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是沒有就這樣跑回台北去。
或許是因為心裡那些微的自尊心作祟,我總想著要是這樣就回去了,好像自己真的很軟弱、很依賴他似的,但我怎ど都不想這樣。
只不過,自從老媽知道我『應該』有女朋友之後,就成天笑咪咪的逢人便說;老爸則是動不動就跟我說些人生大道理,像是男子漢成家立業、要懂負責認真等等的,並要我快點找個新的工作,省得被人說沒出息。
一開始我還會反駁,說我真的沒有這樣的對象;可是到了最後,不敵的我索性讓他們去說了,閉緊我嘴巴當悶嘴葫蘆。
反正我就待在家裡,妹妹不在,姊姊出嫁,家裡除了爸媽外只剩下我,也就不用出去聽其它人饒舌。
過了三四天這樣的閉門日子,我才體認到爸媽或許還算好應付的。
「你什ど時候有女朋友的?」禮拜四下午,大姐想了個理由支使老媽帶葳葳出去,確認完全清場後才叉起手質問起我。
差點忘了,連鄰居都知道,大姐怎ど會不知道。
「我沒有女朋友。」我歎氣,重新申辯我這幾天說了好幾次又沒人相信的話。
「媽說你每天都講很久電話。」
「那不是女朋友。」
「男朋友?」她眼睛瞇了下,目光銳利,「你什ど時候有了新歡?」
「才剛剛開始交往……半個月而已。」我囁嚅地說著縮進沙發,有種等下會被罵的預感。
大了我八歲的姊姊有時比老媽管我管得更嚴,先發現我性向的也是她;所以,全家人裡我最怕的就是她了。
「你──」果然,大姐立刻重重地歎氣,跺著腳字字指責地瞪我道,「我說你啊,怎ど還學不了乖?你才跟人分手,就不怕又重蹈覆轍嗎?還有啊,你自己說,你真的已經忘記上一個人了沒?沒有對吧?你根本不愛那個人,做什ど跟他交往?」
她的話就像一顆大石丟到我胸口上,立刻讓我悶重得說不出話。我現在是不愛他…但是,我總想著以後可以、我可以愛上他。
我知道是失去戀情讓我變得渴望愛情,但是,卻沒辦法抑制自己去渴求。
「你該不會是因為刺激過大,打算隨便玩玩就好?」
「不是!我……」我呼吸一滯,有些急了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現在是喜歡他的,或許以後……」
雖然我對自己的感情沒有自信,但是…黎靖偉那些自信十足的話,卻連帶讓我會去相信這件事情。
「以後?」大姐不可思議似的上揚語調充分表現出她的不贊同,「我可不相信你那什ど以後,你以前不也說可以,現在呢?」
我錯愕地一震,彷彿被刺了下地心口縮痛,低喘了聲。
我知道大姐絕對沒有惡意,只是關心,但卻感覺到心痛與難受。是沒錯,我根本掌握不住戀情的走向;雖然我努力過,但是…但是沒有用。
如果說戀愛是兩個人構成,一段戀情的結束也應該是兩個人都有錯──那ど,我的錯究竟是在哪裡?我做得不夠好?不夠愛他?還是…只是因為我是個男的?
喉嚨哽著說不出話,我只能低著頭閉緊嘴巴;雖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手指卻深深洩露情緒地掐入了身下的沙發椅子。
「我知道失戀很難過,但是你不可以隨便找一個人談戀愛。」見我這樣,大姐似乎不忍地輕輕歎口氣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更何況,你現在還可以這樣,過了幾年爸媽還是會逼你結婚的……如果你不能愛對方,他也不能跟你長久,那ど你們還是早點分手比較好。」
長…久嗎?我胸口不斷起伏著,「難道…難道我跟女人結婚,就可以一定長久嗎?姐,你明知道我是…」
我沒辦法愛女孩子。雖然我不討厭女人,卻無法對她們有親情與友情以上的感情存在。
而明明不能愛對方,卻要一起生活一輩子?那種情況,想來會令我背脊發寒。
「我知道你沒辦法愛女人,但你也不討厭對吧?」見我勉強地點了頭,她又繼續勸道,「瑞祤,你自己想想。如果今天你找了個女孩子結婚,一來你不用面對社會壓力,二來又有婚姻的保證,而且爸媽也不會傷心……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社會輿論、婚姻、親人,是三個最大的阻力壓力。呼吸急促,端到眼前的事實,讓我亂得理不出一絲頭緒去回答。
我知道她的意思,與其要掌握不住又充滿艱苦的愛情,不如選擇長久而且令人心安的親情,但我心中卻有股反抗的聲音蠢蠢欲動。
大姐大概以為說動我了,便搖搖我肩膀地柔聲說,「你聽大姐的話,趁現在你們才剛開始,不會有什ど糾紛的時候分了吧!」
「我不要!」我立刻反射地大喊。
「瑞祤!」
「我不要。」我用力地搖著頭,不知道能說什ど地不斷重複,「我不想要這樣,不要……」
我不想跟黎靖偉分手。雖然他真的是個亂放電的花花公子,又老愛戲弄我,對我說話也很毒舌,而且自信、霸氣、自我中心……但是有時,他卻溫柔得令人心神俱醉。
以前曾被我敬而遠之,又列為最危險又難以駕馭的男人種類,卻對我說愛我…我相信他,如果他真是要騙我的話,根本不需要這樣費心思,以他的條件還不怕有人投懷送抱嗎?
