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疆離開趙才身邊後,先探望了來自東極城的四位管帶,他們手下官兵不多,加上又是精銳,看起來也沒怎麼疲累,徐定疆略作慰問之後,才走到墨琪與夢羽一同率領的一批千餘人部隊前探視。
這批部隊本是「南角王」徐靖的親兵隊,由夢羽與墨琪統帶,在南角城北上的部隊中,可說是經驗較豐、資格較老的一批,經過都城外的幾次戰役,現在剩下的只有一半出頭,損失反倒比新兵部隊嚴重:這與當時徐靖的佈陣有關,畢竟這群部隊比較值得信賴,只好放在風險較大的地方。
徐定疆遠遠望見夢羽無神的坐著歇息,他心裡歎了一口氣,為情所苦,自古皆然,只不知她與陳東立在一起不過是短短的時間,怎麼就有了這麼深厚的感情?徐定疆想到自己與自玫的一段情,自己雖然也常想起她,但卻似乎並不這麼刻骨銘心,是自己不懂「情」嗎?
走到夢羽身前,徐定疆卻吃了一驚,夢羽不只容色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原先雙目中的神采也黯淡無光,這對功夫小有成就的人來說,是不該發生的事情,但見自己到了片刻,夢羽似乎仍渾然不覺,目光中焦點末聚,也不知道在看著什麼東西。
「夢羽。」徐定疆輕喚了聲,夢羽似乎並沒聽到,目光焦點未變,依然望著遠方,徐定疆眉頭皺了起來,聲音提高了些又喚了一次,夢羽才回過神來。
望見徐定疆出現在身前,夢羽有些慌張的起身說:「小王爺。」
徐定疆沉默片刻,他心知這時安慰也是無用,徐定疆轉了轉念,他歎了一口氣說:「夢羽,東立可曾對你有過任何允諾?」
夢羽沒想到徐定疆一開口竟是這麼一句話,她愣了愣低下頭,憔悴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一抹紅暈說:「小王爺……何有此問?」
「我只想知道他對你如何。」徐定疆微笑說。
夢羽臉上露出一抹羞怯,隔了片刻她才聲如蚊吶的說:「他曾說過……非我莫娶。」
「這就夠了。」徐定疆哈哈一笑說:「那個書獃也懂得甜言蜜語?」
聽徐定疆稱陳東立書獃,夢羽可不樂意了,她白了徐定疆一眼,帶著三分不快的說:「小王爺尋夢羽開心……」
「你誤會了。」徐定疆頓了頓,面色一正說:「他既然這麼說過,我相信他不會負了你……你這就去吧,到刀輪城找他。」
聞言,夢羽整個人一瞬間似乎活了起來,她望著徐定疆不敢置信的說:「小:
…小王爺?」
「你不願去?」徐定疆促狹地眨眨眼。
「不……」夢羽似乎慌亂得不知如何回答,隔了片刻,她臉上的光彩又黯淡了下來,她低下頭說:「他既然不願我去,我就不去了。」
「這是我的命令。」徐定疆晃晃腦袋說:「他也是不願你陷入危境……你把這話傳給東立,他就不會囉唆了。就說我寧願讓部將光榮的戰死在刀輪城,也不願有人窩囊的病死在歸途上。」
夢羽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喜色,但卻不知為何鼻頭一酸,夢羽眼眶紅紅的說:
「謝……謝謝小王爺。」
「有個條件。」徐定疆一板臉說:「你先給我吃飽喝足休息夠才准上路,聽懂了沒有?」
「是。」夢羽心懷一開,肚子馬上就餓了,天知道她已經數日未進飲食,若不是徐定疆及早察覺,她只怕撐不到南角城。
徐定疆想了想,又說:「還有,刀輪城雖然難攻,但你若發覺刀輪城已破,務必立即趕回南角城……這件事,你可以答應我嗎?」
夢羽的心頭又沉重起來,若刀輪城破,陳東立的命運會是如何?但這時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恭謹的說:「夢羽記得了。」
