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到三天,莉兒就後悔了,什麼為了她?!什麼為她心疼?!天知道自己怎麼會笨到相信方立翔那個臭男人所說的話!現在好啦!他在那兒蹺著二郎腳吆三喝四,一臉好不得意、好不快活!而她這個專侍親王的小侍童,就活該倒楣在他的吆喝下忙東忙西,累得暈頭轉向,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把莉兒那些小動作全看進眼底的方立翔,心裡早笑翻了天,只是他很小心的沒讓她給發現。「莉兒!茶涼了,再加溫一下吧!」他真是存心逗弄她,找她麻煩。「莉兒!」
「來啦!親王殿下大人!」莉兒沒好氣的端走茶杯到廚房去。
哼!愈想愈不甘心!莉兒在廚房裡一面忙一面嘀嘀咕咕的抱怨個沒完。
倏地,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惡作劇的神采,嘴角跟著浮起邪邪的笑意。
要喝溫茶是吧?呵呵!就給你一杯「好茶」吧!
之後,她兩隻手忽然忙碌了起來,也不知道她在那杯子裡動了什麼手腳……
「親王殿下,你的茶來啦!」她一副乖巧恭敬的態度呈上那杯特製溫茶。
「嗯,辛苦你了!」方立翔並未察覺她笑容下隱藏的不懷好意。
「服侍你是我的榮幸!」莉兒看他端起杯子往嘴邊送時,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噗——!不一會兒,方立翔把喝進嘴裡的一大口茶給噴了出來,一臉的愕然與滑稽,莉兒見狀,在一旁笑得差點岔了氣。
「你在茶裡加了什麼?!」方立翔只恨自己一時不察,才會上了這個小惡魔的當,他早該知道,這些天來,她是多麼心不甘情不願的被他使來喚去,這個小妮子絕對不會乖乖的吃悶虧,一定會找機會整他,以示報仇。沒想到他居然還這麼大意,給了她報仇的良機,實在太疏忽了。早在方纔她出奇乖巧的端上茶來時,他就應該機警的察覺事有蹊蹺,小心防著點才是,而他竟然絲毫未察,活該倒楣白白給了她一個整他的好機會。
算了!反在整都給她整了,再懊悔也於事無補,現在他只想弄清楚,她究竟在茶裡加了什麼「好料」?!
好不容易莉兒才止住笑,吐了一大口氣,調整一下呼吸才正眼看他。「你當真想知道?」她故作驚訝狀。
「什麼意思?」這次他不會再那麼粗心大意了,防衛天線早已架得高高的。
莉兒用手指輕擦了鼻頭幾下,才一副很好心的樣子,睨著眼看他。「我不說是為你好,你最好別問。」她嘴巴上是這麼說,臉上表現的卻是一副希望對方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表情。
「快說!」方立翔見狀,更沒有那個心情跟她窮蘑菇了。他愈來愈肯定她鐵定給他喝下非常「特別」的「好」東西。
莉兒這才很無辜的攤攤手,輕描淡寫的為他解惑。「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本事變出太多山珍海味啦!只不過把廚房中,眼界所見的、雙手夠得到的東西,每樣都加了一點點在裡面罷了。像是鹽巴、老鼠屎、桌上的灰塵,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但看起來好像是調味料之類的特殊珍品罷!」
方立翔聽得臉色發青。「章瑞琪,你太過分了!」他氣得怒目相向。
莉兒沒想到他會生這麼大的氣,反而怪他小家子氣。「開個小玩笑而已,你那麼凶幹嘛!小氣鬼,給你良心的建議,男人如果氣量太狹小的話,是不會受女人歡迎的。」她硬是擺出一副「我沒錯」的樣子。
原以為他會更加暴跳如雷,意外的是他沒有,只是靜默的瞪視著她。
幹嘛!想用這種糗招讓我自己懺悔嗎?真好笑,再笨的人也不會上這種不夠水準的當。
莉兒在心中暗笑。
幾秒鐘之後,方立翔還是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相當無奈的輕歎一聲。
