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又何妨 第五章
    千江的風寒在大夫的幾帖草藥之後已漸漸痊癒。

    這一日清早,越滄溟來到千江房中。

    千江一見他來,忙坐起身,一雙水盈盈的瞳眸直瞅著他,在見他的喜悅裡帶著些微的愧疚和令她揪心的懼意。

    千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怕他!

    眼前這個男人已不再是從小呵護她長大的哥哥了!

    一樣英氣勃勃的俊顏,挺拔的身形,唯一的不同是眼神!

    去掉了呵護和親暱的感情之後,他陌生而冷酷,千江迎著他彷彿代表著厭惡的目光,一顆心似在淌血!

    由她的身份轉為尊貴的皇族血脈那一天起,兩人竟由親人變成了仇人!

    他一定不知道她有多麼不想成為公主!

    如果,可以一輩子當個海島上的村女,永遠待在他身邊,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越滄溟筆直地來到她面前——

    「看來,大夫的藥草很管用,你氣色好了不少!」說著,他伸手探向她額心,得知她已退熱。

    然而,他這份突如其來不經意的親密動作,卻讓千江的心起了波濤……

    越滄溟收回手,拉過椅子坐了下來。「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頓了下,他半瞇起眼,語氣轉為冷銳。「我想了很久,唯一讓你繼續留下來,並且不會背叛這裡的方式,就是娶你為妻!」

    千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嫁給越滄溟曾經是她心底最深的期盼!

    可,如今他這麼恨她,為什麼又執意留她在身邊?

    「我並沒有背叛這個地方,不論你信不信。」她望住他,話就這麼說了出口。

    越滄溟迎上她澄澈如黑湖的眸,心中起了些許掙扎……

    兩人以往共處的默點滴滴一幕幕浮上心頭……

    「不論如何,你貴為一國公主,皇帝此刻一定正到處派人找尋你的蹤跡,倘若你嫁我為妻,皇上想必不會多加追究從前之事,島上所有人的性命安全都寄望於你我之身,我不得不如此安排!」與其說是說給她聽,卻似乎更像是說服自己。

    該死!他忘不了當自己得知千江即將嫁給別人時,心頭的難受!

    他怎能對仇人產生不該有的感情?

    千江心底那一份微渺的希望終究落空……

    她多希望他娶她是出自於愛!

    只可惜,如今這一切只會是奢望,義父和娘的死是什麼也挽不回的事實!

    「咱們……什麼時候——」

    彷彿知道她要問什麼,他冷冷的打斷她——

    「時間我會決定。」

    遲疑片刻,她仍問道——

    「成婚之後,是不是代表你肯原諒我以及我的父皇?」

    「此刻我無法給你答覆!」他面無表情地瞧住她清秀的容顏。「成婚只是讓你名正言順留在我身邊的一種儀式而已,我勸你不要抱有其他奢望!」他殘忍地闡明事實。

    千江低下頭,輕輕開口:「我明白!」

    此時此刻,她真正明白兩人之間長長的鴻溝。

    澤禧和劉大娘在此時雙雙來到千江房中——

    「恭禧島主,我都聽阿水說了,島主打算何時辦婚事呀?待會兒我教其他女眷們來為千江量做嫁衣。」頓了下,劉大娘和澤禧來到千江面前——

    「其實呀,大娘從以前就覺得你和島主十分匹配,如今你和他決定成婚,不但大娘高興,我相信島主的爹娘在九泉下也會同意這個決定的。」她握住千江的手,高興得合不攏嘴。

    連澤恩也沉默地進了房裡,雖不說話,卻似乎也感染了許久未有的喜悅氣氛,年少的臉龐柔了下來。

    自始至終,越滄溟只是唇角掛著淡漠的笑,彷彿說的和他一點干係也沒有?

    他絕對不會對千江心軟,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多餘的感情,他告訴自己。

    再多的言語,也化不開他心中深沉的悲傷!

    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夜在甲板上和爹說話,竟是人生最後一回!

    他無法原諒自己……無法……

    千江清楚的在他眸底瞧見了掙扎和憤恨,她的淚卻只能往肚子裡流。

    大紅的嫁衣披在千江身上,襯得她膚若凝脂,面似芙蓉,而唇上那一點胭脂更添出一抹小女人的嬌美。

    小六子瞧在眼底,竟微微地失神……

    千江一向一副男兒裝扮,今日這般抹上水粉胭脂,莫說是小六子,島上其他弟兄也是頭一遭見著,每個人都只能用不敢置信來形容感受。越滄溟是唯一無動於衷的人!

