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住這裡。」恪擎單手摩挲著下巴,在一陣沉默後說道。
「為什麼?」陶然被他這一決定弄慌了手腳,這裡可不是歐洲,她也不是在度假,兩個人這樣下去更不是辦法。下回她還能逃哪去?難不成逃回屏東?
「你別想再逃了。」他馬上看穿她的打算,一出口就戳破它。「幫我跟房東說,我要搬過來。」
「房東就是我——」陶然忽然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不行,沒有房間了。」事實上這裡有六間房,迎歡、盡情、聞人和她分佔四間房外,還有兩間空房,裡面棉被、傢俱在盡情的安排下也一應俱全。
但那個Amy怎麼辦?她不能做人家的第三者。上次做過一次就算了,反正也不是故意的,但是現在若再同他在一起,可就是非常故意了!
「沒有房間我就和你睡一間。」恪擎堵住她隨即要出口的抗議。「別忘了我有我的籌碼,你現在完全沒有立場跟我談條件。」
說起這個就教人洩氣,陶然也不是怕被知道兩人的過去,但是想到同事會有的那種驚詫反應,誰想到平時包得像粽子,老被猜是老處女的她,會有一段香艷刺激的旅遊戀情。她八成,不,是十成十會成為當月最佳緋聞女主角。搞不好被其他媒體聞風而至的記者挖個正著——國際知名建築設計師兼攝影師與「展望」財經女記者的一段歐洲戀曲。說不定還因此讓對手雜誌大賣,到時候可不是自殺可以向老總謝罪的!
她想得雞皮疙瘩都要浮出來了。
「你不回歐洲了嗎?你家不是住威尼斯?」陶然想到總編輯給的資料上寫的內容。
「我有很多家,你問哪一個?」恪擎挑挑眉,那表情就像在說「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我是不會打消主意的」。
陶然眼裡的解讀可就有些出人了,她想的是「有很多家」搞不好等於「有很多情人」,她的胸口頓時悶悶的,又覺得不舒服了。表哥說過,這是一種病,而現在病又發作了。
「是啊!到處都有家,香窩四散。」陶然從鼻孔哼了哼。
恪擎頓時醒悟的看著她,唇畔浮起了一抹笑容,這個笑幾乎跟他過去對她慣有的笑容一模一樣,帶著寵溺縱容的意味。「我的小乖吃醋了。」
陶然不自在的撇撇嘴。「誰吃醋了?你的小乖又是誰?」說著小嘴又嘟了起來。
恪擎但笑不語,他沒有逞口舌之快的需要,因為兩人都心知肚明他眼底閃爍著的光芒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我一定要換衣服?」陶然被推進房間的時候還在問。
恪擎無奈的發現這個陶然顯然難纏多了,同樣是愛問為什麼,現在的她卻擺明了事事不願輕易合作。「因為你要和我去看展覽。」
「我為什麼要去?就算要去,為什麼要換衣服?」陶然仍不肯合作,對他的霸道也是有些難以適應。
「因為我還沒死,不准你穿得像寡婦。」說完他看著漲紅臉的陶然一眼,越過她自動打開她的衣櫃翻找起來。
陶然氣憤的過去阻止他,卻見他忽然渾身一僵,從衣櫃底部找出一條男用牛仔褲和一件套頭羊毛衣。
這回換陶然僵住了,那是他的衣服和褲子,分手的前一天他借她穿的。陶然沒有半條牛仔褲,對她來說,牛仔褲是青春的、任性的無憂少年的代表,而那些她則從未擁有過。
是他教會她穿的,她也只穿他的牛仔褲,即使不合身,褲腰得用皮帶勒緊,褲腳也要捲上好幾卷,但她習慣穿他的,感覺親密、溫暖而恬適。
恪擎舉高牛仔褲和毛衣,滿含著男性的自大,他笑了。
「你的腿很修長,適合穿長褲。」他像個專家似的打量著她。陶然則是滿臉困窘的瞪著他,小拳頭還緊握著,小下巴不馴的揚起。
他邪佞的眼神直盯著她瞧,低沉的嗓音更沉了,有些嘶啞地輕喃道:「你那雙腿總是那麼修長好看,均勻白皙,教人想將唇貼上去摩挲看看是否如想像般的細緻,尤其是它們環住我腰桿時,那彈性……那性感的味道……唔……真教人銷魂……」他回味無窮地歎息道。
陶然既羞又窘的衝上去,「閉嘴!」她失卻理智的摀住他的嘴。
恪擎則是早有準備,他是故意激她的。只是沒想到陶然會突然衝過來,他接住她的身子後又往後退了幾步,直貼上身後那面雕花的木牆。
一手環抱著她細弱的腰枝,一手則小心翼翼地拂開她散落臉面上的髮絲。陶然無措的仰望著他,怒意褪去後只剩迷惘的神情再次攫取了他的心志。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她冰冷的臉龐,所到之處皆點起了暖意。
「好久了……」他迷戀的目光須臾不離,粗糙的拇指搓揉過她下唇瓣,引起她一陣淺淺的歎息。然後他深深、深深地吻住了她。
彷彿經過幾個世紀終於相遇,陶然與恪擎又回到了那個點,眼裡只餘彼此愛戀的眼神,以及那裡面源源不絕的強大吸引力。
她的手指穿梭過他濃密的發間,重逢以來的震驚、不確定和迷惘都爆發在熱情裡面。無論如何,這確實是她所渴望的懷抱呀!擁有過這樣的溫暖以後,她如何若無其事的回去過自己沒有溫柔的生活?
