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電影的殺青酒會。
這部電影是由閻天闕的公司贊助拍攝,季語凡與另外兩名編劇改編劇本;於情於理,就算季語凡再不喜歡也得出席,況且還有一個想盡辦法都要拖他離開被窩的閻天闕。
在記者會過後的宴會中,季語凡有禮的對前來攀談的人微笑、交談。
這就是他給人的一般印象,溫和、有禮、冷靜,換言之,就是難以親近。八年來他一直習慣將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所能控制的範圍內,直到閻天闕出現。
他的面具剝落得如此迅速,連自己都難以明白。為什麼一個閻天闕的出現,打亂了他原有的生活步調,令他平靜的生活再起波瀾。
在他臂彎中醒來的那天早晨,他突然明白了。原來,他一直想去愛人,也渴望被愛。
他愛上他了!他已十分確定這一點,卻遲遲不敢開口。
每當他想回應他的愛時,那段過去總讓他停住腳步。逃避與退縮,全因為自己的自卑,還有想愛又不敢愛的複雜情緒。
他真的能抓住這份彷若臨淵而立的幸福嗎?他害怕一旦放手去追,這份夢幻般的幸福會就此消失不見。
越美麗的夢,清醒時就越痛苦。
季語凡飄蕩的思緒,在接觸到閻天闕炙熱的眼神時,猛然停頓住了。
他總是這麼大膽而熱情的看著他,彷彿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存在。但,他卻總是垂下眼,不敢迎視他充滿情意的眼神。
"我跟幾個客戶談點事情,一下子就回來,你別亂定。"閻天闕直直定來,無視於週遭的竊竊私語在情人耳邊叮囑,裝作不經意的以唇吹撫過他細緻的耳垂,"不准碰任何含有酒精的飲料,知道嗎?"
若不是真有要事,他才不想要讓季語凡離開自己的視線。盛裝的他是少見的,他只想用一整晚來看個夠。
季語凡忍不住地耳根發熱、心跳加速。他真是大膽!眾目睽睽之下竟然……
"我去外面透透氣。"
閻天闕離開後,季語凡有些匆忙的向交談的人告辭,只因他掩飾不住發紅的耳根與雙頰。
***
倚在陽台欄杆上,季語凡閉上眼吐了口氣,讓夜晚涼風吹撫熱燙的臉頰。想起閻天闕大膽的行為,他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甜蜜而美麗的笑容。
他的大膽常數他不知如何是奸,但也許,他就是敗在他這樣的自信態度吧?
"怎麼?你的情人丟下你一個人?"
季語凡睜開眼轉過頭,看見眼前的人後,驚恐地倒抽一口氣。不!他不想見到這個人。"抱歉,我不認識你。"他深吸口氣,故作鎮定的閃開,他想回到大廳去;他聽見自己的心在狂跳著,說不出是驚恐還是怒氣使然。
"這麼無情?"那人使力拉住季語凡的手臂,輕佻地捏起他的下巴,"忘了你最尊敬的學長也就算了,起碼,我還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是吧?語凡。"
"放開你的手!別碰我!"季語凡用力拍開男人的手,僵挺背脊怒視著跟前之人,"我說我不認得你!"
"唷!以前的小貓也有副利爪了?"男人露出一抹猥褻的笑容,"難怪你會忘了,當時享用你的又不只我一個。"
全身的血液彷若一次被抽去,寒意直竄而上,他感到一陣暈眩。記憶似潮水般的湧上來,他背脊冒上一陣陣冷汗,幾乎要軟倒在地,卻強靠著意志支撐著。
因他不想、也不會再讓這個人看出他的軟弱與害怕。
"多年不見,你倒是更添了幾分味道,姓閻的很能滿足你吧?比起我如何?"
男人俊挺的臉上浮出了抹得意與猥瑣的笑。
"你根本比不上他。"季語凡穩住身子,木然的說。
"是嗎?這麼多年不見,你要不要再確認一下?"男人突然貼近他的臉,粗暴的抓住他,吻起他的唇。
季語凡感到一陣思心,屈起腿就往他的下面狠狠的踢去。
"你!"男人痛呼一聲,舉起手就要對季語凡揮去卻被他閃過。
季語凡快速的抓住他的手將他甩了出去。
"你不要以為我還是當年的那個季語凡。"季語凡聽見自己冷冷的聲音,彷彿在遙遠的地方響起,聽起來那麼模糊而不真實。
"你的男人知道你的過去嗎?"男人忍痛咬著牙低吼著,在看見他更加蒼白的臉後猙獰的說:"想必他不知道你的過去多麼精采對吧?"
