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時光英豪之驚世畸戀 第四章 你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中夜時分,夷羊九帶著滿滿一顆心,緩緩踱步,踱過了空曠的大街,踱過了城中的木橋,也踱過了陰暗的巷道。

    除了整個晚上的甜蜜言語之外,方才紀瀛初也已經答應,約好明天要和他再見面。

    十九歲少年的心思本就是單純的清明,而初嘗了感情滋味的星空,看起來更是輕鬆又寫意。

    走在黑暗的大街之上,夷羊九隻覺得腳步越走越輕盈,到後來,簡直像是要飛了起來似的舒適愜意。

    回到別館之中,剛進門,便看見了胖子易牙靜靜地位立在庭園的明亮月色下。

    易牙見了夷羊九也沒出聲,只是對他憨憨地笑笑,便又回過頭去,彷彿在對著空中說些什麼。

    在他的前方,飄浮在半空中的,正是易牙的元神,黃澄澄的胖子「庖人。

    只見易牙對著「庖人」喃喃地念著什麼,庖人便理解了似地,呵呵地發出無聲的笑,一邊緩緩地在空中飄浮旋轉。

    而在它的身前,也飄浮著一顆拳頭大的石子,不曉得易牙又在和這奇異的煮食元神練些什麼。

    夷羊九心中仍然充塞著方才和紀瀛初的甜蜜柔情,一時間也不想上床睡覺,便坐在一旁看易牙和庖人的奇異練習。

    這樣看了一會,卻發現在別院的角落一棵樹上,堅貂也和他那藍色的元神「萬物」坐在一枝粗大的樹枝上,也在那兒練些什麼。

    看了一會豎貂的動作,夷羊九又回過頭來看易牙和庖人的情狀,卻發現此刻庖人已經緩緩著地,而那顆石子也已經靜靜地躺在地上。

    別看易牙這動作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這時候他的臉上流滿了大汗,整件衣服濕個透徹,氣喘吁吁,彷彿剛完成了一項極度累人的工作。

    夷羊九好奇地走過去,仔細端詳方才在庖人胸前飄浮的那顆石子,看來看去,卻看不出什麼異狀。

    他皺著眉,半晌看不出那石子有什麼出奇之處,想要彎下腰碰碰它,卻冷不防易牙高聲喊了一句話。「別碰!醉死你!」

    「醉死我?」夷羊九失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易牙坐在那兀自喘了一會氣,這才將氣息調順了過來,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取過來一個木勺,將那顆石子舀在勺裡,彷彿那石子是一條活魚,生怕它從勺子裡跳出來。

    夷羊九看著他古里古怪的動作,笑罵道:「死胖子,又在玩什麼玄虛?這石子有什麼了不起,看你怕成這樣?」

    易牙也不去理他,動作輕緩,將那勺子慢慢移向身旁的一大缸水,將那顆拳頭大小的石子「通」的一聲丟進水裡。

    然後,那水卻像是活過來一般,不住地冒出泡沫,好一會兒才漸漸止息下來。

    夷羊九皺著眉,大聲問道:「這又是什麼鬼東西?為什麼會冒泡泡?」

    易牙一反手便將那勺子丟給他,呶了呶嘴,示意他過去嘗嘗著。

    夷羊九將勺子接在手上,狐疑地走過去那一大缸水,就著月色,卻看見那缸水已經變了顏色,濃濁濁的,還飄散著一股極為濃烈美味的酒香。

    「不會吧……」夷羊九喃喃自語地說道,一邊走過去,舀了一勺子的「水」。

    那勺子「水」甫一人喉,夷羊九便暗地裡叫了聲「好」!

    因為那入喉的感覺,分明便是極為濃烈香純的好酒!

    夷羊九自小生在豪富之家,雖然並不是最為受寵的子弟,但所謂「沒有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從小到大,自然也嘗過不少各國的美酒。

    而易牙這缸子的「水酒」,和那些各國的一級美酒相較起來,絕對不遑多讓!

    但是方才夷羊九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缸水本來是淡而無味的清水,怎麼會一丟進去那顆石子就變成這樣美味的好酒呢『!

