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披嫁衣,申漓仍對冗長儀式感到不耐,特別是在入了新房等待新郎揭蓋頭的時間。
呆坐許久,人聲如另個世界傳來的,聽不清楚,只是一片輕微的嗡嗡聲響。看來,短時間內新郎暫不會回房。
於是她揭開蓋頭透口大氣,靈黠雙眸四下張望了次此回的新房——仍是大紅一片,但擺設高雅簡潔許多,最特別的是牆上還掛了一對劍。
這可有趣了,她立即走上前,細細打量起對劍。
人說新房中不能放刀劍凶器,否則會壞了福氣和夫婦緣分。如此看來,那婁宇衡也是個性格古怪的人。她在心底暗下結論。
東看西看地觀察那對劍許久,申漓越感興趣。
劍鞘烏黑沉沉地,裡頭竟鑲有一條紅龍,似血痕般令人不自禁發寒。劍柄晶瑩溫潤的光澤閃閃,卻也是同樣的烏黑,應是黑玉制成,上邊用金鋼石鑲出七星,左下角還刻"宇"字。
"喂!你干嘛看那劍!"軟脆童音帶有明顯厭惡,自申漓身後傳來。
回首望去,她咋了下舌,眼前是對宛若玉娃娃似的雙生女,粉嫩雙頰漾著紅暈,一襲淺藍系淡紅腰帶的衣裳,更襯得姐妹倆討喜可人。
皺了下細眉,面對兩張相同面孔及一樣的露骨厭惡,申漓也神色不善地盯著兩姐妹。
兄長沒提過婁宇衡是否有對雙生女兒,但她幾乎是立即便肯定了,兩個女娃是他的女兒。
因那雙眸,雖然清澈澄亮、靈巧有神,卻掩不住一抹野獸的凶狠。那是婁宇衡特有的眼神,天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人。
"我問你話呢!"左首的女孩不耐地叫道,對申漓的沉默甚為不滿。
一抿唇,申漓聽而不聞地別開首,目光再次調回對劍上。
家訓有言:對無禮之人也莫以禮待之。
連"請"字都不會說的人,說話只會浪費口水,根本無需理會。
"那劍是娘送給爹的,不許你看!"右首的女孩也開了口,語氣中充滿攻擊性。
冷哼聲,申漓朝兩姐妹白了眼,倒也沒再繼續流連在劍前,反倒乖乖坐回床沿,拿起蓋頭戴了回去。
她們的敵意,申漓比誰都明白。
想來也有趣,她厭惡了父親的妾們一輩子,這會兒自己倒成了讓人怨恨的對象了。
雖說是繼室,但小孩心裡仍不好受吧!且聽說前慶王妃才去世三年,如今屍骨未寒,便有人取代了她原本的位置,看來有不少人肯定心有不滿。
"海姐姐,她是不是個啞子?"刻意壓低的聲音,仍一字不差地傳入申漓耳中,她差點失笑。
不虧是父女,全將不回話的人定位為啞子,怎麼沒想過或許她只是懶得開口?
"一定是,河妹咱們走,跟個啞子大呼小叫多沒意思。"
因蓋頭遮去視線,申漓分不出說話的是左首或右首的女孩,心下有些後悔太早戴上蓋頭,要不就能知曉誰為姐姐,誰是妹妹。
她雖有不少兄弟姐妹,其中可沒雙生子,稀奇得很。
耳中聽兩姐妹鞋音遠去,她又抓起蓋頭,走到對劍前直看。
不多時,她索性伸手取下其中一柄劍,把玩起來。
正如所想,劍身極沉,依她剛巧能捧個金碗吃飯的力道來說,幾要壓斷她雙手。
但近看劍身,更是說不出的美麗,又帶有莫名妖邪的氣息。當燭光照射在紅龍上時,整條龍似活過來般,活靈活現地扭動著,似要沖破束縛騰空飛去。
正著迷地賞玩著劍時,一抹高健身影無聲無息地立於她身後,神情不善地瞪著她過度纖瘦的背脊。
"誰許你碰我的劍?"一探手,他毫無預警地奪去劍,著實嚇著了申漓。
她忙回首看清來人,正是她的夫君,慶王爺婁宇衡。
"是你?"濃眉一撇,他也認出她來。
報以一笑,她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福,心中暗想他怎麼這麼悄無聲息的就來了,一般不該有人鬧洞房嗎?