這裡的問題解決了,徐定疆歎了一口氣,繼續巡視,眼見部隊們一批批的趺坐休養,要在最短的時間恢復體力,徐定疆放下心,經過幾趟南北征伐,這些新兵也成長了不少,想當初北援東極城的時候,根本還不能這麼趕法。
徐定疆自己也需要進食,他回到了親兵隊,眼看趙才與墨琪正偷偷望著自己,徐定疆哼了一聲說:「趙才、墨琪。」
兩人吃了一驚,連忙奔過去,徐定疆輕描淡寫的說:「夢羽即將離開,你們兩隊暫時統合成一隊,兩個人一起管理,明白了嗎?」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消息,趙才合不攏嘴的說:「是、是、當然、當然……」
墨琪可沒有這麼開心,她詫異的說:「小王爺,夢羽她是……」
「我命她去刀輪城助戰。」徐定疆明快的說完,話鋒一轉,瞪著趙才說:「趙老大,弄點吃的來好吧?」
好久沒聽到這種稱呼,趙才不敢怠慢,連忙往下吩咐,反正徐定疆才剛幹了件好事,這次就放他一馬,不在肚子裡罵人了;墨琪更是十分慇勤,恨不得把山珍海味、美酒佳餚全部奉上。
不過徐定疆已經轉換先天真氣,進食的數量與頻率都大幅下降,他只略為進食,隨即沉思起別的事情。
今日兩位供奉未能趕到,估計今明兩日之內必到,到時若沒法說服他們,只怕自己是在劫難逃;徐定疆思索著,自己的功夫已經提升許多,但上次與「右督國王」
劉方廷過招已經沒有把握,何況是兩位功力、修為都勝過劉方廷的人物?便算自己有追風刀,還是一點也沒有把握……上次被劉方廷擠出來的那一招,今日有空,倒要好好思索一番。
徐定疆沉思著,上次若不是劉方廷不願同歸於盡,自己那招雖能重傷劉方廷,但在全身功力一時成空的情況下,八成會被那無聲無息的刀狀勁力一刀兩半,徐定疆皺著眉頭心想,這種功夫必須與敵人十分接近才能發招,太容易兩敗俱傷,似乎不怎麼好用。
但體外真氣若是脫體擊出,可說是必散無疑,就算是自創的那招「紅骨神拳」
也是因為彙集了大半體外經脈的力道在拳頭上,這才足以擊遠,想全身都凝注這種高密度的內息,以現在的體內內息含量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該怎麼辦,等死嗎?徐定疆皺起了眉頭,換個角度思考,「紅骨神拳」威力已經不小,老是想著如何提升勁力,不如想想如何一擊必中。
想了半天,徐定疆啞然失笑,天底下有一擊必中的功夫嗎?徐定疆苦笑搖頭,自己可說是鑽入了死胡同,且不說拳風剛猛、聲勢威嚇,單是那股炫目的紅光就在提醒別人躲避了,卻不知劉方廷的「電光薄刃」是如何練得毫無形跡?
可能是功力凝鏈所致,徐定疆心想,自己的紅光來自退蛇血的奇效,再怎麼凝鏈八成也不會褪色,這個念頭還是別打,想來想去,徐定疆更是皺緊了眉頭,怎麼一點辦法都沒有?
能不能師法他人的絕技呢?徐定疆揣想著,一面將自己見過或聽說過的絕技分類,有一類與自己的「紅骨神拳」相似,都是彙集大量功力轟擊而出,比如劉氏密技「透骨擊」、兩位供奉的「極陽真罡」與「厲雷氣」、東極絕學「苦濤掌」、北徐絕技「焚天掌」、父親徐靖的「化玉勁」、白氏絕傳「陰爆掌」等等……
這種功夫若要加強威力,除練功之人本身內力提升外別無他法,所以自己的「紅骨神拳」怎麼算也抵不過兩位供奉的功夫,這條路暫不可行,多想無益。
另一類與此不同,但卻往往也能稱雄天下,比如陳康的「焦雷指」、劉方廷的「電光薄刃」、劉群池「飛來石」、還有……徐定疆暗歎一口氣,還有白浪的「青靈爪」……這些功夫似乎並不全靠優勢內力,而且似乎有個相關連的地方……到底是什麼相同點?徐定疆心中反覆掠過許多功夫,他腦海一亂,更是想不出來。