    拜過了先祖牌位,越滄溟淡淡地開口——

    「劉大娘,先送她回房去!」

    「是,島主!」

    劉大娘和女眷們歡喜地送新娘子回房。

    事實上,女眷們對千江的回來並不憎厭,畢竟千江自幼生在島上,和大伙自有一份難捨的感情。

    越滄溟瞧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眉心一斂,轉身回到筵席裡和大伙喝酒。

    然而千江那張美麗的臉卻如著了魔般,始終浮現眼前,怎麼也揮不去!

    該死!

    越滄溟在眾人的恭賀聲裡,一杯接著一杯……

    而另一方面,千江依照習俗獨自坐在床沿等待夫君喝交杯酒。

    時光不停地流逝,一雙大紅的喜燭漸漸地變短……

    四更天,越滄溟在眾人扶持下回到了新房——

    「夫人,島主就交給你了!」刑雲和劉水等人將越滄溟放在床榻上。

    「謝謝你們!」

    「哪裡,應該的!」很奇怪,現在,每回對上千江溫婉中略帶哀傷的面孔,就沒有人想提起老島主之死,對她的態度就忍不住一如以往。

    說實在的,大部分人都認為老島主的死不該全怪在千江身上。

    畢竟身為什麼人的兒女並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事。

    雖然千江貴為公主,但對人的態度仍如往常般親和,絲毫未因貴而驕,實在是難得的好姑娘。

    送走了大伙之後,千江來到床畔——

    越滄溟甩了甩頭,睜開醉眸之後迎上了千江嬌顏……

    這又是他揮不去的影子,還是真的?

    未思索,他直覺地伸手撫觸她臉頰……鼻頭……然後來到她柔軟的唇辦……

    好真、好溫暖……

    下一刻,他忽地將她一把拉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的身子好軟,越滄溟把臉埋在她頸窩,幾近貪婪地汲取她身上淡雅的自然香氣……

    「你好香……」他發出模糊的聲音,炙熱的唇貼上她雪白的耳珠,輕輕地含住它……

    「滄溟……咱們還、還沒喝交杯酒呢!」她困難地開口,身子因他的親密愛撫而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她覺得身體又酥麻又如火在焚燒?

    千江差一點呻吟出聲!

    天!她變蕩婦了嗎?

    千江又迷糊又羞怯,幾乎不敢迎上他的眼!

    越滄溟聞言,帶著些許不情願地爬起身,坐在床邊。

    「真不知祖先留下這勞什子規矩?成婚非得喝交杯酒不可!」他帶著酒意嘀咕著。

    千江起身,體貼地取來交杯酒遞到他手裡——

    「過來!」他勾起邪氣的笑,將她按在自己大腿上坐。

    千江的臉已紅到了耳根……

    他從不曾這麼瞧她!

    千江一顆心像要由嘴裡進出來!

    「其實,交杯酒要這麼喝!」說著,他先喝下一口酒含在嘴裡,然後低頭湊近她的小嘴,覆上它,熟練地把一口酒哺人她嘴裡。

    就這樣,他一口一口地餵她喝完了交杯酒。

    「該你了!」他凝起醉眼,俊顏邪氣又帶三分霸道。

    千江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羞怯地依他的方式喝下一口酒含在嘴裡,然後貼上他的唇,把酒哺入他口中……

    然而,千江喂不了三口,手中的酒杯就教他搶過,一口飲盡……

    「你——」

    「太慢了,我等不及品嚐你,小小。」他抱起她往床榻而去。

    千江聽見他再一次喚她小名,心中再度隱隱而痛。

    她是多麼渴望他的愛!

    今夜這一切會是愛嗎?

    千江迎著他黑沉的眼眸,忍不住伸手輕撫他黝黑而剛毅的英俊臉龐。「你知道嗎?我愛你,從小時候就愛著你。」

    越滄溟微瞇起眼,未置一語。當他的唇決定覆上她的那一瞬,他酒意已退了大半,緊跟著,他狂烈地吻上她身子的每一寸,蜿蜒直到她豐盈的胸脯……下腹……一場激烈的魚水交歡就在天亮之前徐徐地揭開了序幕

    翌日——

    越滄溟在晨光中睜開眼。

    甫人眼的,是伏在他身邊的千江!

    昨夜的記憶很快的湧向他……

    他是中了什麼邪,居然那麼迫不及待就佔有她!

    盯著她甜美的睡臉,越滄溟心頭突地掠過一抹惡念……

    倘若一個海盜頭子娶了公主之後,再將她休掉,不知道皇帝會怎麼想?

    那必是皇族的恥辱!