    「這又是什麼新名堂?」夷羊九奇道:「你個死胖子又變了什麼戲法?」

    易牙卻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走過來,繞了他一圈,仔細端詳,還湊過來用鼻子嗅了他幾口。

    夷羊九被他這種古怪動作弄得有些發毛起來,笑罵道:「你個死胖子,幹嘛這樣嗅來嗅去的?莫不是你轉了性,變得對男人有興趣了?」

    易牙老氣橫秋地搖搖頭,閉著眼睛,彷彿在思索著些什麼。

    「不對不對。」

    夷羊九好奇地也嗅了嗅自己,問道:「有什麼不對的?」

    易牙睜開眼睛,笑容中有幾分的詭異。

    「脂粉之香、處子之香,幽室之香、少女之香,」他呵呵地笑道:「你剛剛才和女孩子相會回來,對吧?」

    夷羊九臉上微微一紅,大聲說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易牙還沒有答話,從夷羊九的身後這時陰惻惻地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想必是那與你生死與共的紀瀛初小姐吧?」開方正色說道。他的表情頗為莊重,雖然是在消遣夷羊九,卻仍然能夠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想必是兩人感情頗有進展,也不枉咱們小九這幾日來朝思暮想。」

    夷羊九伸了伸舌頭,對兩人做了個鬼臉,有些撒賴地說道:「就算真的和她怎麼樣,也不關你們兩個傢伙的鳥事。」

    易牙和開方對望一眼,嘻嘻而笑,一致地點頭。

    「說得也是,這又關我們兩個什麼事?」

    三個人笑笑說說了幾句,易牙突然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夷羊九。

    夷羊九被他這樣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便伸腿輕踢了他一腳。

    「死胖子,你又在看你爸爸做什麼?」

    易牙一個閃身,避過了他這記虛踢,臉上卻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人的情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你和這個紀瀛初的情誼當然是沒話說的,但是我卻又忍不住要想起那另外一個女孩了。

    不久以前,你不也時時想著她嗎?怎麼換人換得這麼快?「

    夷羊九一怔,皺眉說道:「怎麼連你也在說文姜的事?我和她沒什麼的,而且人家已經嫁到了魯國,至少顧念一下人家的名節吧?」

    易牙搖搖頭,搖了一會之後彷彿覺得說服力不夠,又擺了擺手。

    「怎麼你和那個齊國大美女文姜也有一手嗎?我可不知道這件事,看來你這小子真的是處處留清哪……」胖子易牙靜靜地說道:「我說的是樂兒,還記得她嗎?你不是臨離開的時候,還一直想念著人家?」

    夷羊九一怔,一時間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樂兒,便是那衛國的養鴨女孩。

    在夷羊九的腦海之中,此刻映出了樂兒的身影,但是那身影卻有些模糊。

    當然,那一日躲雨時的甜蜜親吻,自然還是記得的。

    臨離開衛城之前,他也的確去過樂兒的窗前偷偷看她最後一眼。

    但是現在想起來,卻連她的長相也記不太清楚了……

    想到這兒,夷羊九不禁垂下了頭,看著地上自己在月光下的倒影,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今年不過十九歲,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自然對情愛一事沒有什麼變心背棄的負擔。況且他和樂兒之間也不過是有著淡淡的少年情愫,實在也不能算是真的有過什麼山盟海誓。但如果真的是這樣輕描淡寫,為什麼此刻聽見易牙再一次提起這個名字,想起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心中卻有著不太舒服的感覺?

    看見他失神的模樣,易牙也沒說什麼,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可不是故意要說你什麼的,只是我沒有談過情愛,對這種事情真的有些好奇,問問你而已,你小子不要放在心上,」說著說著,又不自禁流露出兩人平時鬥嘴的脾性。「不過,女人遇上了你倒真的是倒霉,該叫人給你刨張牌子,寫上『女人快點跑』,掛在你的脖子上,這才算是積了陰德的好事。」

    夷羊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大聲說道:「那你最好也掛張牌子,寫上『沒有女人來愛』,看著走在街上會不會有人同情你,把女兒嫁過來!」

    一旁的開方正舀了口那古怪的「水酒」嘗著,聽見他這樣說,忍不住便「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一噴卻將易牙的臉噴了個滿臉酒氣。