若是周廣在就好了,徐定疆歎息了一聲,抬起頭四面一望,目光才剛掃到趙才,卻見趙才似乎正偷瞧著自己。徐定疆才剛覺得訝異,只見趙才已經不大甘願的站起一揮手說:「時間到了,起來吧。」
一個個苦著臉的官兵聞令,顧不得腰酸背痛,起身牽馬整隊,徐定疆一望天色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剛剛這下沉思已經過了這麼久,卻是到了該移動的時間了,難怪趙才偷望著自己,原來這小子心虛。
這邊的部隊一動,所有的部隊也跟著迅速的聚集,徐定疆一提真氣,正想開口說話,卻見趙才與墨琪不知說了什麼,玩帥般的拔刀輕敲了一下龍馬的尾干,龍馬一驚之下猛一個全身急縮,趙才倏忽間矮了半公尺,他跟著哈哈笑著不知向墨琪說些什麼。
這小子到現在還在玩,徐定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趙才發現不對,這才快快安撫座下龍馬,縮頭乖了下來。
徐定疆這才清了清嗓子說:「眾軍出發,兩日後再休息。」話聲一落,眾官兵依序前進,跟著逐漸的加速,越奔越快。
徐定疆運起功夫,緩緩的隨著部隊飄行,心裡一面好笑,他剛剛雖然瞪趙才,但心裡卻也覺得有幾分溫馨。龍馬尾干有一處十分敏感,只要輕輕一觸,龍馬立即縮成一團,第一次試玩的人很難不被摔落,這招本是少年弟子戲玩騎術時的招式之一,徐定疆自然不陌生,看來墨琪不知此事,趙才卻在開這玩笑。
而且趙才這只是小把戲,若在龍馬躍起時施為,龍馬驀然急捲下,會在半空中一個急翻,少有人能安穩落地,徐定疆在十來歲時就已經玩的十分熟練,若不是身為大軍的統帥,徐定疆這時必定來上一下,讓趙才見識一下什麼叫作高明。
當年功夫不夠,必得帶一把刀才能施為,不然手可夠不到那個位置,徐定疆想起少年時與陳東立兩人摔得頭昏眼花的模樣,更是覺得十分好笑。
不過突然間,徐定疆臉上的笑容陡然一凝,他跟著哈哈一笑大聲說:「原來如此,原來是手不夠長。」
徐定疆這一下得意忘形,聲音未作壓抑,在紅霧的催動之下,洪洪發發的向著四面傳去,惹得數千官兵全部轉回頭望著徐定疆,狐疑、訝異、暗罵瘋子的人都不在少數,渾然不知小王爺怎麼突然冒出了這一句--「手不夠長」?
徐定疆也發現了自己失態,他尷尬的揮了揮手示意無事,一面在心裡迅速的轉動著念頭,需要以刀擊馬,是因為手不夠長,而「焦雷指」、「電光薄刃」、「飛來石」、「青靈爪」等功夫,不也是手的延伸?這些功夫與轟擊而出的勁力最大的不同,就是轟出之後還能變化,也就是說,內息匯出體外成形之後,還能在控制之下移動,這麼一來,就多了招式變化,就算功力稍弱,也足可抵銷。
而且這功夫還有一個好處,因為內息出而不散,能支持的攻擊時間比較持久,不需要這麼擔心內息的流失,一次能彙集的內息量豈不是更多?
早該從這個角度著手了,徐定疆想通此點,他在半空中一個翻身,立即把內力彙集出體外,開始嘗試著這類的功夫。
只不過徐定疆卻沒想到,這些功夫有一個最基本的特色,就是內息本身的凝聚力十分獨特,不然若如此好用,怎會如此少人習練?比如劉群池的「飛來石」,便是由「靈牽一線」神功為基,而非一般劉氏祖傳心法,徐定疆藉由退蛇之血與埳山老人靈藥搭配而練成的功夫雖能在體外凝結,但距離軀體一遠便自然散失,他再怎麼嘗試,只怕也創不出一門類似的功夫。牧固圖紀元 一二○一年十五月二日「刀輪城中刀輪池,池外莽莽萬里沙,千軍萬馬攻不破,只看城高往上拔。」
這是數百年來,傳頌在北域的民間短歌,形容的正是北域四城之一--「刀輪城」。
北域西北角這一大塊區域,除了有一條名喚刀輪河的習回河支流外,幾乎是遍地莽莽黃沙,而這條刀輪河與一般河流也大不相同,不但在黃沙之中忽隱忽現,還時常改變河道,是以方圓數百里之內,幾乎是無人可以久居。
