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娘!我們回來了!」程奇率先走進大廳,見到師父師娘兩人都在,高興地便立刻上前了。
「這麼大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嚴天訓了他一下,但眼裡是帶著笑意的。「怎麼回來得這麼晚?是不是幾個師兄弟又偷跑去別的地方玩了?」
「不是去玩了,是去給師父師娘找禮物去了。」後面俞皓曼跟上來,笑嘻嘻地說著。「我們可是準備了一份大禮,師父師娘見了一定樂不可支。」
凌靜看著兩個徒弟,兩人今天似乎都特別開心,再見後面跟著進來的尹承光也是笑容滿面,跟嚴天對看了一眼,心裡都覺得奇怪,便說:「這麼大的口氣?那先把你的禮物拿出來,要是不好就打你們屁股啊!」
「師娘饒了我們吧,都這麼大了還打屁股啊?」程奇誇張地叫了兩聲。「不過也罷,因為這個禮物,師父師娘是絕對不可能不滿意的!」
「你們兩個這是在對師父師娘賣關子嗎?」尹承光走上前,笑著說了兩個師弟一句,便轉過頭:「子紀,你還不快點進來?」
在門外的魏子紀聽到師兄喊,拉著尹承平便走進去。「師父師娘,你看我們把誰帶回了!」
嚴天和凌靜只看到魏子紀身後拉著一個人,不知道是帶了誰,直到兩人走進了大廳,看到尹承平從魏子紀的身後走出來跪下後,兩人震驚到不能自已。
「師父師娘!徒兒不肖,讓師父師娘擔心這麼久!」剛剛在門外偷看了一會,發現師父師娘真的如魏子紀所說,比起當年蒼老了許多,尹承平心一緊,一進來便先跪下向他們道歉。
「你、你……」嚴天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見,指著尹承平說不出話來。
凌靜愣了一會,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眼淚立刻掉下來,就衝上前抱住尹承平,邊哭邊撫著臉,將他上上下下都看遍了。「平兒,是你?真的是你?你沒死?師兄……真的是平兒,他真的沒死啊!」
「對不起,師娘……」尹承平開始有些下能習慣,但沒一會便反抱住凌靜。「對不起……對不起……」
「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凌靜眼淚止不住地一直掉,緊緊地抱住了尹承平。
一旁的嚴天見他還活著,眼眶也是紅了,但不願在徒兒面掉淚,鎮定住後便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誰來解釋一下。」
俞皓曼笑笑後走上前。「師父,禮物我們雖然是送到了,不過您的禮物不爭氣,這幾天趕路回來大概也累了,您就先讓他去休息吧。您們想知道的事,我們也都問得差下多了,讓我們再慢慢跟師父師娘說吧!」
「是啊。」尹承光也接著說。「我們這幾天為了急著快點回來稟告師父師娘,一直在趕路,我們有武功底子不打緊,小平一定累壞了。」
尹承平搖搖頭。「我沒事,是師兄們太大驚小怪了。」
凌靜這才稍微拉開尹承平,見他果然是一臉疲憊樣,便心疼地摸摸他的雙頰。「真是可憐,怎麼瘦這麼多,還變得這麼憔悴?你師兄這麼說也好,你先去休息休息,師娘現在就去下廚做幾道你最愛吃的菜,等你醒來後就有得吃了好不好?」
「師娘……」一回來就是這樣的噓寒問暖,尹承平如何能不感動?不過他心裡也清楚,早該知道三師兄就是打這個主意,還是忍不住抬起頭瞪了俞皓曼一眼。
俞皓曼和其它三人對望一眼,使了個眼色說沒問題了,才笑笑地問尹承平:「怎樣,小平,還捨得走嗎?你要讓師父師娘再傷心一次嗎?」
「什麼!」嚴天和凌靜大吃一驚,凌靜連忙抓住尹承平的肩膀:「誰要走?平兒,你要走嗎?你要走去哪?」
靜靜地看著師娘緊張的模樣,尹承平心裡又是一陣翻騰,最後終於忍不住抱住師娘哭了出來,語焉不詳地說著:「不走了,沒人要走,誰都不走了!外面的人都欺負平兒,只有師父師娘和師兄才疼我的,我不走,再也不走了!」
他這話一說出口,除了俞皓曼像是早就料到外,其它三人臉上的表情都放鬆下來。
