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高。
十多名身手矯健的北庭都護府軍人,他們帶著大唐皇帝的密函,押運昏迷的犯人,騎馬直往西域,穿越天山……
當他們抵達哈卡夏王國,隨即讓邊境的衛隊迎入,馬不停蹄,前去王宮。
在這遙遠而顛敏的路途中,被軍人綁住雙手雙腳,掛在馬背上、體力虛弱且受傷勢所苦的犯人,一直處於半醒半昏沉的痛楚狀態,有幾次他感覺自己快死了,卻又被救活,繼續趕路。他無力反抗,也不曉得身在何處?只斷斷續續的瞥見周圍景致從沙漠成了山麓,再變成遼闊青翠的草原。
有著寶藍色圓頂、伊斯蘭式的華麗宮廷建築,矗立在開闊的高地上。城門開啟,讓一行人馬進入,宮城內部金壁輝煌,到處可見繁複精緻的花紋裝飾,植滿花木的庭園。
犯人竭力撐起眼皮,看到沒看過的建築物,人們穿著怪異,還聽到他不懂的異國話……恐慌感逐漸加重,他不明白為何被抓來此地?又會變成怎樣?一會後,軍人們紛紛下馬,陡地,他也被扯下馬匹、重摔到地上,沒時間叫痛,又見到一個身穿赭紅外袍、其上織繡花紋,足著長統靴的男人走到他面前。
都護府的軍人們看,向有著輪廓深刻的俊臉,淺棕色的眼睛,披到肩下的灰褐色長髮,身形高大的男子,他是阿羅斯.巴托,二十三歲,哈卡夏的年輕國王。
他們來到目的地,也見到國王,便拿出皇帝的信函,連犯人一併交給對方,說道:「對於大王前些日子在我國作客,卻遭遇歹徒挾持事件,受到驚擾,我國天子感到十分抱歉。現在,這名歹徒已經抓到,我國天子立刻派我們前來,把犯人交給您處置。」
「就是他?」看完信,阿羅斯脾院虛弱躺在地上的髒污東西,還不時間到對方身上散出的酸臭氣味。
疲累困頓令犯人又昏沉沉的,意識模糊,他強撐住精神,驚訝那個被稱作「大王」的人會講中原話?傾聽週遭的聲音,他似乎有些懂了為何來這兒,不禁想起先前所有的事──蘭州烏嶺,黑鷹教,他的家。這些本該全部是他的,要不是因為伏羅那個叛徒抓住娘、要挾他,他不會敗給東方翎!
東方翎從他手上奪走一切,殺他娘親,挑斷他手腳的筋脈、廢掉他好不容易才練成的絕世武功,還把他關在暗無天日的監牢裡,自生自滅……
天殺的東方翎!他恨不得撕爛他骨頭和皮肉,用劍刺他一百回、一千固,這些都不足以消除他對他的怨憤。身在牢中,他無時不刻想著害過他和娘的人,東方翎、伏羅、還有支持他們的長老他們的臉孔,他一一記下了,只等著有朝一日,能脫離監牢!
可他沒等到這一天,等到的,竟是東方翎結交的好朋友段三少?他跟他不熟,他卻曾經為了他,在東方翎面前求情,留他活命到現在如今,他看他端著一碗水,猜那是給他喝的毒藥?終究,段三少還是要遵照東方翎的命令,過來殺他。他冷笑,並不怕死,如果老天無眼,要他被毒死在牢中,就來吧,他死了,也會化成厲鬼,找東方翎和伏羅他們報仇!