可是刀輪河雖然這麼難纏,有一處卻十分照顧人,在布爾山東方近五百公里虛的大片沙漠高地之中,刀輪河首次從地底冒出,彙集成方圓近兩公里的一大片湖泊,因湖形狹長而中央寬圓,圓中更有沙洲向四面伸展有如輪輻,彷彿輪子上面押著一把長刀,是以得名。
此水源不知在刀輪池底何處再度潛入地脈,在黃沙中忽隱忽現,又向東北方前進了數百公里,這才匯入了習回河中。
刀輪池除池中沙洲綠蔭成林外,四面也都是肥沃的土壤,十分適合人居。不過在七、八百年前,北域只有習回河城與北域城兩座城池,刀輪池畔本無人居住,那時無論是熊族或人族對此地都不感興趣,後來征戰漸起,為了防守住遼闊的邊界,才在建了宿月城之後,著手興建刀輪城。
當時欲建此城,首先遇到的問題便是城牆的建材,總不能千里迢迢的運石來建,後來還是一位徙居此處,名喚陸采的士族發現池中藏有一種奇異的黏土,撈出與沙一混之後半日即凝,可謂堅如磐石、硬比金剛,但若一混上大量的水,立即又泥歸泥,沙歸沙,各自無關,後人便以發現之人姓名稱之,是謂「陸採石」。
刀輪池畔別的沒有,水與沙特多,既發現此等材料,刀輪城的建立可說是人族諸城中最迅速的,而且還有個特色,若有人來攻,不但可在刀輪城大門砌上牢固的「陸採石」,連四面城牆也能在數日內加高數公尺。
而城外無水,不但無法溶散「陸採石」,無水更無法久攻;反親城內卻是水源充足,魚蝦豐厚,困守個百年也不虞匱乏,更何況攻得越久,城建越高?這種種直令攻城之人望城興歎,無法可想,也就是那句「千軍萬馬攻不破,只看城高往上拔」
的由來。
經過了數百年,刀輪城自與往日大不相同,若到刀輪城,可見到近十公里寬,高聳如山的陡峭城牆,將刀輪池以及周圍尚可居住的地區全部圍住,登上城牆往內一望,見到的不是市鎮,映入眼簾的反倒是那一大片的湖水,在湖中漁帆點點,四面是一塊塊不規則的菜園田畦,輪輻正中的大島上,連著一座富麗堂皇的殿宇,從那兒向著四面延伸而出的弧形拱橋將所有的沙洲島嶼連成一串串,更像個倒下的大輪子。
刀輪城的建立,本是為了隨時可支援北域城的戰事,因刀輪城雖然難攻,卻不是熊族入侵的必經之路,若熊族不攻,直往南侵習回河城或是都城,刀輪城也只好出城協防,所以此城雖有截擊敵人後路之擾,但城堅強厚的好處可也盡喪。
這次熊族來襲,一方面能族不知人族內哄,眼見北域、宿月兩城雖破,不攻刀輪,難破習回河城,另一方面,熊族首次以如此大量兵力南下,若這次拔不下刀輪城,只怕真的應了「千軍萬馬攻不破」那句話。
不過刀輪城卻有個致命的缺點,正如陳東立北返之前,徐定疆所提的問題--
兵力不足:刀輪城城周十公里,兵力只有四萬,就算加上由北域撤退約兩萬部隊,也不過六萬餘人,想守住這十公里的戰線,實在有些辛苦,只因先天上刀輪城中土地不多,能屯守的兵力自然有限。
白浪雖來自北疆,可憐卻沒進過刀輪城,連刀輪城周百里也沒到過。自地出生開始,就是不斷的在北疆鄉野逃竄,西北這一區全是莽莽黃沙,若躲來這裡,豈不是自尋死路?所以白浪祖父從來不曾領著白浪往這兒走。
一日前進入了黃沙區,白浪對這裡黃沙萬里的景色就十分訝異,更別提日夜溫差、風吹山跑的沙漠各種特色,若不是急著趕路,真可以好好的賞玩幾天。
白浪等人與一般的士兵不同,連著奔馳兩天不算什麼苦事,但在沙漠中奔馳與在一般道路可是大為不同,白天炎熱、晚上酷寒,兩種氣候雖然都難不倒四人,可也耗去了不少功力。
問題是白浪不停,風紫婷也不好叫停,陳儒雅、陳儒庸則是對白浪頗有幾分不對盤,也不願在白浪面前認輸示弱,只好咬牙忍著辛苦,拼了命的奔馳。
一入十五月,正式到了秋季,按道理應該沒夏季這麼炎熱,何況這兒是北疆?
