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少終於能逃離東方翎,第一件事情就是選一間不錯的飯館,好好的祭一下五髒廟,慶祝慶祝。
「伙計,你們這裡有啥好吃的?」
客人進門,店小二笑臉迎接。「客倌請坐。」他拿抹布再擦一遍桌子,領人坐下了,他再回答:「我們店的餛飩好咧,包在裡頭的餡兒有十多種口味。還是你想嘗新鮮,這裡也有西域過來的廚子做出胡麻餅,面脆油香呵,好好吃!」
伙計一下子介紹好多,還講不完,段三少阻止他,豪爽的一揮手,他告訴他:「你甭再講啦,聽得我更餓,干脆你就把剛才說過的那些餛飩、胡麻餅、好菜啦什麼的,通通給我端一盤上來。」
伙計瞪大眼睛,詢問客人吃得了這麼多嗎?對方說沒問題,還先把銀子擱在桌上。
伙計看到錢,放心了,立刻離開去做事。
熱呼呼、香噴噴的菜色一道接著一道,端來段三少面前,不要多久,盤子占滿整桌,他開心的吃吃喝喝,毫不在乎其他客人注視。
吃飽了,給錢,他再問伙計:「這裡有哪一條路,可以讓我能快些趕到洛陽?」
「洛陽?離這兒好遠呢。我知道前面有個小山頭是捷徑,路程不難走,大概可以比走大路要省下兩三天的力氣。可我不建議你去走,因為林子裡蟲多,還有野獸……你還是走大路安全。」
他多謝伙計提醒,離開飯館,繼續走上回程的路。
為了節省時間,他還是選擇抄捷徑,往山路走去。剛開始還好好的,才往上走沒多久,他就喘吁吁,越走越慢……
「呼!」他大喘一口氣:「一下子吃太撐,真*&%$#……有點不舒服。」長棍著地,支撐有個大肚子的身體,肚裡還有些疼,怕是吃飽就直接趕路,消化不良?
他抬頭望,枝葉上方的天空浮雲飄移,他得趁天黑之前,快些離開山路。
他加快腳步,這裡畢竟不比洛陽,他竟然迷失方向,可沒多久,他從沒路的地方回到山徑上,再朝山下走去。
他走到冒汗,抬眼看變黑的空中掛著明月,他著慌,兩只眼睛瞪大了,藉著微弱光源,匆匆的行走。
一會過後,他頓止步履,忙到草叢邊,解下褲頭,放尿!
樹葉「沙沙」的響著,空氣裡飄出居住於林間的生物的各種細微聲音……
段三少張大眼睛,兩耳朵也豎直了,傾聽一切。
四周黑漆漆,引人諸多想象,一個哆嗦,他趕緊尿完,正要穿好褲子,突地感覺背後涼颼?
他壯起膽子、回頭,大喝出聲:「誰?」背後沒什麼東西,空的,他更慌張,忙整理好褲子,他手持長棍,一邊拜,一邊念念有詞:「阿彌陀佛……我是外地人……只是路過這裡……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諸位好兄弟多多見諒!」
才講完,肩膀就被啥東西緊緊地抓住,好痛!真實感覺令他駭得尖叫:「媽呀——」這一次,他壓根兒不敢回頭望,沒命似的,拔腿直往山下跑!
那只鬼卻不放過他,追上來,從天而降,擋住他去路——段三少目睹鬼的樣子,跟東方翎一模一樣,臉色卻是青的!
他禁不住嚷嚷:「你、你這害人精……找別人跟你去蘭州……別一直纏著我……」不知從哪借來力量,他用力推開冰冷身子,發狂般的逃走,卻絆到石頭,狠狠摔一跤,顧不了痛,他忙爬起來,就一直得往山下跑!
段三少好不容易下山了,已經是深夜子時。
他渾身汗臭又髒,找到民房,送錢給他們一家人,勉強才接到熱水,清干淨自己,再換上男主人給的舊衣褲。
進入民房旁邊、堆放木柴和雜物的小茅屋,他選一個風吹不到的地方躺下,抓來一些干草當被子,手不離棍,他不時地要確定那像鬼的東西沒再跟過來?
「剛才是我看錯了吧……肯定是……那家伙被這麼多士兵包圍……怎麼逃得了?可肩膀又是怎麼回事?」他喃喃自語,不禁伸手去摸被抓過的地方,還有那寒冷的體溫,再再教他想起巖洞的時候,那裡頭,有雪白泛紅的身子,淫蕩媚叫,他就跪在那兒,搖著屁股,輕喚他,他要他進入——
他猛搖頭,似想甩開煩惱,念了一遍經文,才控制情欲,他臉頰燥熱,忙安慰自己:「段三少,方丈教過的,你全忘了?那個魔教害人精死啦,你勇敢一點,這麼怕東怕西的,你還是男子漢嗎?」他努力不去想,翻過身,兩手抓緊棍子,一整天趕路趕出的疲倦,終究是教他放松,逐漸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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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明月在暗黑的天空,烏雲遮住她,片刻,又移開。
惡夢令段三少驚醒!