閉起眼讓他熟悉的男性氣息充滿她的鼻息,他的手伴隨著唇撫過她的臉面,粗糙卻寬厚的手滑過,淡淡的、只屬於他的煙草味漫起,熟悉的撫觸、溫柔的記憶,令她緊閉的眼眶裡泛起陣陣的酸意……「恪……恪擎……」她低聲地呼喚著,一聲又一聲,彷彿要確定他的存在從不是夢。
「是我……是的,我在這兒。」他輕喃著滑過她那細緻的頸項,一邊撥開她那包裹住身子的上衣,露出大片令人渴望的白皙肌膚,一邊輕輕地將她放到她身後那張雕著美麗花紋的骨董圓桌上,一隻大手從頸後托住她,另一手則從她腋下穿過,托扶起她上半身。
陶然的頭往後垂,露出從下巴到胸部間一道美麗的曲線……陶然躺在恪擎的懷裡,激情褪去,理智湧上。
她想起了Amy,想起了自己被激情沖昏頭的情景,嗚咽一聲,滿心的愧疚與罪惡。
恪擎沒有聽到她壓抑住的哽咽,只有緊緊地將她鎖在懷抱裡,飽含感情的聲音從她頭頂低沉沉地透進心底。「你終於又回到我懷中了……終於……」
那失而復得的寬慰與欣喜從心酸的話語中傳來,哽咽的聲音以及緊擁住她須臾莫敢鬆離的小心翼翼,讓陶然無法再沉溺在後悔中。緊緊地回抱著他,淚水卻從眼角悄然滑下……感覺胸口一片濕熱,恪擎悄悄地挪開環抱著陶然的臂膀,心疼又心急地問道:「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嗎?」
陶然窩在他懷裡哭著搖搖頭,然後問著聲說:「我問你……你老實告訴我……」
「好,你問。」他輕撫著她的頭髮,雖然滿頭霧水,還是捺著性子。
「你結婚了沒?」陶然吞下一個哽咽,仰頭看他。
恪擎幫她把頭髮撥開塞到耳後,再細心的為她拭去淚痕。「沒有。」他很認真的回答。
陶然的淚水總算給止住了。
難道他和Amy還沒結婚?還好,不然剛剛做的事罪可大了。「那你有多少女朋友?」她不放心的又問。
恪擎瞧她認真且急於知道答案的熱切表情一眼,扯開嘴角淡淡的笑了。「有啊!不過只有一個。」他若有所指的望了望她。
那就是那個Amy了!她真是太對不起人家了。陶然剛停止愁苦的臉又皺了起來。
「你一點都不覺得罪惡嗎?」看到恪擎一派優閒地倘靠在她的檜木床上,被單只蓋到腰際,一點都沒有偷情該有的樣子。陶然不禁生起氣來。
「罪惡?!怎麼會?」他聳了聳眉。「和我心愛的女人親熱,品味幸福的味道都來不及了,怎還有空有什麼罪惡感?」說著又俯過身偷了個香。
陶然被這一說有些竊喜,但她隨即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誰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心愛的女人。」
恪擎正要抗議陶然這樣的說法毀他清白時,誰想到一陣電話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啊,我的手機。」恪擎知道是自己的行動電話響了,會用這電話找他的人不多,大半都是有急事。他跨下床翻找散落地板的衣物,手機響了好久他才找到。
他接起電話,一邊套上衣物。
「Cole,我找你找得好苦,跑到台灣去也不說一聲,跑得還真快。」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帶著淡淡的譴責,向在對孩子說話似的。
「我的好Amy,你也知道我為什麼回台灣,就別饃我了。」恪擎陪笑著。
「你老爹找你,這回再不出面解決,恐怕他要氣得跳腳了。Cole,不是我說你,事情總要解決,我看你跑趟美國見見他吧!」Amy真心的建議著。
「Amy,又是為了爸爸公司的事嗎?這問題我實在很頭痛,我告訴過他……」恪擎繼續以流利的英文說著電話。
穿好衣服的陶然已經全身冰冷了。
還是Amy……而他只有一個女朋友……那就是Amy囉。
陶然簡直欲哭無淚,她木然的走出房間,也不想再聽恪擎究竟和對方說些什麼。兩年前的問題還是存在著,浪漫的邂逅落實到現實環境中,竟只餘空虛,滿腹的空虛啊。
此刻她竟有些恨他,為什麼還要再出現?