但在沙漠中的下午,烈日烘烤的黃沙不斷的冒出熱氣,在沙中煎熬了近兩日的四人實在有些不好受。
除了白浪之外,風紫婷、陳氏兄弟也從沒到過這片黃沙之中,但四人卻也不怕迷途,沿路自有指示方向的石碑。風紫婷以年紀來說是四人之長,自然而然的十分注意石碑上標示里程的圖案,從剛剛經過的石碑來看,距刀輪城已經不到十公里,白浪卻仍是一個勁的向前衝,風紫婷奔了片刻,忍不住加快龍馬的腳步,追著白浪說:「白龍將!我們該減速了。」
白浪一怔,轉過頭望著風紫婷,風紫婷急急的說:「快到了。」
白浪有些失神的放緩了龍馬,風紫婷才鬆一口氣,隨著白浪逐漸的停了下來。
「快到了嗎?」白浪望著前方無窮無盡的黃沙,有些不可置信。
這時陳氏兄弟才趕到兩人身邊,陳儒庸一勒馬說:「翻過那片沙山,應該就能看到刀輪城了。」他們自小在都城,學的可不只是功夫。
怎麼大家都比自己清楚?白浪愣了愣說:「先上那座沙山吧?」又輕輕的催動了龍馬。
「慢點。」陳儒雅說話了:「上那座山要小心,我們一探出頭,只怕就要被發現了。」
「我們本就來找熊族。」白浪不在意的說:「被發現又如何?」
這話一說,三人的臉色都變了,陳氏兄弟只瞪眼沒說話,風紫婷倒開口說:
「白龍將,我們一出頭,可能沒能說到半句話就被熊族圍殺了。」
這話也有道理。白浪沉默下來,半晌沒說話。陳儒庸沉不住氣,忍不住開口說:「白龍將總不曾全無計畫吧?」
倒是被你小子說對了。白浪瞪了瞪眼,依然沒開口,陳氏兄弟對望一眼,臉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風紫婷也跟著歎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開口。
四人沉默了片刻,白浪驀然說:「你們在此等候,我一個人去。」
這怎麼成?風紫婷首先說:「我們一起去。」
陳儒雅、陳儒庸卻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物,何況千里迢迢地趕來這兒,莫非是叫他們來看戲的?陳儒雅接口說:「我們不是不去,只想商量妥當了再接近。」
「那麼……」白浪只能說:「先上去看看吧。」四人由馬背取下一根木樁插入黃沙,把十二匹龍馬綁在一起,四人展開身法,同著那片沙山飄掠。
沙漠上的沙山,十分平緩,也沒什麼明顯的山峰,不過是一道被風刮出來的長長稜線,四人攀上沙山,伏著遠望,當即見到數公里外灰黑色的刀輪城,正有如一個堅固無比的石山,突兀的落在這片黃沙之中。
而刀輪城的西方不遠,一大片黃沙之上,有不知道多少的小小黑點正四面晃動著,四人心裡清楚,那些黑點看來雖小,每個卻都至少有兩公尺餘,正是北疆異族--熊族。
「那些熊族在做什麼?」陳儒庸詫異的說:「怎麼沒攻城?」
「該是散開休息。」白浪對熊族十分瞭解,只不過懶得解釋,熊族平時還好,但睡覺或休息卻向來各找地方,似乎十分不願意有人在他們身旁。
陳儒庸自然不明白這種情形,他聽了直瞪眼,卻又不願追問,只閉著嘴發悶,對白浪是更不滿了。
風紫婷自到了這裡,心中便想著該如何讓白浪與熊族少主見面,她眼見熊族雖說雜亂無章的四散,但四面卻是沒有半點遮蔽,若四人沒頭沒腦的闖過去,不被立即圍殺才有鬼,她望望白浪說:「這樣無法露面。」
白浪臉上雖平靜,卻是心急如焚,他腦中轉啊轉的,轉不出半個主意,白浪一咬牙說:「我直接出面,宏侖該會見我。」
風紫婷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說:「有不對勁立即奔土來,我們有十二匹龍馬,他們的大軍該追不上。」
「沒有用。」白浪搖搖頭說:「既然大軍南下,七霸王至少來三、四個,我們只要一露面,逃不掉的。」
七霸王?風紫婷等三人都沒聽過這種稱號,三人大眼瞪小眼的互望,再看白浪的神情,似乎也不打算說明,陳儒雅忍不住說:「只聽過熊族分五宗……」
