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東昇,升了又落,落了又升,隨著時光的流逝,艾傑克那邊,還是沒有一絲絲的消息。
三人來到龍族的時候是春天,隨著陽光逐漸轉強,天氣變得炎熱起來。
轉眼間,已經在龍族居住了將近三個月。
在這三個月期間,龍族和周族來往頻繁,將兩名美女獻給商紂之後,周族族長姬昌獲得釋放。姬昌回到周族後,和龍族的交往更為密切,聽喀興布說,四方的黎民對姬昌甚為擁戴,也對商紂益形不滿。
喀興布的女兒雁兒這時出落得更美麗了,經過那場月夜傾吐心事之後,狄孟魂和雁兒更為投緣,知道她的芳心已經落在周族的貴胄公子旦的身上,也見過幾次他們在郊外相會的情景。
秋天來臨,龍族的恐龍經過夏季的調養更為勇壯。狄孟魂混在龍族的戰士之中,日夜與他們相處在一起,幫助他們訓練作戰技巧,也從龍族勇士身上學到許多豢養恐龍的技能,憑著自己對古生物學的認識,居然還能幫龍族改善飼養恐龍的方法。幾個月下來,他也身著龍皮甲冑,騎著最兇猛的永川龍在平野上奔跑,儼然已經成了龍族的一分子,有時候,還會萌生在龍族終老一生的想法。
可是,艾傑克的訊息依舊沒有出現。
姚笙的態度可就沒狄孟魂那麼的坦然,她早已習慣二十四世紀的生活,對這個恐龍與人類共存的時空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日夜盼望艾傑克的訊息早日出現,能夠回到二十四世紀。可是,艾傑克的訊息依舊沒有出現。
晚秋的一個下午,狄孟魂看見幾部兵車停放在龍族族長喀興布的住處附近,他好奇地走過去,發現有幾名周族人正在那兒和喀興布商討些什麼。
喀興布看見狄孟魂,連忙引見那幾名周族人,原來那幾人都是周族的謀士,一名白面長鬚的中年人叫散宜生,是周族族長姬發的親信。
幾名謀士打算前往殷商的首都朝歌,途中經過龍族,便順道前來拜會。
狄孟魂曾經見過幾次周族的人馬,但是重沒有見過散宜生,倒是散宜生已經聽過狄孟魂的名聲,知道在龍族中有這樣一位「水神的同伴」。
席間,散宜生便邀請狄孟魂同往朝歌。
自從來到龍族時空之後,狄孟魂除了去過初次見到群龍惡戰的平野之外,從來不會去過龍族以外的地方。這一次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是躍躍欲試。
除了自己之外,他也邀了姚笙一同前往,原先姚笙並不願意,但是狄孟魂在一旁極力勸她,說在艾傑克的訊息到來之前,反正也什麼地方都不能去,很可能不會有同樣的機會,前往這樣一個大城參觀。姚笙想了想之後,才勉強答應。
至於陽風,除了他自己沒有意願前往之外,他那驚人的形貌也不便在朝歌出現。
所以,狄孟魂、姚笙和周族的一行人便騎了幾頭副龍櫛龍從龍族山谷出發,前往殷商王朝的首都朝歌。
副龍櫛龍載著眾人越過平野,穿過大澤,走了一夜,便在清晨時分抵達朝歌城的城下。
眾人怕幾隻副龍櫛龍的形貌太過駭人,便將它們綁縛在附近一處小樹林之中,一行人步行前往朝歌城。
殷商時期,在人類文明上還是個甚為落後的時代,城市的繁榮程度當然比不上後代的著名城市,充其量只能說是個較為繁榮的市集,但是朝歌城的佔地幅員相當的廣,走進城內,來來往往的人,也有著此起彼落的喝叫聲,好不熱鬧。
在寂靜的龍族山谷住得久了,一到這樣的熱鬧所在,總會讓人感染那種歡樂氣氛,狄孟魂本就是個愛熱鬧的人,而連近日來秀眉深鎖的姚笙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市集中,有一處聚集了許多圍觀的群眾,一行人便好奇地走過去,排開人群,卻發現在中央搭了個小小的棚子,棚子中有人舞動著簡陋的玩偶,正在演著類似布偶戲的節目。
那個戲的內容相當的奇怪,敘述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無故被一名貴婦勾引,男人嚴詞拒絕,而貴婦卻因而懷恨在心,誣賴男人對她輕薄,而害那名男人慘遭處死。
看到男人處死的情節,圍觀的群眾無不搖頭歎息。
突然之間,從朝歌城的另一端走過來一群挺胸凸肚,表情兇惡的士兵,圍觀的群眾人人噤若寒蟬,而台上也一下子改了內容,開始演著無關痛癢的風花雪月。
等到士兵走了過去,戲台上的戲碼重又改變,這時候演的是一名囚在獄中的老者,被獄卒逼迫喝下一腕湯,卻嘔出一隻兔子。
狄孟魂和姚笙看得入神,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一轉頭卻看見身旁的周朝謀士散宜生一臉肅然,眼中卻隱隱有著淚光。
突然之間,狄孟魂的腦中靈光一閃,才想起這齣戲演的,正是一段有關於周族的神話傳說!