一張開眼睛,他就撞見鋒利在脖子上,那個他先前還認定死掉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眼前,臉色不泛青了?
他忙從震撼裡收回心神,只能尷尬以對:「嗨……我們又見面了……」他不敢亂動,只能躺在原地,棍子仍舊在手上,卻完全沒用處。
為免意外,東方翎奪來棍子,另一只手稍微出力,劍尖幾乎刺入顫動的皮膚裡。
他直視恐慌的表情,冷笑著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殺死你?」
「信!我當然相信!」經過這一次,段三少毫不遲疑了回答:「我不會再逃跑了,我保證……我發誓……一定跟著你去蘭州……」
東方翎沉下臉,為了回到黑鷹教,他已經吃過不少苦頭。在放走哈卡夏的國王之後,他也迷路了……
毒性要發作,他強忍下,還得繼續趕路,沒有馬車,他只能走路,昏沉裡,又生出幻覺?
仿佛瞧見女人羞答答的脫去衣裳,他抱住她,她卻在尖叫,然後是鮮血流了滿地!
等他清醒,人已經倒在不知是哪兒的馬廄裡?緊抓的劍上沾著血,幻覺是真是假?
他沒空理會,把劍弄干淨,收好,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走出馬廄,無視其他人害怕,他經過他們,望見離馬廄不遠處,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他走過去,踏入飯館。
他渴了,喝水,餓了,就叫飯菜來吃,不理跟著他過來的人們,對他指指點點。
想到什麼似的,他叫老板過來,向對方形容段三少的長相,問他有沒有這樣的人來過?
老板直打顫,說沒有,店伙計卻接著說有,說那人好會吃,吃完一整桌的菜,還打聽了回去洛陽的路,伙計怕人家不懂,還伸手指出方向!
東方翎聽見,立刻站起來,離開飯館,根本不管他是白吃白喝,而那些在馬廄,或者隔著飯館窗口看到他的劍的人,他們巴不得他快快離開,更不會追出來,要他付錢。
他停在通往鄰村的道路和山路之間,猶豫不決。涼風吹過臉,他閉上雙眼,想是那家伙的話,他會選哪一條路?
一會,他張開眼睛,決定上山。
一旦選定了,他加快腳步,進入林子裡……
只能怪段三少走霉運,連二分之一的逃跑機會都拿不到,又遇上他。
同時,他心喜,慶幸選對了,沒走到冤枉路!
他氣他狡詐,要他多受毒性之苦,他索性趁黑夜嚇一嚇他,他尖叫的時候,他差點兒忍不住笑出來,他看他跑比飛快呢,就跟在他後頭,下山。
東方翎直視逃不掉的人,冷笑出聲:「段三少,你最好做到你承諾的,否則你敢再作怪,下場就會跟它一樣。」他揮劍!
段三少聽見「咻!」的一聲,旁邊的陶壺讓鋒利砍成兩半,剖開的部位切口平滑,一左一右的倒在地上。
一口唾液擠入緊繃的喉嚨,他可以想見自個兒被開腸剖肚的慘樣!他望見背著月光的人,嚷嚷:「我一定遵守承諾……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
烈日底下,馬車輪子行過礫石地面,發出「喀啦,喀啦……」響聲。
大半夜的,就被東方翎拖出來趕路,一直到現在……
段三少睡眠不足,手拉韁繩,他也在點頭,瞌睡著。
「鏘啷,鏘啷!」
幾個村姑讓出路,瞧著馬車經過,駕馭馬匹的人的脖子上發車聲音,她們竊笑……
「你快看看他,真好笑,鎖著鏈子,是一條狗嗎?」
「噯,你糊塗呀,那不是狗,是像狗的人,嘻嘻!」
笑鬧聲驚醒段三少,瞪向女人,他罵道:「你們這些臭三八,看什麼看,我揍人喔!」他作勢揮拳,嚇跑了村姑,頓覺喉頭一緊,「哎呀……」他唉痛,不由得抓著脖子。
「你還有空廢話?速度再加快一點。」東方翎收緊鎖鏈,拿長棍敲對方的頭,好像他是另外一匹馬,他就舒服得坐在車裡,藉由鏈條控制人。
「已經夠快了,再快,難不成你要飛起來?」段三少嘀嘀咕咕,卻不敢大聲。被害人精拿鏈條鎖住脖子,已經夠難看了,這下子,他更不可能逃走!
