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英雄傳 第十二章 干將莫邪
    子恪的屬下們見他們憑空出現,驚訝之餘也有著萬分的雀躍。子恪不再耽擱,領著部隊離開宋國,便往崑崙山上所示的下一個方向急行而去。

    下一個目的地,是個古老的戰場古國,當年曾經有過千萬英雄豪傑在此浴血,酣戰犧牲,在歷史上不知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往事。

    姑蘇台上,館娃響疊廊。

    那便是古代著名的吳、越故國。

    古代的時候,楚平王無道,不但搶走親子的未婚妻,並且殺害了勸誡的忠臣伍奢。

    而伍奢臨刑前卻神色自若地說:「我本為楚國之臣,為君命而死本來沒有什麼怨言,只可惜我的幼子定要替我報仇,只怕楚國將要亡於我子了……」

    伍奢的次子便是吳越春秋傳說中最著名的英雄伍子胥。

    伍子胥過昭關,一夜白頭。

    如同伍奢生前所說的,數年後,伍子胥果然和「孫子兵法」的創始人孫武子帶領吳國的大軍攻伐楚國,將當時的楚昭王逐出楚國,幾乎將這雄霸南方近千年的荊蠻強國一舉滅亡!

    但是後來的吳王夫差中了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反間之計,不但枉殺了子胥,最後更將整個國家敗亡,消滅在越國的手裡。

    吳越相爭,衣冠為古丘。

    但是這兩個南方強國卻只是如櫻花般轉瞬的光華,才強盛了一世便衰亡了,到了子恪和寧小白的時代,吳國越國早已滅亡,又納入了楚國的統治。

    子恪順著崑崙山壁上的指引,來到了一處古代吳城的廢墟。

    在廢墟的平野上,有著數座高聳無比,卻又荒涼頹廢的土台。

    寧小白仔細打量了那幾座高台,不禁輕鬆地笑道:

    「這是什麼鬼玩意哪?倒像是特大號的爐灶,只怕沒人能構得著那灶台吧?除非他長得像那誇父那麼高。」

    子恪歎道:「這不是灶台。」

    易懷沙也抓抓頭,好奇道:「不是灶台,卻一定是生過火的,而且還是好大的火,」他久住在荒野之中,又有著野獸的血緣,鼻子聳了聳,又聞出了些許的端倪:「而且……不只是火,還有燒金鐵之物的味道。」

    子恪點點頭,慨然說道:

    「果然沒錯,這兒便是昔年鑄劍名師干將莫邪夫妻的鑄劍之處!」

    干將、莫邪!

    其時離吳越爭雄的時代並不太遙遠,當時的人對於吳越時代的一些傳說,雖然不見得至都知道,但是寧小白卻還是聽過干將莫邪是何許人的。

    但是易懷沙、晴楚兒卻一臉的茫然,因為易懷沙來自東周初期的時代,伍子胥等人要在他之後一百多年才會出生,而晴楚兒所在的時代更是久遠,當然也不曾聽過干將莫邪的名號。

    看見兩個同伴茫然的神情,寧小白嘻嘻一笑,正要解釋,卻看見四周圍黃澄澄的風沙已經逐漸轉藍,而子恪好一陣子沒說話,並不是他沒有開口,而是他的聲音、形影都已經淡淡地消失了。

    寧小白搖搖頭,哼了一聲:「居然現在越來越順手了,現在我們連什麼法寶都不用,直接就把我們接進去別的世界了……」

    晴楚兒望著他,「咯」的一聲笑了出來。

    「不是要告訴我們,什麼叫做『干將莫邪』嗎,反正我們也要適好一會兒才會到,為什麼不說說?」

    寧小白望了望四周的時光之風,只無奈地點點頭。

    「干將莫邪是吳越時代的著名劍師,和歐冶子同門,後來歐冶子變成了鑄劍的一代宗師,但是這干將莫邪夫妻二人鑄劍的功夫,卻還要比歐冶子要高。」

    晴楚兒點點頭。

    「嗯!兩個人一起辦事,當然要比一個人快些。」

    寧小白也不去和她這怪怪的理論鬥嘴,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干將鑄劍是很行的,聽說他採了五座山的金鐵之精,候天伺地,陰陽同光,鑄劍的時候連鬼神都被驚動,還來看他們鑄劍的情景呢!