尹承光多日來始終無法安心,就擔心他還說要離開的話,一直到現在,一顆高懸的心才能放下。
而程奇則是不禁對俞皓曼豎起大拇指。沒想到才回來沒一會,尹承平原本堅絕不回來的態度在瞬間轉成不走了,果然先把他騙回來是對的。
凌靜這才安下心來,撫著他的背。「是啊,傻孩子,這裡是你的家啊,你還要走去哪?」
這時,程奇走上前。「本來你都十八歲,不該再叫你小鬼了,可是看你哭成這樣,果然還是十足十的小鬼。別哭了啦,弄得師娘一身都是你的眼淚鼻涕,髒死了。」
尹承平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大聲了。
「奇兒,你別平兒一回來就欺負他了!」凌靜一邊訓著程奇,一邊安撫著尹承平。「好了,平兒,你二師兄說得也沒錯,現在你是個大孩子了,別哭了。」
程奇冤枉地看看其它人,見大家都是一副「你自找」的樣子,自得摸摸鼻子自認倒霉。「怕了你了,四師弟,快點帶他去休息吧!」
「師娘。」魏子紀走上前喊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從聽到尹承平終於說了不走時,就一直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凌靜這才拉起尹承平,將他交給魏子紀,並跟他說:「子紀,你帶平兒去梳洗梳洗,就陪他去休息吧!還好我平常都有在整理他的房間,快去吧!」
魏子紀點頭,低下頭來跟尹承平悄悄地說了兩句話,見他總算點點頭,兩人便一起離開大廳了。
一見他們離開了,程奇才不住嘖嘖稱奇地說道:「三師弟,你真是神機妙算,小平居然馬上就說不走了。」
俞皓曼微微一笑。「記不記得小平說過的阿祿?和小平相認後我去問過他,他說小平自從到那邊打工後,平常就幾乎都不花錢,全都把錢存下,他說小平也向他承認過是為了想回老家而有的錢。所以啦,小平怎麼會不想回來?我想大約是突然被我們認出來,才沒有心理準備吧?而且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別忘了,我們是到第二天才跟他提起四師弟後來並沒有成親啊!」
程奇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三師弟果然厲害!」
「哪有,我說最神機妙算的應該是師娘了!」俞皓曼笑著轉向凌靜。「她老早就知道小平沒死,才會每天整理著房間等他回來。」
「你這孩子,怎麼笑話起師娘來了!」凌靜有點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好了,你們不是說要說說這兩年發生的事嗎?快說吧!我跟你們師娘都快急死了!」嚴天止住他們繼續說笑,迫不及待地問著。
尹承光這才一步向前。「師父,是這樣的……」
「師娘,我吃不下了……」尹承平苦著一張臉看向凌靜手上的碗。
「吃不下了?是湯的味道不好嗎?」凌靜將碗拿近鼻頭聞了一下。「不會啊,很香啊。這湯我熬很久了,味道很好的,你再吃一點吧。」
「我知道很好吃啊,可是我這兩天真的已經吃很多了。」他想,準備被拿來拜天公的神豬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你呀,要你多吃一點是為你好!你這次回來整個人都變得氣弱體虛的,我不好好幫你補一下怎麼行?」說著,凌靜就將碗硬塞到他手上。「還是你要讓師娘喂?」
尹承平拿著碗不知道該不該還給師娘好,只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魏子紀。
魏子紀心裡覺得好笑,不過還是走上前接過他手裡的碗。「師娘,別逼他了,我看他是真的吃不下了。先放著吧,等會我會負責看著他吃下去的。」
魏子紀都這麼說了,凌靜只好同意,但仍是不忘再三父代後才離開房裡。