在古中國的傳說中,周朝文王的長子伯邑考被構陷處死,商紂王將他煮成肉湯,逼周文王喝下,但是他喝下的肉湯卻在事後嘔了出來,變成一隻兔子!
「喂!」他忍不住好奇地問散宜生:「這個故事,真的是這樣子嗎?」
散宜生神色鄭重地望著他,點點頭。
「真的吐出來一隻兔子?」狄孟魂又好氣又好笑地低聲問道:「真的是兔子?」
「千真萬確!」散宜生說道。
不過,雖然他堅持這樣的說法,狄孟魂仍然只將整件事情當作是遠古時期人們的囈語,沒有放在心上。
也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他不再將心思放在布偶戲上,只是百無聊賴地四處觀望,看了四週一會,逐漸發起愣來,像是看見了最難以置信的事。
來來往往的人群大多是衣衫襤褸的平民,這點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夾雜在人群之中,卻有不少長相匪夷所思的人也在人群中,彷彿沒事人似地走來走去。
有幾個人的形貌簡直活脫便是古代卡通中的半魚人,雙眼突出,牙齒尖利,身上的肌膚更是呈現出深海魚類的深綠。
通往城內的大道上,則跪著一個乞丐模樣的老婦,兩腳卻是活生生的鳥爪!
而在一個水果攤前,有一個三頭人正氣急敗壞地和攤主爭吵價錢。
最驚人的是,這些形貌特異的人混在人群之中,來來往往的城民們卻沒有一個人有詫異的表情,彷彿那是最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狄孟魂張著嘴巴,久久闔不上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拉拉姚笙的衣袖。
「姚……姚笙,」他困難地說道:「看!」
姚笙依言看了四周的怪人一眼,也忍不住杏眼圓睜,目瞪口呆。
突然之間,人群中一陣吵嘈聲響傳來,彷彿有人正在激烈爭吵,吵架的聲量極大,其中還夾雜著刺耳的聒噪聲響,散宜生一聽見那聲音,臉色一變,便往吵架聲音來處走過去。
狄孟魂和姚笙也好奇地跟在他的身後走過去,排開人群,卻看見一個形貌同樣詭異的人正在和幾名大漢爭吵。
那個形貌詭異的人渾身泛出種很奇怪的靛藍色彩,臉色也是藍的,一張嘴像是鳥喙一般突出,頭頂卻光溜溜沒有一根毛髮,最奇怪的是,他的背後居然有一對偌大的翅膀,隨著吵架的動作還不住地鼓動。
那藍色大鳥模樣的怪人顯然極為暴躁,和眼前的幾人越吵越凶,連眼珠子也變得赤紅。
眼看著幾個人行將大打出手,散宜生連忙衝過去,擠在中間阻擋。
「雷震子!」他叫道:「不得惹事生非!」
原來,藍色的鳥人叫做「雷震子」,他顯然也對散宜生頗為忌憚,居然也聽了他的話,不再暴跳如雷。
散宜生向對方好言相勸了幾句,對方幾個人也就悻悻然散去。
散宜生將鳥人雷震子拉過來,同狄孟魂及姚笙引見。
「這位是我族長的第一百子,雷震子。」散宜生客氣地說道。
那雷震子雖然形貌狠惡,在散宜生等人的身邊卻也謙恭有禮,他向狄孟魂微一頷首,說話的聲音仍然嘶啞難聽。
「見過共工水神。」
狄孟魂還沒答話,卻聽見有人在集中高聲叫喊。
「狄孟魂!」那人叫道:「狄孟魂!」
在這樣一個三千多年前的古城中,陡然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狄孟魂忍不住睜大眼睛,望著姚笙,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姚笙一攤手,表示也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那名高叫狄孟魂的是個中年精壯漢子,他在人群中高叫了一會,環視四周,使向狄孟魂一行人處走來。
「敢問哪一位是狄孟魂?」
散宜生望了狄孟魂一眼,並不答話。
「是我。」雖然不知道來人用意如何,狄孟魂仍然點點頭。
那中年漢子露出欣喜的神情,一直搓著雙手。
「家祖請你過去一聚。」
那中年漢子領著狄孟魂一行人走過市集,來到一處簡陋的木屋,木屋正前方立著幾支和龍族族長住處前類似的圖騰木柱,柱上刻著形貌奇特的黑色人像,人像的耳上垂著青蛇,踩著怪魚,彷彿立在大海之中。
木屋中相當陰暗,在木屋的屋角中,卻靜靜坐著一個老者。
那老者看來已經非常的蒼老,臉上像是古樹一般盤滿皺紋,雖然是坐著,卻可以看出老者原來應該是雄偉非凡的一名大漢。
那木屋內相當的寬敞,狄孟魂、姚笙、散宜生、雷震子都走了進去,圍著老人,卻不曉得老人為什麼會知道狄孟魂的名字。