季語凡微晃一下,他會去跟闕說嗎?萬一闕知道了……
那又如何呢?他無法改變自己的過去,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他僵硬的硬扯出一抹苦笑,無話可說。
"你要說就盡量去說吧!"季語凡轉過身,挺直背脊離開陽台,伸手排開門口那些前來看熱鬧的人後,維持著沉穩的步伐快步離開大廳。
***
寄語凡無視人們錯愕的表情,一路疾奔向廁所,打開水龍頭拚命的漱口,想洗掉唇上揮之不去的思心觸感,
但無論他怎麼洗,卻依舊擺脫不掉那思心的感覺。就奸像曾在他身上的污穢,怎麼洗也洗不乾淨一樣。
胃部一陣翻攪,季語凡不由自王的趴在洗手台上大吐特吐;直到喉中一陣苦澀,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卻依舊止不住想吐的感覺。
他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為麼他的臉這麼蒼白?為什麼他手指不停的顫抖?為什麼他不斷冒著冷汗?為什麼他的雙腳,有如無法站在地面上般飄浮?
就像是一場惡夢……他不停的逃跑,醒來卻發現依舊還在夢中。
不要!為什麼要讓他想起?為什麼不放過他?
季語凡雙手扶著洗手台虛軟的跪下,不停喘息著。原來,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
誰來……誰能來把我從這裡救出去!他在心中嘶喊著,眼前漸漸地被黑暗侵襲,視線漸漸地模糊起來。
"語凡!"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季語凡拾起頭,在迷濛中看見閻天闕朝他跑來。
"闕……"他喃喃地抓住他的手臂,像溺水的人緊抓住浮板一樣。
"闕,把我……從這裡帶出去。"
眼前一黑,他撲倒在他的懷裡。
***
不管是誰傷了他,他都絕不放過!閻天闕小心翼翼地捧著戀人的手,怒火中燒地想著。
當他發現季語凡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大吐一場,奸像已經將胃中所有的東西一吐而空。匆匆將他送往醫院後,他只能在等待急診的時候打電話交代楚瀚宇將發生的事情查清楚。
在他虛弱的攀住自己時,閻天闕心中湧起的是不捨、心疼與自責。為什麼他沒有一直待在他身邊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得向來自傲的他,脆弱得向他求援?
門輕輕的被推開,小東西輕巧的跑進來跳上床,伸伸懶腰蜷縮著睡了起來。而閻天闕依舊看著季語凡蒼白的臉。
他看起來好脆弱。他擰乾毛巾,再次放上他的額際後輕柔的撫著他的臉頰。
為什麼要這麼逞強呢?語凡,你的身邊有我在啊,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他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應該直接撥開他過去的傷口,而不是等待他對自己完全的放開心與信任呢?
放在口袋中的行動電話震動起來,閻天闕輕放下情人的手,拍了拍小東西,走到客廳去接電話。
"喂?"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楚瀚宇的聲音,(你要我查的事我已經查到了。)
"說。"閻天闕深吸口氣。
(根據在場的人指稱,那個人叫關致飛,是『卓越』的老闆的內侄,現年二十七歲。)楚瀚宇公式化地念著得來的消息。
"還有呢?"他要知道的是那個人跟語凡有何牽扯。
一直以來他不願意去調查語凡的過去,那是對他的尊重。但現在不同了,閻天闕頓悟到這樣下去他將永遠無法治奸他,更無法讓他快樂。
(他跟季先生就讀同一所高中。)楚瀚宇的語氣頓了頓,有些異樣,(在高三時因為傷害罪被起訴,後來庭外和解收場。)
他本來十分不願意去調查這等隱私,但是聽到閻天闕當時打電話給他的情況,他也不得不贊同他的作法。
一定就是這件事!閻天闕握著電話的手緊了一下,感到自己的怒氣逐漸上揚。
"是怎樣的傷害事件?"他雖然心中有匠,卻咬著牙問。
(是集體施暴。)楚瀚宇頓了一下,輕聲地道。
"該死的傢伙!"閻天闕禁不住的怒吼。
他一直都有這樣的忖測卻始終不願去開口問,是因為潛意識中不願意這樣的事情是真的。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這就是造成語凡對人群排拒,對接觸排拒的原因。而他能接受他的追求,還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其他的詳情我把資料傳給你。)楚瀚宇依然冷靜的說:(我想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好季先生吧!)
"我知道。"閻天闕也知道自己的失控與遷怒,有些抱歉的說:"我應該感激你的辦事效率。"
(記得給我加薪就好。)說完,他掛了電話。
這個永不滿足的錢鬼!年薪直達百萬,沒事就跟他坑錢,還不滿足?
