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程黎雁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幾個連袂而來且神色凝重的兄長們,緊握著輪椅的雙手青筋浮現。「這該不會是你們編來騙我的吧?」
多年以來,第一次在她臉上出現了淡漠以外的驚慌,有那麼一刻,他們三個男人甚至有著她想要站起來的錯覺。
但錯覺終究是錯覺,程黎雁依然穩穩的坐在輪椅上,只有驚慌的臉色和手背浮現的青筋,可以顯現她的激動。
「我沒說錯,你也沒有聽錯,錯兒因為你的無情而離家出走了。」程雲湧沒好氣的說道。
程錯是他惟一也是最疼愛的外甥,如今因她的冷漠而離家出走,讓他再也顧不得對妹妹的歉疚,一心只想要幫外甥出出氣。
「這是不可能的!」程黎雁否決這樣的可能性,兒子是她的,她自是知道孩子的性子。「錯兒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雖然錯兒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但是一向非常懂事,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讓人擔心的行為。
「難不成你以為我們騙你?!」程雲湧見自家小妹這樣執迷不悟,再也忍不住胸口迴盪的怒氣,忿然的說道:「不要說是錯兒了,若是我有你這樣的媽媽,離家出走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握著輪椅的纖指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淚光浮現,一抹又一抹的自責開始在她的胸口激盪著。
她不能哭,她這樣告訴自己。
自從七年前她在醫院醒來後,她就發誓這輩子不再掉一滴眼淚,所以當她知道自己終生不能行走時,她也沒有哭。
可如今兒子的不諒解,進而離家出走,終於逼出了她強自壓抑的悲痛。
長期以來積壓在心中的痛苦頓時幻化成數之不盡的眼淚,一顆顆打在眾人心窩上,讓原本隱含著不諒解的目光漸漸轉化成心疼的眼神。
程風起斜睨了弟弟一眼,似在責怪他話說的太過嚴重,然後他往前邁了數步,在程黎雁的輪椅前蹲下來,一把將她擁人懷中。
多年來的第一次,他的擁抱沒有遭到拒絕,意外又欣喜的他緊緊的抱著痛哭失聲的小妹,向來剛毅的面孔中有著濃厚的心疼,也有著一絲絲放下心來的釋然。
她終於哭了,終於有了冷漠以外的情緒!這是見著雁兒的眼淚後,第一個竄入程風起腦海裡的念頭。
這麼多年來他用盡方法亦不能教雁兒發洩出堆積在心頭的痛苦,如今錯兒的離家竟意外的將她從壓抑的情緒中釋放,讓他多年來總是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大哥……」投入兄長溫暖的懷抱,刻意被自己阻絕在外的情感一點一滴緩緩回流。「怎麼辦?」
「你終於回來了!」感受到雁兒巨大的轉變,程風起激動的收攏雙手,牢牢的將她定在胸前。
多年的等待終於成氣他這個不哭不笑的小妹妹終於願意跳脫心中的枷鎖,重新回到現實。
雖然只是一句短短的喟歎,卻隱藏了多少的擔心與關懷,那濃濃的關懷徹底溶化了長久以來將她的心團團圍住的冰牆。
環視著兄長們關心的臉龐,腦海中浮現起他們這些年來的縱容,這麼久以來程黎雁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後是癡傻,用冷漠懲罰了眾人,甚至傷害了自己的兒子。
她的所作所為讓親者痛、仇者快,甚至傷了自己惟一的兒子而不自知,然而那個讓她碎了心、失了情的真正罪魁禍首卻仍然逍遙自在。
悔恨在此刻猶如一把尖銳的利刃,一刀刀的刻劃在她那早巳支離破碎的心上,發出劇烈的疼痛。
「噓!別再哭了,大哥知道你心中的委屈。」程黎雁那訴盡委屈的哭聲弄擰了程風起剛硬的心,連忙收攏起失而復得的狂喜,他一邊安慰著小妹,一邊在心中咒罵起那個傷害雁兒至此的男人。
而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程雲湧此時也欣喜地卸下怨怪的臉色,快步上前自大哥的懷中接過他向來疼愛的妹妹,緊緊的擁在懷中。
「小妹,你終於回來了!」亦是一聲輕喟,彰顯的卻是與程風起一樣的疼愛之情。