「那是五十年前。」白浪截斷陳儒雅的話,緩緩的說:「熊族每百年一次族中大會,前一次恰好在三十年前……在大會中,能力舉萬斤、拔身飛空者可稱霸王:
力舉千斤、凝懸空際的則是勇士,若某霸王有三名以上的勇士願追隨,則可裂土封疆。上一次大會,選出了九霸王,其中一位便是宏侖之父托塔洪。」
「九個?」陳氏兄弟咋舌說:「熊族有這麼多怪物?」這麼說來,熊族的霸王只怕比起人族諸王毫不遜色,至於勇士,則可能介於國使到龍將問的程度。
「那怎麼會變成七霸王呢?」風紫婷也問。
「霸王既出,須在其中選出全族共主。」白浪接著說:「九霸王打了一個月,托塔洪歷經九場血戰,終於成為全族之主,但也有兩位霸王在那場爭鋒中傷重不治,於是這三十年來,熊族便分七宗,共奉宏侖父親托塔洪為共主,又稱族王。」
「好個傻瓜。」陳儒庸拍手笑:「自己打自己,倒損了兩員大將……」
「人族比較聰明嗎?」白浪冷冷的殺出一句,陳儒庸後半截話不禁吞回肚子裡,人族的內戰,只怕是六族之最,現在皇子爭位且不說,五十年前劉氏推翻白氏建基,人族的實力少說也去了三分之一。
風紫婷岔開說:「這麼說來,宏侖雖稱少主,但他的權力,其實是建立於他父親托塔洪?」
這話本來沒錯,但上次在「提鞍山區」遇見周廣,同廣沒頭沒腦的說宏侖成為熊族的首領,不知道是真是假?說不定他判斷錯誤了……白浪想了想,還是開口說:「托塔洪可能已經過世。」
「哦?太老了是嗎?」風紫婷一怔說:「如此一來宏侖不再是少主,你們的交情還有用嗎?」
這話確實是重點,白浪頓了頓才說:「共主一歿,其宗若無合於霸主資格的人,其宗族便散入其他六宗,而由尚存的霸王爭奪共主的名位;但若有,也能加入爭奪。」其實整個制度說起來有些複雜,白浪不是這麼多話的人,每每三言兩語帶過去。
但這並沒有解開風紫婷的疑惑,風紫婷皺了皺眉說:「所以……莫非你認為宏侖有資格當熊族一霸?」
白浪沉吟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本來白浪倒沒有這個把握,他離開熊族之前,宏侖的功力高他沒多少,差不多勇士的程度而已,自己這段日子迭有奇遇,功力才大幅提高,不會這麼巧宏侖也有奇遇吧?但既然從周廣口中冒出了「狗熊老大」
這四個字,宏侖不是共主至少也是霸王,不然他的宗族早就四散了。
陳氏兄弟對熊族如何傳承不怎麼有興趣,只擔心這次任務能不能成功,陳儒雅盤算片刻,忽然疑惑的說:「熊族既有七霸王,為什麼白兄認為只會來三、四位?」
「熊族地境過於遼闊。」白浪說:「與鷲族交壤的地方,比人族寬闊了四、五倍……說老實話,當年人族北伐雖說殺得熊族元氣大傷,但也是因為當時熊族五宗之中,屯駐在鷲族交界處的就有三宗,以兩宗之力,自然抵不過當時能力突進的人族否則人族既能勢如破竹的殺入熊族數萬里,為什麼殺不到首都吼猛城?」
風紫婷愕然間:「你是說……當年人族是知難而退?」
白浪點點頭說:「那時三宗又調回一宗,繞過卡輪多山脈回防首都吼猛,人族部隊自知不敵,便撤退回來,後來熊族不再掉以輕心,分成七宗後,便有三宗在卡多倫山脈東面、四宗在西面。」
「我們還是被排在第二位?」陳儒庸有些不甘願,詫異的說。
白浪沒有回答,只望了陳儒庸一眼,目光中明白表示出「這還用說?」的味道。
這麼談下去總不是辦法,見眾人似乎已再無疑問,白浪深吸一口氣說:「你們遠遠的看著,若我失敗了,你們就回去稟告……只希望三皇子能善待白氏一族,白浪於願足矣。」
「我與你一起去。」風紫婷攔住白浪說:「就請陳四公子、五公子替我們傳信。」
陳儒庸微微一動,一旁的陳儒雅卻拉了他一把,點頭凝重的說:「既然如此,我們在此等候兩位的好消息。」