午後,一片烏雲飄來。
段三少抬頭仰望。「這狗日的……」直呼不妙,他喝斥馬兒快走。
馬車雖然加快速度,還是遇上雨絲,不久之後,雨勢變大,逼得段三少縮手縮腳,盡量躲避,仍舊躲不開雨水打上身,受不了,他停下來,轉身想躲到車內,卻撞見利劍!他滿臉氣憤,低吼:「你別這麼不通人情,快讓我進去坐,躲一躲雨。」
「你剛才說過,前面就是村子了。你就快快駕駛馬車,趕到那邊,找一間客棧躲雨。」話落,東方翎拿劍逼對方坐回原位。
氣得齜牙咧嘴的人只能放棄了,忙甩著馬匹的韁繩,在雨中趕路!
傍晚,等到馬車抵達客棧,雨也變小了。
店小二忙照料馬匹,由老板領著客人進入,他要住一晚,他帶他去裡面的房間。
東方翎踏入房間,沒多久,他叫的飯菜和東西讓老板親自拿來了,擺在圓桌上。
「公子慢用,我先離開了,待會兒,我讓人端熱水給你。」
段三少瞪向笑嘻嘻的看東方翎,卻拿鄙視眼光瞥了他和鏈條一眼,就走出房間的老板,這口氣,他忍了,為著吃飯,他要心平氣和……
不料,人家不讓他坐?
「你干什麼?」他抗議:「你這家伙讓我曬太陽,被雨淋,又要被人笑話,這些我都忍啦,現在,你連飯都不給我吃?你有沒有人性呀?」
為了表現「人性」,東方翎把從老板那邊買來的兩套干淨衣服,分一套給他,還露出迷死人的笑容,對他說:「我會給你吃飯,可不是這一桌的。你換了衣服,去門口坐著等,人家會送飯來給你。」
「你要我像乞丐,坐在地上吃飯?」是的。對方的表情就是這麼回答他。
他火冒三丈,可他被人鎖住,武器也被沒收,他還能怎樣?
肚子餓到「咕嚕咕嚕」直叫,他真沒力氣吵架,干脆先脫掉濕透的衣服。
他對他又有意見,叫他去房間外頭換衣?
有沒有搞錯,外面要是有姑娘經過呢?
他不被當成是暴露狂才怪!
可他還是被他逼了出去,脖子上的鎖鏈還收緊,他又窘又狼狽,不得已,只好趕緊在走廊上,悶著頭換掉衣服,穿好了,他見他已經在吃喝,他一肚子的氣,氣得更餓,也只能靠在門口等……
終於,老板又再次出現,給他食物。他手捧一碗加了幾根菜葉的白飯,立刻垮下臉,質疑:「就這些?」他再瞪向房間內,很不滿的大聲抗議:「為什麼那家伙的桌上菜這麼多,我就只有這碗白飯?」
「哪兒只有白飯?我特別為你添了菜啊。你做僕人的,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家的少爺這般講話?哦--你定是犯過許多錯,才讓你家少爺懲罰,用鏈條鎖住你。」老板語多責備。
段三少聽了,氣到快吐血!
他沖著老板吼叫:「我才不是他的僕人,你不懂就不要亂講話!」
「不好意思了,老板,我的僕人不懂事,嚇著你?你別介意。」東方翎笑嘻嘻,要老板先離開,不用理他的奴僕。
他輕啜一口茶,根本不管氣急敗壞的人惡狠狠地瞪他。
「你……你……」你了半天,還想不出來如何對付魔頭,連自己脖子上的鎖都拆不掉!
段三少氣悶,無處發洩,只能撂下一句:「東方翎算你狠!」他坐到門口,盯著白飯,肚子餓了,也只能先吃……有吃總比沒吃的好。
吃菜時,房內不時飄出鹵肉香味,「氣死我了!」攪得他心情惡劣,拿筷子用力塞了幾口飯。
忽地,一條黑狗蹲在他的對角,瞅著他?
他一愣,隨即沒好氣的說:「別看了,我不會給你吃的,走開!」
「嗚,嗚……」狗兒沒走,還發出示弱的叫聲,眼巴巴的望著人。
小狗的眼神教他同情,他猶豫了,最後,還是挑出一些飯,弄在地上。
它立刻沖過來,舔干淨地上的,它猛搖尾巴,兩前肢抬到他胳臂上,跳來跳去的,就要他碗裡的食物。
過於活潑熱情的狗兒嚇他一跳,一狗掌拍過來,碰到碗,「哎呀!」驚呼的同時,沒拿穩的碗跌到地上、摔破,狗兒忙吃著撒了滿地的飯,他看了覺得可惜,惱自個兒沒飯吃,他氣沖沖:「不會吧?連你這只畜牲也來欺負我?」
「汪,汪,汪!」
東方翎聽著人狗之間的一問一答,忍不住笑出來,趕到對方怒目相向,他又恢復冷淡的神情。吃飽了,他站起來,走到門邊。
「碰!」一聲,房門關了,段三少被留在外頭。他耳聽對方舀水,猜他脫光了洗澡?他趕快站起來,想溜走,走沒兩步,脖子的鏈條收緊!