"我怎麼不知過門的竟是你?"俊顏沉如暗夜,聲音更冷得沒有起伏。
正猶疑該不該開口,他又道:"差點忘了,你是個啞子。"但是嘲諷。
"我從來不是啞子。"她冷冷開口,眸子直勾勾地望進他眼底。
一簇火倏地冒起,他撇唇笑道:"這麼說來,你頂喜歡上次的事,才一直默不吭聲隨我?"
他的話喚起她的不愉快,她伸手便是一巴掌,突兀地令婁宇衡也不禁呆住。
"這就是我的'回答'。"扯出溫雅淡笑,她好溫柔地道。
原是打算安安靜靜當一輩子慶王妃,別再做出些怪異舉動。但看來是失敗了,才見面不久,她又一次打了他。更糟的是,這回他的身份已是她丈夫。
一怔又後,他也揚起笑,溫柔卻危險地低語:"真是有趣的答案。那本王爺是否也該有所回應?"
不待他說完話,申漓機伶地連退三大步,但她很懷疑這樣的距離能有何用?
事實證明,他只消傾身便能毫不費力地抓回她。
"你放開我。"被強擁入堅實胸懷,她奮力掙扎。
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很危險,足以令她不顧三從四德及所有道德規范,逃出喜房。
"那可不成,我親愛的娘子,咱們還有許多話要說呢。"垂首含住她白玉耳垂,低啞輕語包藏難以發覺的冷絕無情。
微顫了下,她縮著脖子欲躲開他唇舌的逗弄,他即用力掐了她胸前的柔軟。反射性地她挺起頸子,他順勢將唇滑向她柔馥頸間。
"你做什麼?"苦於雙手受到束縛,申漓只能用言語做著無謂掙扎。
和前次相同,她有強烈受辱的感受,而他雙唇的熱度也未曾改變,逐一燃炙她的心。
"做什麼?洞房花燭夜裡,你說呢?"他戲謔地道,大手已摸進她衣內,觸上一片溫軟。
"有些話咱們先說明白。"一咬牙,她放棄掙扎,口氣平靜得近似冷漠,一副商人衡量利益的口吻。
他的手罩在她胸房上,沒進一步動作,也沒回話。
等了會兒,見他沒有開口打算,申漓才又道:"無論你有多不滿,這輩子不能休了我,也甭去問大哥任何關於這檔子婚事的事。"
靜默好半晌,婁宇衡放開她,走至桌邊坐下,修長指頭輕敲桌面。"為什麼?"
"理由一,我是代嫁,目的是為確保申府安全。"她也面對他坐下,冷澈大眼毫不避諱地看他。
那不是妻子看丈夫的眼神,反倒像個正販售商品的商人,沒有感情,一切以利益為優先。
"代誰嫁?"他不悅地揪眉問。
"那不重要,總之現在娶了我,也沒反悔的余地。"微皺眉,她語帶不耐。
事已成定局,她不欲浪費太多時間在解釋上。
"是申浞要你嫁的。"他立即下了結論,無怪今兒婚典上壓根兒不見那熟悉的月白身影。
點頭,她輕語:"好,你明白就行。"
接下來便是洞房了,一想到此她莫名感到一陣燥熱,流竄在四肢百骸中。
"如果我拒絕呢?"交抱雙臂,他冷峻地望向她。
瞥他眼,她不發一語地解下鳳冠,拆下珠花發簪,讓一頭黑緞似的發披瀉而下。
長發圈住她瓜子型的臉蛋,黑白分明的大眼因燭光映射閃著光采,營造出種夢幻似的美麗。
深吸口氣,目光瞬間沉得令人捉摸不透。"你的意思是……只要和我有了夫妻之實,我便不能拒絕?"
