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子訓安排自己的人把吳鈞帶走後,眾人便往周夫人的住處而去,聚集在正房大廳裡,劉嬤嬤首先發言。
「子訓,我現在問你的話非常重要,你可得老實回答。洞房花燭夜,你確定她是清白之身嗎?抑或是她使出障眼法,讓你誤以為她是個處於呢?」
這語驚四座的指控,讓虞妍嬈氣壞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憑什麼身份質疑我的清白?」她嚴厲斥喝。可惡!這實在是太可惡了,她嫁到周家也不是心甘情願的,難道她還會為了周廷嘩作假不成?
咦,不對,為什麼這個問題要由周子訓來回答呢?虞妍嬈由先前的憤怒轉而一頭霧水。
「我是不是殘破之身,為什麼要問你才能證實?」她凝著一張冰冷的俏臉,目光懷疑的睇向周子訓。
周子訓心虛地一顫,抬起頭望進她眼中,那雙眸子像冰一樣冷、一樣硬,還帶著濃烈的恨,他知道那股痛苦是如何啃噬她,就如同他此時椎心刺骨的悲傷一樣深。
「我想你應該猜測到一點了,但我還是會告訴你所有的事實真相。」是的,一切都結束了,他不要再有謊言。
他向她全盤托出一切,從十九年前……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從自己出生前就開始進行的一項陰謀,是如何造成現在無可彌補的悲劇。
「我很抱歉將無辜的你,陷進這個無比荒謬的計謀裡。」他滿臉愧色地道,很清楚他做的是令人不齒的事,也不期望她會有原諒他的一天。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不是一句抱歉就能了事,但我真的……」他忽然停頓下來,覺得自己說的任何話,都只是在為他的行為辯解,對她嚴重受創的身心一點幫助都沒有。
對周子訓所說的一切,虞妍嬈感覺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她呆愣在那裡好長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她終於顫聲地開口。「所以一切都是謊言。」這就可以解釋發生在她身上,一切令人困惑和詭異的事了。
從洞房花燭夜,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就開始,什麼人丁不旺、高人指點等,都是謊言,而她糊里糊塗的成了祭品。
更可惡的是,原來他和周廷嘩之間是兄妹之情,而不是……老天!看看她為一場騙局付出了什麼代價。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喃喃道,感到一波波的憤怒掃過了她。
突然,她胃部不由自主地一緊,然後開始翻騰起來,「周子訓,你怎麼做得出這種事?」她勉強壓下作嘔的感覺,眼神帶著控訴地質問他,「這件事,只證明我想得一點也沒錯,你徹頭徹尾就是個偽君子!」
罵著罵著,虞妍嬈終於氣憤的潸然淚下,一旦失控就無法讓它停止,她用雙臂緊抱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偽君子……」
想到自己以為是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沒想到他們居然是同一個人,或許他還為此感到得意、驕傲不已,令她氣憤得想怒吼出聲,忽然一陣噁心的反胃感湧上,她忍不住吐了出來。
周子訓見狀大吃一驚,「妍嬈……」他急急趨上前攙扶她。
她奮力甩開他的手,「不要用你骯髒的手碰我。」她狠狠咬他一口,以盈滿怨恨的眼神阻企他再靠近自己。
「其實你也不用感到氣憤難平,說穿了,你自己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雖然伎倆不同,但同樣高明。」劉嬤嬤突然冒出充滿嘲諷和鄙夷的話。
周子訓聞言不禁勃然大怒,「你給我住口!」他掃過劉嬤嬤的目光跟聲音一樣地嚴厲,又燃著熊熊怒火。
但劉嬤嬤不為所動,仍繼續她的攻擊。「你不也騙了我們嗎?婚前在虞府就不知羞恥地跟吳鈞偷情了,不是嗎?」