鎖鏈從窗口縫隙進來,綁在桌角,它一動,東方翎能看見,他對著外面的人,笑說:「你最好乖一點,別忘想再逃跑。」
人家已經警告了,段三少只能歎氣,打消走的念頭。兩眼瞥著狗,狗兒現實,吃過了,就閒閒的散步到別的地方,比他還自由!
許久後,房門又打開,他聞見一股清香,回頭望去,秀氣的人卻很不客氣地對他下命令:「我要睡了,你進來。」
段三少驚訝,他會這麼好心?讓他進房間裡睡?他疑惑時,也跟著人家進去……
看他躺到床上,他面紅耳赤,想著兩個男人要擠在一塊?卻發覺他想太多了,人家壓根兒沒讓出空位,他問他:「我睡哪裡?」
「我管你睡哪裡?我好心,沒讓你在外頭受風吹,已經對你不錯了。」東方翎瞥了張口結舌的人一眼,輕撇嘴角:「看你喜歡睡地上呢,還是坐著凳子睡覺?隨便你挑囉。」說完,他對他甜甜的一笑,蓋好被子,准備入夢鄉,去找周公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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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倆人接著趕路。
經過一夜好眠,東方翎精神抖擻。段三少可不好過,連著幾天都沒睡在床上,好好休息,他黑眼圈跑出來了,還渾身酸痛!有時打瞌睡,東方翎就扯鏈條,又叫醒他,他只能駕駛馬車,繼續西行……
在苦日子裡,他又特別想念方丈,想念少林寺內的師兄和師弟,連他最討厭的慈法,他竟然也開始有些想他!
出了長安,方丈他們更打聽不到他的消息,難不成他真要跟著魔教之徒,到蘭州?他焦慮。
東方翎也隱藏心事。這幾天,他的狀況時好時壞,以前尚可以用內功勉強擋一段時間,可現下,他發覺越來越擋不住了,難道體內的毒素深化,要達極限?他必須快點趕回教中……
腹部陡地起了一陣不舒適,他忙深呼吸調整,閉上眼,他背靠車身。
醒來的時候,馬車仍舊照平常的速度前進,而段三少也安分的坐在前頭,沒搗亂,他放心了,視線望向車外……
太陽底下,四周都是黃土覆蓋的高原,溝谷谷壁垂直,形似峽谷,卻沒那麼高聳,而他們正行在彎彎曲曲的溝谷道路上。
不知怎的,他覺得怪,哪兒怪?他說不上來。他瞅著駕車的背影,終於,他忍不住,長棍敲一下對方,問道:「這是哪裡?」
「銅山。」段三少回頭瞥著人。
聽到回答,東方翎大驚:「銅山?你來十三聯盟的地盤?這不是去蘭州的路線,你為什麼走這裡?」即便他是路癡,也明白他們正在向北邊走,不是往西邊!
段三少見人氣到跳下車,他仍然無所謂的答腔:「我迷路了呀。」
「你迷路……?你會迷路?」
「怎麼不會?雖然我去過蘭州,可時間隔太久,不能保證每一條路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也是到這裡,才發現走錯路——」謊話沒講完,他就被人拉下車,扯住脖子。
「你敢騙我?」東方翎仰首怒瞪黝黑的臉,雖有慌張,卻是一付我就是走錯路,不然你想怎樣的表情。
一用力,鏈條就在手中發出響聲,他氣憤,還在猶豫怎麼對付這一再耍弄他的家伙?
此時,身高差了半個頭的兩人忽然僵住,都豎起耳朵,聽到天上傳來號角聲!?
他們抬頭望去,兩旁的溝谷上頭,前方和後方都站出漢子,不知哪兒跑來的?
他們一個一個凶神惡煞似的,手裡有武器,都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和他,仿佛禿鷹群,就要俯沖下來抓獵物!