「幹嘛!有什麼話就痛快的說出來,別擺出一副好像我把你欺負得很淒慘的委屈樣好嗎?」莉兒沒好氣的朝他嚷嚷,他這樣的反應令她原有的快感消退了一大半。
方立翔又看了她一眼,才輕輕說:「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莉兒發現她的浮躁是源自方立翔怪異的態度。
「你知道你這麼胡搞的結果,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加進了什麼有害身體、甚至致命的東西嗎?莫非你嫌我命太長?」他純粹就事論事,並沒有責備莉兒的意味。
然而,經他這麼一說,莉兒才驚覺自己的意氣用事是多麼莽撞的行為。想到方立翔可能因她的惡作劇而喪命,她不禁慌亂起來。
「剛剛的茶有沒有全吐出來?現在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莉兒飛奔至他身前,緊緊抓住他,著急的問個沒完。「我是無心的,我只是想整整你出一口怨氣而已,我絕對沒有要你一命嗚呼的念頭,是真的,你要相信我……」過度的驚慌令她變得語無倫次。
見她如此心急懊悔的樣子,方立翔終於軟化,輕輕的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用雙臂圈住她,「放心,我沒事的。」
「真的?」莉兒楚楚可憐的瞅著他。
迎著如此熾烈的視線,方立翔發現自己的心跳頓時加快了好幾拍。「當然是真的!」他有些費力才將話說出口。
「太好了!」莉兒終於再展笑顏。
一股想一親芳澤的衝動,令方立翔不得不及時把臉別向一邊,強迫自己不要再去看那張教他心疼、心動的甜蜜臉龐,否則他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吻上她的唇。
幸好,他的理智及時給了他的重重一棒,告訴他莉兒現在是個男兒身,吻不得,他才逐漸冷靜了些。
「怎麼了,還生我的氣嗎?」莉兒不安的探問,她真的害怕方立翔不再理會她,那樣她會很難過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
重新調整情緒之後,方立翔又開口說道:「我生氣並不是因為器量狹小,更不是怕死之故,你應該沒忘記,我們現在是處在不屬於我們的時空中吧!我氣的是你居然這麼莽撞,萬一我真的死了,留下你一個人在這個動盪不安的時空中,我放心不下啊!」心痛和恐懼令他的聲音變得相當沙啞低沉。
到這時,莉兒才知道,原來他生氣是因為關心她、放心不下她,頓時湧上心頭的幸福感幾乎將她淹沒,更令她情不自禁的淌下熱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我們是在……」
「好了!別再說了!說起來我也有不是之處,不該如此逗弄你、尋你開心的。」方立翔萬般柔情的為她拭去盈眶淚珠。
氣氛變得非常溫柔甜蜜,他們緊緊的依偎許久許久。
「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到時候你就不必再打扮成這副模樣了。」雖然知道莉兒向來表裡不一,個性和外貌有著天壤之別,然而她那張柔美動人的容顏卻是那麼迷人,方立翔還是喜歡看她女性裝扮的嬌俏模樣,比較適合她。
「我們真的能回去嗎?」自從獲知他們闖進了另一個時空後,莉兒一直避免去碰觸這個問題。
能不能他也沒有十足的信心,一切只能聽天由命。「萬一我們真的回不去,那麼我希望……」
「親王殿下!親王殿下!」門外傳來急促而興奮的叫喚。
不得已,方立翔只能把未竟的話語暫且擱下。「進來!」
不到一秒鐘,門外的嚴肅男人便大步走進房內,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個大禮。
「什麼事?」
「秉告親王殿下!剛剛接獲哈薩將軍的消息,他將提前兩天到達。」
「真的?!」方立翔和莉兒同時叫道。
發現不對,莉兒立即閉上嘴,退到後邊去,誰教她的身份是小侍童呢!唉!