    鑄這干將莫邪二劍的時候更是不得了,鑄劍的時候,一連鑄了三個月都不成功,他們的師父當年鑄劍的時候,也是鐵液不溶,後來自己跳入爐中,投身在烈火之中,才成就了名劍……」

    易懷沙圓睜大眼,驚道:「人跳進火裡?那不就死了?」

    「死得徹徹底底,乾乾脆脆,」寧小白歎道:「古時候的劍師就有這樣的決心。」

    晴楚兒聽了他的敘說,靜靜地問道:

    「後來這干將莫邪呢?也是一樣跳進火裡才煉成劍的嗎?」

    「沒有,」寧小白笑道:「後來才發現,原來人不跳進火裡也成,後來是做老婆的莫邪剪了指甲、斷了頭髮,投進火裡,才煉出了干將莫邪兩劍。可是煉成了劍,卻……啊呀!到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四周的混沌朦朧已經開始清朗,只見得三人身處之地是一處小山坡。其時天空明朗,萬里無雲,望過去四下卻沒有任何人煙。

    「也不曉得到了什麼時代了……」寧小白皺眉道:「找個人來問也問不到。」

    但是一旁的晴楚兒卻彷彿對干將莫邪的鑄劍故事極有興趣,仍然一逕地問道:

    「喂!還沒說完呢!那干將莫邪煉完了劍呢?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寧小白搖搖頭。

    「唉!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兔子抓到了,獵犬沒有用了,也就連狗一起殺了。幫吳王煉完劍之後,吳王怕他們也去幫別的國家煉劍,便找個理由把干將殺了,至於莫邪就不曉得了,傳說中的說法很多,有人說她也被害死,又有人說她逃掉了……咦?為什麼你會對這故事這樣有興趣?」

    晴楚兒滿懷深意地笑笑。

    「因為我們每次到一個地方,龍子元嬰便和那個地方最有名的傳說有關,這點你還看不出來嗎?」她的眼神深邃神秘,泛著智慧的光芒:「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指引我們找到龍子元嬰的人,就應該快要到了……」

    寧小白好奇地看著這個從古代漢水出現的女孩,又瞪了瞪一旁的易懷沙,苦笑道:

    「你看這女娃兒多可怕,好像什麼事情都逃不過她眼裡似的。」

    易懷沙這時也瞪了瞪大眼,粗聲道:

    「什麼女娃兒?論時代,她可比你奶奶的奶奶要大上幾百歲,連我都大你幾百歲,你年紀反而最小哪!」

    寧小白哈哈一笑,卻看見易懷沙低吼一聲,看著他的身後,露出戒備的神情。

    寧小白一凜,連忙一個轉身,人也退了好幾步。

    在他的身後,這時無聲無息出現了一個身材細長的黑衣劍客,頭上簡單地戴了個斗笠,背上負了柄尋常的闊劍。

    只見這黑衣客雖然細瘦,臉上卻長滿了鬍子,五官只看得見眼睛,此刻他的眼神中透出憤怒的光芒,寧小白等三人也不知道他在氣些什麼,只是面面相覷。

    「你們這些吳王的賊子,終究還是讓你們找到了!」黑衣客怒聲道:「人都讓你們殺了,現在連人家一點骨血也不留嗎?」

    「骨血?殺了?」寧小白奇道:「吳王又是什麼東西?難道又給你蒙對了,這裡是干將莫邪的時代?」最後一句話,是向晴楚兒說的。

    那黑衣客一怔,有些疑惑起來。

    「你們不是吳王派來的?那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轉念一想,又厲聲說道:「如果你們不是吳王的狗腿子,為什麼又會知道我那干將莫邪師哥師嫂的事?」