他們其中之一大喊:「這兒是十三聯盟,你們是誰?報上名來!」
不用多久,有些人下來,堵住馬車前後的去路,段三少喜見迷路的目標達成,趕緊對他們吼道:「他是黑鷹教的東方……」話講一半,他講不下去,因為他看見東方翎哆嗦得太誇張,還露出膽小害怕的樣,躲到他背後?他沒見過這樣的,他驚訝的瞠目結舌。
當黑鷹教的名字一報出來,所有的人詫異,全「咻!」的一聲,紛紛逃不見蹤影,再出現的時候,卻比剛才增加好幾倍的伙伴。
段三少望著密密麻麻的人,那裡頭站出來一光頭、大胡子、鼓著胖圓肚皮、手拿利刀的中年男人。
東方翎也瞅著他,其他人對他畢恭畢敬的,喊他老大……他揣測,他是十三聯盟的盟主,赫連光?
光頭男正是赫連光,本來在床上和女人干得爽快呢,卻被打攪,只得推開她,他急忙出來探看……
這一看之下,他皺眉,原來是兩個小娃兒,不足為懼,登時,他松懈警戒。「俺跟黑鷹教井水不犯河水,小毛頭為什麼跑來送死?」他聲如洪鍾,大刀指著擅闖者,再問:「誰是黑鷹教的人?」
「他是!」段三少和東方翎互相指對方。
魔頭竟也學他,想騙人?哼,他不讓他得逞。
「我不是!」段三少忙著向強盜頭子否認:「我是被東方翎抓來這裡……」
「你是東方翎?」赫連光同其他人一樣,瞧著秀氣瘦弱,沒啥威脅的美男子,「哇哈哈哈,他說他是東方翎!」他忍不住笑出來,周遭的弟兄跟他一塊嘲笑起來,都不相信東方雄鷹的兒子會到這兒。
東方翎冷笑在心底,表面上還裝一副弱不禁風、顫抖的模樣,因為他們沒見過他,即使見過,也都死在他劍下了,他當然開始演起戲。「我不是……」他怯生生的,躲在段三少背後,他推開他,他又粘回去,拉他胳膊,顫聲說道:「各位大哥,他才是東方翎……他抓我來這裡……還逼我演戲……他要我拿這棍子和劍……就是要騙你們……說我是黑鷹教的人……他要分散你們的注意力……把你們全部殺光……」
聽見話,段三少傻眼。向來只有他騙得人團團轉,這下子,人家的謊話比他更誇張。他禁不住要對他吼:「你在亂說什麼!我哪有要殺光他們?你別再害我了,放手啦,別站到我後面——」
「我求求你不要再逼我說謊,你放過我……承認你才是黑鷹教的東方翎?」
「我不是!你才是!」
「我不想說謊……我想離開……」
「這該是我的詞兒吧?我真的怕你了……拜托你放過我,讓我回家!」
赫連光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沒把他放在眼裡嗎?他火來了,罵道:「你們倆個講完沒?通通給俺閉上嘴!」
可以閉嘴,不過要等他演完最後一場戲。東方翎挨近段三少,從他腰際掏出一物,向圍住他們的匪徒展示:「你們看,他身上有黑鷹令牌,這可以證明他的身份。」
「嗄!?」段三少兩眼睜得比鈴鐺還大顆,不明白令牌何時變到他身上?
他們近距離的看過了,紛紛向上頭的人回報:「老大,那確實是黑鷹教的令牌。」
瞬間,段三少成了眾矢之的。「你……你……明明你才是東方翎,為什麼賴在我頭上?」打掉令牌,他抓住東方翎,對方好像在笑他活該,他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不能認帳,急忙反駁:「你們看吶,他才是東方翎,我被他害得好慘……他抓我,還為了怕我逃走,用鏈條鎖著我!」
每個人都看見了,美男子柔弱無力,另一個呢,脖子是鎖了一條鐵鏈,卻沒人拉著他。照這麼看過去,分明是他自個兒戴上鎖,裝可憐,想欺騙人。
赫連光也認為長得高壯的小伙子比較可疑,仍然在思忖,他真的是黑鷹教的少主?無論如何,奇怪的家伙自動送上門來,他不會讓他再活著出去。
他提起刀子,大喝出聲:「你在洛陽殺俺的九個弟兄,這筆帳,俺還沒跟你算呢,今天,俺要定了你的屍體!」
老大一聲令下,年輕力壯的土匪「呀啊——」的大吼大叫,興奮了率先沖過去!
「嘶……」馬兒受驚嚇,蹄子不停踩踏。
段三少急得咆哮:「你們看清楚,他才是東方翎,我不是啦!你們不要來殺我……」
經驗老到的匪徒同赫連光一樣,在溝谷上方觀戰,想先了解對方的實力,再出手,這樣比較安全。
「馬了巴子,去死!」
「哇——」段三少尖叫、閃躲,沒有武器,他要被人家砍死!
「東方翎,棍子還給你。」
他怒瞪騙人的大魔頭,沒空反駁,只急著接住拋過來的棍子,長棍使出他在思內見過世兄們練習的棍式——
銅制的棍遭遇刀攻,順勢轉幾圈,他再使力,長棍一甩,也把對方的刀子甩脫手,棍子伸出去,再重重的朝人家肚子一戳,對方吃痛,倒在地上唉叫!