無言以對,她用行動來表示。
三兩下功夫,她上身只剩一件猩紅肚兜,粉白雙乳若隱若現。
手上動作在此時停下,她雙手放在裙帶上遲疑著該不該解開。
雖說是想造成一些事實來讓婁宇衡就范,可就算她仍是處子,他也不像個會因肌膚之親而屈服的男人,這麼做的成效似乎過度小了。
"不敢脫了?"他冷聲諷嘲,插著雙臂並不為所動。
心一橫,申漓扯開裙帶,朱紅羅裙"咧!"地落地,她憑著只有一瞬間的勇氣,連褻褲一同脫去,露出雪白修長的美腿。她瞬間漲紅了臉,目中淚光微閃。
"再來呢?"他似嫌無聊地打個呵欠,犀利的眸牢盯在她身上僅剩的一件衣物上。
輕顫了下,她目光怨懟地狠瞪了眼他,抬手伸至頸後欲解開肚兜系帶。
僵了半晌,她仍遲遲無法解去系帶,一張白皙面孔越加漲紅,淚水也已不自覺滑落。
輕哼聲,他突地站起。"你把我看扁了。申家小姐,你聽清楚,並非所有男人都會臣服肉欲之下。"
充滿鄙夷的語氣如淬了毒的利刀,猛力刺進她那高傲的自尊心。
她麻木地抬眼望他,蹲下身去拾起衣物要穿回身上。
"至於你的提議我接受,但我也有條件。"他握住她手,不讓她穿衣服,雙眼寫上邪氣惡意。
"相公請指示。"她垂首,聲音失去氣力。
"在外人面前你是慶王妃,但對我而言,你從今日起是供我使喚的婢女。"冷冷宣布,俊顏寫上了殘酷。
怔了下,她愕然望他:"什麼?"
"名字?"不答反問。
反應不及,她仍呆望他,半啟的櫻唇如同誘人的果實,使人忍不住想品嘗。
婁宇衡也確實做了,他俯首吮住她唇舌,靈巧地捕住她閃避不及的嫩舌,與之交纏……
"告訴我你的名字……"放開嬌喘連連的她,他修長手指眷戀地愛撫著她充血腫脹的唇。
"申漓。"微側首躲開他意猶未盡的撫摸,沒感情的回答並不因喘氣而打折扣。
俊顏因她的閃躲而沉下,又因她的回答而蒙上陰影。"你是阿九?沈三采的妻子?"
凝望著他野獸般的眸,她不甚甘願地頷首。
"欺人太甚!我婁宇衡竟撿了沈三采那廝的破鞋!"他暴怒地狂吼,火氣來得莫名其妙。
"我不是破鞋!"她氣憤地反駁,雙手激動地握成拳頭。
她可以漠視、承受他給的任何輕侮,但絕無法忍受他將她視為沈三采的所有品。
"事實上證明,你先前是他的女人!"用力扳起她下顎,他惡狠狠地低吼。
"我不是沈三采的,從來不是!"她也嚷叫起來,靜漠雙瞳難得的燃起烈焰。
"不是他的?"他冷笑,猛然將她推倒在床上,身子擠進她雙腿間。
"啊"隨著痛苦喊叫,他的手指在沒有潤澤的情況下,凶猛地伸入她體內翻攪。
"住手!你住手!"她奮力掙扎,臉蛋上已縱橫交錯著淚痕。
然而,她哪抵得過男人的力氣?婁宇衡只用一手,便輕松地將她固定在床上,像條待宰的魚。
"不是他的人?那為何你不是處子?"手指又粗魯地攪動了下,他笑得十足詭邪。
喘著氣,她胡亂搖著頭哭喊:"你住手……"
"說不出理由了?"一撇唇,他非但沒有撤出手指,反倒又伸入了另一只指頭。
"啊……別……"她下體一陣抽搐,臉上盡是痛苦之色。
"別?但你都濕了。"邪惡地笑道,他伸出沾滿蜜液的手指,伸到申漓眼前。
別過首,她緊閉雙眼不願看,長而密的睫毛顫抖著。
凝望了她片刻,他放開她,站直身子撣平弄亂的衣服。"放心,我對沈三采的東西沒興趣。"
"我不是他的東西……"發著顫的聲音清楚自她唇間傳出。她的身子不是沈三采破的,而是一場意外。
無論如何,在這點上的堅持她絕不讓步。
冷瞟她,他極其敷衍道:"哦?我明白。"
便撤下她走出新房。
忽地!他又回首:"明日清晨,別忘了端洗臉水到我房中。"
交代完,這回他沒再回首,迅速消失暗夜。
盯著婁宇衡離去的方向許久,申漓才緩緩爬起身,忍著下體火辣辣的疼痛走去關門。
頭一回,她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只能強迫自己堅強面對。
"我,絕不認輸!"握緊拳頭,她賭咒地低語。
???