「你可了不起了。」看到尹承平一副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魏子紀忍不住莞爾道:「一整個早上已經多少人拿東西進來給你吃了?我算算,福伯一早就讓小翠拿了不知道幾人份的早點進來;接著薛大娘又做了一堆的點心給你,還說中午要再做些你喜歡的菜;然後二師兄又拿了一堆零食進來給你;最後師娘又端來親自下廚熬給你喝的湯。啊,忘了大師兄,他說等會下山辦事,回來時還要順便去買你最愛的福滿樓的竹香烤雞,我看哪,你如果沒有像牛一樣有四個胃的話,是解決不了這些食物了。」
「我哪吃得了那麼多啊……」被魏子紀這麼一提醒,尹承平的臉又垮下來。
魏子紀轉身將手上的湯碗放到桌上後,才說:「沒辦法,你從小到大本來就吃不多,只有愛吃的東西才肯多吃一點。我還記得你剛來時,年紀最小吃得又慢,又碰上我們其它四個吃的是又快又多,常常到最後大家都吃完了,你一個人還在那邊吃飯,菜還全被我們吃光了,然後你就會開始哭鬧著不肯吃飯了。」
「有嗎?我不記得了。」尹承平耍賴地否認。誰會記這種蠢事啊!
「怎麼沒有?你一哭,我們大家就都慌了。所以之後就學聰明了,以後只要一上桌,一定都先把你的菜夾給你,省得你吃太慢菜又被吃完了。」想到小時候的事,魏子紀想到都覺得好笑。
「你連這種事都記得那麼清楚,我早就都忘光了。」也難怪,他那時也只四、五歲,記得的事當然是寥寥無幾。不過聽魏子紀說得有趣,他也忍不住笑了。
看到他的笑容,魏子紀一愣,也跟著笑了。「你終於肯笑了?」
「嗯?」尹承平斂起笑容,避開魏子紀灼熱的眼神,不願正視他。「什麼我終於肯笑了,我沒有不肯笑啊!」
魏子紀自是清楚尹承平在逃避他,不過他回來都這麼些天了,他不能再讓他躲下去了。硬生生將他的頭扳回來與自己面對面。「小平,你不會真的當我傻子吧?我沒有因為你回來就高興到什麼都看不出來了。不是只有我,大家都知道,以前那個嘰嘰喳喳像個小麻雀般愛笑的小平,現在不喜歡說話、也不笑了,連對我們都要拉起距離了。」
「我沒有啊……」尹承平小小聲地說,但是臉上的表情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還說沒有呢,你以前老是跟前跟後的,就怕人家不知道你的存在,可是現在卻變是像怕被人家知道你在,大家在講話時總是在旁邊不出聲。小平,你是不是還瞞了什麼事沒說?」
「你們什麼都問了,我怎麼會還有事沒跟你們說?」尹承平還是撇過頭,避開了魏子紀的眼神。「你別瞎猜了,我沒有像你想的那樣。更何況我也不小了,也不可能老是如從前那般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吧?」
魏子紀帶著含有深意的眼神看向他。「那我們發現是你那天呢?為什麼叫你回來,你一直都不肯?」
「我……」尹承平低下頭,歎口氣後,最後還是說了:「唉,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在那邊工作的錢都存下來了,我只想快點存到盤纏,就能回來了!可是老闆待人苛,又動不動就找小事扣錢,存了兩年都還只是個零頭。我真的好洩氣,心裡想以前什麼時候為了錢的事煩惱過了?然後就在我想回來又不能回來的時候,你們突然出現了,而且每個人都還是一樣沒變,可是我卻變成了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啞巴。讓我突然覺得跟你們的距離好遠,你們就算沒有我在,還是一樣過得那麼好……後來以為你們走了,沒想到又突然回來,還認出我來,接著馬上又說要我回來,我那時真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們……」
又是心疼又是氣地抓住他的手。「你還說是我在瞎猜?難怪師娘老是要說你是傻孩子了。你怎麼老愛想這些呢?什麼大家沒有你過得一樣好?這兩年來浮雲莊整個氣氛都不對了,就是因為你不在!傻瓜,沒有錢回來,你就寫信讓我們去接你啊!」
「可是我是不會講話又不會寫字的小啞巴啊!而且我怕,怕萬一那個女人還在,發現我沒死的話,會先一步找人來殺了我;我更怕的是,我不想回來才發現你已經跟別人成親……所以我想的是如果我能存夠錢偷偷回來,萬一你真的成了親,我就再偷偷地離開……」