「二哥……」程黎雁抬眼看二哥以一貫疼愛的眼神直瞅著她,亦毫不猶豫的投入他的懷中。
深刻的感動迴盪在眾人的胸臆之中,三人緊緊的擁抱著,感謝上天讓他們重享這失而復得的喜悅。
當最初的感動過去,另一抹擔心隨即竄人程黎雁的心房,讓她忍不住再次淚眼盈眶。
「大哥、二哥,錯兒他真的走了,他不會再原諒我了,對不對?」重新回到現實的程黎雁,頭一個擔心的便是已離家出走的兒子。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終日沉浸在愛恨交織的網中,徹底的遺忘了自己有一個至親的骨肉。
長期以來沉浸在仇恨的深淵中,她欠錯兒的著實太多,她不但沒有盡到一個母親慈愛的責任,甚至殘忍的剝奪了他本應無憂無慮的童年。
一直以為程錯並不重要,甚至隱隱憎恨著他身上流著文連星的血,還有一張與他極為神似的臉龐,這些在在提醒著他背叛她的事實。
但如今孩子離家出走了,她才驚覺他對她的重要,不管文連星曾經對她做了什麼,錯兒是她的孩子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她對他的愛亦不可能自她的血液中剝離。
如今她好不容易掙脫出仇恨的巨網,但向來乖巧的孩子卻已然音訊渺然,她的心更是惶惶不知所措。
「沒關係的。」程風起輕拍著程黎雁的背脊,輕聲安慰她的焦急。「大哥一定會把錯兒找回來的,你別擔心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對他那麼嚴厲的話,他也不會離家出走。」她兀自沉浸在自責的情緒中,完全沒有把程風起的安慰聽進去。
「你知道就好了,要不是你整天冷冰冰的,甚至故意忘了錯兒的生日,乖巧的錯兒也不會離家出走。」初時的感動過後,一向大而化之的程雲湧仍是忍不住為程錯的離家叨念程黎雁數句。
本來他說的也沒有錯,可是這些實話卻惹來其他兩個男人的白眼,讓他忍不住的想要辯解。
「我又沒有……」程雲湧才剛要啟口,但隨即被程風起給打斷。
「雲湧,你就少說一句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回錯兒,其他的都可以等到以後再說。」
好不容易雁兒回來了,他們可不希望她又縮回殼中,那麼他們可能又要花上數年才能再次找回他們的小妹,所以程風起制止了程雲湧辯駁的話語。
「我……算了。」突然成為眾人指責的焦點,程雲湧的眼神掃向程黎雁眸中的擔憂,終是止住了即將出口的指責。
「你先不要擔心,以我們現今的財力和人力,相信一定會把錯兒找回來的。」
順著程黎雁的長髮,程風起堅定的許下承諾,多年前他沒能為妹妹建好一座不受侵擾的城堡,讓她受到無可彌補的傷害,而如今他就算拼上所有,也要將程錯完好無傷的送回雁兒的面前。
「真的嗎?」程黎雁惶惶不安的尋求眾兄長的保證,雖然明知程家並非泛泛之輩,但是一思及程錯的年幼,她仍是忍不住害怕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一向視她如妹的陸非凡也步至她面前,以淺淺的微笑和堅定的話語保證著。「你難道不相信我們三個人的能力嗎?」
環視著三個男人臉上的堅毅,坐在輪椅上的程黎雁惶惑的心中有了篤定,她相信有了三位兄長的幫忙,她絕對有機會能彌補錯兒曾經受過的傷害。
血……一地的血……如蛇般的纏繞在一個蒼白的女子身上……
他著急的想要前去探看那躺在地上的女子,無奈身上像纏滿了籐蔓一般,即使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掙扎,卻怎麼樣也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的看她在他眼前一點一點的消失……
怎麼能這樣待她呵!緊閉的雙眼再一次淌下充滿悔恨的淚水,像是再也無法繼續忍受那心痛似的,文連星狂吼了一聲。
那聲狂吼像是一個咒語似的讓他自黑暗的夢境中醒來,睜開雙眼好一會,他才意識到那真實得嚇人的景像是出現在他的夢中。
他渾身冷汗的自床上猛地坐起,粗喘著氣息,還來不及亮燈便習慣性的自床頭拿起煙,讓那一簇星紅的亮光在黑暗中閃爍著。
深吸了一口煙,藉以平息狂亂的心跳,但腦海中卻儘是那一片他永遠也忘不了的紅海。
又夢到她了,那是他一生中最摯愛的女孩,卻因為他的一個錯誤,而讓彼此天人永隔。
打開燈,他迫不及待的側身打開床頭的矮櫃,取出一張用精緻相框保存著的相片。