「那麼……」明天過後就能離去的念頭,讓方立翔精神為之一振,但他仍不忘詢問雙方約定的「承諾」。
不等他把話問完,嚴肅男人便給了他答案。「今晚飯後長老會過來見您!」
「我知道了,我會等他,希望他能帶給我期望中的驚喜!」方立翔刻意提出醒嚴肅男人別忘了「約定」。
「在偉大的阿拉真神庇佑下,長老不會令親王殿下失望的。」嚴肅男人以渾厚宏亮的聲說道。
「很好!我會快樂的期待!」
說完該說的話之後,嚴肅男人就像進來時一樣,恭恭敬敬的向立翔行了一個告退禮,才退出門外離去。
莉兒不禁輕歎一聲。「我真不懂……」說話時,她那雙靈巧的大眼睛一直在方立翔身上滴溜溜地打轉。
她的動作引起了他的興趣。「怎麼了?」迎著她那可愛死了嬌俏模樣,他的內心又開始波濤洶湧,澎湃不已,臉上因而浮上一朵溫柔深情的笑靨。
莉兒被他那灼熱的視線看得胸口發燙,一顆心更仿如小鹿般亂撞,為了不讓自己失態,她轉過了身子背向方立翔。
「我——」才一開口,莉兒就後悔了。原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充滿激情,她的全身因而更加燥熱。
「怎麼了?」方立翔悄悄的挨近她,從她背後伸出那雙熱情如火、強壯有力,卻不失溫柔的臂膀,緊緊的環摟住她輕顫的纖腰,將她那嬌柔的身軀裹在他寬闊厚實的懷抱中。
莉兒的心臟快暴裂陣亡了,為了身家性命著想,她應該推開他的,她的理智一直這麼的大敲警鐘告誡她。然而,她的身體卻不肯聽從理智的命令,全身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都傳遞著相同的訊息——她喜歡這樣的感覺,捨不得離開這個令她心醉、傳遞著難言幸福的懷抱。
「莉兒,其實我——」充斥著狂熾激情的話語才說了一半,一股深沉的痛楚令他無法將滿腔的熱情恣意釋放。
週遭溫度像是瞬間降到冰點以下般,他收回他的手,離開她趁著莉兒還背向他時,快速的重新高整自己的情緒。
「你剛才想說什麼?」再度開口時,他已恢復平時的溫和親切,彷彿方纔的激情場面未曾發生過般。
莉兒因而轉過了身子,「你——」
果然沒錯!在他那雙深邃的黑眸中,她再度發現那一抹熟悉的創痛。這個發現令她原有的心悸瞬間喊停,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心痛與不忍。
「你究竟——」當話頭滑出唇齒之際,莉兒又猶豫了。那一定是他最不願提起的難堪回憶,她又怎能持著「關心」的旗幟,硬逼他再度面對昔日的傷口呢?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吧!等他願意主動向她提及、傾吐。
既然心意已定,莉兒迅速的改變話題。「那個親衛隊隊長真夠傻的,不!不只他,連長老也是明知你只是一個長相酷似已逝親王的人,居然還是對你如此恭敬有禮,真不懂他們腦袋瓜裡究竟在想什麼?」她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言詞間卻流露著對他們那種對主子虔誠忠心的感動與折服。
「或許在他們心中,依然希望他們的親王是活著的吧!又或許是一種移情作用,我想這是可以理解的,面對著一張和自己心中最愛的人相同的面孔,任何人都不可能不為所動的,包括你和我,不是嗎?」他用平常的語調訴說著,眼中卻流竄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深情。
一句不經大腦思索的話,在捕捉住那一剎那的深情之後,自莉兒的口中脫口而出。
「你有最愛的人嗎?」莉兒發現自己的心正因這句話而泛起隱隱約約的酸味。
方立翔並未立即給她答案,反而冷不防向她跨近一大步,用一種極具侵略性與狂熾的視線緊緊瞅住她。「你很在乎?」他嘴角有著一抹複雜的笑意。