他已經準備好赴死,卻看見段三少倒掉藥水,對他講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你是翎的親弟弟,我絕不能就這麼看著他殺死你,所以我才跟翎派來的人交換,偷偷的過來這裡……」
「你還不知道吧?之前,翎在長安挾持過哈卡夏王阿羅斯,引起朝廷震怒,不但拿出黃金五百兩做懸賞,要送給抓到他的人,還要來蘭州圍剿黑鷹教。為免朝廷軍和武林中人找到這烏嶺,這陣子,翎同伏左便和長老們忙於防範敵人,並不會來牢裡,既然我還留在你們的教中,得知你的死期,就一定要過來看看你。喂,你別瞪著我,我不會殺你的,可你一直被關下去,對你的傷勢肯定不好,離死也沒多遠了。」
「你很想離開這又暗又難聞的監牢吧?想的話,也許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跟我合作才行,別害我,否則你不能脫離這黑鷹教!」
他聽段三少講完,仍然半信半疑,可難得有活命的機會,他姑且信他一次。而他也真的助他離開監牢,還要他喝下東西,要他睡一會,方便他運送他?不知為何,他竟然也相信他,喝了東西,他昏昏睡著,再醒來時,他不知他使出什麼辦法,可以通過層層的守備,用堆滿給馬吃的乾草的車子,將他送下,山,到了黑鷹教的勢力範圍之外──
來不及放心,他竟看見他駕著馬車,接近等在遠處的士兵們?!一直覺不妙,他要把他交給朝廷的人?他被他騙了!
在路上,段三少回頭,悄聲對他說:「朝廷的人馬過來,最主要的是抓到翎,翎被逮捕,他們才會離開蘭州,黑鷹教才不會有危險。我不能讓翎被抓去,看這黑鷹教遭受血洗,只有把你送給朝廷,你們是兄弟,長得像,他們應該不會認出你和翎有啥不同?」
「你身體無力,又講不出話,很難過吧?別擔心,這只是暫時性,很快的,你身上的藥效會退去,嘴也不會麻了……對不起了,你要活命,總得冒險。你不用太緊張,我都打聽過了,朝廷的人要你好好地活著,把你交到阿羅斯的手中,就會仔細照顧你,不會讓你死在路上。這一次,你代替翎到哈卡夏國,是化解翎和黑鷹教的危機,而你,我也只能這樣幫你離開這裡,之後,就要靠你自己脫困了,你多保重。」
他躺著不能動,只能怒瞪段三少歎氣講完話,旋即又轉成嘻皮笑臉,裝成貪財的獵人,駕車接近朝廷士兵,再拿他換黃金。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細想,就眼睜睜的看段三少離去於是,他離開蘭州,卻落入朝廷的手上!
他孤單一個,為求生存,好多次,他想辦法逃跑,到處是傷的身體卻不配合,加上被綁在馬背上、遭受顛簸,還有這一路來的天氣變化,令他很不舒服,根本沒力氣脫困──
直到現在,他被士兵押來異國,只能讓許多人瞧著,不能逃脫!為此,他連段三少都恨上。
此時,阿羅斯打量著病懨懨、還一身傷的髒東西,仍舊不信這傢伙是那個在長安,以一敵百,朝他攻來、還能抓住他的東方翎?唐國人一再向他保證,是這犯人沒錯?他才忍住難聞氣味,靠近瘦削的犯人,仔細查看,印象中,東方翎的髮色沒這麼黑,再找曾經威脅過他的那把劍,卻沒看到?他問他:「你的那一把像蛇一樣的 會柔軟轉彎,很厲害的劍呢?怎麼沒帶著?」
犯人不講話,他要唐人替他鬆綁,忍住對方氣昧、拉他坐起來,他再蹲下,伸手捏住對方的臉,他直視他,一雙琥珀金色的眸子冷然瞪他,那同長安時一樣的眼神,他才有熟悉感,他盯著滿是沙塵髒污的慘白臉蛋,越發覺得犯人雖是像東方翎,卻也不像……他皺眉,沉聲道出:「你不是我要找的東方翎,你是誰?快回答!」
聽見帶著異國腔調的中原話,都護府的軍人面面相覷。
異邦人的態度讓飽受苦難的犯人不爽,再加上東方翎這可恨的名字──怒火燒起,他兩手抓他,張嘴就咬!
「哇呀──」被緊咬住的右耳朵劇痛,令阿羅斯痛呼,想掙脫對方,這一動,耳朵竟被牙齒撕傷,嚇得他不敢動!