房裡傳來的聲響驚醒了閻天闕,他連忙奔向房間,床上已不見愛人身影。轉念一想,他跑向浴室,果然看見季語凡在那兒。
***
蓮蓬頭的水被轉到最大,而季語凡就站在蓮蓬頭下淋水,連衣服部沒脫。
"語凡!"閻天闕又驚又氣又急的把水關掉,抓過毛巾試圖擦乾他,"你在做什麼?"
他正在發燒,怎麼能這樣淋水?
"我想洗澡。"季語凡怔愣地看著他,茫然地任由閻天闕用毛巾裹住他。
"你現在得休息,走,先去把衣服換下。"閻天闕擁著他誘哄著。現在的他看來就像個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失措,令他心疼不已。
"不,你不明白。"季語凡執拗地站在原地硬是不肯動,打開雙臂對他說:"你看,我身上這麼髒,我一定要洗澡。"
"你不髒。"閻天闕心中一緊,心疼的擁住他。
他怎麼會髒,他是他見過最純淨、最令人憐惜的人兒呀!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季語凡推開他有些激動的喊。
"你沒看到嗎?我身上好髒、好髒。我洗了八年都洗不掉!"他說著,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不要抱我,我會連你都弄髒了。"
"住口!"閻天闕心痛地吼他,心痛的捧住他的臉,"我說了,你不髒。一點都不髒。"
"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閻天闕打斷他的話,今天非把事情解決不可。
"是那個男人吧!那個關致飛!"
不再讓你逃避了,語凡。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你怎麼會知道?"季語凡像是觸電般地驚跳起來,卻被他緊緊擁住。
"八年前的事。"閻天闕沉穩的定住他,"對不起,我做了調查。"
"你知道了……"季語凡虛軟的跪坐在地上,眼中有令人心痛的絕望。他終於知道了,知道他是多麼的污穢,一點兒都不是他說的那麼美好。
"語凡……"
閻天闕見狀,伸出手想環住他,他卻往後縮,在角落無神的望著他。
"我想逃,但是他們人好多……"季語凡喃喃地開口,宛如失神的娃娃般蒼白脆弱。"我一直求他們放過我,哭著不斷求……身體好痛好痛,但是他們一直笑、一直笑。我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死去……"
哭著喊著,直到聲音嘶啞,卻沒有人願意放過他,也沒有人願意救他。那樣的痛還深深烙在身體跟記憶中,怎麼都沒辦法忘卻。
"語凡,別再說了。"閻天闕不想要他回想起這麼痛苦的過去,那不只讓他痛苦,更讓他為了自己的無能心痛如絞。
無視於他的阻止,季語凡兀自幽幽的說:"在醫院醒來的時候,爸爸冷冷的看著我,說我丟盡了季家的臉。媽媽她看都不看我,我只覺得自己全身充滿污穢……他們把我送去國外,好像將我當成髒污,想把我遠遠丟離他們的視線。"
"語凡!"閻天闕難掩心痛。當時的他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如何承受得了這種打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連父母都看不起我。我好髒……"季語凡茫然的舉起雙臂對閻天闕說:"你看,怎麼洗都洗不掉。"
"夠了!不要再說了!"他一把將他擁住。
對他而言,父母給他的心理傷害遠比身體上受到的傷害來得大。想到這兒,閻天闕不由得恨起季語凡的父母。
"語凡,你看著我。"閻天闕深吸口氣捧起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看著我!"
季語凡雖然面對他,但雙眼卻依舊茫然。
"語凡……"閻天闕輕聲的呼喚,俯下頭不斷輕吻著季語凡蒼白的眼、臉與唇,像是想用唇傳達他所有的情感與憐愛。
在他不斷的輕吻之下,季語凡終於被動的望向他。
"我愛你,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闕……"季語凡惶惑的看他。他還是愛他嗎?在他知道了他的過去以後還是不改初衷的愛他?
為什麼……連他的父母都嫌棄他了啊!
"你要我說幾次都沒關係,我會說到你相信為止。"閻天闕不斷的在他唇辦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我愛你,語凡,不管你怎麼想,這輩子我是纏定你了。"
季語凡不語的看著他,唇在顫抖。
"再說一次!"他的聲音顫抖著。
"我愛你。"閻天闕順從他意思的說。
"再說一次。"
"我愛你。"
"再說……"
他的話淹沒在閻天闕炙熱的唇中。
"說幾次都行。"鬆開他的唇,閻天闕微微地笑了,"我愛你。"
季語凡露出一個帶淚的微笑,緊緊摟住閻天闕的脖子。從濕透的頸窩,他聽見了他的回答。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