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酒喝得好過癮,從白天喝到了黑夜。
入夜時分,夷羊九和易牙等人終於喝夠了癮,這才心甘情願地搭著肩膀回家。
雖然喝了不少酒,但是幾個人都是酒量極豪的海量,因此雖然有些酒意,卻還沒有到被人抬回家的爛醉。
在深夜裡,幾個少年唱著歌,走過長長的大街,也擾了不少人的清夢。
縱然有幾個巡夜的宮役看見這幾個高聲叫鬧的少年,打算過來喝止,但是遠遠看見了夷羊九的身影,那牢房長滿雜草的可怕記憶猶新,卻是誰也不敢走過來管管他們。
夷羊府位於衛城的大街上,最先到,夷羊九放聲大笑,臉色微紅地對大伙道別,卻沒有走向大門。
這種夜歸的把戲,夷羊九常常上演,因此家現極嚴的夷羊家到了入夜,便毫不留情地將大門重重深鎖,讓這個夜歸的浪子只得露宿街頭。
但是夷羊九卻也有他的法子,他在圍牆上找到了爬進去的入口,而且還常常從那兒偷溜出去,日於一久,連易牙等人也知道可以從那兒溜進夷羊家。
夷羊九向眾人揮了揮手,便走向圍牆,卻聽見身後的豎貂低聲叫了出來。
「不對,小九,有人要偷闖入你家!」
夷羊九聞言一驚,那酒意便退了幾分,他凝神一看,果然看見幾個人正在翻牆,從他的專用入口爬進夷羊家。
「大膽毛賊!」他大聲叫道,飛奔過去:「敢到我家來撒野?」
但是那幾名陌生人卻不像一般的竊賊一般地警覺,雖然聽到了他的喝斥,卻仍然一個個翻身進去。
在他的後方,易牙、豎貂、開方三人也快步趕到,看著空蕩蕩的圍牆,每個人都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氣氛。
「不太對勁,」開方皺眉道:「這幾個人不像尋常小賊,進去你家恐怕另有圖謀。」
夷羊九發急道:「你已經知道了,還在這兒多說什麼!我要立刻進去,你們來是不來?」
說著說著,卻沒有等待他們的回音,他飛奔到牆下,「颶」的一聲,便翻牆過去,隔著牆還可以聽得見他的大聲叫嚷。
「你們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易牙和堅貂一點也沒有猶豫,跟著夷羊九的後面,一前一後,也個自翻過了圍牆。
只有開方在那兒沉思了一會,這才緩緩地攀爬過去。
那夷羊家佔地極廣,黑夜裡每棟房子都燈火通明,但是卻很反常地看不見一個人。
夷羊九翻牆而人之後,便打算追捕那幾個侵入的人,但是放眼看過去,大花園上卻空蕩蕩地,怎麼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從那些怪人翻牆而入,到夷羊九也進了家中,中途不過是眨幾次眼睛的功夫,那幾個陌生人的身法就是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失了蹤影。
要說他們是精怪鬼娃,那麼他們為什麼還要翻牆而過?
夷羊九茫然地走在大花園裡,身後易牙、豎貂快步追上他,過了不久,開方也跟了上來。
幾個人在夷羊府中走了一會,卻越來越覺得不對。
此刻的夷羊府中燈火通明,每棟屋子都點亮了燈。
可是,卻看不到一個人。
整個夷羊府上上下下共有五十多人,即使是夷羊九的兄長們不在,也應該有幾個雜役、老媽子的蹤跡!