第二日清晨,申漓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神志尚未由渾沌中歸位,兩團翠綠色的旋風已卷至她面前,下一刻便是一串罵:"你這壞女人!昨天干啥扮啞巴騙人!"
"還有啊!爹說你是別人的前妻!不檢點!"
"這樣也想取代娘的位置?"
"你做春秋大夢去吧!"
一來一往的叫罵若隔牆聽來,絕料不到是出自兩個人的口。申漓也驚奇地瞪大了眼,全然不理會她們到底罵得多難聽。
末了,兩姐妹異口同聲道:"喂!你聽見了沒有!"
"沒有。"連隨口應付也懶,她滿不在乎地回答。
姐妹倆同時狠瞪眼她,左首女孩率先發難:"河妹,咱們跟爹告狀去!"
"告什麼?我晚起嗎?"她涼涼地逗著兩姐妹,愉悅地看見她們氣紅粉頰。
"不能告你晚起嗎?爹說你要替他端洗臉水呢!"右首女孩斜睨著她,氣憤中又帶幸災樂禍。
"你們的爹呢?"這下她沒心情逗弄兩姐妹了,慌慌張張下床,也顧不得披頭散發的,便要往外沖。
"在這兒。"如聲般突兀,婁宇衡預長身影毫無預警地冒出,不偏不倚擋在申漓面前。
一個收勢不及,她結實撞進他懷中,被緊摟了住。
"爹!人家不要您抱這女人!"左首女孩噘起嘴,不依地頓足。
"星海,不能這樣沒規矩。"他溫和地薄責女兒,手上卻相反地以十足粗暴的力道,更將申漓轉向面對女兒們。力道之強,幾要捏碎她纖腰身骨。
悶哼聲,她忍住疼痛,扯出面具般的溫柔笑容。
"但是她騙咱們呢!"婁星海氣鼓鼓地又跺跺腳,美麗的眼凶狠地直瞪申漓。
"是嘛!她分明不是啞子,還騙咱們!"婁星河點著頭應和姐姐。
他朝兩姐妹溫柔一笑道:"別氣悶,爹也被騙過。"暗中使勁圈牢她腰枝。
被他勒得呼吸困難,她邊喘邊咳,小臉漲得通紅。
但被平白誤會而不辯解,並非她處世作風,努力吸入幾口氣,她道:"我可沒騙這兩個小女娃,不過是剛好不願說話罷了。"
"我們才不是小娃兒,我是星海!她是星河!"比比自己再指指妹妹,婁星海氣憤地叫著。
"什麼星河星海的,多無趣的名字。"撇撇唇,她語帶不屑。
感到勒住自己的力道又更強勁,她回首瞪了眼唇角帶笑,目光卻冷絕的男人。
"你取的?"用力扭了下身想求得更多呼吸的空間,卻遭更粗魯的力道鉗制。
"是芸娘取的。"他沉著聲,藏不住一抹哀痛逾恆。
再嘗試了回掙脫他,在徒勞無功後,她開口:"放手,我不能呼吸了。"
他冷眼睨了下她,忽地松開手。
終於獲得自由,申漓軟倒在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待她撫平呼吸,婁宇衡拉起她疾步往外走,根本不在乎她跟不跟得上。
小跑步勉強跟在他身後,她氣硬地不開口求他慢些了
昨夜的對談她仍記憶猶深,為了申府她是什麼苦也受得。
然他留在她體內的痛並未消除,跑起步來加倍痛苦。
一憶起他猛獸似的侵犯,她漲紅了臉,用力甩脫他抓疼她的手。
"你又想怎麼?"他回首瞪她,俊顏是不加掩飾的漫天狂怒。
將垂在胸前的發往後撩去,申漓悶不吭聲地往路邊巨石上一坐,納起涼來。