在場除了劉嬤嬤外,其他的人無不感到震驚。
「什麼?!」他們異口同聲地驚叫出聲。
虞妍嬈也驚訝地震動了一下,「你知道這件事?」她不解劉嬤嬤是從何得知的?她知道父親為了促成這件婚事,也為了保住虞家在江都的名聲,可說是不擇手段的在防堵消息走露出去。
劉嬤嬤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若要人不知,賒非己莫為。這件事是錢嬤嬤生前親口告訴我的,我甚至還知道,當你父親發現這件見不得人的事後,是怎麼對付他和那個為你把風的丫頭。只是沒想到吳鈞的命還真大,居然能逃過一劫,還大膽地跑來找你私奔。」
輕視她嗎?哼!她才不在乎,至少她比這些人敢作敢當。
「沒錯!」虞妍嬈抬起臉承認道。」我還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們,這件事我一點都不後悔,如果不是周家的婚事阻撓,我的確會跟他一起走。」這是事實,她不會否認。
一陣噁心感又冒了上來,虞妍嬈趕忙深呼吸,臉色因胃不住的翻攪而更形蒼白。
待這股不適消失後,她繼續往下說:「但看看我為家族拋棄青梅竹馬的戀人,換來的是什麼?一個天大的騙局!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名門世家,卻是一群毫無羞恥的騙徒!你們踐踏我的行徑,簡直比禽獸還不如,卑鄙、齷齪——」
虞妍嬈的罵聲忽然停頓下來,因為憤怒使得她的胃部又翻攪個不停,她再次忍不住嘔吐,但除了嘴巴裡的酸味外,她實在吐不出東西。
她那副痛苦的模樣,著實嚇壞了周子訓,讓他從震驚、錯愕當中清醒過來。
「妍嬈,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去請人找大夫來看看你。」這個時候,他不管她心裡愛的是誰,他可見不得最愛的女人受半點苦。
「你別大驚小怪了,她只不過是懷孕而已。」劉嬤嬤舉手阻止他召喚下人。她從虞妍嬈第一次作嘔欲吐時就在懷疑,只是現在更加確定了。
「什麼?」周子訓大吃一驚,「妍嬈,你真的懷孕了?!」他的聲音壓抑而緊張。
虞妍嬈緊抿著嘴沒說話,她是如此地震驚,完全沒有初為人母應有的興奮之情,眼前的諷刺使她想大哭大笑,這是她脫離周家的大好機會,但老天卻在此時又開了她一個玩笑。
是的,她終於懷孕了,但看到處妍嬈臉上的神情,周子訓因即將為人父,而泛起的一絲喜悅隨即消失無蹤,心頭只覺沮喪和更多的歉疚。
他咬著牙將苦澀往肚子裡吞,看來孩子的到來,似乎造成她意外的負擔了。他可不會天真的認為,她會喜歡這個孩子,這個她在報復的心境下,所孕育的孩子。
老天爺,抑為什麼要在這一團混亂裡火上加油呢?難道她就不能得到一直想要的幸福和快樂,永遠在失去愛人的情形下度過悲慘的一生嗎?思及此,周子訓明白自己無法歡喜地迎接這個小生命的到來,至少在這個時候他沒有辦法。
周夫人和周廷嘩母女明顯地被這項消息所震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她們正被虞妍嬈罵得啞口無言、羞慚不巳時,完全沒想到接下來還有更讓兩人大吃—驚的消息。
尤其是周夫人,她對虞妍嬈所受到的傷害雖感愧疚,但她更想逃避自己良心的譴責,在經過一連串驚嚇的打擊後,她本就膽小怕事的性情,顯得更加的退縮。
「嬤嬤,你來幫我做主吧……她神情疲憊地說。
她心知對虞妍嬈的處置是走是留,必須趕緊作出決定,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這時的她只顧躲在自己安全的天地裡,阻隔一切令她煩擾不安的事物。
「娘,不行交給她。」周廷嘩不滿地叫道,憤怒地指著劉嬤嬤,聲音尖銳的向周夫人抗議,「一直以來,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個老女人從沒有公正處理過一件事情,我不會任由你們再次恣意妄為,錯誤就到此為止,聽到沒有?」
周子訓的反應沒有像她那麼激動,他語氣平靜地說:「廷嘩,別急,先聽聽妍嬈的意見,我們再做打算。」
只有虞妍嬈的幸福才是他真正關心的重點,誰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即使是周夫人也一樣。