這樣的死寂,要比那幾個翻牆怪人要來得可怕上幾倍。
幾個少年四下巡看,走了一會卻仍然不見半個人影。看看眼前便是夷羊家的大廳,夷羊九想了一下,便往大廳走去。
這大廳是他父親接待客人的所在,平時沒有他的召喚,兄長們也不敢隨便走近。
走到大廳之旁,隱約在那兒可以聽得到人聲,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湊在窗戶邊一瞧,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大廳中,所有的家人、僕役部被綁了個結結實實,東倒西歪地橫在大廳的花毯上。
而父親夷羊松柏和幾個兄長卻端坐在椅子上,同樣被綁個結實,除了父親和大哥夷羊清之外,每個人的嘴巴都被絲巾縛得緊緊的。
站在夷羊家人旁還的,是幾名蒙著面的豪客,手上提著明晃晃的刀,正圍在一起商議著些什麼。
「你家遭了強盜啦!」易牙在夷羊九的耳旁俊急地說道:「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打他媽的啦!」豎貂也低聲說道:「總不能讓你家人坐以待斃吧?」
夷羊九還沒回答,卻從四人的身後猛然傳來一陣尖利的狂笑聲。
那笑聲像是金屬摩擦一般,又尖利又刺耳,聽起來令人牙齦酸軟。
狂笑聲中,那人大聲說道:「九少爺既然已經來了,又何必在外面鬼鬼祟祟?都給我進去吧!」
四個人還來不及回頭,便有一陣狂風從後方吹襲過來。
那狂風的力量極大,簡直像是有人在背後推擠一般,「砰隆」的一聲,四個人便不由自主地衝破窗戶,「砰」的一聲重重看地,跌進大廳裡去。
夷羊松柏猛然見到幾個人如同風室般跌入大廳,正在驚疑之間,便看見了其主人的面目,不禁失聲大喊:「小九!」
一旁的夷羊清微顯詫異,也假意大叫:「小九!你沒事吧?」
夷羊九被那股狂風也似的大力丟了進來,屁股摔得挺痛,正在不知道天南地北之際,卻聽見雜沓的腳步聲向他走近。
走過來的,是那群蒙著面,拿著兵器的盜匪。
夷羊九驚疑地看著他們,不曉得他們是不是要痛下殺手。
但是他卻萬萬沒有料到,那群盜匪走過來,居然每個人對他畢恭畢敬,還紛紛向他拱手行禮。
接下來他們異口同聲說的話,卻讓夷羊九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九少爺,總算不辱您的使命,已經將你爹爹和家人縛了起來,只等地交出錢來!」
此語一出,滿室盡皆嘩然,大部分的夷羊家人都被蒙住了嘴,只能吱吱晤嘻地亂動,但是那夷羊松柏卻是能夠說話的,只見得他怒容滿面,一臉通紅,卻氣得說不出話來。
長兄夷羊情卻是鎮定得很,大聲地說話,流利得像是在背誦詩文。
「小九!你怎麼可以這樣?」他大聲地說道,但是卻只是在說給父親聽:「你平素輕浮無行也就罷了,今天你怎能勾結盜匪來搶劫自己的家?
真是天地難容!「
夷羊九大驚,眼淚便不聽話地進了出來。
「我沒有!爹爹你相信我,我沒有!」
但是夷羊松柏卻不願理他,臉上的表倩扭曲,從眼角流出了失望傷心的眼淚。
看見父親的眼淚,夷羊九更像是整個人要炸掉了一般,心痛如割,他滿臉的眼淚,卻硬住了喉嚨,怎麼樣也說不出話來。
大廳中正在紛亂之際,突然之間,有個匪徒大聲叫了出來。
「啊喲!那小子的繩索鬆了!」
原來,在角落裡有個年輕長工的繩索突地鬆脫,那匪徒大聲叫喚,年輕長工卻是死命往門外逃跑。
幾名其他匪徒見狀也大聲地叫喊:「別讓他跑了!別讓他跑了!」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些匪徒雖然鼓噪,卻只是虛張聲勢,沒有一個人移動腳步,只是在原地吶喊。
那長工的動作也是極快,他沒命地奔至側門,「砰」的一聲撞破了雕花,便成功地逃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夷羊九在極度的冤屈狂怨之中,卻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變故,只在心中隱隱覺得不對,但是卻只對父親的眼淚感到心如刀割。
突然之間,三個黑衣人翩然地從夷羊九等人摔入的窗戶中飄然進來,當前一人的聲音尖利,顯然便是將夷羊九以狂風「打」進來的人。
這人的能力極強,而且身上隱隱見得到元神的光芒。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他的身後卻沒有出現任何的元神。
飄進大廳之後,那黑衣人尖聲大笑:「九少爺,這一招很好吧?你知道那長工是什麼人嗎?他將會是日後指證你的唯一活口,唯一證人,只要他這一出去,你就一輩子翻不了身。」
夷羊九滿臉眼淚,愣愣地聽著他的說話。
果然,這是一條極毒的毒計。
那長工此刻的念頭已經根深抵固,日後在官府中的證詞一定是這樣。
「我家的九少爺勾結了外頭的盜匪,前來洗劫自己的家」。
只是夷羊九卻怎麼樣也想不透,為什麼這些人要這樣的陷害他?