"申漓,本王爺問你話,"他沉喝,氣勢威猛地令人說不出的畏懼。
觀他眼,她咯咯笑起來,仍不回一語。還將散發抓至頸側,慢條斯理地扎辮子。
很明顯的是在挑釁他的怒氣極限。
"你!"氣極,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芸娘是大姐的名字嗎?"又覦他眼,她狀甚不經意地問。
氣氛倏忽凝滯,他狂猛的眸似要將她撕裂成八大塊似地盯住她。"你不配稱呼芸娘大姐,以後要叫王妃。"
手上編辮子的動作一僵,她失神地直瞅發稍。
他因愛憐前妻而不假辭色的冷峻言語,叫她不由自主想起幼年時的戀人。
"小鐵哥……"輕喚戀人姓名,心中耐不住苦澀。
如蚊嗚的細語沒逃出婁宇衡內力深厚的耳中,他面色陰鷙地問:"你叫誰的名字?"
一振精神,她粉飾太平地搖頭道:"您聽錯了。"
"聽錯?你在叫情郎的名字吧!"猛力扣緊她雙肩,婁宇衡的眸已與獸無異,散射異光。
水性楊花!所有的女人全相同,他從未信任過任何女人。
少年時,因地位與俊挺的外貌,他是女人們趨之若鶩的對象。
更甚者當他在宮中那五年,連身處後宮的佳麗們也用盡方法要同他歡愛。荒唐歲月中,他看清了女人的本性。
擅用肉體來掌控男人;為了想享受淫歡而對不同男人投懷送抱……
以至他在二十歲之後,幾乎禁欲,直到娶了趙芸娘,他唯一認定的妻。
端莊賢淑、高潔貞節,像綻放在山崖上的白百合,未受任何世俗污染。
"我不能愛他嗎?反正我只是代嫁,咱們之間只是利益結合,沒有其他。"聽出他的鄙夷,申漓索性將一切講明。唯一沒說出口的只有小鐵早已去世多年了。
假若他沒死,申漓肯定自己會不顧一切隨他而去。實際上她是已與他講好要私奔,若非"那件事"……
"無論是誰,只要對申府有利,你都嫁?"用力搖晃她細瘦身軀,黑眸似要噴出火來。
任他粗暴地搖晃,她不置一詞。
誰說不是呢?她生存的意義只剩保護母親生存過的地方,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她的沉默,讓婁宇衡的怒氣轉為妖氣。
松了手,他斂去火焰的眸閃爍詭譎光采。"既然我對申府那般有利,你就多努力讓我甘願益助你們。"
"夫君要我做什麼?"她起身,恭敬地垂首而立。
"首先,將書齋內外打掃潔淨,不許有一丁點灰塵。"彈指,他下了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沒有遲疑,她順從道:"是,阿漓明白。"全然將自己當成低下婢女。
婁宇衡面色一黯,煩躁地道:"還有,之後在私下得稱呼我主子。"
"是,主子。"她仍柔順地遵從命令。
這令他感到莫名不快,冷哼聲他甩袖而去,扎實的腳步聲漸次遠去。
確定他遠去,申漓抬起頭扮個鬼臉。"主子就主子,我偏要在心裡罵你王八。"喃喃低語,她抑止不住一股自心底湧起的淘氣。
陽奉陰違向來是她的拿手把戲,在不被他發覺的范圍內,她會適度使用某些人力的。
且為了報復他令她想起"何小鐵",申漓心中暗自浮現幾條整人詭計。
???