那老人昏耄的眼睛仍然閃著睿智的光芒,原先,他一直打量著尖喙長著翅膀的雷震子,但是打量一陣後露出詫異的神情,又環視了眾人一圈,才把眼神放在狄孟魂身上。
等到老人一開口,眾人都嚇了一跳。
雖然老人看來已經非常的衰老,聲量卻仍然粗豪洪亮,一開口像是在屋內打了記悶雷,震得眾人耳內嗡嗡作響。
「狄孟魂!」老人說道:「你沒有騙我,你真的來了!」
聽見這樣的說法,狄孟魂只覺得莫名其妙,因為他從來不會見過這個老人。話又說回來,一個人如果見過老人這種雄偉的身形,還有炸雷般的聲音之後,一宅會留下深刻印象,是永遠也不可能忘記的。
但是,聽老人的說法,兩人又彷彿會經見過面。
「我不會見過你,」狄孟魂耐心地說道:「這是我們初次見面。」
老人點點頭,虛弱地笑笑。
「我們見過面的,只是你還不曉得罷了,還有陽風呢?為什麼陽風沒來看我?」
「您也認識陽風?」狄孟魂愕然,突然在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將他們送往這個時空的那場巨變:「難道,你也是生化警隊的隊員?」
老人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藍天。
良久,他才長歎一口氣。
「是不是,已經無關緊要,」他轉頭看著狄孟魂:「你會和他一樣……」老人指著雷震子:「會化為鵬鳥。」
跟著,他又指向姚笙。
「你,白衣長袍,長相思,空自寂寥。」
狄孟魂詢問似地望向姚笙,姚笙依然聳聳肩,顯然她也完全聽不懂老人在說些什麼。
「你會懂的,你會知道的,我只是想看看老朋友,」老人固執地說道:「現在我看過了,你們走吧!」
雖然完全不知道此行有什麼用意,但是既然老人已經這樣說了,狄孟魂等人也就只好依他的意思離去。
臨走之前,狄孟魂雖然有著一肚子的疑問,卻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只好將老人的話當成老糊塗的囈語。
那中年漢子將眾人送回市集,狄孟魂突地想起一件事,便好奇地問他。
「請問令祖怎麼稱呼?」
那中年漢子抓抓頭,想了一下,才遲疑道。
「我們自家祖以來,都只有一個名字,全家人都叫同一個名字。」
狄孟魂點點頭,知道在古代中國,這種情形司空見慣,因為當時的平民大多沒有名字,只有貴族才會有姓名。
「叫什麼名字?」
「我們從家祖以來,」那漢子說道:「都叫做禺強。」
禺強。
同樣的,這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在古中國的傳說中,禺強是掌管大海的海神,以神氏的名字為家族命名,算是常見的情形。
走出老人「禺強」的住處,一行人又來到了市集之中,走了沒多久,人群中突然出現騷動,開始向朝歌城的西方蜂擁而去,彷彿在那兒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
散宜生拉住了一個路人,同那人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麼天大的事,你們還不曉得?」那人滿臉大汴地說道:「李王的兒子殺了龍王的兒子,現在已經綁個結實,要在東城給龍王一個交代了!」
簇擁在擠往東城的人群,狄孟魂帶著滿腔的疑問,忍不住向散宜生問道:「李王是什麼人?龍王又是什麼人?」
散宜生想了想,很謹慎地說道:
「李王是朝歌城的名將,戰功彪炳,是商王的重臣。」
「那龍王呢?」
「龍王是水族,這次出事的龍王掌理的是東海之濱。」
「水族?」狄孟魂好奇道:「什麼意思?」
散宜生環視四周,指著人群中一名奇形怪狀的綠宙人。
「他們就是水族,生於海中,掌理大海。」
這些水族怪人,便是狄孟魂百思不解的疑團之一,和那些三個頭、鳥爪的怪人一樣,彷彿是場荒謬的夢境,卻千真萬確地出現在眼前。
「為什麼會有這些怪人呢?」狄孟魂向姚笙問道。
姚笙在人群中側著頭,也露出沉思的神情。
「我也想不通,」她說道:「不過,倒像是個生物科技的錯誤示範大展。」
這樣的說法也許並不為過。生物科技在西元二十四世紀已經發展到了極致,基本上,要人工造出鳥人、魚人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因為二十四世紀的政府對這種科技管制極嚴,所以當然不會平白出現這些古怪的生物組合。
可是,這樣的奇怪組合卻出現在三千年前的古中國,而且彷彿這時代的人對這種奇怪種族也已經習以為常,和他們共同生活得相當融洽。
難道……在遠古的什麼地方,發生過什麼不可置信的現象?