「你們是什麼人?」他嘶聲說道:「我和你有什麼冤仇?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他的面目也被黑布遮住,看不見形貌,但是卻可以從聲音聽出他的冷酷和殘忍。
「我和你有什麼冤仇?我和你有什麼冤仇?」他得意地轉頭,看著的卻是夷羊家的長子夷羊清:「大少爺,他在問你哪!」
夷羊清原先是一副沉靜的神情,此刻聽了他的問話,卻開始冒出冷汗。
「什麼問我?」他強自鎮定道:「我不認識你!」
黑衣人桀桀而笑:「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夷羊家的大少爺。」
此時,夷羊松柏也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異狀,臉上不復扭曲的悲憤神情,只是呆呆地看著夷羊清。
夷羊清急了,連忙大聲說道:「你……你不要血口噴火!我根本不知道你們是誰!」
「我真的認識你啊!大少爺,要和我合作開許國銅山的,不就是你嗎?說錢不夠的,不是你嗎?說你爹爹不上路,不肯出錢的,不也是你嗎?」他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後來,說可以綁了你爹爹,威脅他拿出錢來,再把罪行賴在你九弟身上的,不也是你嗎?」
這時候,夷羊清像是發狂一般,叫了出來:「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們不是這樣計劃的,放開我!放開我!我是和你們一夥的!」
他這一狂叫出來,夷羊九終於恍然大悟,滿臉眼淚,悲憤莫名。
而夷羊松柏更是傷心,又是流下了痛心的眼淚。
一個兒子剛洗清了冤屈,元兇卻是另一個兒子!
這樣的兒子,縱使自己有著家財萬貫,有著絕世重權,那又如何?
夷羊九高聲大吼,便要衝上前去揪住夷羊清,但是卻冷不防被幾個持刀劍的匪徒打倒在地,牢牢捆了起來。
而易牙幾個當然也無法倖免,一個一個都像是粽子一樣被緊緊縛住。
那黑衣人看見局面已是如此,便得意地點點頭:「看看你們,你們也都要死了,但是我與你們的確沒有半絲的冤仇,只因為宿命如此,我只好將你夷羊家一族全數消滅。」
同樣的話,數十年前羊舌野在山林中伏之際,那兩名紅衣的元神之族也曾經說過。
只是他沒有想到,幾十年之後,他的子孫卻仍然遇上了同樣的境遇,而且下場更為悲慘。
「夷羊大少爺,我只想告訴你,從頭到尾,便沒有人要和你做那許國銅山的生意,我之所以和你談,是因為要經你之手,深人你家,真正的目的,便是要將你夷羊一族全數滅門。」
夷羊清愣愣地看著他,像是泥塑木雕一樣,久久無法動彈。
而一旁的夷羊松柏卻是歷練極探之人,此刻他雖然心情激盪,卻仍然有著清晰的思維。
「你說你和我們並無冤優,那又為什麼要置我全家於死地?」
黑衣人一擺手,悠然地說道:「我家主人與世上所有元神之族有著難分難解的情仇恩怨,親者近,仇者殺,那便是我們這些人一生的目標,不幸的是,你夷羊家的元神族類,便是我們一定要消滅的對象。」
「可是我家自從先祖以來,便不曾有過元神族類的出現,你們難道不知道嗎?我們不再成為你們的仇怨,又何必將我們置之於死地?」
「你有沒有見過那原野間的野火,看似消失,只要春風一吹,又會死灰復燃,我怎麼知道你這家族中是否仍有元神族類?我們要用計誘騙你們大少爺,便是怕你家中尚有人有著厲害的元神,增加我們的危險,」他說到此處,彷彿已經極不耐煩,便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我又何必和你多談,反正就是一刀殺個乾淨。」