那笑意令莉兒莫名的惱怒,不!應該是一種不知所措的困窘。「我為什麼要在乎?!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以為你是誰?!」老天!誰快來阻止我這張該死的大嘴!莉兒在心中急得大叫,偏偏她的大嘴還是自作主張的動個不停,還盡說些違背心意的笨話。
笨話的報應立刻顯現,只見方立翔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以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口吻說:「說的好!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對美若天仙、追求者裝滿三大卡車的章大小姐而言,我這個無用的紈褲子弟根本不足取,更是無足輕重——」聽得出他有些意氣用事。
「你不要自以為是的盡說些蠢話行嗎?!」莉兒受傷的大叫,不爭氣的熱淚更乘機奪眶而出,令他情緒更加更劣,也更加懊惱。她不想哭的,她一向不哭,而且也實在沒什麼事值得她流淚,她一向開朗,就算知道自己還身陷已成過去的時空裡,未來難卜,她也沒有流下害怕的淚水。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卻總是能輕易的惹她落淚,剛才是,現在也是……
在她還來不及搞清自己莫名的情緒反應時,方立翔已經再度將她抱個滿懷。「抱歉!是我不好,我說得太苛刻了,我並無惡意,只是……」
她用纖細的食指摀住了他說話的唇。「別再說了,我都明白,而且我也有錯,所以別再說了!」
他執起摀住他唇瓣的小手,輕輕的握在手中,一次又一次的輕吻。「相信我!我一定會帶你回到屬於我們的時空的。」就像回應她所說的話般,他巧妙的轉移話題。
「嗯!」她甜甜一笑,淚不知在何時已風乾了。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合作無間,拋棄發生過的爭執,對著窗口外的無垠沙漠,開始了天南地北的暢談,一直到烈陽隱沒在無邊沙漠的盡處,才暫告一段落。
◇◇◇◇◇◇
令人又期待又不安的夜晚終於到來,坐在桌子另一方的白眉老人始終未有任何動靜。
方立翔和莉兒互相交換一下眼色,終於熬不住主動出擊。
「長老,是你實現承諾的時候了。」方立翔語句中難掩興奮。
「德拉默罕一族在你們的時空裡依舊存在嗎?」明知探索不應獲知的未來是一種禁忌,白眉老人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不是因為好奇,而是因為他熱愛他們一族。
方立翔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他實在愛莫能助,畢竟在一九九○年代中,阿拉伯的王族支族系依舊眾多,任憑他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一一記得。
「我不清楚。」他眼中有些歉然。
白眉老人知道他不是在說謊,只是不免有些失望。但是很快的,他又重新振作。
「我還是不該問,強行知道一些不應知曉的事物是會招來不幸的。」他自行做出結論。
沒有停歇幾秒鐘,白眉老人又說話了。
「我只能告訴你們,卜卦的結果告訴我,你們必須在下次月圓之前,趕到聖地麥加東北約莫一千公里的沙漠。下次的滿月之日,天地將會異變,發生不可思議的神秘現象,那正是你們唯一的機會,我知道的就是這樣了。」
「下次滿月?!」方立翔記得前天他才和莉兒在滿月下的窗台邊徹夜長談。「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趕到那邊?!」