「我不想死……救命啊……」東方翎還躲在段三少背後,娘們兒似的喊叫。
「你叫什麼叫?還不出劍?」段三少氣急敗壞,一邊出棍保護自己,一邊回頭罵:「你這天殺的害人精,想害死我了,你才高興?」
東方翎是高興,有人幫他打斗,他不用出力,就不會引發體內毒素。
「哎呀……」一些匪徒吃過棍式,被打敗了,哀叫出來,跌在地上。
傷得不重的人又爬起,沖來砍殺,東方翎不悅出聲:「段三少你是笨蛋嗎?為什麼不殺掉他們?你這樣要打到什麼時候?」
「我沒殺過人!」段三少忙著應付越來越多的攻擊。
赫連光站在高處觀戰,奇怪使棍子的人用了少林武術,卻不怎麼熟練,反倒是躲在他身後的人,步履輕盈矯健,功夫不弱,還有空閒撿走令牌?
他疑慮加深,命令旁邊手下:「你們去把那兩個家伙全都殺掉!」
眾人得令,加入戰局。
不久,赫連光也下來了,揮刀砍向瘦弱小子,竟被他拿劍擋下?「小子反應不錯嘛,你究竟是誰?」他質疑他。
秀逸的臉龐冷笑不語,兩手橫握劍鞘,見招拆招。
段三少打一個,又來三個,他喘吁吁,應接不暇。雖然他很不想、很不願意,卻不得不搬救兵。
「東方翎……」他回頭大喊:「你別老站在那邊,袖手旁觀,快點來幫我!」卻看到人家跟赫連光打起來,還有人要偷襲?
他忙警告他:「小心你後面!」
不用提醒,東方翎也曉得背後有人。
他拔劍出鞘,頭都不回的,利劍反身刺入匪徒肚子,另一手的劍鞘勉強再擋下赫連光刀勢,手心也被震痛!
「你幫我離開這,我自然會幫著你。」
段三少看著中劍的漢子倒在地上,聽著東方翎回話,他毫不考慮,一口答應:「成交!」
先前還一直吵架、互相防備的兩個人,如今為了活命,逼不得已之下,只能合作。
段三少幫著東方翎擋下功夫差的匪徒,讓他能專心對付赫連光。
赫連光不笨,打過就先退下,讓幾個武功底子好的手下輪番上去攻擊,消耗對方的體力。
東方翎暗呼不妙。若是平常,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現下,他多用一分力氣,就引起體內愈加苦痛!
段三少擔憂臉色發白的人,帶棍子沖過去幫忙,卻技不如人,同匪類打沒多久,還要被東方翎救下,趕出戰局。
「你是慈海的徒弟,武功這麼差?」東方翎忍不住罵人。這一分神,他被逼著使出內力,化做劍招,殺退包圍他的幾個土匪!
「哇呀……」
「我……我的眼睛!」
赫連光目瞪口呆,看見弟兄們被快不見影的劍花劃破雙眼、脖子,他抓緊刀,瞥向黝黑的小子,再看一付瘦弱樣的家伙,他恍然大悟,大喝一聲:「你才是東方翎!」
段三少和東方翎打得直喘氣,他們背靠著背,緊盯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匪徒。
以二敵上百人?這打贏的幾率太渺茫。
「*&%$#……」段三少低聲罵出,長棍護身,他問身後的人:「你有什麼辦法可以逃出去?」
「擒賊先擒王。」東方翎回答,抓著劍,兩眼環顧周遭。
「有道理……」段三少微笑,兩人頭一回有默契了,出奇不意的,一塊沖向赫連光!
赫連光大驚,刀子擋下利劍,卻護不住下盤,兩腿被長棍狠狠的掃過,差點兒站不穩,多虧了弟兄們前來幫忙,他才能後退。
來不及松懈,東方翎又殺出一條血路,就沖著他來?
危急下,他從身上掏出一彈珠似的東西、丟出,「轟!」一響聲之後,爆出的濃密青煙阻在他和東方翎之間。
「咳,咳,咳……」段三少同東方翎一樣,被濃煙嗆得咳嗽,看不清東西南北,他努力瞠大雙眼盯著,煙霧漸散,他望見一黑影悄悄靠近東方翎,他急喊:「東方翎,他在你的左後方——」他人已經沖過去!