在申府時,申漓以為那大抵是數一數二的大宅院。今兒在慶王府逛了一日,她體會到何謂小巫見大巫。
自小便方向感優越的她,頭一次嘗到迷路的滋味。
在府中繞了一、二個時辰,她仍找不著婁宇衡的書齋在哪兒。雖遇見不少奴僕,但在慶王府中似乎階級森嚴,主人與奴僕走的路並不同,而他們似乎也只會回答"是"、"遵命",像忘記其余辭匯。
天色已漸暗,她單薄的肚皮也不爭氣地哀叫,雙腿更走得幾要麻痺。
站在路中呆了半晌,她決定走進涼亭中歇息。
怎知亭中已有人先行進入,正悠悠哉哉地喝茶吃點心呢!
在發覺其中人影是婁宇衡的雙胞女兒後,她大大方方走了進去,面對兩姐妹坐下。
面對出乎意外的客人,婁星海、星河一時傻住,四只眼用力眨著,以為自己眼花。
確定沒有眼花,婁星海如同以往先開口:"你去哪兒了?爹在找你。"
難得不帶火藥味的語調,反倒讓申漓渾身不自在。
蹙了下眉,她毫不客氣替自己倒杯茶,拈了塊桂花糕吃將起來,沒做回答。
"別又扮假啞子了,你都幾歲人了。"婁星河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輕叫。
咽下口中食物,她慢吞吞地拭唇,將絲帕重新折好放入懷中,才道:"第一,我沒有假扮啞子,只是不想開口。"妙眸顧盼了下兩姐妹,不意外瞧見她們的不以為然。
"其二,要喊我'娘'或'後娘'、'二娘',但不許用'你呀你'的稱呼我。"續語,她們這回翻起白眼。
絲毫不以為意,她啜口茶又道:"最後,告訴我這是哪兒?我迷路了。"
兩姐妹聞言先是一怔,緊接著不留情面地大笑起來。
並不意外她們的反應,申漓悠閒地吃點心喝茶,靜待她們笑完,順道填填自己可憐的胃。
直到笑岔了氣,婁星海才邊咳邊道:"你晃我們呀!這點小地方會迷路?"
輕聳肩,申漓不很認真地答:"就是地方小,我才迷路的吧!"
"呸!咱們慶王府哪小了,只比皇宮和謹王府差一些。"婁星河立即反駁,沒想到自己已落入申漓所設陷阱。
"那我會迷路,很理所當然。"隨即接下她話,申漓揚起淡嘲的笑。
不過十歲的小女孩,太好捉摸,隨便都能將之騙上鉤,毫不費力。
發覺自己叫申漓給擺了一道,星河很不甘願道:"算你對好了,但怎麼不找奴僕帶路?"
"貴府教得好,所有人都只會'是'、'遵命',我找誰問去?"語中的揶揄露骨地連笨蛋也聽得出,姐妹倆一時只能同她干瞪眼。
"這兒是咱姐妹住的地方,你以後不許來。"婁星海終於勉強提振氣勢,警告著。
瞥她眼,申漓冷言冷語道:"你當我愛來嘛?要不是你們那愛計較的爹,沒頭沒腦的要我去打掃書齋,害得我迷失方向,今兒就算用八人大轎請我,我也不願來。"
"你怎麼怪爹啊!誰要你這壞女人妄想取代娘!"婁星河可不服氣,一拍桌叫嚷起來。
嗑了幾顆瓜子,申漓溫吞吞地伸出一指在姐妹倆眼前。"大錯特錯,我壓根兒不稀罕當什麼慶王妃。至於取代你娘芸娘,是子虛烏有的罪名。"白細手指左右晃了下。
不信任地盯著她,婁氏姐妹異口同聲道:"別騙人了,像爹那般英俊偉岸的男子,哪有女人肯放過。"
嗤地笑出聲,申漓頗瞧不起人地回視兩人。"你們兩個小女娃懂什麼叫'英俊偉岸'嗎?"