「別說什麼傻話了,我不會再讓你離開的!」魏子紀手一伸,抱住了尹承平。「我知道是我不好,那時不該說要娶她的。可是我無法眼睜睜看師父說要打斷你的腿,我心想就算不能在一起了,至少我還是能看得到你過得好好的。」
「我沒有怪你,我知道那時你是為了我……」尹承平的眼神黯淡下來。「可是,不能跟你在一起的話,我怎麼可能過得好好的……」
「我知道,是我想得太容易了!所以我以後再也不會說要娶別人了,反正就算你手腳都斷了,還是有我照顧你一輩子!」魏子紀舉起手向天發誓。
尹承平這才笑了出來,但不一會又收起笑容。「可是……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平了,你還要我嗎?」
知道癥結所在,魏子紀心裡總算有底,便又抱緊他,安慰道:「你怎麼不是以前那個小平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們大家疼愛的小師弟。就像你說的,你長大了、也懂事了,可是在我看來你還是我的小平,只是你別再對我們拉起心防了,好嗎?」
尹承平將頭靠在他的肩頭上,眼神有點空洞地望向前方。「我很沒用對不對?離開你們就什麼也都做不好了。就說大哥,他十二歲時見爹娘死在眼前,還能當機立斷地抱著我就回莊裡來;可是我十二歲時呢?應該還是整天纏著你,或是跟其它師兄打打鬧鬧的吧?這兩年在外面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人,以前總是自以為聰明,其實都只是大家讓著我而已。」
見尹承平從前的自信全沒了,魏子紀心疼不已,捧住他的臉,像是要看進他的靈魂般看著他的眼睛。「小平,你很了不起,你看你三次從鬼門關前晃了一圈,不都堅強地活下來了嗎?光憑這點,我們就沒有人比得上你了!更何況,你在外面受了這麼多苦,不都還是度過了嗎?你怎麼會沒用呢?」
「才不,我過得很痛苦。」尹承平苦笑。「要我做再多事我都不怕,可是掌櫃動不動就對我又打又罵,還冤枉我偷錢就為了扣我的工錢。可是就算我再生氣,我還是不敢還手,因為我知道一旦我真的還手了,我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我都忍下,告訴自己那是我以前過得太幸福了,多少人過得是這樣的苦日子,比我更辛苦的人還有更多。但是我真的覺得很痛苦,晚上常常看著你送我的項練掉淚,知道自己不該那麼軟弱,但……好幾次都還是忍不住哭了。我好想你們,想師父、想師娘、想哥哥、想師兄們,還有……想你,我好想見你,好想好想見你……」
「我也是,我也好想見你,只要想到再也見不到你,我心就好痛……」魏子紀又是緊緊地抱住他。「你不要想這麼多,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好,不分開了,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你也是,別再離開我讓我痛苦了好嗎?」
尹承平愣了半晌,為魏子紀的情深動容。但是想想,自己這兩年來不也是一樣?終於,他伸手反抱住魏子紀。「嗯,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相擁著,感受著對方身上的氣息,感受對方的存在;不管時間還在流逝,也不管周圍發生了什麼事,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好了……
尾聲
「兩個孽徒,給我跪下!」
從那天講開心事後,尹承平總算不再拉起自我防備的距離,漸漸開始有了以前那個愛笑愛鬧的小平的樣子。雖然有時還是不自覺地又想封閉起自我,但是總算是有了進步,其它人看了也是感心不已;而始終陪在他身邊,又是最瞭解他的魏子紀,理所當然擔起開導他的工作,於是兩人又回到下山前那段總是形影不離的日子。