深情的眼著迷的注視著相片中的女孩,手指輕柔的臨摹著她的面容,宛若男人似的短髮襯脫出她飛揚的青春,卻無損於她那傲人的五官。
不濃不淡的柳眉,還有一雙大大的晶眸,櫻紅的唇微微的嘟起,彷彿正在邀請男人品嚐那片誘人的紅唇,她唇的兩旁還有兩個大大的梨渦。
但對他而言她最吸引他的並不是那漂亮的臉,而是那精緻五官下所掩藏的不服輸個性,和那雙星眸所閃爍的無窮生命力。
嬌俏的她或許在旁人眼中是一個任性的少女,可他卻獨愛她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她就像是一把燒得狂妄的火,在短短的時間將他的生活徹底顛覆,並且以佔山為王的姿態盤踞在他的靈魂深處。
放在框架上的手指緊扣著,像是無法忍受那眸中所散發的控訴,他緊緊閉著眼,任由那一波波的余痛迴盪在他空虛的心靈之中。
雖然那張容顏早巳深深刻在他腦海中,但他還是每天不厭其煩的看著她的相片,彷彿只要這樣看著相片,她就會重新回到他的生命中似的。
即便他的理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每看一次這張相片,他的心就會被那漫天席捲而來的後悔和心痛所掩蓋,但他仍是無法阻絕這個習慣,因為他只能藉著這僅存的相片回憶著她那孩子氣卻又甜美的笑容。
她死的時候,一定是恨他的吧!而他竟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辦法見到,甚至連她葬在哪兒都不曉得。
天啊!這樣的心痛到底何時才會消失呢?文連星的心中吶喊著,忍不住地再次睜眼看著那張相片,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自責的苦笑。
若不是因為他的負心,她又怎會在正該青春璀璨的年紀中死去,甚至還帶著一個他來不及知道的孩子。
若不是他的殘忍和愚蠢,她現在該是他的妻,他們的家還會有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孩子。
懊悔在思緒之中翻騰著,直到……
「你又做噩夢了。」瞿焰月早在他那聲低吼時便已悄然開門進入,但見他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之中,體貼的給他留了一些時間。
聽到瞿焰月的聲音,文連星並沒馬上抬起頭來,只是再次掃了相片中的女孩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僅存的相片妥善的收進床頭櫃中,這才抬頭望向來人。「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在你悲秋傷春的時候。」瞿焰月翻著白眼,嘲諷味十足的說道。「我真不懂,那個女孩有什麼本事讓你這樣牽掛?」
「你不會懂的。」文連星無力且疲憊的說道。
其實別說瞿陷月不懂,有時就連他也不懂,為什麼他以為可以不在意的人,會在錯誤發生之後,扎根扎得這麼深。
瞿焰月也不反駁,只是點了點頭贊同他的話。「我是不懂你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這樣折磨自己有什麼意義?」
「你……」文連星翻身下床在瞿焰月的面前站定,瞪著他的模樣像是在瞪殺父仇人似的。「她沒有死,她永遠活在我心中。」
話一說完,他筆直的朝房外的客廳走去,隨意的白酒櫃中拿下一瓶威士忌,瓶口一開便仰頭灌下。
跟在文連星身後的瞿陷月,見他這樣不要命的喝法,連忙拍下酒瓶,可是文連星根本不理會他的攔阻,又拿下另外一瓶,照樣的仰天長濯。
「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總有一天你會醉死,你可別以為身旁有個醫術高超的我,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瞿焰月沒好氣的數落著文連星,然後再次搶下他手中的酒瓶,並快速的閃身到他面前,阻止他再拿第三瓶酒荼毒他的身體。「你可別忘了明天你還要開會。」
文連星一向負責「焰集團」裡的事物,在世人的眼光中,算是個風流倜儻的上流貴公子,誰也不會想到他竟也是「火焰們」裡的一員。