突如其來的意外也嚇到都護府軍,還有阿羅斯的隨從,他們看到血,都急得朝犯人大吼大叫。
不懂他們在叫什麼,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在拉他、扯他,犯人就是不鬆口,猶如豹子逮到獵物,緊咬著不放。
事態嚴重,都護府軍忙用刀鞘狠劈犯人頸後,犯人昏厥了,他們才把他從阿羅斯的身上扯開!
阿羅斯驚魂未定,馬上有人來幫他止血,不久,醫生也提藥箱趕來,為撕裂的傷口清理,上藥、包紮。犯人咬傷他,還弄髒他的衣服,現在,他身上也沾到酸臭味,這讓他不悅:「他不是東方翎。我記得很清楚,東方翎的頭髮沒這麼黑,而且臉也不對……你們帶來的這個人究竟是誰?有查證他的身份嗎?」他瞪視唐國人。
事到如今,軍人們不免懷疑:「難道是朝廷抓錯人?」他們不曉得,因為人不是他們抓的,他們只是奉命接下從蘭州過來的犯人,就一路押著他前來。片刻,他們其中的一個忽然想到:「這犯人昏沉的時候,我好像有聽他說過,他是東方焰……」
「東方焰又是誰?」阿羅斯摀住包紮過的耳朵,感到腫起來了,很痛!
「他是黑鷹教主東方翎的親弟弟!」軍人回答。
他們同阿羅斯和他的隨從一樣,瞪視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之人。
還沒查明犯人的身份之前,阿羅斯一聲令下,東方焰就被關入地底監牢!
獄卒們按照大王命令,要犯人清洗乾淨,檢查身上的傷勢。但是他們碰上難題,因為他不讓任何人靠近──
「走開!不要過來!」東方焰咆哮,面對異國人、聽不懂的語言,他本能的掙扎,護衛自己。
哈卡夏人驚訝傷者還能拳打腳踢,猜是狗急跳牆吧?有人不小心,就被他抓破皮膚,孔武有力的壯漢,忙從他背後抓住他腰身,防止他再亂動。
東方焰恐懼到失去理智,在更多只手過來抓他的時候,他拚命掙脫、從一獄卒身上奪來配劍,反手,向身後刺去!
「哇啊啊──」壯漢的胸膛被劍刺穿,湧出鮮血,他痛得慘叫,兩手鬆開。
其它人見狀,都嚇得避開行兇的犯人!
一擊成功,東方焰也用盡力氣,軟倒在地上……
獄卒領班查普,他拖著肥胖身體,匆匆來到阿羅斯的居處,待守衛放行,他直奔入內──
「大王!」
才與王后眾過,此時,阿羅斯一人獨處,閒散的坐在靠背椅子上,喝掉酒,他瞥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要他起來,他聽他講述那個被關住的人的狀況……
幾天下來,東方焰還是跟剛來的時候一樣,髒污不堪,沒變過,當然沒人能查看他的傷,更不敢接近他,甚至有人被他殺死,十多個受傷?阿羅斯沉下臉,放著空酒杯,又憶起那人的酸臭味,他嗤之以鼻:「哼,他這一點是跟東方翎相像,出手就能傷人,還有那眼睛特別的顏色……大概真是兄弟?他真能撐啊,重傷成那個樣子,還可以逞兇?」不由得,他觸摸傷口未癒合的耳朵,能想見獄中喋血,他責怪查普:「你們也太散漫了,連一個犯人都管不好?」
「小人知錯,請大王息怒……」嚇出的冷汗流過額頭,滲到鬍子上,查普不敢伸手擦去,只頻頻的道歉。
阿羅斯阻止對方再講廢話,只交待他:「東方焰再反抗,就把他綁起來,做你們該做的事,不要對他客氣。但是你記住,我不管你們怎麼把他弄乾淨、查他的傷,下手的力道得小心,我要他活著,不准你們弄死他。」
「遵命!」查普應聲,隨即離開。
又經過幾天。
查普等到大王和各部落首領的會議結束了,傍晚,才來對他報告……