這天,魏子紀和尹承平兩人在後山聊天聊得開心,莫名其妙地被程奇帶回來大廳,一回來就見到嚴天和凌靜都在堂上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們。還來不及細想發生什麼事,就被師父的一聲怒吼給嚇到,兩人連忙跪下。
「師父……」
「還叫我師父?你們當我是師父嗎?」嚴天震怒。「說!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開始有苟且之情的!」
雨人震驚得動彈不得,尹承平的心瞬間掉到谷底。不會吧,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發生了,師父真的反對他們在一起……魏子紀見尹承平的表情不對勁,心裡更是著急得不得了,連忙爬上前:「師父,我跟小平……」
「別再說了!我今天饒你們兩個畜生不得!」嚴天又是一陣怒吼,但是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魏子紀和尹承平都愣住了。「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先稟告師父,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就我這個做師父的最後才知!」
啊?兩人一愣,抬起頭來對看一眼後,才看向師父,這才發現師父眼裡滿是笑意,師娘早已忍俊不住,旁邊幾個沒良心的師兄更別說了!連尹承光都將臉撇到一邊,抖動的肩膀一看就知道在忍笑。
魏子紀張大了嘴:「等等,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還想不通嗎?我們被耍了啦!」尹承平按住依舊狂跳不停的心臟,真的以為這次恐怕得和魏子紀以死明志了,結果沒想到居然是被整了?「一定是二師兄的主意!師父,怎麼連你也這樣!大哥你也是,你怎麼可以幫別人欺負我!」
程奇已經笑得停不住了:「你別冤枉我,你完全搞錯了,這次是師父的意思!哈哈,你們是真的被嚇到了吧?」
「早就該好好訓你們了,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第一個跟師父說!」連嚴天臉上的笑容都停不下來。「原本一見平兒回來就要跟你們提這件事的,只是看你回來後臉色這麼憔悴,就想過陣子再說。最近你師娘天天燉補品給你吃,總算吃得臉稍微圓回來了,這才想是時候來跟你們算算帳了。怎麼,師父把你養得這麼大,不是連開你個玩笑都不行吧?」
「怎麼不行,師父您開心就好……」尹承平無力地攤軟在地上,連魏子紀也撐不住地跪坐到地上。兩人這次真是被嚇到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凌靜笑著邊上前扶起兩人,一邊說著:「以為平兒死了後,我跟你們師父提起這件事,他沒像我想的那麼訝異,只說早該察覺了,如果早點說的話,也許就不會害了平兒也不一定。所以後來平兒回來後,我們又談起這件事,你們師父就說平兒吃了這麼多苦,還要你們分開的話就真的太殘忍了。總之我們自己在浮雲莊裡,也沒什麼合不合禮教之事,便說要替你們作主,只是不甘心你們兩個居然瞞了師父這麼久。別怪師娘,我可是幫你們求過情了,誰知道你師父這次玩心大起,就只能隨他去了。」
魏子紀和尹承平兩人雙雙對看,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感動。想想,魏子紀還是一步向前跪下:「多謝師父成全!」
「好了,玩笑開過了也該來談談正經事了。起來吧,看你們兩個嚇得臉都白了。不過至少證明了你們心裡還是有我這個師父在的。」嚴天走到他們面前,已然收起方才嬉鬧的情緒,正色道:「我嚴天這輩子,最驕傲的事並非在江湖上那些虛名,而是雖然我膝下無子,卻收了五個好徒弟。雖然你們個人有個人的缺點,但總算都不失為是個忠孝義具全的男子漢。」