他說著說著,居然轉身翩然就走,臨走之時,猶然尖聲說道:「這家人的事,要處理得乾淨,」說話的對象,自然便是那些蒙面匪徒:「你們辦完事之後,到齊國相會,不得有誤!」
最後這幾句話傳來時,人已經在極遠之處,交代的幾句話雖然輕描淡寫,聽起來卻令人不寒而慄。
那夷羊清卻仍然在那兒大叫大嚷:「我是你們的同伴哪!你要去哪裡,帶我走啊!」
幾名持兵器的匪徒這時噹噹噹地放下兵器,脫下外衫,像是雜耍一般地疊了起來。
眾人正在驚疑之間,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卻看見五名匪徒疊成一起,卻從身上隱隱現出似光似霧的黑氣。
而每個人的後方,便出現了一段一段的黑色身軀。
像蟲蛹也似的身軀。
原來,這五個人也是元神之族!
而且,他們的元神是要五人一體,才能顯現的元神。
只見他們的元神逐漸顯現,結合∼起,在空中醜怪又可怖地不停蠕動。
這種巨大元神,看起來竟像是一隻碩大無比的黑蜈蚣!
夷羊清卻對這元神恍若未覺,仍然在那兒大叫大嚷。
然後夷羊九等人看得極為真切,從「黑蜈蚣」處如雷似電地「咧」一聲,伸出一條像鞭子般的尖刺,像是迅雷一般,在夷羊清的臉頰上刺了刺。
那夷羊清本來還在大叫大嚷,但是被這∼刺之後,臉上出現一點黑斑,叫嚷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咚」的一聲,立即倒地而死。
這元神的黑刺竟是如此歹毒!
夷羊九目睹這一個變故,只看得目眶欲裂,他雖然與這個大哥向來不善,但畢竟是同父的骨肉,現在眼睜睜見他死於非命,自然激動不已。
「你們這些混蛋!有種就衝著我來!」
但是那五人所組成的元神卻恍若未覺,張開許多黑刺,四下伸向夷羊府的家人、僕役們,轉眼之間,數十人便被他們殺得乾乾淨淨。
只留下了夷羊九和易牙等四人。
那巨大蜈蚣對夷羊九等人似乎有些忌憚,不曉得為什麼一直不敢貿然攻擊。
夷羊九看著昔日熟悉的家人一個個死於非命,連老父也被黑刺刺中,應聲倒地,他不住地狂叫大吼,情緒激動不已。
便在此時,在夷羊龍身後的易牙等人卻發現了一個奇異的景象。
隨著夷羊九的怒氣,只見他的元神「蘿葉」的顏色卻越變越淡,還靈出了閃耀的黃色光芒。
那種光芒溫潤光亮,宛似陽光。
在這種耀眼的光芒之中,只見到蘿葉「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像是籐蔓一般,縱身一跳,便附在夷羊九的背上。
只見夷羊九怒聲狂叫,被蘿葉附在背上之後,手上便像是多出了千鈞的力量,奮力一掙,那縛在身上的繩索便「彭彭彭彭」地迸開,讓他脫離了束縛。
他一臉的怒容,向著那五個匪徒大跨步走過去。
那五人和巨大蜈蚣像是對他極為忌憚一般,頻頻後退,卻不及夷羊九步伐之大。
只見那黑色蜈蚣在金色的光芒映照之下,不住地痛苦扭動,並且開始溶化。
而夷羊九一聲暴喝,揮出一記重拳,登時便將那疊成一束的五人最底下一人打飛了出去,再也不能動彈。
上面那四人陡地跌落下來,卻被夷羊九指東打西,像是狂牛一般地猛捶猛擂,片刻間便已全都倒地不起。
轉眼間,蜈蚣已經幾近溶化。
而那五個人,也被夷羊九打得面目全非,縱使不死,也已經去了大半條命。
最後一個被夷羊九打得最慘,彷彿是要將所有仇憤發洩一般,夷羊九斗大的拳頭雨點一般落在他的頭上,早在前幾拳的時候,那人便已經死於非命。
後來,還是開方歎了一口氣,大聲叫道:「小九!他已經被你打死了,再怎麼打,也不會更死透了。」