更不會有人想到,平日總是笑口常開,彷彿什麼事都不在意的他,心裡藏著永難癒合的心傷。
「你去幫我開吧!」文連星想都沒想的說道,他還不想重回現實,還想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上,緬懷心愛的女人。「我現在真的沒心情。」
「想都別想。」瞿焰月火氣不小的拒絕著,他對那些拉拉雜雜的文件一點興趣也沒有,更重要的是,他得將星拖出去,免得他只會待在這兒自殘。
「不願意就算了!反正陷集團的商業版圖已經夠大了,就算一兩次會不開也沒關係。」
即使要求被拒絕了,文連星也無所謂,只是聳了聳肩,然後繼續尋找著可以灌進身體裡的酒。
「該死的,你信不信你今天要是再不走出這扇房門,我就一拳打昏你,然後把你拖出去。」
在「火焰門」的本部閉關了七天還不夠,回到自己的家裡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教人看了就生氣,就算再同情他的心傷,瞿焰月也忍不住發了火。
「信!」文連星頭也沒抬的說道。「可是你不會,因為你夠瞭解我。」
瞿陷月是看著他一路走來的人,他相信他可以瞭解自己的心有多痛。
「你……」真是拿他沒轍,瞿陷月只好緩下語氣,改弦易轍的說道:「難道你不想報仇了嗎?當初你選擇傷她,進『火焰門』執掌『焰集團』,不就是因為想要報仇嗎?怎麼現在卻什麼也不做,只會在這兒喝灑?」
換個方式,瞿焰月試圖以文連星的家仇來拯救他爬出自責的夢魘。
畢竟當初文連星會選擇和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就是因為希望能夠借助對方的財力,替自己枉死的父母報仇。
「周氏現在只不過是一隻小螞蟻,一掐就死,何必我再費心力。」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隱藏在那笑容底下的卻是一股駭人的肅殺之氣。
報仇?!多麼令人痛恨的字眼,如果當初他知道報仇的代價是讓他徹底的失去黎兒,他想他一定不會作出這樣的選擇。
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呵!如果可以,他但願自己不曾做過那樣的蠢事。
他會願意多花一些時間,靠著自己的雙手,親自打敗周文忠那個該死的人渣。
「星,別再繼續虐待自己了,你該知道我們會擔心的。」既然所有的理由都不被接受,無可奈何的瞿焰月也只好動之以情了。「尤其是憐憐,她現在都懷第二胎了,你希望她因為擔心你而吃不下飯嗎?」
「該死的!」文連星煩躁的自斜倚的牆邊站直身子,在確定瞿焰月今天是不可能會放過他後,他終於認命的低咒一聲,然後往浴室走去。
看來今天真的得出關了。
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廊柱的旁邊,抵抗著因為夜晚降臨而帶來的寒意,原本仗著聰明,以為自己的出走會非常順利的程錯,卻沒有想到匆匆出門,自己竟忘了帶離家出走最重要的東西——錢。
雖然如此,被母親的冷漠弄得傷痕纍纍的他,卻怎麼樣也不願再回去面對她的冰冷,不願放棄的他一個人在街上蝸蝸獨行了四五個小時,終於在極度疲憊的情形之下,獨自蜷曲在大樓的走廊下打起盹來。
秋天的寒意隨著黑夜緩緩的降臨,程錯小小的身軀開始打起哆嗦,為了御寒他只好更加的縮進牆角,然後以細瘦的手臂將自己緊緊的抱住,但卻仍然不敵那陣陣的寒意而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中……
文連星逃避似的以極快的速度走在前方,完全不理會緊緊跟在身後仍然試圖勸解他的瞿陷月。
驀地,一閃而逝的小小身影讓他倏地停住腳步,他不語的佇足在蜷曲成一團的程錯前左右觀看了好一會兒,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口。
眼前的這個情景勾起他遙遠的記憶,那逐漸湧來的熟悉感讓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將這個不斷打著哆嗦的小男孩抱起。
「星,你這是幹什麼?這孩子說不定是在等人,你這麼將他抱走,等會他等的人來了,會很著急的。」
從剛剛文連星佇足的神情來看,瞿焰月知道這個直打哆嗦的孩子勾起子他的回憶。