「師父……」五人都感動地看向師父。畢竟師父在他們心目中扮演的一直是嚴父的角色,如今對他們說出這些心裡話,他們自是說不出話來。
「但我嚴天也做過一件最後悔的事。」嚴天一個個看向他的愛徒們,最後視線停在尹承平身上。「那便是我在江湖上素有公正不阿的美名,但沒想到卻受盛名所累,因而誤會了自己的徒弟,讓平兒差點死於非命。」
「師父,你別這樣說,我……」尹承平連忙想要接話。
「你別說了,師父知道你孝順。但是事實上當年我的確是做錯了。我為了顧全自己的名聲,卻忘了最重要的是什麼。」嚴天歎口氣,在廳裡緩緩地踱起步來。「我跟你們師娘年紀都不小了,也沒什麼好在乎的了,最重要的就是你們這些孩子。所以,你們兩個的事我都看在眼裡,如果是再早些年,我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坦然接受你們的事。但這次平兒能夠死而復生,我們也不敢再奢求什麼了,只要你們過得好便是了。更何況你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我跟你師娘也都看得很清楚,若是只以一個不合禮教就否定了這一切,對你們也不公平。」
「師父……」魏子紀和尹承平的眼眶幾乎要泛紅,另外三人也是聽得動容不已。
「也不只他們兩個,光兒、奇兒和皓曼你們都是,只要你們過得好,我跟你們師娘下半輩子也不再有什麼好掛心的了。」與愛妻對上眼,見她是笑意盈盈的,嚴天也是一笑。轉向徒弟們:「都起來吧,我要說的也就這麼多。平兒回來至今我們都還沒一起慶祝過,再加上你二人的事,今天就當是我們浮雲莊的大日子,我們師徒幾個來痛飲一番吧!子紀、平兒,雖然說師父師娘都允了你們的事了,但總是不能還為你們大肆宣揚,你們不會怪師父小器沒給你們一個隆重的大典吧?」
「怎麼會?徒兒已經心滿意足。」看了尹承平一眼,魏子紀又是滿足又是感動地對著師父叩了一個頭。
「好,這樣就好!」嚴天滿意地點點頭,轉向尹承平:「不過平兒,師父對你另外有個要求。」
尹承平疑惑地看向嚴天。
「這兩年你雖然吃了不少苦,但是換面想,也是種磨練,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你這次回來確實成長不少,也穩重多了。」沒想到尹承平在兩年內的變化會如此劇烈,嚴天感觸良多地說著。「變得穩重是件好事,但是我想來想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後來總算讓我想通了,變得太安靜實在是一點也不像你。師父老了,喜歡多聽些好話,你有空還是像以前那樣多說些好聽話來逗逗師父師娘開心吧!」
連嚴天也注意到他的改變,但就是沒想到以前總是嫌他沒定性的師父會這麼說。尹承平抽抽鼻子,點點頭說:「好,我會,我一定會。只要師父您別嫌我煩就是了。」
尹承光則走到尹承平身邊。「你看師父多疼你,你們也別讓大家失望了!子紀,以後小平就交給你照顧了。」
此話一出口,俞皓曼最先笑了出來。「大師兄,你別怪我多嘴,你這話是真的有點多餘,你看從小到大,你還怕子紀不夠照顧小平嗎?」
被他這麼一提醒,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程奇大笑著說:「說得是!大師兄,這你就別擔心了,反正小平一直都是子紀在負責的嘛!可憐的就是子紀,老見他像個下人那樣在服侍小平,就怕他哪又不好了。」
其它人是笑呵呵的,尹承平則是不滿地輕輕踢了程奇:「二師兄!你想說些什麼啊!」
「二師兄,你別笑我了,小平這次回來,你還不是每天都捧一堆零食來孝敬他,我都沒見過你那麼孝順師父呢!」魏子紀難得反擊道。
程奇立刻反駁道:「什麼啊,那是因為我沒想到這小鬼兩年沒見,沒長高就算了,反而看起來愈來愈瘦小,我可是好心想要幫他補一補,看還來不來得及救啊!」
「幹嘛又扯到我頭上?笨大牛,你拿零食來給我也不會幫我長高的!」尹承平顯得有點不悅,口氣也有點不禮貌了。但事實上他這麼一說,其它人不但不介意,反而更高興,因為這才讓他們確確實實地感覺到,小平真的回來了!