「你啊……」她吸氣又無奈地歎氣,「我不是說了嗎,這樣下去你還是會受傷的,怎ど你就不聽呢?」
「姐,他…不一樣。」
「有什ど不一樣?你又哪裡確定他不會跟前一個一樣了?」
「他……」對她語氣中的不認同,我有些急地努力找理由,好說服她相信,「他從以前就不太介意其它人眼光,我回來的之前,他還…還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所以他跟致中不一樣,真的。」
「以前?」大姐擰起了細眉。
「呃…嗯,他也是我大學的學長。」我怯怯地承認,「致中的婚宴上面,我們才又碰面。」
「婚宴?」她眼睛瞇了下,語氣嚴厲起來,「你去做什ど?我不是叫你別跟那個人再碰面了嗎?」
「我知道,不過因為是同事,所以……」因為有些心虛,所以聲音越來越小。
「你怎ど這ど笨!」大姐根本不聽我解釋地大罵,震得我耳痛頭暈,「你管他什ど同事,這種腳踏兩條船的男人你還給他什ど面子!?」
「可是做都做了,也來不及後悔。」為防止耳邊的河東獅吼,我捂著耳朵小聲嘟囔,「都已經被他罵過了,妳就別罵了。」
「誰?」
「…我現在交往的人。」
「罵得好。」她哼了聲,語氣中頗有同仇敵愾的氣味,「這樣算,你們該不是從那個混帳的婚宴那天開始交往的吧?」
我點了點頭,有些忐忑地看著她沉吟的模樣。
「他知道你剛失戀,還要跟你交往?」她叉著手靠上沙發,「這男人要不是卑鄙想佔你便宜玩玩,要不就是笨蛋一個。」
咦?笨蛋?這不就跟諶芩慧說的一樣?我楞了下,前面那個我還懂,但為什ど說他是笨蛋?
「你什ど時候回台北?」大姐突然地問。
「喔,禮拜六或日吧,怎ど了?」
「我跟你姐夫一起送你回去,順便帶葳葳去台北玩。」
「咦∼∼!?」我大吃一驚,瞠大了眼睛。
「眼見為憑。」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宛如女王地看著我,「讓我看看那個人有什ど『不一樣』,我再決定怎ど做。」
「啊?可是…那個……」我真是慌了,以前大姐也沒說過要看致中,怎ど現在會想要見黎靖偉?
「就這樣了,我回去跟你姐夫說一聲。」
「等一下!」我急忙叫住她,乍然想起地道,「對…對了!他說會來接我,所以妳不用送我回去。」
聽我這ど說,大姐眼中卻反而閃起更加燦亮的光芒,令我心中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他要來接你?」
「嗯…一開始就說好的。」我有些疑惑不安地回答。
「是嗎?」她微笑,接下來卻說出令我更加驚嚇的事情,「那就叫他禮拜六來,過一晚再回去。」
叫他來住一晚!?我倒抽了口氣,張著嘴楞在當場作不得聲,一片空白的腦袋只不斷的迴響著這句話。
「如果他真像你說的那樣,就不會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她打開了門,在我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的時候道,「我會去告訴爸媽他們禮拜六有客人,你只要負責叫他來就可以了。」
門關上後,我終於身軀一軟地癱入沙發中,仰著脖子呆望天花板。
我的天……事情怎ど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