    三個人在夜色中歡樂地哈哈大笑,彼此挪揄取笑,三句兩句便忘了先前的話題。

    過了沒多久,坐在樹上的豎貂也練完了元神的能力,爬下樹來加入閒談的行列。

    談談說說了一會,夷羊九突然想起一事,使用手肘擠了擠易牙的肚子。

    「喂!講到這個,倒有一件事情想問你,」他皺眉說道:「你和你那胖子元神搞出來的石頭又是怎麼一回事?那缸子酒又是什麼地方來的?」

    易牙望了望身邊不遠處的元神「庖人」,想了一下,才緩緩地說道:「那塊石頭,是我和『庖人』用元神力量做出來的東西,名字叫做『醇石』,是一種可以將所有的清水轉化成美酒的東西。」

    「醇石?」豎貂奇道:「你在什麼地方找到這種怪石頭的?如果你多找個一大堆,無底下釀酒的就可以全數關門大吉了。」

    易牙露出神秘的表情,搖搖頭。

    「這顆『醇石』不是從什麼地方撿來的,它原先只是顆尋常石頭,但是只要讓我和『庖人』處理過,便可以變成這種將水化酒的『醇石』,這是我今天和『庖人』發現的新能力。」

    夷學九有些誇張地拍拍手,一瞼促狹的神情。

    「很好很好,想不到我們的小易牙又有了新進境,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咱們兄弟幾個可就屬你最有出息了,推陳出新,真是了不起了不起,」他自顧自地說了一堆,還想要找幫腔的,便回頭向開方和豎貂說道:「你們說,我們都要向這胖子致敬,對不對?因為他很努力,每天都在證明進境,我們真是慚愧,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他這樣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了一大堆,卻看見開方和豎貂的神情漠然,甚至有幾分不以為然的表情。

    夷羊九微感詫異,有些尷尬地笑道:「我這樣稱讚他,說得不對是嗎?」他看了看易牙,又回頭看了看開方和堅貂。「我是說錯了什麼嗎?」

    開方和豎貂互望一眼,最後還是堅貂笑笑說道:「其實,有進境的不只是胖子,這些日子以來,我和開方也照桑羊前輩的指點練了一些,又多知道了些元神的能力……」

    夷羊九笑道:「很好呀!那有什麼不對嗎?」

    豎貂抓抓頭,回頭看了看開方。

    「是沒有什麼不對……」他有些遲疑地說道:「不過,這陣子以來沒有進境的,只怕就只有你了……」

    「我?」夷羊九失笑道:「我也要練這種元神的東西?」

    「我們可沒有說你也要練,」開方淡淡地說道:「只是說大家這陣子都有了進境。」

    夷羊九哈哈一笑,環視著這三個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舊友,他的笑容燦爛,但是卻沒有發現,開方、豎貂,甚至是平時傻呵呵的易牙,三個人都沒有露出和他一樣的嘻笑神情。

    和他純真的笑容比起來,開方他們幾個的神情已經有了些許的世故與成熟。

    也因為如此,雖然夷羊九並沒有察覺,但是其實空氣中已經隱隱然有了幾許的疏離之感。

    「開什麼玩笑啊?」夷羊九笑道:「你們練這些元神的東西是為了什麼呢?我也很喜歡我的元神,也很喜歡多知道一些它的事,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就像桑羊前輩說的,這世上大部分的人不只沒有元神,連看都看不到,練這樣的元神有什麼用呢?」

    開方看著他,搖搖頭。

    「總會有用處的吧『!畢竟這是種平常人沒有的能力,總會幫你做些別人做不到的事吧?這樣要成為一個有作為,能做大事的人,總比別人多了幾分機會。」

    又來了!夷羊九在心中暗自想著這樣一句話,因為就在不久之前,紀瀛初也說過同樣的內容。但是他想了一想,卻也不想再和開方爭辯下去,便攤了攤手,點頭笑道:「也許你對,也許你們練元神的能力是好事,很好很好。」

    站在一旁,好一陣子沒說話的胖子易牙這時側著頭看他,想了一會,靜靜地開口說道:「小九,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