更或者,有什麼人在古代做過這樣瘋狂的事?
帶著一肚子的疑團,一行人已經隨著人群來到了東城。
到了東城,只聽得遠遠的人群中一陣驚叫,跟著,還有人在那兒嘶聲慘呼,彷彿出了什麼極大的變故。
狄孟魂連忙排開人群,循著聲音的來處跑過去。東城的城圍邊有一片相當大的空地,朝歌城的居民將那圍了個水洩不通,卻在正中央留下老大一片空地。
在空地中央,幾名面目猙獰可怖的水族人,正虎虎生風地揮動奇形兵刃,彷彿巴不得將什麼人碎萬段。
而在水族人的前方不遠處,一名身材細瘦的少年昂然站在那兒,少年的兩手已經被綁縛在背後,臉上卻露出倔強的神情。
少年的身後,則有幾名家將模樣的兵士,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兵士之中,簇擁著一名個頭不高,卻形貌威猛的中年男人。
那幾名張牙舞爪的水族人後方,也有一位臉色青綠的大漢,大漢身上穿著顏色鮮明的袍子,手上卻彷彿受了傷,流了一地的鮮血。
令人好奇的是,水族人雖然一身的青綠,流出來的血卻和常人一樣,是鮮艷的紅色。
人群中,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
「這下更糟了,李家公子殺了龍王公子,現下又傷了龍王,這下更沒得善了了。」
原來,這名負傷的錦袍水族大漢便是龍王。狄孟魂仔細端詳他的形貌特徵,發現他的臉部外皮居然有甲殼類動物的特徵。
這時候,龍王怒氣沖沖,大聲咆哮,他的聲音中氣極足,像是猛獸狂吼一樣震人耳膜。
「李王!這下子我看你如何向我交代!」龍王大怒道:「你的兒子不只殺了我子,現在又傷了我,縱子行兇,我看你要如何和我了結!」
神色威猛的李王微一皺眉,還沒答話,一旁那被綁住雙手的少年便已大聲叫罵。
「東海烏龜王!你自己沒用,為什麼要怪到別人頭上?」少年怒道:「你兒子的皮是我剝的,他的筋是我抽的,不要惹到別人,來找我就是!」
李王臉色一變,也大聲吼道:
「孽子!給我閉嘴!」
但是那少年個性顯然極為火爆,雖然父親已經出言喝止,仍然不停地說下去。
「東海蝦蟹王!你們水族個個都是飯桶,我沒了雙手一樣可以砍得你一身血……」
說時遲那時快,那李王快步上前幾步,一巴掌便將少年打倒在地。
「閉嘴!這事由我來解決!」
那龍王被少年搶白幾句之後更是氣急敗壞,大叫大嚷。
「李王,我看你今日要向我如何交代,」他的血盆大口張得老大,兩眼通紅,顯然已經發怒若狂:「你的孽子殘殺我兒子,又傷了我,這件事,我東海龍族絕不與你干休!」
李王上前幾步,想要說幾句話,卻止不住龍王的怒火,兩名水族人更是晃著明亮的兵器,作勢要砍李王。
就在此時,有人高喝一聲。
「別吵了!」那少年嘴角流著血,昂然叫道。他方才被父親打倒在地,彷彿還傷了臉頰,一道鮮血從眼睛下方流了下來:「是我犯的事,當然我來當。」
「啪」的一聲,也不知道少年從哪裡來的神力,綁縛的繩索寸寸斷裂。他身子微微一晃,便從一旁的家將處抄來一把利刀。
水族人彷彿對少年極為忌憚,一見到他手上拿了兵刀便紛紛後退,露出恐懼的神情。
龍王見到這樣的情景,也嚇得倒退三步。
「你你你……」他指著李王叫道:「叫你的兒子不要亂來!」
「大膽!」李王喝罵道:「事已至此,你還要犯事嗎?」
那少年慘然一笑。
「你向來就不喜歡我,我也不指望你會認我這個兒子,」他靜靜地說道:「我犯的事,我會自己擔下。」
