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是女孩兒,大哥會不會喜歡我?」
對於他的問話,青年似覺孩子氣地笑了。「就算你不是女孩兒,大哥也喜歡你。」
「但是大哥卻不會娶我對吧?」他低語。
「這當然。」青年怔了?,遲疑地道:「你是男孩子呀!」
「若我是女孩兒,大哥會娶我嗎?」他看著青年疑惑的神情,固執的問,「究竟會不會?」
「會。」他聽見了青年溫柔的真心回應,「若你是女子,我定當娶你為妻,一生不離不棄。」
他笑,抱住他遮掩自己的苦澀。
他這一生,始終不可能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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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兒!」賀鵬遠一震,扳過他的身子面對自己,「你不能跟我去!」
「我要去。」莫綮瑛直直地看向他,冷靜地道,「你說了要給我答案,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兒。」
只有半年餘了,他的一切就得在這半年之間做個決斷。
或者,那個執迷不悟的人是自己吧!為什麼就非他不可,還偏得要這般寡廉鮮恥的癡纏著他愛自己?但說他不知羞恥也好,受世人鄙棄也罷,他只剩下這些時間了啊!在這種時候,他怎麼能夠任由他離開躲避自己?
「你還有官職在身,怎麼可以這樣就離開?」賀鵬遠試圖安撫他。
「那我就辭官。」莫綮瑛毫不猶豫地道。反正官位本就不是他所乞求的,他只是想待在所愛的人身邊而已。
「不行!你這麼做太輕率了!」身為臣子,怎能這樣說走就走,說離就離?
「為什麼不可以?」他一雙眸子盈滿倔氣,毫不退讓。
「你跟我去也沒用啊!」賀鵬遠嚴肅的神色中帶了些著急,「更何況,軍營中無職者不得擅入,我不能讓你去。」
「我住軍營外邊。」
「瑛兒,你!」他氣急語塞,而後無奈地道:「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留在這兒?你想清楚,我總是會回這兒的呀!」
「回這兒?你什麼時候會回來?又會在這兒待多久?」莫綮瑛彷彿覺得可笑地嘲諷笑著,「你好自私,要我像以前一樣守著你曾經在的地方,然後癡等著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你回來?賀鵬遠,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你當真以為我不會心死嗎?」
他受夠了等待的滋味!為什麼當初他得等,現在還是得等?當他在等待的時候,賀鵬遠是不是又會逃離自己?
「我不要!你不能用這樣的方法逃開我,我絕對不留在沒有你的地方!」他用力一甩頭,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你給我的承諾呢?那日你跟我定下的約定,難道只是你拖延的方法?你根本就不想要給我答案是不!」
他說到最後聲音已然有些發顫,這是他所害怕的,所以一直不敢追問的原因。
他怕賀鵬遠只是因為怕自己會走,所以才定下那約定;始終只是為了將他留在身邊,卻沒想過正面回應他的感情,只想維持現狀。
他怕自己期望等待的,最後不過是一場空。
「不是!」賀鵬遠眸中一痛,「我真的有在想關於你跟我。」
但是,他卻始終想不出該如何做才好。若今天瑛兒是個女孩兒,自己定然能毫不猶豫地去愛他;但他卻是個男子啊這樣違背道德的情感該會有怎樣的後果?又得面對怎樣的世俗眼光?又該如何面對親人?
或許他真說對了,他總是這樣逃避著到非得去面對不可,才會願意將事情做個解決。身為一方之將,在情感上他卻是如此沒有決斷力。
「那麼我再問你,你愛我嗎?」莫綮瑛看著他,一雙眸子平靜得不帶一絲期望,彷彿早知道會有什麼答案。
他定是說不出口的,不承認也不否認,任一切曖昧地停留在原地。
「瑛兒,我——」賀鵬遠的語氣帶了些懇求,仍是沒有答案。
「瞧,你說不出口。」莫綮瑛淒測的一笑,「就算你知道,也是依然不敢承認對吧?」
他愛著的就是這樣一個自私又怯懦的男人,他始終只想將自己留在身邊,卻不肯承認那份情感!即使他能拋下一切不斷的追,但這男人依然築起那禮教的門檻,害怕而鼓不起勇氣跨過那一步。
要他承認真有這麼難嗎?是不是得到了非決裂不可的地步,他才能醒悟?
「對不住。」賀鵬遠低啞著聲音。
他又傷了他了。明明是那般的想保護他,不想讓他受任何傷害,偏偏發現傷了他的總是自己!
「你別在這種時候道歉!」莫綮瑛倏地一震,聲音發顫的抓緊他的衣襟,「別在這種時候說道歉的話。」
這種時候的歉意,會令人背脊發寒。
「瑛兒,你相信我,我不會逃。」賀鵬遠無奈地低語。
「你會!」莫綮瑛直直的對上他的眼眸,咬牙地道:「如果我不在,你就會像過去那八年一樣不去想,而即使時間到了,你依然不會回到我身邊。」
「我」無法說服他,賀鵬遠的雙手緊抱住他細瘦的肩膀,在他的發間自語般地道:「我究竟該怎麼對你才好?」
我只希望你愛我。莫綮瑛開了開眼在心中回答著,然而地沒有說出口,反而堅定地道:「我要跟你走。」
已經沒什麼好捨棄的了,他賭下一切,要用這半年的時間換一個結果!