白眉老人以點頭代答。
「我能不能問你這座城堡的位置?」方立翔力持冷靜,把該問的全問個明白。
「聖地麥加東南方約莫三百公里的綠洲!」
「什麼?!」
白眉老人不理會他的震驚,只是自顧自的說:「我還可以告訴你們,從這兒到麥加之間,都沒有綠洲可供休息,所以你們必須帶夠充足的糧食和水……」
「有沒有指南針和地圖?」方立翔打斷他的話。
「阿拉真主可能不會庇佑非阿拉伯子民的你們。」白眉老人正色的忠告他。
方立翔笑得有些懾人。「我非常清楚沙漠的偉大和恐怖。」
「你和阿拉伯王族有關係?」白眉老人冷不防的問道。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在那瞬間,方立翔的確曾臉色一變,莉兒看得很清楚,只是沒說出來。
「應該說曾經有過!」方立翔答得有些奇怪。
「我不是指我們的親王殿下,而是說在你們的時空中。」白眉老人不明白他為何故意裝傻,認識阿拉伯王族應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才是。
「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他刻意轉移話題。「我是說親王殿下已逝……」
「從很早以前,親王殿下便一真告誡我們,爭取獨立是延續德拉默罕一族榮耀的唯一途徑,如今雖然他先離世,我們還是必須堅持下去,直到獲得獨立為止。親王殿下一直是令人敬仰的,所以我們一定要遵循他所告誡的去做,為了我們德拉默罕一族的永世榮耀。」白眉老人說得非常篤定堅決。
「即使未來是那麼的深不可測?」莉兒忍不住問道。
白眉老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後,才語重心長的回答,「一切都是阿拉真主的旨意!」
「難道你無法預知一族的未來?!你不是先知嗎?」莉兒感到疑惑。
「不管知不知道,命運是無法改變,也不可以擅加改變的!」白眉老人合上雙眼。
「不!命運操之在己,只要有心堅持到底,命運是可以改變的。」莉兒顯得有些激動,她討厭宿命論,太消極、太悲觀了。
「莉兒!」方立翔企圖制止她。
「我說的是真的呀……」本想繼續說下去,但迎著方立翔那充滿無奈的眼眸時,她想起他說過的話——阿拉伯民族幾千年來都是宿命論者,今後也不可能在短時間改變的。所以,她啞然了。
反而是白眉老人主動說道:「你是一個幸運的女孩!」
「呃?!」莉兒被他沒頭沒腦的話給弄得一愣一愣的。「你所指為何?」
白眉老人只是淺淺一笑,並沒有再多做解釋的打算。
莉兒卻自個兒想通了。「這是你為我卜卦的結果?」
白眉老人不改笑容,應是默認。
莉兒興奮之餘不忘問道:「那立翔呢?」
之後,白眉老人笑容一再,他頗有深意的看了方立翔一眼才說:「如果他能解開命中注定的劫數!」
方立翔的眼眸又再度出現一抹莉兒熟悉的傷痛。
為什麼?莉兒依舊不解,但心痛卻與日俱增。
「很晚了,我該向你告辭了,親王殿下!」白眉老人說著便站起身。「明晚之前,我會為你準備好足夠的糧食、水,以及一切旅行必備的行李,包括指南針和地圖。」
「謝謝你!」莉兒相當興奮。
「一切都是阿拉真主的旨意!」白眉老人說完之後便帶上門走了。
面對著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方立翔,莉兒著實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問他,但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又問不出口。
沒關係!未來的一個月內有的是時間。莉兒這麼告訴自己。
◇◇◇◇◇◇