    「又有什麼事了?」

    「你以後……我的意思是說,你對你的將來有什麼目標嗎?有什麼大事情想要完成的嗎?」

    「大事情?」夷羊九一怔,搖搖頭。「我只要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好,為什麼要完成什麼大事情?」

    「那也就是說,你不想以後做大官,或是賺大錢了?」

    「不會吧?」夷羊九奇道:「你不會告訴我,你現在想要做大官,賺大錢了吧?」

    易牙默然,卻轉頭看了看豎貂和開方。

    「做大官有什麼不好?」豎貂笑道:「出入有人跪迎接送,眼前是數不完的拍你馬屁的人,家中良田萬畝,嬌妻美妾,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聽見他這樣說,易牙也笑了。

    「我可沒有他這麼貪心,我只要有點錢,只要想做什麼事,買什麼東西都自由自在的,我就很滿足了。」

    「就這麼一點出息嗎?」夷羊九笑罵道:「怎麼我越聽越像是一群中年老頭閒扯聊天了?」

    沉靜的開方這時看了他一眼,緩緩地說道:「可是就是這樣一點出息,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啊……」他悠然地說道:「像我們這樣,不過是幾個又窮又平凡的外國人,真的想要追求一個舒舒服服的生活,也不見得那麼容易。」

    夷羊九笑笑,但是笑容卻有一些勉強。

    「什麼話?我們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易牙還是側著頭看他,神情頗有深意。

    「沒有什麼好煩惱的?我們現在吃的,穿的,都是人家的東西,只是當初世子諸兒交待下來的一句話,等哪天他一個不高興,我們就什麼都沒了。」

    「那又怎樣?」夷羊九昂然說道:「大不了大伙走人,你不收留我,難道我沒別的地方去嗎?你不給我地方住,我不能睡大街上嗎?你不給我東西吃,我有手有腳,不會去做事掙口飯吃嗎?就算真的沒飯吃了,餓個幾頓也不會死人!」

    「你……」易牙胖胖的臉這時卻有了幾許沉思的神采。「還是這樣無憂無慮的……不適,這樣的做法,能夠過一輩子嗎?」

    「什麼一輩子?」夷羊九笑道:「誰還想那麼遠的事兒啊?」

    「也許你現在年輕,可以做很多隨心所欲的事,可是如果你有了妻兒,難道還要動不動『大不了睡大街上去』嗎?有了哭啼啼的小孩兒,難道還要成天『大不了餓上幾頓』嗎?還有,可能你有得住,有得穿,可以過『平平安安的日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紀國說不定就有這樣的人,沒有什麼野心,只要穿得暖吃得他就心滿意足,但是現在齊國的軍隊已經快要到了,當軍隊踩過你的莊稼,殺了你的小孩,強姦了你的妻子,你又怎麼過你那『安安穩穩』的日子呢?」

    夷羊九怔怔地看著易牙,突然哈哈大笑。不僅笑,而且是大聲的笑,笑到肚子都痛了起來,一時興起,還誇張地倒在地上,抱著肚子打滾。

    看見他這種無禮的舉動,胖子易牙也不來和他計較,只是饒有深意地笑笑,不自覺地「哼」下一聲。

    夷羊九自顧自地笑了一回,這才坐在地上,大聲說道:「人家說你這胖子變聰明了,我還不信哪!今天親耳聽見了你說這一大段話,才知道人家說得沒錯!」他撫掌笑道:「卻不知道你這胖子倒是個說歪理的專家,一不小心還差點讓你蒙了過去。」說著說著,他縱身一躍而起,卻往那缸水酒的方向跑去。「說那麼多幹什麼呢?還是喝酒最實在!」

    這個莽撞少年也不知是少一根筋,還是沒把易牙的肺腑之言放在心上,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帶過。

    在他的身後,易牙無可奈何地笑笑,轉頭看看開方,這沉靜的衛國公子只是搖了搖頭,而豎貂也是神情漠然,也不知道心下在想著些什麼。

    夜露深重,幾個少年沒有就著這些話題再聊下去,只是找了幾個碗,圍在那缸水酒的旁邊,喝了個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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