他迅速勾住賀鵬遠的頸子,以唇吻住他一切反對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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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當年決然離開賀家赴京一般,莫綮瑛就這樣決斷地拋下了一切,隨著賀鵬遠離開京城。
賀鵬遠雖無奈,但除了說不動他外,心底仍是有些狠不下心留他一人在京城;也多虧了端翊幫忙,一路上還能夠結伴同行,有了照應。
然而一到慶陽府沒幾日,賀鵬遠便赴平涼與靈州去巡視。一想到邊關比這裡更加荒涼蒼茫難熬,他便以邊疆軍營重地,無職外人不可擅入為由,說什麼也不肯再讓莫綮瑛跟隨。
莫綮瑛雖然氣苦,但也明白他說的是真的,再怎麼不願,也只能留在安化等待。
於是,半個月之內,他在安化租了個小院落,尋了份村墊職差安定下來。日子雖穩當,但心中的苦澀急躁,竟沒比在京城時好多少。
他來這裡並不是想要如此的啊!他不是為了與他分得如此遠才來的,他只想待在他身邊能天天見著他;可平素想得出不少法子的腦子?,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當局者迷,或者便是如此吧!
他並不怕艱苦,即使路途再遠再難,他硬是咬牙硬撐;他唯一怕的只是被留下,為什麼賀鵬遠就是不明白?
「先生,外頭有人找您。」
會是他回來了嗎?莫綮瑛心頭一跳,迅速向外走去;一到院門邊,忽地止住了腳步。
來的人不是賀鵬遠,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俊美男子。他正站在院門邊打量著週遭的簡陋房舍,一身綢緞衣衫勾勒出玉樹臨風的倜儻身材,溫雅的臉龐微微帶笑,更是別有一番風流慵懶的態度;真要說什麼不合宜的地方,便是他衣領微散,顯得不夠莊重。
「莫先生嗎?」那人察覺他的來到,回過頭來報以一笑。
單單一回眸微笑,那股全然不合於週遭的貴氣使如光彩般盡表無疑,端的是一個高雅的貴公子哥兒。
這般的感覺,他似乎在誰的身上見過他心中隱隱一動,亦報以一個溫文的微笑道:「在下正是,請問閣下找我何事?」
「到外頭邊走邊說,可方便?」那男子眼中閃著打量的神采,臉上的微笑不變,口氣亦是從容不迫。
果然是吧,但他為什麼會來找自己?莫綮瑛心底升起戒備,仍是點了點頭,與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子一起出了門。
並肩而行了好一陣子,男子並未開口說話,只是感覺新奇地看著週遭,不時停下腳步露出孩子似的淘氣笑容;雖然如此,他看來仍是有著高不可攀的氣質。
在第四次停下腳步時,男子似乎看中了一件竹製玩物;掏出銀兩要買下時,那販子卻以他給的太多而不肯賣。
「多少銅子兒?」莫綮瑛不慍不火地插話問道。
「十二個銅子兒。」那販子遲疑一下才道。
明知道他坐地起價,莫綮瑛仍是沒說什麼地拿出銅錢遞了過去,然後才與男子一起走開。
彎過了街角,男子才邊把玩著手中的東西邊笑道:「那販子倒也怪了,想多賺些又不肯落人口實。哪,我把銀子給你吧!」
莫綮瑛有些訝異他知道東西賣貴了,仍是微微一笑,「不必了。」
「送我?」男子挑了下眉。
「真要送的話,怕王爺看不上眼吧?」莫綮瑛淡淡地道。
若他沒猜錯,這人便是賜封慶王的三王爺麒羽了。那似曾相識的貴氣,與鳳帝身上的貴雅如出一轍,只是將冷淒的俊美霸氣轉成一種珠玉般的柔美溫潤。
「呀?」麒羽停下腳步訝異地笑了,犀利的眸光中帶有讚賞,「難怪哪,端翊會這麼喜歡你。」
「五王爺是很好相處的人。」莫綮瑛依然不冷不熱地微笑道。
聽他這麼說,麒羽眼眸裡閃過疑惑地道:「你對人都是這麼防備?」
雖然說他確實可以算得上好相處,但似乎不太容易交心哪!他的倔傲與防備,實際上是藏在那聰敏智慧的圓滑之下。
「非親非故,綮瑛不過是做一般人所做之事。」
「那麼賀將軍又如何說?」他問得不經意,語氣卻是曖昧的試探,「是親抑或是故,還是兩者兼具?」
莫綮瑛眉頭深鎖,一張秀致的臉龐微斂了笑容。「我與他,不足為『外人』道。」他看著麒羽,帶刺卻溫言道,「王爺似乎是明知故問了。」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麒羽會知道他與賀鵬遠之間的關係,但賀鵬遠既能放了個徐恪勤在府裡,麒羽會知道他們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
「看來,我今日可是失禮了。」麒羽啞然失笑地說道,驀然臉色一正,「本王就直說了,今日前來為的是求才。」
「求才?」莫綮瑛一怔,神色不喜反沉靜下來,「綮瑛已然辭官了。」
「不為官,做本王門下食客又如何?」
沈默半晌,莫綮瑛神色平靜地問:「為何?」
「端翊信中說:如此人才,不用可惜。」
「王爺又是如何想?」他並不會天真的認為麒羽會因為端翊的一句話,就特地到這兒來找他。
「本王同意他的想法。」麒羽似不經意般的一笑,「再者,於我有利之事為何不做?」
睿翌有門下,他又何嘗沒有呢?睿翌既可知道莫綮瑛與衛無攸的交情而加以利用賀鵬遠,進而送來裴睜牽制自己,自己又為何不能反過來利用?
