,窗外的天空在濃灰中透出些微白光。
肖海緊緊捂住自己的臉,說不下去了,屋子裡霎時陷入令人惶恐的寂靜之中。肖海顫抖的雙肩,一度讓李明正認為他在哭泣,但很快他就抬起了頭來,雖然緊咬著嘴唇,但他的臉上並沒有淚痕。
肖海抓過煙盒,取了支煙叼上,李明正拿起床上的打火機幫他將煙點燃。
細長的煙在青色的火苗中顫動著,咬住煙的嘴唇也在震顫,肖海渾身上下都細細地抖動,李明正知道肖海正努力控制著情緒,奈何悲哀的力量太過強大,恐怕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深深地將煙吸到肺中再悠悠吐出,肖海頹然靠坐在床上,半晌輕笑:「說出來會舒服嗎?一點也不,簡直又經歷了一遍噩夢。」
李明正靜靜望著肖海,屋子裡光線黯淡,肖海的大半張臉都籠在陰影之中,然而李明正卻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清了他,讓這個男人如此瘋狂又如此痛苦的,原來是這樣一段過往。
四天間,肖海莫測的言行構成了紛雜無序的謎面,最終的答案是三個字——「黎小天」。
李明正回想起來,當肖海因為自己偷拿手機而震怒的時候,自己信手拈來的一句問話,卻將他鎮住,李明正當時問的是:「你從來沒有愛過吧?」
這是小天說過的話,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肖海將小天的影像與自己重合了,那些狂亂的親吻、不經意的溫柔,都是基於相同的原因嗎?
「還想聽下去嗎?」肖海拿著煙的手指已漸漸穩定了下來。
「如果你想說的話。」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肖海掐滅了煙頭:「就像老套的黑幫電影,主角隱姓埋名接近仇人,謀取老大的信任,然後開始毫無懸念的復仇計畫。
「比起電影的主人公,我少了隱姓埋名的麻煩,小天從沒跟人提過他的家世背景,我和他從外貌、姓名上也看不出有任何關系,所以第一步走得相當順利。至於以後麼……」
肖海一笑:「這世上真沒有什麼事比墮落更容易的了。唯一麻煩的是,跟俗套的電影不同,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結局會是怎樣。」
「你不是一直都很自信的麼?」
「誰能預知未來呢?」肖海的眼裡浮現出一絲疲憊,但很快又換作了傲然的笑意:
「我會贏,問題是怎麼贏。」
「跟警方合作吧!」
李明正嚴肅地望著肖海:「只要你投案自首,我們可以在警力的配合下,聯手抓捕杜峰,成功的機率會大很多。由你指證杜峰,不但能把他的團伙連根拔起,還可以為你弟弟討回公道。你辛苦設局不也是為了這個麼?」
肖海冷笑:「你給我聽好了,我是利用警察,不是讓警察來利用我。還有,我說過他得死在我手裡!我可不是那種天真地相信法律正義的笨蛋。」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也跑不了。」李明正凝視肖海的眼睛。
肖海笑了:「果然露出毒牙來才更加可愛。你膽子很大啊,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又或者,你知道我捨不得下手?」
他握住李明正的下顎,李明正拍掉他的手,轉身要下床,肖海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他,氣咻咻的呼吸貼在他的耳邊:「我怎麼就對你動了情呢?嗯?你既虛偽又冷酷,心機還重,如果我跟你的位置互換一下,你對我可不會留情的吧?」
李明正甩開他的懷抱,轉身瞪視他:「你清醒一下吧!」
肖海伸手摘下了李明正的眼鏡:「不清醒、不坦白的人是你。我抱你、吻你,你沒感覺嗎?到明天這個時候一切就都結束了,你也至少誠實一次吧!」說著一揚手,「啪」地將眼鏡扔到了地上。
李明正剛要去撿眼鏡,肖海將他重重地壓在了身下。
「剛才沒打夠?」李明正對准肖海的面門就是一拳,卻被肖海接住了,李明正歎了口氣:「肖海,我不是黎小天,我是李明正,你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麼。」
頓了一頓,他直視肖海的眼睛:「小天是死在這張床上的吧?你想跟我在這裡做嗎?」
肖海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琥珀色的眼珠陰晴不定,他咬著牙恨聲道:「別刺激我!別用這個來刺激我!我知道我在干什麼,我也知道你不是他!你是笨蛋嗎?我就是對你來勁了,你懂嗎?」