魏子紀沒有回話,但是忍不住猛點頭稱是。
「你們兩個……」程奇沒好氣地各瞪了一眼,隨即露出促狹的神情。「我說啊雖然師父已經認同你們的事了,你們也不用這麼快就『夫唱婦隨』吧?」
魏子紀和尹承平一愣,沒想到二師兄居然拿這回事在師父師娘面前取笑他們,兩人都忍不住臉色通紅。
「二師兄,你別欺負他們了。」俞皓曼忍住笑,看似幫他們解圍,下一句出口的卻是……「反正他們夫唱婦隨又不是今天才開始的事。」
「哈……哈……」
除了面紅耳赤的兩位當事人,其它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程奇更是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哈……哈……三師弟說得對!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兩個啊……到底誰是夫誰是婦啊?」
這話一出口,兩人已經忍無可忍地大吼。
「二師兄!」
「好了好了,奇兒,你別再鬧他們了。」凌靜也是被幾個徒弟逗得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但是見程奇話愈講愈偏,再鬧下去確實不太好,便出聲阻止。
嚴天咳了幾聲,不好意思笑得太誇張,師父的尊嚴還是要顧。「別說這些渾話了,福生已經準備好酒菜了,今天我們師徒幾個就好好痛飲一番吧,不醉不歡!」
「四、四師兄……你別動……你很重……」尹承平吃力地扛著魏子紀,還得空出手來推開房門。
而整個身子幾乎已經壓在尹承平身上的魏子紀,眼神迷離,看起來是真的醉了。
尹承平千豐萬苦地扛著魏子紀進了房門,一步步走到床前,把他丟到床上後,才解脫地鬆了口大氣。
基本上扛人這種事怎麼會輪得到他做呢?只要他一出聲,一定會有人幫忙的。那他為什麼還得自己那麼辛苦呢?並不是因為他不准人家碰他的四師兄才堅持自己扶的,他可沒那麼小器:他之所以還得自己耗盡力氣地把魏子紀從大廳扛回房間,是因為……全莊的人都喝醉了,他找誰幫忙啊!
尹承平沒好氣地瞪了床上那個醉死了的人,果然幾個師兄真的很聽師父的話,師父說不醉不歡,就真的全部的人都喝醉了!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他喝了幾杯,師娘就阻止他不讓他再喝,恐怕不但沒人扛魏子紀回房,他們兩個可能得一起睡大廳了!
「真是的……」嘴上雖然有點像是抱怨的語氣,但見魏子紀臉上露出點不舒服的表情,尹承平還是乖乖地蹲到床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幫你倒杯水?」
魏子紀痛苦地皺皺眉頭,點點頭。
尹承平無奈地歎口氣,走到桌邊想要倒水時,門突然打開了。
「師娘?」
「我拿解酒茶過來,你讓你四師兄喝下去,他會比較好過一點。」凌靜臉上的表情果然也是一臉無奈。「真是的,居然一次全都喝醉了,開心歸開心,真是找人麻煩!還好還有你跟福伯幫忙。」
尹承平沒接話,不過笑著搖了搖頭,接過師娘手上的茶杯。
「我還要再去看你其它師兄,皓曼還沒那麼醉,自己回去睡了,不過要你福伯一次看兩個,也真是難為他了。你師父好不容易睡了,所以我想還是過去幫幫他吧。」
「師娘,要我過去幫忙嗎?」
「不用了。」凌靜阻止就要往前的尹承平。「你就看好你四師兄就行了,我出去了,解酒茶記得讓他喝下。」
尹承平點點頭,見凌靜離開後,才端著茶杯走到床邊。「四師兄,喝點茶吧。」
見魏子紀沒反應,尹承平又搖了幾下,魏子紀才痛苦地稍稍睜開眼,看向尹承平:「……小平?」
「是啊,還好,還沒醉到不認得我。」尹承平一隻手拿著杯子,另一隻手扶著魏子紀坐了起來。「喝了這個再睡吧,師娘說喝了會好過點。」
還好魏子紀沒發酒瘋,點點頭,邊乖乖地讓尹承平服侍他喝下了那杯茶。待他喝完後,尹承平走回桌邊,將杯子放回桌上,卻突然笑了出來。
「……小平?」魏子紀晃了晃頭,看向尹承平。其實比起其它人,他喝的算少了,只是最後連續被灌了幾杯才顯得那麼醉,茶一喝自然就清醒多了。「你笑什麼?」
「沒有啊。」尹承平邊笑邊走回床邊坐下。「你不是醉了嗎?還會問那麼多?快睡吧。」
不讓尹承平將他壓回床上,魏子紀反抓住他的手。「不要,除非你先跟我說你在笑什麼?」