怎麼他們火焰門的男人們都得了一種怪病,老是喜歡自街上撿回小孩,火耀日是這樣,現在就連文連星也跟上,再這樣下去,火焰們都可以改成孤兒院了。
完全不理會在一旁跳腳的瞿陷月,文連星逕自將孩子的頭轉了過來,當那小小的臉蛋呈現在他的眼前時,一股熟悉的感覺打心底直冒上來,但他卻沒有時間去深思這樣的感覺,因為孩子額頭的溫度熱得燙手。
「該死的!」意識到手心傳來的溫度,文連星低咒了一聲,腳跟猛地一旋,一把抱起孩子便往自己車子的方向走去。
立於一旁不明所以的瞿焰月為了阻止他犯下大錯,一把攫住文連星的手臂,急著想要懷回他的一絲理智。
「星,真是該死的夠了!你何必這麼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呢?」瞿焰月沉痛的說道,試圖阻止文連星這樣的舉動。「黎兒已經死了,就算你現在將這個孩子帶回去,也不能挽回什麼。」
「放手!這孩子要再不送醫的話,這條小命就真的玩完了。」
著急的低吼著,文連星承認,自己剛剛真有那麼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從前,只不過那樣的想法一閃而過。
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將這個孩子送醫,他可不希望任何的遺憾再發生在自己的眼前即使這個孩子是個陌生人也一樣。
意識到文連星臉色的沉重,瞿焰月的手下意識地探向孩子的額頭,一股燙人的溫度讓他也忍不住低咒起來。
「快走吧!去我那。」意識到這個孩子的確身處險境,瞿焰月也理會不了那麼許多,他當機立斷的說道,然後一把搶過文連星手中的鑰匙,率先以極快的速度走向文連星停在一旁的車子,打開車門協助文連星抱著孩子坐進後座。
但是,當他正要一把關上車門時,不意那孩子的臉蛋卻突然轉了個方向正對上他的眼,一種令人熟悉的感覺倏地擊中他的心房。
「他……」瞿焰月呆愣住了,他仔細的審視孩子的面孔,慌忙之中也說不出心中那股熟悉感所為何來。
「在發什麼愣,還不快走。」意識到懷中孩子的呼吸急促,又見瞿焰月微張著嘴直愣愣的瞪著他,著急的文連星忍不住大喝了一聲。
「到我的實驗室去吧!」陷入那種熟悉感的瞿陷月原本正試圖在腦海中搜尋自己是否見過這孩子的記憶,被文連星那著急的一喝,只好收起思緒,一屁股坐進駕駛座。
車子有如箭矢般的往前衝去,而他心底的疑惑亦隨著車速的增加而湧起。
經過瞿焰月的一陣搶救,孩子的這條小命終是檢了回來。
此刻的他安詳的躺在病房裡面,而為了救他而忙亂了好些歷刻的文連星和瞿焰月終於得以休息。
「月,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這孩子我來照顧就行了。」輕拭去孩子額際的汗漬,文連星連頭都不回的說道,他正專心的在照顧躺在病床上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大可以將孩子丟給警察照顧,甚至讓警察去找尋他那不負責任的父母,可是心中那股油然而生的疼愛之情,硬是讓他放下事關幾億的會議,只想留在這兒等待孩子清醒。
「星,這孩子對你很重要嗎!」來回的看著認真的文連星,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小小人兒,瞿陷月終於知道方才危急時的那抹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這個陌生的孩子竟長得這麼像文連星,有著他高挺的鼻樑、微薄的唇,就連唇盼那個若隱若現的酒窩都幾乎長在同樣的位置。
一股子隱隱的猜測在他的心中醞釀著,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可能都被心中那種自以為是的想法給欺騙了。
當初他們只看到黎兒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救護車送走,但是當他們趕到醫院時,並沒有親眼看到她的遺體,只是聽說她在彌留之際已經被家人帶回。
所以他們因此斷定黎兒已死,文連星曾試圖尋找過她的親人或墓地,但是由於他們對黎兒的背景知之甚少,所以總是一無所獲。
而如今這個孩子的出現,讓他開始懷疑,當年黎兒並沒有死,甚至生下了肚中的孩子,此刻這個孩子則陰錯陽差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文連星就有救了,他或許還有機會可以挽回他曾經犯下的錯誤。