「妍嬈,你怎麼說?」他以溫柔的口吻問著,盡量讓她感覺他是她的朋友,她的任何決定他都會支持,即使那個決定會讓他這輩子如同活在地獄中。
虞妍嬈迷糊了,她不懂周子訓的反應為什麼會如此?看起來好像是……把她的幸福和快樂放在第一位考量,其他的一切,如她的過去,還有這些時候她的所作所為,似乎對他都不造成任何的影響。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對她好,還是這又是一項對付她的詭計?虞妍嬈搖搖頭,甩開那些惱人的臆測。不管他的理由為何,都已經跟她沒有關係,她實在無法相信,從一開始就打算欺騙她的男人對她會存有什麼善意。
突然,她感到房間旋轉起來,一定是被氣暈的關係,這些人讓她看了就想吐,她深吸口氣穩定自己,但當她張開嘴想要回答他的問題時,劉嬤嬤再次發出驚人之語——
「在你作出決定之前,我想先知道你肚裡的孩子是誰的。」她對虞妍嬈的貞節還是持懷疑的態度,可不願意自己二十幾年來的努力,白白讓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混亂了周家的血脈,還承桃香火繼承龐大的財富。「如果是你另外一個偷情的對象,可別硬賴在我們周家頭上,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一個野種冒充周家繼承人的下場會是如何的淒慘。」
「住口!」周子訓搶在虞妍嬈開口咒罵前,勃然大怒道,「劉嬤嬤,你實在是太可惡了,孩子是誰的,有誰比我還清楚?」
他絕不相信妍嬈會墮落到作踐自己的地步,雖說她為了報復可以犧牲一切——無論代價如何——但絕對不會選擇對她的行動毫無意義的人來執行。
周子訓正要對劉嬤嬤再次提出警告,不准她繼續侮辱虞妍嬈時,卻聽到周廷嘩驚駭地叫了一聲。
他立刻轉頭,然後他也大叫出聲:「妍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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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妍嬈緩緩轉醒,等她張開眼睛,映人眼簾的是坐在床沿的周子訓。
「妍嬈,你終於醒了。」他鬆了一口氣地說。
「我昏倒了是不是?」她還有暈眩的感覺,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他一直在這裡嗎?為什麼?噢,是為了孩子,這就是他一直待在這裡的原因吧,想確認他努力的成果是否安好。
「大夫來看過了,囑咐你要多休息。」周子訓在她眼裡看見疏離和警戒,他能瞭解,但不免感傷。為了怕自己影響她的情緒而傷害到胎兒,他緩緩起身準備離去。「我吩咐丫頭熬好藥了,你要不要現在喝?」
「鈞哥哥還好嗎?」她輕聲問道,當她的目光觸及他時,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痛苦,但……可能嗎?
不!她沒有力量可以傷害他,—個不擇手段欺騙女人上床,只為了得到繼承人的人,早該麻木不仁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周子訓的心頭閃過一陣刺痛,因為她提到的男人而引發。「他很好,我把他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柔聲安撫。「你現在不要想那麼多,等精神好一點時,我們再談也不遲。」
「不,我要現在就說清楚。」虞妍嬈堅持,她不能再讓吳鈞為了她而犧牲,孩子提供了她談判的籌碼。
周子訓歎口氣,心知她要說什麼。「好吧,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會殺了他嗎?」她急切地問道。
這句話讓周子訓的臉色一沉,「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在她眼裡,他就那麼卑鄙嗎?