他們這幾個皇子之間本就談不上什麼血濃於水,多年來都是如此暗中較勁,所以探知彼此的弱點加以利用,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所有的心機計較,用來掌握的並不只是權勢,更甚者是使自己處於有利的地位來保護自己。
只不過這一切,他們都知道是逃不過鳳帝的眼。暫別提睿翌忠於鳳帝,而是鳳帝原就是最懂心機計較的一個,對於他們這些兄弟臣子之間的明爭暗鬥,都帶笑的旁觀,甚至無情的利用。
聽他這麼說,莫綮瑛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
身為慶王爺的麒羽輔掌了左軍都督府,賀鵬遠是他的下屬;而他,若成為他的門下食客,是否能解決他目前的困境?
「賀將軍亦是我的門下。」見他一直不說話,麒羽又微笑的開口,「如此一來,你們可是同僚了。」
莫綮瑛聞言一震,雖是無語,但麒羽已從他的眼中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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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馬兒,賀鵬遠整個人茫然地佇立在大街上。
從平涼回來,他甚至還沒去向三王爺請示,就因為擔心那獨居的人兒,所以讓部下先行回慶陽而匆忙趕來,但見到的卻是一間空蕩的屋舍,早已人去樓空。
他難掩焦急地沿途打聽,但不管在哪兒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每個人都是一問三不知;而每問一個人,希望就多落空一次,他的心也更涼上一分。
瑛兒呢?他究竟是在哪裡,又會去哪裡?
一個好端端的人兒怎麼會平白不見了?難道他等厭了、生氣了,所以不再等了?不,不可能!走時他雖倔強地悶著氣不說話,但他不會就這麼離開的!
會不會是出事了?他心頭猛地一顫,頓時驚怕了起來。
不該留下他一個人的,但邊關風霜不比城鎮,他是怕苦了他呀!他心中千頭萬緒,既慌怕又懊悔,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暮色籠罩下,思緒茫然間,他就這樣牽著馬兒走回麒羽的慶王府。
正廳內,麒羽沒半分儀態地撐著頭懶倚在椅榻上看東西,見著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茫然神情,仿似覺得有趣地加深了笑容。
平時見著他就不忘禮儀的人,怎麼今兒個失魂了啦?看來,他找不著人的打擊是挺大的喲。
「賀將軍回來了。」他咳了咳,便帶笑的開口。
「啊?喔!」賀鵬遠彷彿這才注意到麒羽在廳內,忙彎身揖禮,「王爺,屬下失禮了。」
「聽將軍的部下說你午時已然入城,不知怎會這麼晚?」放下手中的東西,麒羽慵懶地瞅著他,「可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嗎?」
被這麼一問,賀鵬遠吶吶的說不出話來,一會兒卻突然衝口而出:「王爺,屬下想跟您告假幾日!」
「怎麼才回來便要告假?」麒羽仿似不悅地斂笑,坐直身軀,「有什麼事情比軍務還急,讓你這麼急著要辦?」
「屬下必須去找一個人。」
「找誰?對你很重要嗎?」它的眸裡微微閃過笑意。
「找找屬下的義弟。」
「義弟?」麒羽眉一挑,「你義弟失蹤了?他多少歲數了?」
「稟王爺,二十有四。」
「這麼大個人了,還怕他不會照顧自己嗎?」
聽他的意思是拒絕自己告假,賀鵬遠心頭一緊,急道:「王爺,可是我」
「下去吧,本王有些乏了,有事情明天再說。」麒羽擺了擺手,又拿起先前看的東西懶懶的倚回原先的姿態,擺明了不想再談。
見狀,賀鵬遠即使百般焦急,也只能依言退離。
果真是塊石頭。看他離開,麒羽才搖搖頭放下東西,打了個呵欠撐起頭,合上眼睛假寐起來。
想找義弟的話,那麼就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