然後,就在眾人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手上的利刀一轉,便無聲無息地將左手卸下。
那狂噴的鮮血標入空中的時候,眾人這才驚呼出聲。李王微張著嘴,想要過來制止,卻彷彿又忍住不動。
而龍王和水族手下更是嚇得呆祝
少年強忍著斷臂的劇痛,坐倒在地上,冷然地看著龍王。
「我剝了你兒子的皮,現在還你了!」
言語間,又將自己左足卸下。
一地的血光中,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是好。那滿身鮮血的少年坐在地上,顫巍巍地舉起尖刀,指向父親李王。
「我的身子是你生的,你雖然不歡喜我,我卻要將身子還你!」
少年靜靜地看著李王,李王臉色又悲又怒,卻仍然沒有移動一步。
然後,少年決絕地將利刀劃過脖子,仰倒在地上,登時氣絕。
這一幕震人心魄的可怕場面就在少年自刎後結束。整個東城人潮雖多,卻個個鴉雀無聲。龍王和幾個手下凶暴地排開人群,悻悻然離去。而李王站在那兒,看著兒子肢體不全的身,臉上表情極端地複雜。
突然之間,人群中走出一名鬚髮俱白的老者,手上拿著許多片荷葉,來到少年的身面前。
在眾人詫異的眼光下,老者突然抄起少年自盡的利刀,一下子便劃破少年身的肚皮!
人群中有幾個驚呼出聲,李王的幾名家將大聲叱罵,衝過來就想把老人打倒。
「貴公子剔肉還親,」那老人對著李王高聲叫道:「要想他從死轉生,就讓老夫帶走他的身!」
李王驚疑地揮手制止家將,讓老人繼續說下去。
「貴公子請讓我帶走,老夫一定妥加照料。」
隨著老人的語聲,他手腳俐落地已經將少年的身內臟取出,仔細用荷葉包了起來,也將少年的肉、骨分個乾淨,包上荷葉,背在背上揚長而去。
臨走前,竟然連看也沒看李王一眼。
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眾人對於剛才的驚人情景議論紛紛,而方纔的空地上,仍然留下驚心動魄的斑斑血跡。
「那個老人真的可以讓那少年起死回生嗎?」在回程上,狄孟魂悄聲問著姚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曉得,不過,那老人的手法倒是有點像古代的外科手術。」
「外科手術?」狄孟魂奇道。在二十四世紀,醫療的科技已經演進到以分子重組的方式來治療各項外傷,所以切肉斷骨的外科手術早已成為歷史陳跡。
「而且,你覺不覺得這個少年和另外一個神話中的少年遭遇非常相像?」
「神話中的少年?」
「割肉還母,蓮花重生……」姚笙說道:「我對古代宗教學不算太熟,卻也知道這個有名的少年神仙。」
狄孟魂望著她,想起了此刻姚笙所說的這個人物,不禁目瞪口呆。
「哪吒?」
姚笙點點頭。
「對,在古代中國的神話上,這個哪吒還有一個名字,叫做三太子!」
這趟朝歌城之行像是一條通往無盡謎團的通路,在城內經歷的眾多怪事只讓狄孟魂覺得更加疑惑迷糊。
到底,那個自稱與狄孟魂見過面的老者「禺強」是什麼人呢?
那個周文王的第一百子「雷震子」又是什麼樣的生物?
還有,朝歌城內那些奇形怪狀的水族、鳥形人、三頭人又是什麼樣的生物?
那個李王的兒子,那個當眾割肉斷骨的少年,難道真的是神話傳說中的哪吒?
疑團接踵而來,而且每個疑團環環相扣,連一個答案也找不到,狄孟魂常常在中夜想起這些疑問,想得頭都有點痛了起來,卻仍然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