如果他不出現,她可以忽略分開的原因,只去記取溫柔與浪漫,好好地、穩妥地收藏在記憶深處,完美無缺。
恪擎講完電話,發現陶然已經不在房間裡,拿起上衣套上,他也走了出去。
陶然獨自坐在中庭邊的迴廊上,一臉的凝重哀傷。
「怎麼了?小乖。」他將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陶然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重重地撥開他的手,將身體挪開了一大步,仍是背對著他。
恪擎被這個動作傷了,他吸口氣穩住情緒的波動,跳下迴廊繞了半圈站到她面前。
「怎麼了?」他將聲音壓得更低。
他的溫柔讓陶然整顆心都擰了起來,她的嘴扁起,眼眶盈滿倔強的的水霧。「你怎麼還能這麼溫柔?怎麼能?!即使是玩愛情遊戲,怎能裝得這麼像?教我怎麼相信這樣的你根本沒有真心……」她再也不能自抑的痛苦地哭了起來。
恪擎優雅的眉都打結了。「你說什麼?說清楚!誰沒有真心?」他握住她的肩膀,對於她的指控相當的介意。
陶然哭得盡興,「就是你的Amy啊!不要告訴我沒有這個人,你還騙我說不是一夜情……我明明聽到你在電話裡輕聲細語地哄她。還有……還有剛剛……」她又用力哭了幾聲。「你敢說不是她打來的電話?!不要以為我聽不懂英文……」
恪擎張口結舌的瞪著她瞧。「你說你在巴黎時之所以悶不吭聲的放我鴒子,是因為聽到我打電話給Amy?你以為她是我的情人、女朋友或者我的什麼嗎?告訴我!是嗎?」他激動的追問著。
陶然看著他突然來勢洶洶的怒意,不禁有些駭著了。「你凶什麼凶?腳踏兩條船的又不是我,玩弄人家感情的也不是我!是就是,怎樣?!」搞清楚,到底是誰在生誰的氣啊!
不料恪擎一咬牙,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跟我來。」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拖了起來。
「你幹嘛?」陶然顧不得滿臉淚痕,用力的掙扎。
恪擎可沒把這點小阻礙放在眼裡,照樣把她拖到房間裡。
陶然愣愣地看他氣呼呼地從她帶回來的資料袋裡翻找起來。那不是老總給的他的資料嗎?難道那裡面有Amy的照片?
「你該不會要給我看她的照片吧?」陶然慼慼然的問。
「沒錯,我是要給你看我們的合照。」恪擎沒好氣的回答,從一堆堆的資料中抽出一張照片。
「你怎麼這麼殘忍……」陶然來不及抗議完,就被桌上的照片堵住了嘴。
照片裡有兩個人,一個當然就是恪擎,但被恪擎摟著的是個女人沒錯,只不過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她微胖的身子、花白的頭髮看來就像個慈祥的老媽媽,大約有五、六十歲了。
「她……」陶然吞了口口水問道。
雙手叉腰的恪擎沒好氣地瞄了她一眼。「就你說的,我的情人、女朋友!」
陶然張著無辜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這……怎麼是這樣?