    寧小白笑道:「不一定要是吳王的狗腿子才知道干將莫邪的事吧?你也知道他們的事呀,難道你也是狗腿子嗎?」他爽朗地笑道:「我叫寧小白,長得像野獸的是易懷沙,那個水汪汪的小女孩叫晴楚兒,我們不是吳王的人。」

    那黑衣客疑惑不定地打量著三人,過了好一會兒,這才鬆了口氣。

    「練劍之人必能相劍,我卻相劍也相人,你們三人來歷古里古怪,不過我相信你們,你們果然不是吳王的人。」他點點頭,轉身便要離去。

    寧小白笑道:「喂喂!要走也不用這麼急吧?閣下又是什麼人?」

    那黑衣客頭也不回,大聲說道:

    「我叫魏雙禽,是干將師兄的同門師弟,此番干將師兄夫妻二人被吳王所害,特來營救他們的兒子。」

    他的腳步極快,說著說著聲音已經遠去,寧小白且追且喊,但是魏雙禽的腳下卻絕不停息,兩人一前一後,形成了有趣的情景。

    「喂喂喂!老兄,你別走那麼快啊!」寧小白大叫:「我還有事想問你呢!」

    便在此時,從山窩的另一端卻傳來了洪亮的號哭聲音。

    那聲音極響極亮,哭聲極為悲切,像是有了人生中最不得已的冤屈。

    寧小白和晴楚兒、易懷沙都聽到了,寧小白停下腳步,有些發愣,一轉眼卻看見黑衣客魏雙禽也楞楞地站在那兒不再前進,怔怔地看著哭聲的來處發呆。

    易懷沙的性子最急,動作也最快,一縱身便往哭聲來處飛奔而去,寧小白、晴楚兒尾隨在後,魏雙禽動作也是極快,四個人奔跑的方向一致,倒像是一隊默契極佳的競跑隊伍。

    轉過山窩,那哭聲越來越悲切,只見在山腳下有個小小個頭的人影伏在那兒,看樣子便是大聲號哭的那人,寧小白有點惻然地走過去,想要問問他有什麼傷心事。

    走近些之後,才發現那哭聲相當的稚嫩,聽起來居然像是小孩的哭泣聲音。看清楚了那哭泣者的長相,寧小白不禁瞪大了眼睛,瞪得比獸人易懷沙還要大。

    原來,這悲泣之人果然是個小孩,但是卻是天底下長相最奇怪的小孩。只見他小小的身軀,卻有一個大得異常的額頭,轉過頭來,哭得滿臉涕淚的臉長得更是奇怪。這孩子的個頭雖小,五官卻長得詭異至極,兩眼相距極開,幾乎隔了有一尺上下。

    寧小白正想要問他幾句話,卻聽見魏雙禽急急地大聲說了兩句沒頭沒腦的話。

    「神物之化,須人而成!」

    那大頭小孩停止了哭聲,怔怔地望著魏雙禽。

    「爍……爍身以成劍,又有何難?」他遲疑地問道:「你……你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我爹爹媽媽的話?」

    魏雙禽心情激動,走過去抱住那小孩,眼眶也流下了淚水。

    「好孩子!好孩子!你果然是我師哥的兒子。」他大聲道:「我便是你的師叔魏雙禽!」

    那孩子大喜,破涕為笑,他的神情雖然童稚可喜,但是那兩眼間相距一尺的長相也實在有些詭異。

    「您果然是魏師叔,我便是干將莫邪的兒子眉間尺。」

    寧小白聽了他的名字有點暗暗稱奇,心想這名字果然貼切,這小孩的兩眼之間果然是相隔了足足一尺。

    只見眉間尺戰巍巍地立起身來,寧小白這才發現他的腳彷彿有著殘疾,走起路來似乎腳步不穩,一個踉蹌便差點跌倒。

    寧小白一驚,便要伸手去扶,一旁的魏雙禽早將那小孩的身體抓住,卻發現他瘦弱至極,身體輕飄飄得一如稻草。

    「你這身子又瘦又弱,怎能練我師門的奇技呢?」魏雙禽皺眉道:「又怎能為你的父母親報仇呢?」眉間尺聞言,眼淚不禁又掉了下來。

    一旁的易懷沙看了大怒,粗聲道:

    「你這還算是人嗎?這孩子也沒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他?」

    魏雙禽卻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瞪著眉間尺。

    「你知不知道吳王出了一千金要買你的頭?你又想不想報你父母親的仇?」

    眉間尺年紀雖然幼小,長相也古怪至極,但是他的個性卻極為堅毅,只見他想也不想,便大聲說道:「我一定要為父母報仇!」

    魏雙禽若有深意地直視著他,不放鬆地問道:

    「吳王得之而後快的幹將莫邪二劍,可是已經讓你找到了?」

    眉間尺點點頭,便從身後一個錦袋中取出一個劍匣。

    劍匣一出,寧小白等人眼中便是森然冷冽,明明是烈日驕陽的好天氣,卻沒來由地出現了絲絲冷氣。

    這傳說中有名的神兵利器,果然未出匣便已經不同凡響。

    魏雙禽看見眉間尺取出了干將莫邪,哈哈大笑。

    「極好極好!我聽得吳王說,只要送上你的頭,再找來干將莫邪,便是千金的獎賞,拿你的頭和劍來,我便為你去報仇!」

    寧小白和易懷沙聞言大驚,那易懷沙更是大聲罵了出來。

    「你這是什麼話?你還算是人嗎?」寧小白也怒道:「還以為你是什麼好人,你卻比吳王派來的人還要壞!小孩,你不用理他,我們幾個幫你報仇便是!」

    只見眉間尺淒然地望了望這幾個來自其它時代的奇人,彷彿心有所感,露出感激的神色。

    「謝謝諸位神人們的好心,」他的感應能力似乎頗強,一眼間就有些洞悉了寧小白等人的來歷:「只是我這師門之事,卻只有師叔能夠幫我報仇。」

    只聽得魏雙禽厲聲繼績說道:「我再問你,你是不是立意要為父母報仇?」他大聲問道。

    「既要報仇,便將你的頭與劍拿來!」

    眉間尺點點頭。

    「多謝師叔成全。」

    言猶在耳,只見冷冷的青光一閃,也不曉得他從什麼地方抄出一柄短劍,「唰」的一聲便將自己的頭顱無聲無息地卸下。

    寧小白等人驚得呆住,看見了這樣的變故,雖然易懷沙有著最快的動作和反應,卻還是阻不住眉間尺削下自己頭顱的動作。

    只見他偌大的頭骨碌碌地掉了下來,卻巧妙地掉在自己的手上,此刻眉間尺小小的身子雙手平舉,捧住了劍匣,也捧住了自己的頭,而整個身體便僵直地立在那兒,登時死亡。

    寧小白和易懷沙兩人又驚又怒,待要衝過去痛揍魏雙禽一頓,卻看見魏雙禽的眼神中透出極深沉的悲痛,靜靜地跪倒在地,對眉間尺死而不倒的無頭屍身拜了幾拜。

    「師侄!師叔絕不負你。」

    而在俯拜的過程中,他的眼淚像是泉水一樣奔流不止,不住滴落在地,顯然悲傷已極。

    寧小白等人雖然魯莽,卻絕不是懵然無知的人,此刻他們看出情形有異,也就不再想去痛打魏雙禽。

    魏雙禽在眉間尺的屍身前拜了幾拜,小孩僵直的身軀這才洩了氣一般,緩緩軟倒,手上的頭顱、劍匣也順勢滾入了魏雙禽的手中。

    只見魏雙禽長嘯一聲,虎地站了起來,竟理也不理寧小白等人,捧著眉間尺的人頭和干將莫邪二劍,大踏步便往西而行。

    寧小白和易懷沙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卻聽見一旁的晴楚兒靜靜地說道:「我們跟他去吧!『龍子元嬰』就快要出現了。」

    跟著魏雙禽的步伐,只見他走得好快,在平野中走了一陣,便出現了一座極為雄偉壯觀的城市。

    那便是春秋中期最強盛的吳國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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