東方焰雖然被獄卒們強迫清潔過,也看了傷勢,身上的傷口、以及手腳被挑刺的部位都塗藥,體力卻越來越衰弱,大部份時間都躺在地上,沒什麼吃喝,除非有人靠近,他才竭力反抗。阿羅斯聽完,濃眉糾結,「是嗎……?」他沉思,東方焰被誰所傷?在他被抓來之前,曾經遭受什麼?可想到他不是武功厲害的東方翎,還敢咬傷他,那一身髒、頭髮凌亂打結,他就倒盡胃口。
「大王,那犯人都是傷,又生病了,我們每一次要接近他,都得花好多功夫,很麻煩,而且他也夠折騰了,鬧得其它囚犯不得安寧,何不乾脆一刀了結他?」
聽了查普所言,他想這麼做,但是,「不行,他很有可能就是東方翎的弟弟,在唐國人沒給我東方翎的消息之前,那個東方焰必須活著。」阿羅斯悶悶不樂。
當日那些押送東方焰過來的士兵,已經帶他親筆寫給唐國皇帝的信件,回中原去呈報。假如經過查證,在牢裡的人就是東方翎的弟弟,做哥哥的,理應想辦法來救家人,到時候,東方焰就大有用處。如果囚犯與那放肆無禮的東方翎毫無關係?再處理他還不遲。
他要查普回去,多注意犯人,一有狀況,隨時來向他報告。之後,他沉思許久,終於決定了,他轉頭喚來侍從,要他去後宮,讓侯小憐過來。
侍從遵命,離開王廳,前往女人居住的後宮。
一會後,一位年輕女子走過來,進入王廳,她朝國王跪下行禮。
「抬起頭來。」女人依令仰首,阿羅斯直視黑髮黑眼,不禁訕笑:「小憐,我們好像很久沒見面了。」
「是……」侯小憐應聲:「已經五年多不見。」五年多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要埋葬女人短暫且寶貴的青春,已經足夠他要她起來,她就站起來,偏偏不安,不知他讓她來,為了什麼?
再次相見,阿羅斯對她已無多大感覺,不由得憶起,十六歲的她初來哈卡夏的時候,他也不過十五歲,如今,他二十三,她也二十四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我要妳幫我去做一件事,」他不拐彎抹角,直接對她說了:「地牢裡關了一個人,同妳一樣來自唐國,妳去跟他溝通,要他乖乖的聽話,不要再找獄卒麻煩,否則,他只會有苦頭吃,自找死路。」
男人見她,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個犯人?侯小憐驚訝。
聽過阿羅斯大概描述了犯人的狀況,侯小憐心裡有底,於是她拿竹籃裝著親手做的熏牛肉、充滿奶香味的酥油茶,和幾樣糕點,前去監牢。
接近冬季的哈卡夏,到了夜晚,天氣變得寒冷。
值班的獄卒升火取暖,每天的工作就是與罪犯相處,一成不變。當他們望見侯小憐拿著大王特許的令牌,進入牢臣,他們全張大兩眼睛和嘴巴,驚異極了!
「看什麼看?找打嗎?」查普趕走跟過來的人,難得有美女過來,他一個陪在她旁邊,聞到她身上散出香嘖嘖的味,不禁幻想他也做大王,同她相好,還可以再去找後宮那些一個美過一個的繽妃呀!
侯小憐楚眉,只覺得牢獄氣味難聞,一面下樓梯,她只想快些見到人。地底比上面還要凍寒,囚犯能待在這種地方嗎?思想著,她心情不好。
走完樓梯,成排的牢房和囚犯盡入眼裡,她跟著他走到陰暗的角落,隔著鐵欄,終於發現東方焰躺在地上,背貼骯髒的牆辟於整個人瘦削虛弱、蜷縮顫抖著,手和腳都被鐵銬鎖住,赤裸的身子只蓋一件薄毯、再也忍不住,她對他抱怨:「夜晚了,這麼冷的地方,你沒給他火盆、厚被子?」
女人大驚小怪,查普認為沒必要,這裡是關罪犯的,可不是來享褔,還給好用好住?