"當然懂!你少瞧不起人!"兩人同聲怒叫,小手緊捏成拳,粉頰染上紅潮。
搖搖頭,她仍一徑低笑,顯然不將兩人的不平放眼底,只顧著嗑瓜子。
"英俊偉岸?"依她之見,婁宇衡根本是頭穿人皮的野獸,或許長得還不錯,但家中已有大哥那張過度俊秀的面孔,早瞧到沒感覺了。
硬要贊他長得"英俊",還真說不出口。
"唉!壞女人,你笑啥!"見她笑得刺目,婁星海氣憤地欺身上前。
"叫'娘',或'二娘',親親乖寶。"輕拍她頭,申漓笑容可掬地在口頭上占便宜。
這會兒又撩撥得兩姐妹同聲怒吼:"誰要喊你'娘'!少做夢!"
"哪!事實上我嫁了你們爹,於情於理你們都得喊娘,要不'二娘'、'後娘'也成。"兩人逗弄來實是太好玩了,讓她欲罷不能。
對望眼,婁星海推了下妹妹要她開口。
理會地點點頭,婁星河指著亭子後邊道:"爹的書齋往那兒走,順著路別轉就到了。"硬是支開話題。
順著方向望去,申漓皺皺鼻道:"你們爹的脾氣可不小。"
"爹最討厭不聽話的人,你今兒個沒端洗臉水,又沒去清整書齋,爹肯定氣死了。"幸災樂禍地笑道,兩人十分愉快地發現申漓沉下臉。
終於反將了一軍!
吁口大氣,她下了決定。"我不去見他了,告訴我怎麼回房?"
只有傻子才會在此時自投羅網,她可不會那麼虧待自己。
姐妹倆又對望眼,婁星海道:"我雖不喜歡你,但可不希望你被爹的怒氣燒死。"
婁星河接著開口:"可不,你不明白爹氣起來多嚇人,勸你還是快去向爹道歉。"
"不要。"想也不想,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可以想象若現下去見婁宇衡會發生啥事,她一點也不想見他。
寧願躲到他來找她,萬不得已時再見面。
"你會後悔。"搖著頭,婁星海語帶同情。
凝望著她,婁星河也歎口氣搖頭。
"那也未可知。"一聳肩,申漓滿不在乎道。接著她目中閃有促狹笑意續道:"聽來,你們似乎頂喜歡我的。"
婁星海頓時湧出狼狽紅暈,粗聲道:"少臭美了,誰喜歡你呀!"
"就是嘛,壞女人!"雙頰不輸姐姐的赤紅,婁星河忙不迭否認。
"乖寶,記得要喊'娘'!"各拍一下兩姐妹腦袋,申漓起身准備離去。
"等一等!"還未來得及踩出亭外,兩姐妹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
懷疑地低頭望望兩人,弄不清她們在玩啥把戲。
"呆子,你不是弄不清方向嗎?這般冒失的離開。"婁星海誇張地搖頭歎氣,言外之意就是要帶路。
輕笑聲,她蹲下身子將兩姐妹拉至面前。"怎麼?你們對'壞女人'這麼好呀!"
一扁嘴,哼了聲,婁星河咕噥:"誰要爹娶了你,總不能放你在府中自生自滅吧!"
話是這麼說,但姐妹倆自個心裡都明白,申漓雖只過門一日,可對寂寞的兩人來說,無疑是多了個能談話的對象。
再說,申漓講話雖激得她們怒氣攻心,卻十分有意思,吸引她們不自覺想找她斗嘴。
而且,自娘親去逝後,已經很久沒人叫她們"乖寶"了,還溫柔地拍她倆的頭呢!
"叫'娘'。"一擰星河嫩頰,她不厭其煩地囑咐。
"甭想,"星河、星海也默契十足地拒絕,各自別開頭,小嘴噘得可高了。
各擰了下兩人鼻尖,申漓決定今日到此為止,往後多得是時間說服兩姐妹喊她娘。
當務之急,她得快回房去,天知道走了一天,她快累死了。
暫時休戰的三人,踩著月光走向布置得喜氣洋洋、卻莫名透出不安氣息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