他抓住李明正的手放到自己兩腿之間:「我夠恨我自己的了!我怎麼就單單為你興奮了呢?」
隔著濕漉漉的衣物,李明正清楚地感覺到,那堅硬而灼熱的部分,在自己手中一陣激跳。
肖海扣住李明正的後腦深深地吻了下去,就像即將溺斃的人需索空氣一般,肖海近乎狂熱地索取著李明正的唇舌,一旦吸緊就不肯再放開。
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彌漫在兩人的口中,李明正不知道這是誰的血,但他卻可以從這個吻中,感覺到肖海的痛苦與絕望,與此同時,一股麻痺般的快感,如電流似的貫穿了身體。
肖海抬起身子,一邊撫著李明正的臉頰,一邊將李明正的手移到他的胯間:「感覺一下最誠實的自己,你太愛用腦子了,有時候也相信一下本能。」
李明正當然知道自己的反應,但親手觸碰到自己激情勃發的部位,不由也是一陣心驚。
肖海將自己的額頭與李明正的貼合在一起:「答應我,什麼都不要想,給我三十分鍾,對我誠實也對你自己誠實。」掩住李明正的唇,肖海的聲音有幾分沙啞:「不要拒絕。很快就會結束,寶貝,你以後會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敞開的襯衣被剝下來扔到了地上,肖海細細地吻過李明正的頸項、肘彎、胸肋,熱切的親吻仿佛在皮膚上點燃了一簇簇妖冶的玫瑰,情欲的枝蔓深植入骨。
感覺到褲子被解開的時候,李明正伸手擋了一下,肖海將他的手指抓過來含入口中,毫不猶豫地褪下了他下身的束縛。
濡濕的手指被吐了出來,下一刻,李明正驚得弓起了身子,最敏感的部分被一個溫熱的世界包圍了,一波一波的欲望鋪天蓋地翻卷而來。
對他來說,這是第一次,真實的世界消失了,眼前幻化出五色焰火,海浪在耳邊咆哮,將他越推越高、越推越高,終於沖上太陽,熱燙的火花激蕩而出。
釋放後的虛脫,讓李明正幾乎失去了意識,等他睜開雙眼,卻發現俯在自己身上的肖海,不知何時已褪去了所有的衣物,幽暗的天光中,那一身小麥色的肌膚,散發著強悍的魅力,背部的曲線完美得令人目眩。
忽然,肖海的舌頭由一個讓他感到無比羞辱的部位鑽入了體內,李明正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真的事到臨頭,那種彷徨無助卻還是遠遠超出了想像。
舌頭之後,便是手指,異物的不適感混雜了新奇而刺激的體驗,而被肖海熱切的目光注視,更加重了羞恥的感覺,但就是在這樣的窘境下,李明正發現自己無可抑制地興奮了起來,理性被情欲吞噬殆盡。
當肖海推進的那一刻,尖銳的痛楚,讓李明正緊緊抓住了身上那人的脊背,肖海輕吻著他的耳垂,溫柔地撫摩著他的後頸,終於將自己完全沒入了身下那個緊繃著的柔韌身軀。
隨著一聲壓抑著的低吼,肖海迷亂地注視著李明正,熱切的吻雨點般地落下,緊緊地抱住懷裡的人,急切地擺起腰來。
李明正無法承受地仰起後頸,閉上了雙眼,然而身體的感覺卻益發清晰了,強烈的律動將顫栗擴散到四肢百骸,而廝磨著的肌膚所傳達出的焦灼,更是將靈魂都焚成了灰燼。
「你讓我受不了……我放不開你……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這個人是你?」肖海一邊動著,一邊嘶啞著、著追問。
「既然……我會為你瘋狂……為什麼……為什麼對他就不行?如果早一點這樣……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李明正無法回答他的問話,肖海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要他承受、只要他包容、只要他在自己身下重重地喘息。
李明正忽然覺得自己體內那顫栗著、聳動著的不安物體,事實上,就是肖海多年來無法示人的痛苦,此刻,這個男人在自己身上徹底拋棄了他的驕傲和尊嚴,將他的脆弱、敏感、懊悔、傷痛,全都赤裸裸地鋪陳在了自己面前。
與其說肖海是在征服,不如說他是在示弱、求援。
李明正不知道性是不是通往愛的捷徑,然而這一刻,他卻經由兩人契合的部分,清楚地感覺到了肖海的內心。
伸出雙臂環住肖海,李明正睜開眼凝望著肖海,無須語言,一瞬間相交的四目傳遞出深深的理解。
當最後的歡愉到來的時候,俯在李明正的身上,肖海終於痛哭失聲,李明正知道這一定是他兩年來第一次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