又想她是大王派來的,就給她面子,他找來理由:「沒辦法給啊,那傢伙不讓我們靠近,況且火這東西太危險,難保他不會鬧出別的?我還要顧自己和手下的小命!夫人,妳別怪我們不給他穿衣服,因為他穿上了,就很難脫掉,我們很不方便清洗他,所以才給他一條毯子蓋身體,這樣對他,已經算不錯了。」中原人麻煩,他不想招惹,平常清潔、送餐什麼的,他都丟給手下去做。
多說了也無濟於事,侯小憐歎氣。火盆拿不到,她硬是向查普要來幾條厚毯子,送給進牢裡。
病得昏沉沉,東方焰撐著意志,緊盯牢外面的人交談,他不懂他們的話,只警戒毯子放進來,他不拿,仍然留在原地。直到黑髮女人將火光擱在壁上的燭台,她轉身貼近鐵欄,蹲下身,望著他,他不得不注意她……
黑髮黑眼,面容秀麗,她的披風底下,是粉紫色的哈卡夏衣裳,雖然沒有配戴珠寶首飾,卻絲毫不減她的優雅脫俗,猶如月光下的小小星辰花,有一種溫柔的感覺。忽地,他想起娘親,竟有哭的衝動,他強忍住,「鏘啷!」身體挪動,鎖煉就大響,他更緊貼牆壁和陌生人保持距離。
病了又一身傷口的人教侯小憐同情,一樣是來自中原,她關心他:「你是東方焰?能聽見我說話嗎?」對方不答,抓緊薄毯、縮在暗處,琥珀金色的雙眸瞪她,好似提防人的負傷野獸。她不放棄,再對他說話:「我聽說,你也來自大唐,是蘭州人?我是從長安來的,我的名字是侯小憐。我沒有惡意,我來這裡,是幫助你跟哈卡夏人溝通,所以你不必防我……」
侯小憐?柔和嗓音讓東方焰稍減戒心,聽她繼續講話,卻不回答。
「獄卒要幫你,為你洗淨身體,治你的傷,你為什麼不接受,不讓他們接近,還要傷害他們?」
但是當他聽見她講到此,終於禁不住張嘴:「我沒傷害他們,他們要抓我,我就反擊,誰被我殺死,誰活該倒霉 而且我聽不懂那些人的話,當然不准他們隨便靠近我!」太久沒說話,才發現,喉嚨疼痛又啞了,嘴唇也乾裂。
「那現在呢?你懂我的話,我可以過去你那邊嗎?」她看東方焰露出困惑,似乎沒拒絕她?她要查普開牢門,他不答應,她說了萬一出事情,自己會負責,不牽累他,他才勉強同意,開門放她進去。
牢裡待了兩個人,氣氛緊張。
查普更緊張,不曉得女人進去幹嘛?跟犯人講什麼?
在獄卒監視下,侯小憐擱著竹籃,先撿起三條乾淨的厚毯子、鋪迭在靠牆的地上,要東方焰過來。
東方焰戒心又起,女人溫和,他猶豫了。許久後,身體需求戰勝高傲自尊,最後,他還是撐起身子,坐到她鋪的地方,屁股和兩腿不再接觸硬冷地面,而是讓柔軟包圍,這教他喟歎。
侯小憐再把最後一條厚毯子蓋到他身上,看他嚇一跳,卻沒對她怎樣,只默默接受了她的東西,裹在他身上。
光是看到這一幕,查普就膛目結舌!沒想到犯人對一個弱女子妥協?
侯小憐欣喜能靠近東方焰,她坐在毯子邊緣。「這裡是哪兒,你知道嗎?」她與他交談,他不明白,她就解釋:「這裡是哈卡夏王的宮殿,你在地底,關重刑犯的監牢裡。」
重刑犯?他在黑鷹教中,也被當做重刑犯關著,而且還被判了死刑,想不到在異國,他還不能脫離牢獄!撇了撇嘴,東方焰覺得諷刺。再瞥,向女人,驚訝她不怕髒,同他一起待在牢裡?