「不知怎地,這孩子牽引出我打從心底的疼愛,所以總忍不住想要多疼他些,如果……」
在瞿焰月腦中思緒快速運轉的同時,文連星這才緩緩的啟口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他和黎兒一樣,都是在街上被你撿到的。」瞿焰月試探性的問道。
「不,不只!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別的。」文連星緩緩的搖了搖頭,一開始他也以為只是這樣,可是隨著他心裡的憂心不斷增加,他便知道這不是全部的原因。
一種莫名的熟悉逐漸人侵他身體的每一條血管、每一個細胞,讓他不能放下一絲一毫。
微微的頷首,瞿焰月露出滿意的笑,深邃的雙眼進出一抹精明。
「如果說,我可以替你找出黎兒的下落,你要怎麼報答我?」他記得剛剛這孩子在他詢問他母親的名字時,迷迷糊糊間說出來的三個字。
程黎雁,程黎兒!相似的面貌,相似的名字。
若是他再想不出這其中的關聯,那麼他就可以去撞牆了,而文連星這個白癡男人還沒想到。
彷彿天外飛來的問題,讓文連星愣了愣,好半晌才能消化完瞿焰月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喂,快說,你要怎麼報答我?」他朗朗的笑容帶著一絲算計,雙眸來來回回看著文連星和孩子。
「你在暗示什麼嗎?」合眸微瞇,文連星打量著他。
「你先回答我。」瞿焰月堅持的說道,在幫助朋友時,不忘得到一些好處,這向來是他做人處事的最高宗旨。
在瞿焰月的催促下,文連星沒有任何的回應,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就來一套先進的核磁共振的機器吧!」瞿焰月以食指和拇指撐在下頷,來回的磨搓,臉上的表情十足十像是個好佞小人。「喔!對了,還有我的手術室也該翻修了。」
「瞿焰月……」自牙縫中進出威脅的低喊,文連星一掃過去幾天的消沉,渾身的氣勢在這一瞬間重新灌人他的體內。「或許你該試試實驗室被砸毀的心情,我想這個你一定沒有嘗試過。」
「這是威脅?」滿意的看到他又恢復以前的文連星,瞿焰月不在意的問道。
「你若再不把話說清楚,那麼你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不是威脅了。」
「不用我說吧!這孩子簡直和你小時候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難道還需要我再多做解釋。」好心情的不再逗弄文連星,瞿焰月說出心中的猜測。
「你的意思是——」倒抽了一口氣,文連星不敢置信的雙眸定在瞿焰月的臉上,從他認真的眼神,文連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現在科技那麼發達,只要一根頭髮,就可以驗出我的猜測準不準確。」瞿焰月聳了聳肩,輕鬆的說道。
雙拳緊握成拳,文連星幾乎克制不住內心的那分激動,但未了他只是平穩的說道:「那你還不快去做。」
「記得我剛剛開出的條件嗎?」瞿焰月好整以暇的問道。
「瞿——焰——月!」心中的著急讓文連星的怒火已到了極限,向來無害的目光中夾帶了一抹肅殺。
「顯然你還沒有忘記。」瞿陷月兀自點頭說道,然後走近文連星身前,一聲招呼也不打的硬是自他茂密的黑髮中摘下數根,然後怡然自得的在文連星那幾近殺人的目光中走人。
而顧不得隱隱作痛的頭皮,在目送瞿陷月出去後,文連星將視線轉回床上躺著的孩子,腦海中不斷的閃現出一個問題。
這一切真的可能嗎?
七年前,他在街上撿回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成為他心愛的女人。
七年後,他在街上撿回了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真的會是他的血骨至親嗎?
天啊!這是一種怎樣的巧合呵!
但他衷心的期望瞿陷月的猜測是真的,雖然他不知道他見鬼的憑什麼這麼肯定。
或者他不該再抱有那麼大的期待,因為他是一個罪人,而老天似乎不會對一個罪人這樣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