赫連光就要偷襲成功,卻被長棍子打開,眼看東方翎跑走,他怒不可遏:「你找死!」一手抓來棍子,另一手揮刀砍向黝黑小子。
段三少躲過,卻避不掉另一刀劃破右大腿,「哎呀!」他痛呼。
「鏘啷!」脆響,東方翎反身出劍,阻斷刀子再攻擊段三少,陡地胸口郁悶,他竟手軟,擋不住刀勢割破衣袖,左臂冒出血!看見自己也染鮮紅,琥珀色的瞳眸射出狂氣,他直視赫連光得以之貌,怒火攻心,他不再顧忌毒素,內力全開,整個人仿佛甩開繩子的陀螺,不停快速旋轉!
「哇啊啊……」被東方翎內功所引出的疾風掃到的人難受,都踉蹌著向後退,不敢靠近他。
赫連光提刀護身,目睹飛快旋轉的人躍上天,倏地想起很久以前,他曾經在絲路遭遇東方雄鷹,當時,他也是這樣的飛到天空——
「難道這是……飛天玄功?」他大驚失色,想當時被黑鷹教教主殺掉的人,他趕緊逃跑,跑不掉,忙舉刀,護住頭頂……
「老大!」眾人驚呼,才一瞬間,他們都看見東方翎頭下腳上的倒墜下來,利劍先劈斷大刀,再從赫連光的頭頂剖到圓鼓鼓的肚子!
不知誰先發出聲音?其他匪徒「嘩——」的喧嚷成一團,紛紛圍到赫連光躺的地方,驚恐萬分地瞪著噴出血的屍體……
見狀,段三少也呆愣。猛搖頭,他趕緊收回心思,看准了沒人敢動東方翎,他忙沖過去、扶起軟倒在地上的人,他忍住腿傷,快步連著奔跑,帶人離開賊窩!
累得氣力用盡的人走不動了,雙腿一軟,跌到地上。
段三少只能跟著停下來,查看秀氣的臉龐慘白,緊閉眼,意識不清?
「喂,東方翎,你聽得見嗎?」他抱著他,拍他好幾次,他沒反應,他怕是流血的關系?
忙從自己的衣裳用力撕下一塊布,替他包扎臂膀,再扳開他的手指,抽出劍,放回劍鞘。
慢慢的,他才蘇醒,他稍微松一口氣,還是擔心:「你體內的毒又發作了?」
「別碰我!」東方翎掙開懷抱,異樣的感覺侵蝕他,他恐懼,要跌到的當兒,忽地雙腳懸空,他已經讓段三少攔腰抱了起來?「你做什麼……放開……」他吃力的講話,很不習慣彼此太接近。
懷中人扭動不安,這讓段三少困擾,他對他吼:「喂,別亂動啦,你站都站不穩了,只有我抱著你走,這樣才能節省時間,逃遠一點……否則十三聯盟那幫人要使追過來,我倆都沒命!」
「這還不都是你害的!」東方翎吼回去。
兩個人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互不相讓,可模樣一樣的狼狽不堪。最後,段三少忍了,抱住人,趁天黑之前,往西邊走。
瞥見手臂上包扎過?東方翎愣住,怒氣消去大半,沉默不語了,任人抱著走。感到對方走路一拐一拐的,他才想起:「你腿上的傷……」
「一點點小傷,不礙事的……我還要謝你,多謝你幫我擋住那個光頭。」比起死在刀下,段三少能忍耐這點兒小痛,他問東方翎:「你呢?還好吧?臉白得跟鬼似的,剛剛還暈啦,你要撐住!我們要找到客棧,才能休息。」
面對關心,東方翎又說不上話。明明是他把他抓來,從洛陽到此地,他不知道幫過他多少遍,他一次都沒謝過,也認為是應該的。
可現下,他迷惑了,段三少為什麼不在他昏迷的時候逃跑,要幫他止血,還不顧腿傷,抱著他一塊走?
同男人身體貼近,他面紅耳赤,扭捏不安,他喊道:「放我下來。」男人還抱著他,不聽話嗎?
他生氣,出手推他,嚷嚷:「快放我下來!你不用再抱我,我現在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臉色時而白,時而紅的人教段三少奇怪,人家抵抗,他只能放下亂動的人……
沒了依靠,東方翎站不穩,男人扶住他,他沒法拒絕了,他右手臂搭著他的肩,一起往前走。走沒多久,他們停下腳步,都面露驚異!
一直藏於暗處,也看過溝谷那邊的混戰,兩個人還不被殺死?所以賈霸天選在這個時候現身,攔住他們的去路。
他不得不佩服,贊歎:「東方翎,你的命真硬呀,到現在還死不了?毒發作了,你很痛苦吧?需要我幫你一把?」
段三少感覺身旁的人顫抖,他扶著他,另一手握緊棍子,自己也怕賈霸天,他仍要壯起膽子對他吼:「你不要過來,否則我打你……」還沒機會出棍子,那人猶如豺狼似的,撲過來,把他打飛出去!