「我沒在笑什麼啊。」尹承平想要否認,但見魏子紀一臉誓不罷休的神情,只得改口道:「好啦好啦,我只是在想,以前不管生病還是受傷時,向來都是你照顧我,這還是第一次輪到我這樣服侍你吧?感覺有點新鮮,所以就笑了。」
魏子紀這才癡癡地笑了。「是這樣啊……」
「對啦對啦,你要不要睡覺啊?」尹承平想掙脫他的手,壓他回去睡覺,無奈魏子紀就是牢牢抓著不放。
「小平……」魏子紀只是不住傻笑。「我真的好高興……」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很高興,這樣可以了吧?手放開,你快點睡吧!」尹承平敷衍地安撫著他,就要讓他躺下睡覺。可是沒想到,魏子紀聽話地放開手了,但下一步卻突然緊緊抱住他。尹承平吃了一驚:「你幹嘛?」
「小平……你不喜歡我抱你嗎?」魏子紀露出一副被拋棄似的可憐樣。
尹承平愣了一會,好笑又好氣地說:「我沒有不喜歡,可是現在又不是讓你抱的場合,乖乖睡覺吧。」
唉,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以前師兄們總是抱怨,他番起來的時候真的沒人有辦法。原來碰上人耍賴時,是這麼難搞定。
「那就好……」魏子紀滿足地笑了,但是沒有放開,只是抱得更緊了。
「四師兄……」尹承平在確定推不開他時,就任由他抱,只得無奈地喚了一聲。「你醉了,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說好嗎?」
「我已經清醒多了啦……」魏子紀笑了笑,拉開了距離與他對望著。雖然他看起來的確沒有神智不清的樣子,但是還是滿臉紅通通的,眼神也還有點迷離,讓尹承平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話才好。「小平,我真的好高興,我真的高興你不但沒死,還回來了,現在連師父都不反對我們的事了,我怎麼會有辦法不高興呢?」
「我知道。」尹承平停了一會,才微微地笑了。「我也高興,很高興……」
「嗯!」像個孩子似的笑著,魏子紀一高興,又摟住尹承平。這次尹承平沒有再多說什麼,乖乖地讓他抱著,兩人就這樣過了一會,魏子紀才又說:「小平……我們許了很多次承諾了對吧?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我的想法。這次是最後一次了,你別再讓我說了,我們要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笨蛋……」將頭靠在他的肩窩,尹承平也伸手抱住他。「都已經說好多次了,還用說嗎?這是當然的啊……」
「嗯!」魏子紀又拉開了距離,看著尹承平,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是眼神卻是認真不已。「小平……我想……親親你好不好?」
「啊……」沒想到魏子紀突然這麼說,尹承平驚訝地叫出聲。
分不出魏子紀到底是不是還在酒醉,尹承平有點無措,尷尬地低下了頭。
「小平……」魏子紀抬起他的頭。「我想親親你……你不願意?」
「我……」見魏子紀毫無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讓尹承平更是不好意思。他很確定自己的臉很燙,就連風寒發燒時都沒這麼燙過。第一次……他發現魏子紀的眼睛很漂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只知道……他點了頭。
魏子紀笑了,一手撫上的他的右臉頰,額頭頂上他的額頭,輕輕、緩緩地說著:「閉上眼……」
不知怎麼著,像是被催眠般,尹承平聽話地閉上眼,感覺到了股濃厚但並不是真的那麼難聞的酒氣;他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魏子紀溫熱的氣息正愈來愈接近他。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我們一定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