揮別德拉默罕一族,踏上漫長的沙漠之旅,至今已一個多星期了。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加上先前在原來時代的相處,莉兒更加確信白眉老人的疑問無誤——方立翔一定和阿拉伯王族有著頗深的淵源,否則他不會對阿拉伯民族的風俗、價值觀、生活方式、想法……等如此的熟稔,尤其對王族的一切瞭若指掌。而且,他一定曾經在沙漠中長期待過,否則他不會對沙漠地形如此瞭解,懂得在浩瀚無際的沙漠中如何生存。
她好想問個明白,只是苦無適當的機會。她瞭解那一定是個令方立翔不願回想的傷痛,否則他的雙眸不會有著那種難掩的創痛。
「不是的……,我並不想這樣……我不想,原諒我……原諒我……」
悲慟的吶喊聲劃破深夜的沙漠,響徹大地。
方立翔在自己的嘶喊聲中,從惡夢中驚醒,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斷淌落,令他的背脊全濕透了,他急促的驚喘著,久久未能動彈。
是夢?已經多久沒有夢到了……
當呼吸再次平穩,情緒不再激動時,方立翔不禁用雙掌摀住了臉,沉重的吐了一大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莉兒一直在一旁靜靜的凝視著他。
「很抱歉,吵醒你了,沒事的,再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方立翔歉疚的朝她擠出一個微笑。
莉兒怎麼可能還睡著。「你作惡夢了?」
「嗯!「方立翔言詞閃爍的應了一聲。
「告訴我好嗎?深藏在你眼底的創痛究竟是什麼?」連莉兒自己都感到詫異,哪來這麼大的勇氣,把心中的疑問一股腦的全問出來。
突來的死寂,令莉兒愈來愈不安、恐慌。
看來還是不該問的!莉兒相當懊悔沮喪。但如果再重來一次,她知道自己還是會問出口,並不是好奇心使然,而是她的心著實為他難掩的創痛感到心疼至極。
「立翔——」
「不關你的事吧!」他的聲音像北極海的寒風般冷冽,目光就像冬夜寒星的星光般淡漠,給人冰凍三尺的感覺,同時也代表著極不友善的排斥與拒絕。
莉兒受傷了……不,是一陣委屈,一直以來,立翔從未對她說過任何重話,更不曾對她擺出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一時之間,她根本無法接受——
「隨便你吧!不過請別又抓狂亂叫,擾人清夢!」她賭氣的罵完,便捲起睡袋,背向方立翔躺下,不再搭理他。
「莉——」他急於為自己的失控做補救。
哪知莉兒卻故意發出驚天動地的鼾聲,以強烈的顯示她的拒絕收聽。
然後,她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低歎聲;接著,便聽到他移步走帳篷外的腳步聲。
「對不起!莉兒。」這是他走出去之前拋下的歉意。
莉兒依舊動也不動,但淚水卻偷偷的淌落,她努力的掩飾,不想讓帳篷外的他發覺她在低泣。
那個不知好歹的大笨蛋,就讓他自個兒去痛苦死算了!莉兒在心中怒氣沖沖的大罵,偏偏淚水卻愈罵愈氾濫……
「那個大笨蛋……」她忍不住低罵一聲。天知道聽到他在夜半夢中那樣淒厲痛楚的吶喊,她是多麼的痛徹心肺,而他卻——
她倒抽一口氣,淌落更多的淚珠。
最令她不堪的是,在他冷眼相向的剎那,她發現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她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偷走了,她——愛他!
而他回報她滿腔熱情關愛的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令她情何以堪?!偏偏此刻又該死的想起前些日子,她曾提出的一個疑問——你有最愛的人嗎?