「這是周家處理醜聞的一貫手法,不是嗎?」她可沒忘了劉嬤嬤說過的話。
「這只是劉嬤嬤個人的行為,她不能代表周家,也不能代表我。」周子訓沉聲反駁,他的心為她這個侮辱而碎成一片片,感覺自己徹底的挫敗。「你應該相信我的保證,雖然我曾經欺騙你,伹我絕對不會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相信你?」他說得倒是容易。這三個字從一個騙子口中說出,誰會相信?不過她不想和他爭論。「那你打算怎麼做?」
他搖搖頭,「我說過,想先聽聽你的意見後再決定怎麼做最好。」
想讓她把籌碼全部亮出來嗎?門都沒有。
「不行,我現在心亂得很,沒辦法好好思考,你不能勉強我輕率地作出決定,這對我不公平。」虞妍撓提出抗議,「不過我知道你心裡已有計劃,說出來吧,你想跟我交換什麼條件?」
老天爺,這就是抑對我的懲罰嗎?替自己心愛的女人安排未來,而且陪在她身邊的還是另一個男人……思及此而引發的痛楚,令周子訓瑟瑟戰粟起來。
「我的確心裡已有計劃,但沒有任何的條件。」他難掩哀傷的說,「妍撓,你也清楚,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的母親就是最好的證明,所以他不願她步上他母親的後塵,即使有吳鈞在她身邊照顧,那也會很辛苦。
「再說沒有孩子阻隔在你與吳鈞之間,你們的生活會更幸福和快樂。」說到這裡,一陣椎心的刺痛緊揪住他,但他只能不斷地安慰自己,一切都會沒亭的。
他相信自己定會走出妍撓離去後所留下的傷痛和陰蠢,因為他不得不如此,還有許多戰役正等著他上場應戰。
「至於孩子,你不用擔心,他在周家絕對會受到最好的照顧。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他會得到我所有的愛,並在我的保護下快樂成長。」
他這話明顯地表示,是要去母留子了。對這個罔顧母子親情的自私決定,虞妍嬈的反應是慘白著臉。說真的,她以為周子訓會以吳鈞的生命安全作為條件,要求她留下來照顧孩子。
卻沒料到他是做此打算。她全身為之僵硬,兩眼定定直視著他,「你要把我和孩子強行分開?」
周子訓從她緊繃的聲音中聽出,她誤會了他的好意。
「妍撓,我沒有要拆散你跟孩子的意思。」他急急向她解釋。 「你和吳鈞需要一個穩定的未采,那麼遠離虞、周兩家騷擾的最好辦法,就是到一處他們勢力不及的地方,在抵達安全的處所之前,你們的日子一定會過得非常艱困,孩子根本無法忍受,這才是我考慮把孩子留下采的最重要原因。」
虞妍嬈無法置信地望著他,他的解釋跟她猜測的答案,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要我跟吳鈞離開這裡去哪裡呢?」她試探他的誠意,看看他的心意是不是真如他所言。
「北方太原,在你待產的這段期間,我會先派人到那裡去打理一切,這樣以後你們的生活也不用那麼辛苦。至於吳鈞,我暫時安排他到園林去,以避開這裡不知情的人。」
虞妍撓坐起身,對他的話吃了一驚。 「我呢?周家要以什麼名義把我休掉呢?你知道無論什麼理由,都會對周、虞兩家造成傷害,他們豈肯同意你的決定?」
周子訓沉默了一晌後才回答,「我想過這一點,有些婦女在生產的過程中,會因難產而過世。妍嬈;我知道這個辦法有點讓你為難,但這是我所能想到說服義母的最好方法了。」而且他的計劃如果成功,不只不會對兩方家族造成傷害,還可以讓她就此逃過這場不幸的婚姻,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老天!
他是認真的。這個她鄙夷的男人,看來是真的想成全她和吳鈞。
能夠和初戀的男人共度一生,應該是她內心所期盼的,至少是她未嫁進周家前一直期待的,但此時此刻,卻完全無法引起她任何喜悅的情緒。
為什麼?
虞妍嬈凝視著眼前的男人,「你的提議我好好想清楚後再回答你,至於鈞哥哥,就照你說得做吧。」
不知為什麼,她心裡感到一陣驚慌,她在害怕,她敢肯定,只是山…為什麼呢?她墜人沉思裡,開始認真的探索起自己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