    也許,他真該如此報復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貴胄。這一刻,惡念在他心頭逐漸高漲……

    千江眼皮眨動,醒了過來——

    「我去打洗臉水來給你。」說著,她羞怯地和衣起身。

    剛離開床榻,白色的被褥上那一抹驚心的紅同時落人兩人眼底。

    越滄溟微擰起眉,倏地起身,一手抄起床畔的衣衫就走

    「滄溟……」她不由自主地喚道。

    「我自己打水就行!」語罷,他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千江站在床邊,望著他倏然而去的身影,一顆一顆的淚水無聲地落下。

    這就是他對她所有的感覺嗎?

    原來,除了恨意之外,她在他心底竟是如此不值一顧。

    這一刻,床上那一抹貞潔的象徵,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千江知道,往後的日子,她既非公主亦非千江。

    她只能是一個贖罪的人。

    她深深明瞭。

    時序人秋,白天和黑夜的溫差拉大。

    這一日清早,千江由溪邊洗完了衣裳回來,緊跟著下灶升火煮粥。

    娘死後,這些工作都由劉大娘一手代勞。

    自成婚之後,滄溟婉拒了劉大娘一片好意,表示家中雜務該由女主子操持。

    因此,千江獨力接下了家務,照顧起一大家子人。

    莊子裡住的除了越家三兄弟之外,尚有造船工和一些船手,沒出海的日子,越滄溟會和他們一起做修船,整理的工作。

    常日的工作是她由小瞧著羽星娘做慣的,還難不倒她。

    半個時辰左右,她已經煮好了一大鍋熱粥,船上的工人們三三兩兩地人灶房吃大餅和粥。

    很快的,越滄溟和兩個弟弟也來到大桌前吃粥。

    千江是女眷,越滄溟要她吃東西必須在男人用膳之後。

    刑雲見大伙吃著早膳,千江卻獨自站於一旁,心下不忍,於是開口道——

    「千江,你也一塊兒來用膳吧!」他拉過一張圓凳遞向她。

    千江卻搖搖頭,微微地笑道:「我還不餓,你們先吃吧!」

    「真的嗎?別跟咱客氣……」

    「如果你吃飽了就閉上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越滄溟瞪他一眼,不悅地開口。

    「千江這樣好像個下人似的。」小六子亦附和刑雲道。

    這一次,越滄溟用力放下竹箸。「她是不是下人由我決定,由此刻開始,想吃飯的統統給我閉嘴。」

    驀地,一道小小的聲音傳來——

    「嘴巴閉上了,怎麼吃飯呀?」澤禧瞧住了滄溟大哥。

    眾人聞言,差點噴飯,又怕被島主斥罵,只有埋頭喝粥,強忍住笑。

    越滄溟瞪了這小子一眼,起身離去。

    「滄溟,你還沒吃完——」

    越滄溟停下腳步,回頭瞧住千江——

    「吃完早膳之後,你就劈柴準備過冬!」

    千江點點頭。「我知道了!」

    臨去前,越滄溟再度停下,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誰也不許幫她!」語罷,他跨門而去。

    眾人均十分同情千江,卻也莫可奈何。

    近午時,越滄溟由船塢回來,一進前庭就瞧見千江蹲在柴堆邊。

    也許是因為聽見了腳步聲,千江猛一回頭,一見是他,面上掠過些微倉惶,立即站了起來——

    「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她略顯不安地問。

    「近午了,不算早。」他直勾勾地盯住她,一雙如鷹的俊目上上下下梭巡在她身上……地上……最後停在她背在身後的手臂上。

    千江抬頭瞧瞧天色,然後丟下一句:「我這就去升火煮飯。」說著,她迅速轉身沖人屋裡。

    越滄溟微擰起眉,追了上去,在大廳裡擋住她去路——

    「把手給我!」他沉緩地開口。

    千江無言,只是低著頭,迴避他銳利的眼神。

    下一刻,越滄溟伸過手,拉出她藏在身後的手,卻瞧見她滿手怵目驚心的血!

    原以為她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該死!

    「受傷了怎麼不說?」他粗聲粗氣地斥責。

    千江依舊沉默。

    越滄溟二話不說,拉著她回房。

    起初千江有點害怕,但見他取來濕絹為她清洗傷處,又細心地為她敷上金創藥的時候,她的心逐漸滲人一絲暖暖的感受。

    原來,在他憤恨不平的一顆心下,呵護的心似乎仍然存在。

    最後,他以白絹將她的手裹了起來。

    「謝謝!」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給他一抹滿足的甜笑。

    越滄溟盯住她好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等會兒我會讓劉大娘過來幫忙煮飯。」丟下話後,他迅速消失在門外。

    千江來到門邊,一雙水氣氤氳的眸追逐著他離去的身影。

    不多時,千江聽見了前庭隱隱約約傳來的劈柴聲,一下接著一下……

    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滑下千江臉頰……

    她相信,總有一天,她的真情一定可以贏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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