莫非……
仿若刀割般的痛楚倏地劃過她的心扉,她呆愣了幾秒鐘之後,不禁乾澀的苦笑了兩聲。
「原來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而他心中早已有了最愛的人了,他對我好、照顧我,只是因為同樣落難,患難與共的義氣與朋友情誼使然,所以他才不願把心裡的話告訴我……,原來是這樣……原來……」
有了這一層的體認,讓她更是心碎,哭得柔腸寸斷,只是倔強的自尊讓她硬是壓抑了哭聲,暗自飲泣,說什麼也不願讓篷外的他發現她的心碎、她的淚。
就這樣,篷內的有情人淚濕到天明,而篷外的傷心人一直未再回到篷內,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篷外仰天悲歎,讓創痛不斷的侵蝕自己的生命……
然後,黎明再度造訪金黃色的大地。
昨夜的悲傷似乎是被隱沒的星辰一起帶走了般,迎著朝陽的方立翔臉上再度展露出溫柔的笑容,他靜悄悄的打點好所有的事,做好早點後,便轉身準備進帳內喚醒莉兒,就像往常一般。
意外的,當他正準備掀起帳簾時,莉兒比他快一步的從篷內鑽了出來,在視線相交的那一剎那,他發現她那雙紅腫的兔子眼。
「莉兒,你……」他好心疼地低喊。
「早——」她只是冷冷的應了一句,打斷他的疑問,接著便自顧自的走到湖邊去梳洗。
方立翔並未再喚她,只是定定的看著她離去的倩影,無奈地揚揚嘴角,轉身進篷內開始做最後的整理打包工作。
待他收拾好所有的行囊之後,注意到莉兒已經悶不吭聲的吃完早點,而且還把自己的餐具洗乾淨了。
「好吃嗎?」他試著和她重新交談。
「哼!」她不可一世的嗤一聲之後,便轉身離去,並且在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故意用手肘重重的撞他側腹一下,外加重踩他一腳。
在他俯下身撫摸自己可憐又無辜的腹部和腳時,她繼續頭也不回、大搖大擺的走向駱駝群,像個沒事人一樣。
方立翔並未生氣,也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端起屬於自己的早餐,快速的解決,而他的視線依舊鎖在氣鼓鼓的莉兒身上。
就像存心給莉兒漏氣般,當她以自以為帥氣的姿勢攀爬上屬於她的駱駝背上時,那只駱駝不待她坐好便倏地站起來,莉兒一個重心不穩,從駱駝背上滾下來,跌個狗吃屎,那個姿勢真是夠糗。
方立翔見狀忍不住笑出聲音,可能是聽見了他的笑聲,甫從地上爬起來的莉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又轉向那只駱駝,繼續奮戰。
也不知道那只駱駝是不是故意要和她過不去,她連續試著攀爬了幾次,都未能成功,老是滾下來,而且每次都摔得很狼狽、很醜。
最後一次,那只駱駝還對她重重的呼了個大氣,並張開大嘴,做出一個像是惡作劇得逞而得意的嘲笑她的表情,莉兒氣極了,手指著那只駱駝指控道:「你戲弄我!」
說話時,莉兒臉上的表情有夠滑稽,惹得已在一旁笑了好一陣子的方立翔發出更大的爆笑。
他那笑聲之大,只怕躲在沙漠底下避暑納涼的眾家昆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莉兒卻當沒聽見般,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繼續尚未成功的「革命盛事」。
直到方立翔清洗好餐具,全部收拾好,準備出發時,滿身大汗、氣喘咻咻的莉兒依然革命未果,在那兒和那只不合作的駱駝大玩瞪眼遊戲。
瞧她那惹人憐愛的嬌俏模樣,方立翔不禁莞爾。
「需要我幫忙嗎?」他好心的探問。
「哼!」她再度把下巴翹得高高的,一副很「晃」的樣子。
方立翔又想爆笑了,不過,他這次很有風度的忍住了。他清清喉嚨,去除笑意之後,才誇張的叫著:「唉!再不啟程的話,只怕不能趕在沙暴來臨之前抵達下一個綠洲,那情況可就不妙了。
如他所願的,這番話真對莉兒起了不小的作用,她沒好氣的轉向他,一派很不可一世的氣勢說道:「為了怕你吃得太飽,缺乏運動對身體不好,我決定好心的賞賜你一個活動筋骨的機會,讓你有機會享受扶我上駱駝的榮幸怎樣?」說最後一句話時,她語氣中充滿不容拒絕的威脅。
方立翔樂得順水推舟的接受她的「威脅」。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便溫柔的將莉兒騰空高舉,輕柔熟練的安置在駱駝背上。「這樣可以嗎?」他投給終於「騎」上駱駝的她一個友善的微笑。
哪知莉兒還是只回了他一個單字:「哼!」
他挑挑眉當作沒事般,躍上自己的駱駝,兩人開始了一天的行程,只是今天的旅程上少了往日歡樂的氣氛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