侯小憐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怕,但是撞見肥大老鼠從面前跑過去,東方焰立刻拿鎖煉打牠、抓住了,用力把牠丟出牢外,嚇得查普尖叫閃躲,她還是好怕啊,想離開髒地方!可瞧著東方焰打抖、不斷喘氣,像是因為剛才用力過度,很不舒服?她還是留下了,拿來竹籃,「他們沒給你好吃的吧?」她說著,一面端出食物。
「來嘗嘗我做的熏牛肉?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你想吃中原的東西吧?可惜我們在哈卡夏,只能用這裡的食材來煮……」
女人進來,為他鋪毯,還送吃的,她親手做的?他從她手上接過筷子,很久沒見的竹筷子,痕跡仍在,看得出是人工削出來的,他問她:「這筷子 是妳做的?」
「是啊,這裡的人不用筷子,用刀叉,我不習慣,以前就做一雙筷子給自己來用,我想你應該跟我一樣?所以我再做了筷子給你。」侯小憐微笑說道。
聽到話,東方焰心頭一暖,兩手緊握竹筷。在牢裡,有送吃的東西進來,已經不錯,哪有刀叉?大家都用髒兮兮的手去抓吃的,他看了就噁心,更何況那些食物常常冷掉、餿掉,他根本不想碰!現在,眼前有烤得好香的牛肉、還有看起來就美味可口的糕點,吸引他,即使身體很不舒服,他還是忍不住拿筷子夾肉……
侯小憐看著東方焰的手顫抖,幾乎拿不穩筷子,卻還是堅持夾起肉片。
衰弱的體力每每一動,就覺得好累,他依舊撐住自己,吞下肉,吃完一片,再一片,又吃甜糕,陡地,他吞嚥太急,食物卡在喉頭,「咳──」他嗆咳,咳到身體好痛,眼眶泛紅,淚水不知為何?他不要哭,伸手擦掉淚。
「慢慢來,別急!」侯小憐忙端酥油茶給噎到的人,他兩手打顫,她幫他拿著碗,他喝下,她碰到他的手,發覺他好燙,是發燒嗎?也才看見他一雙手腕各有一條深長傷口,未癒合的皮肉可以見血,教人心驚!除了手,露出毯外的兩腳也有深傷口?她同情他:「你在這裡,一個多月……一定很辛苦!」
纖纖玉指觸碰手腕傷口,令東方焰渾身一震,躲開她,與她維持距離。他恢復理智,質疑對他太好的陌生人:「妳是阿羅斯派來的……妳這麼對我,目的是什麼?」
對方又變成先前那般警戒,侯小憐不由得歎息:「我沒什麼目的。大王要我過來,是希望能與你溝通,勸你安分……」至於阿羅斯的那些狠話,她不想告訴東方焰。她來此的原因說完了,接著,她想對他講真心話:「你被關在這兒,這麼多天,一定很不舒服,很想離開吧?如果你想離開監牢,吃得飽、睡得好,去找醫生治病,還有好好處理你身上的傷口,別讓它們再惡化,我勸你,最好不要再給獄卒找麻煩。」
東方焰直視女人,思付她的話。
「妳剛才說的……也是阿羅斯的意思?」
侯小憐搖頭。「這是我的意思。」她低語:「你應該是聰明人,會為自己著想。」
傾聽溫軟話語,他皺眉。孤伶伶的被關在異國受苦,全無希望了……現下,她卻出現在他面前,一個未曾相識的人,對他好,像娘一樣美麗溫柔的女人啊!東方焰深吸一口氣,問她:「為什麼阿羅斯不殺我?」
「不知道」侯小憐喃喃地說:「好像是……大王還不能確定你是東方翎的弟弟?如果你是,他就要拿你來交換東方翎。」
「拿我去交換那殺千刀的傢伙?哈,不可能!」東方焰覺得好笑,告訴她:「妳去跟阿羅斯說,他不用懷疑了,沒錯,我就是東方翎的弟弟,東方焰。可惜了,我跟東方翎有深仇大恨,阿羅斯想拿我做要挾?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