「碰!」段三少整個人重重的摔在礫石地上,痛死啦!
「可惡……」他咬緊牙關,棍子撐住身體,再站起來,怒瞪賈霸天逮住東方翎,他氣沖沖的大喊:「你不要碰他!」
「段……三少……」東方翎瞥著人又被賈霸天一掌打到暈頭轉向,他想幫他,卻是兩手腕被按住,他被他壓著,躺在地上,動不了,他想掙扎,又挨幾個耳光,眼冒金星的當兒,「呃!」他痛苦出聲,脖子讓對方勒緊。
「獵物要逃開獵人的捕捉,就要小心的、秘密的隱藏自己的行蹤……如果你沒擄走哈卡夏的國王,造成騷亂,沒殺掉同你交合的女人,我不會一路循線過來,找到你。東方翎,」賈霸天貼近慌張的美男子,這一次不會像上次了,他可以完全的控制他,教他不能反抗。
他心情愉快,嘴巴湊上蒼白的臉蛋,親一口,淫邪的笑說:「你毒性發作,沒女人發洩的時候,去找段三少那小子?他讓你爽嗎?爽到你要鎖住他,搭著他一起走?嘿嘿,不如你丟掉他,我來滿足你……」他伸手抓緊顫抖抖的兩腿之間,美人憤怒,朝他吐口水,他不快,「啪,啪,」又甩了無力抵抗的人幾巴掌!
段三少從眩暈裡恢復,忍著傷勢,他再從地上站起來,張望四周,竟目睹賈霸天正在輕薄東方翎?他急出一身的汗——
「教主,你怎麼現在才來?賈霸天這個老色狼要非禮你兒子,快去殺他!」
「東方雄鷹?」賈霸天緊張,循聲音回頭看,卻不見人影?
東方翎抓住機會,使出最後一絲力量,右手掙脫,去拔劍——
賈霸天警覺著轉回頭時,臉上已被利劍劃出長長的一道血口!
「哇呀--」他唉痛,忍不住抬手按住受傷的右眼,被壓制的人從他底下逃開。
破相了,他恨得牙癢癢,豁然起身,追過去!
段三少急忙丟出一物,「轟!」一聲響起,在賈霸天眼前爆出濃煙,他就趁他嗆咳、看不見的時候,把東方翎拉過來。
東方翎撐住身體,跟著段三少奔逃,奇怪他拉他躲入巖石背後,又從地上抓些碎石,朝賈霸天的前方丟過去?
他想問他,他卻要他噤聲,手指了指被濃煙困住的人。
青煙散去,兩個小娃兒也不見蹤影。
「該死的!」賈霸天咒罵,怪自己粗心,竟然中了段三少的招?
想先前的腳步聲,他猜他們往西邊跑,他冷笑,他們跑不遠,他按住臉,血從手指間流下,他怒氣沖天,要他們付出代價!
同一時刻,仍舊藏在原地的倆人,等到賈霸天走了好久之後,確定平安了,才敢再出來……
「如果賈霸天不受騙,回過頭找來,他就會找到我們!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那樣做,太危險了?」東方翎責備段三少,越想越驚心。
段三少也怕這樣的結果。可他不冒險一試,他們鐵定走不遠,很快就被賈霸天抓住。
現下,惡人走啦,這證明了還是他機智,他笑呵呵的說:「可我還是騙住他,要他以為我們往西逃去,現在,我們偏偏走原路,退回去鎮上,先藏幾天,再出發。」他看他搖搖晃晃,忙伸手扶他。
東方翎不再拒絕幫助,他讓他扶著走,經過這一回險象,他對他的感覺起了變化,沒以前那般厭惡。
他問他:「那冒煙的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段三少挑眉。「這麼好用的東西,當然是從光頭的身上拿來囉。你也不賴,令牌放到我身上,我都不知道……」
「我沒放到你身上,只是我作了障眼法,東西看起來像是從你那裡拿出來的,其實,令牌一直都在我手上。」東方翎微笑。
難得一見笑容,注視身旁的人,段三少竟會臉紅。他頓停步履,提出要求:「你把這鎖解開啦,綁得我難過。」
東方翎沉思,片刻,有了決定,他照他希望的,解開鎖鏈。
段三少沒想過對方輕易就放開他?脖子總算輕松啦,他高興,面色死白的東方翎突然軟倒,他緊張!
「喂?」他抱住他,叫他,他不應,他摸到冰冷的身子直覺不好,他再叫他:「喂,你怎麼樣?你醒醒……別又昏過去!」
毒性發作的人已經用盡力氣,無法再清醒。
他很擔心,立刻抱起他,朝城鎮的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