聽了這番話,夷羊麼才收起沾滿鮮血的拳頭,茫然地站在一地的死屍中間。
在這兒躺著的,有的是從小看他長大的家人,有的是第一次偷拎酒給他喝的小廝,有的更是與他有血緣之親的爹爹兄長。
如今,卻全都成了冰冷的屍體。
他像是行屍走肉一般,聽著開方的指揮,幫他們松下綁,卻完全無法思考。
面對這樣滅門的慘事,任你是多麼能力高強之人,也要不知所措。
更何況夷羊九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那開方卻仍然是四個人之中最冷靜的角色,他看了看滿她的死屍,皺了皺眉。
「現在,不只是人死了這麼簡單,」他說道:「別忘了那個跑掉了的長工,我相信明天起,整個衛國一定會貼滿我們的畫像,因為我們是『殺害夷羊家一門的兇手』。」
易牙想了一想,知道他說得沒錯,他的膽子本小,想到這樣的重罪,忍不住發起抖來:「那……我們該怎麼辦?」
開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臆間突地漾出無比的豪氣。
「男兒志在四方,又何苦無處為家?這兒容不下我們,難道別國就容不下嗎?我們不是說過,要到各國去見識嗎?這正是個好機會!」
「只是……」豎貂愁眉苦臉地說道:「我們又要到哪一國去?」
開方還沒有答話,卻聽見夷羊九堅定地說道:「齊國!」他的聲音有著無比的執著,眼睛裡燒著熊熊的火焰:「我要抓出那個殺我全家的黑衣人,他們要去齊國,我就要去齊國!」
開方看著這個高大的赤髮少年,知道這個老友的意志極為堅定,只要打定了的主意,便很難去更改。
「好!那我們就去齊國!」開方慨然說道。易牙遲疑了一會,也不捨地點點頭。
而堅貂更是不在乎地擺擺手。
「只要你們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他爽朗地笑道:「去哪兒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四個人便在這個充滿悲傷、憤怒、恐懼、驚惶的古怪夜裡,離開了夷羊府。
而這曾經盛極一時的豪華府第,也就這樣衰微了。
通往齊國的路,要走東北方,夷羊九和朋友們漫步在衛城深夜的大街上,身後在長街拖出了長長的倒影,有些淒涼,也有些寂寞。
不曉得為什麼,易牙突地心血來潮,轉過頭,站定在街道的正中央,大聲叫道:「總有一天,我要衣錦榮歸……」
那「衣錦榮歸」四字在長街不住地迴盪,逐漸傳遠,而後渺無聲息。
夷羊九看著月色,突然間想起了一個美麗的身影。
「我要去一個地方,」他惶急地說道,轉身便跑:「你們等我一下。」
易牙等人卻彷彿知道他的意思似地,寬容地對望一笑。
深夜裡,趕鴨的小姑娘樂兒的房間燈火未熄,她正在妝台前,整理著自己紅妝。
她翻開了從來不曾用過的胭脂花粉,在銅鏡前試著不同的打扮。
而在斑駁的鏡紋中,時時出現著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撫著嘴唇,閉上眼睛,想像著白天時那綺雨迷人的情景,想著想著。不禁又羞紅了臉。
明天起,她要對他好一點,不要再罵他。
因為對自己心愛的人是用疼的,不是用罵的。
對著鏡子,突然之間,少女的眼角彷彿閃過一道身影。
此刻在她窗前,彷彿又出現了那人的高大形影。
少女急急忙忙走過去,打開窗戶,欣喜地露出笑容。
在那兒,只有寂靜的月色躺在青石板路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