恪擎沒轍地吁了口氣。「Amy是我的秘書,從小看我長大,以前是我老爸的秘書。兩年前那通電話是我請罪的電話,當時我沒有知會Amy,拋下一張馬上得交稿的設計圖便和你去巴黎玩了。本來就是我不對,電話裡當然只能低聲下氣,沒想到竟成了你耳中的情話綿綿。我看你的英文該加強!」
他又搖了搖頭,不敢相信兩人竟是因為這樣烏龍原因分開的,要不是他跑到台灣來,他們豈不是要一輩子無緣了?
「是我錯了,不要生氣嘛!」陶然自知理虧,想剛才她還大聲嚷嚷道「不要以為我聽不懂英文」,唉,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恪擎不為所動,這樣的認錯還不能彌補他兩年多來的相思之苦。
「不要生氣嘛!」陶然討好地拉拉他的衣角,繼而又環抱住他的腰身,撒嬌地說:「不然我無條件讓你搬進來住好了。」
「嗯?」恪擎的眉挑了起來,雖然心裡已經因為她不怕生的親匿動作撫平了不少怨氣,但還是板著張臉。「我記得那事好像早就決定如此了。這根本是既得利益。」
「那你想怎樣?」陶然無奈地推推他的胸膛。
「親我一下。」他環住她的腰要求著。
陶然猶豫著,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只好踮起腳尖送上一個香吻。
恪擎當然是捉住機會狠狠地吻了她一下,好半晌才放開她。
「不欠你囉?」陶然氣息甫定地問。
「誰說的?」恪擎認真地說:「我是要你吻我以促進思考,讓我好好想想該跟你要什麼補償。」
「你——你簡直就是無賴加色狼!」陶然捶著他的胸膛。
恪擎得意的笑了起來。「哈哈,哪個男人不是無賴加色狼?!」
陶然瞪了他一眼,正待回嘴,一聲故意的咳嗽聲打斷了一切。
兩人同時向聲音來源看去。陶然驚呼一聲:「表哥!」
一桌子的菜餚,既豐富又美味,讓人看了口水直流。
可是圍坐在桌子邊的五個人則是神色各異。
盡情一臉的凝重;陶然一臉的困窘;恪擎則是一臉篤定;旁邊無辜的聞人湛也則保持他一貫的淡漠;頂著新燙好的髮型的迎歡則一臉的好奇。
聞人湛也自動開動,筷子一閃就夾了個獅子頭往碗裡放,一會兒又夾了顆花枝丸塞到嘴裡。
「聞人,花枝丸只有七顆,你已經吃兩顆了。」迎歡目露凶光瞪了聞人湛也一眼,筷子順便敲了他碗邊一下。
聞人湛也繼續拚命吃他的,其他人也訕訕然開始吃飯。
坐在聞人湛也身邊的迎歡則忍不住了,她向他「耳語」道:「你怎麼這麼自在?那個男的到底是誰?」
聞人湛也聳聳肩,不甚在意的說:「那麼緊張做哈?反正他們總會說的嘛!」
「咳!」盡情清了清喉嚨,努力表現出一個兄長的樣子。雖然他從不是個嚴肅的人,但下午看見那一幕也是個刺激,總不能裝成若無其事吧!「陶然,你不跟大家介紹一下?」
陶然壓抑下緊張,努力的自我心理建設,表哥只是看到親吻,也不能對恪擎怎樣,反正就打死不認。對,就是這樣!「這位是邵恪擎,是我的朋友。他現在在台灣出版了一本攝影集,相當受到矚目……」
「我是她男朋友。」陶然還在努力的裝作沒事,恪擎就說了這麼一句,接著更令人心跳加速的說:「我兩年多前在歐洲便和她認識。」
空氣似乎凍住了幾秒鐘。
盡情的目光投到聞人湛也身上,企盼他給他一點暗示,他不知如何處理這種事,畢竟他沒有經驗。可惜的是聞人湛也也沒有經驗,而且不打算提供任何建議或出面解決。
迎歡倒是按捺不住又推推聞人湛也。「說點什麼吧!」
「要說什麼?」聞人湛也還是那副死人樣。「反正就是這樣,明顯的這兩人在談戀愛,至於要不要、會不會有什麼結果,那也要看他們囉!難道要我們幫忙?」
「說得也是哦!」迎歡點點頭,決定加入他的行列,專心的吃晚餐。
氣氛好像因為聞人湛也和迎歡的「耳語」鬆懈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