白浪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思量,陳氏兄弟雖說有些私心,卻也是無可厚非,兩兄弟比起來,弟弟陳儒庸雖比較愚直,卻頗有行動力,哥哥陳儒雅則頗有智計、胸懷城府,若不是有些志大才疏,倒也是兩個好手。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沒什麼好遲疑了,白浪與風紫婷對望一眼,兩人同時騰空而起,御氣掠過了稜線,出現在山坡的另一面。
兩人緩緩的往下,距下方意興闌珊、或躺或坐的熊族還遠得很,但整片黃沙之中,兩人的出現確實刺眼,過不多久,熊族便起了一陣騷動,隱含著怒意的吼聲一波波的傳了出來,那些個高大的熊族人也一個個立了起來。
沒過半分鐘,八個熊族人惡吼一聲,向著沙山上的兩人急奔過來。
隨便一位熊族人,奔馳的速度都不會比龍馬慢上多少,白浪與風紫婷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停了下來,白浪深吸一口氣,氣納胸腹運勁而出,只聽他聲震千里的說:「宏侖!我白浪來了!」這可是白浪首度以全力吐聲,音波有如實質般的往前轟傳,那八名熊族不標慢了下來,整個熊族大軍也騷動了起來。
不只如此,白浪的聲音遠傳到了有如石山般的刀輪城頭,刀輪城頭的旗幟微微一亂,似乎對沙山上突然出現一個不知死活的人族也十分意外。
不過騷動歸騷動,那八名熊族還是向著兩人奔來,白浪心裡暗暗搖頭,想著在見到宏命前,只怕非得打發了這幾人不可。
這時,突有一個十分威猛高大的熊族人猛一個飛射,倏忽間已經脫出了熊族大軍,同時他猛一聲長嘯,聲量之威猛,竟似比之白浪適才的聲音還要令人震撼,而那幾個奔往沙山上的熊族人,聞聲同時停了下來,剛一回頭,那名熊族人已經趕過了那八人,向著山坡上的兩人飛射過來。
來的好快,白浪吃了一驚,訝然自語說:「托塔洪?」
風紫婷也愣了一下,白浪不是說托塔洪該死了嗎?而且在風紫婷的眼中,熊族人幾乎都長成一個樣,她實在不知道白浪是如何分辨的。
白浪也只有七成把握,一般熊族的平均身高約兩米三、四,身寬有人族三倍大,全身生滿粗硬的剛毛,看來已經十分恐怖,而白浪當年見過的「熊族王」托塔洪卻高有兩米七,臉上的剛毛天生的兩頰平貼,到了後腦卻有如刺蝟般的往後散,一般熊族的毛色帶點黃褐,而托塔洪的毛色卻是褐中帶黑,看來更是特殊。
至於宏侖,他既是托塔洪之子,頭臉上的剛毛也有相似之處,不過無論是身量、體寬,宏侖都比托塔洪小上一號,就以身高來說,宏侖不過兩米三左右,在熊族中,並不算特別高大,毛色也沒有托塔洪的顏色深。
以白浪的經驗來說,他雖然也不易分辨熊族人,但眼前的除了托塔洪還有誰?
白浪眼看對方惡狠狠的撲來,他連忙往前一步,向風紫婷低聲說:「你退後些。」
白浪才說完這短短的一句話,眼前便一股狂風刮來,托塔洪的黑影已經到了兩人前方十公尺處,猛一個停了下來,托塔洪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兩人,旋即將目光轉到白浪身上,有些懷疑的說:「你是白浪?」托塔洪雖見過白浪,但熊族看人族,正如人族看熊族一般,頗不易分辨,何況白浪回到人族後臉發頗有修飾,與之前頗不相同。
「我正是白浪。」熊族沒這麼重禮數,不需要在下、晚生的客套,白浪向著托塔洪一禮說:「見過族王……宏侖可好?」白浪有些訝異,憑兩人的交情,宏侖再怎麼氣自己,聽到了叫聲也該出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托塔洪目光有些冷冽,冷冷盯著白浪沒開口,白浪心中一寒,莫非熊族攻城之時……宏侖出了意外?這麼一來,自己豈不是白來了?
白浪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托塔洪突然吼了一聲:「你不是白浪。」
我不是誰是?白浪一愣,卻見眼前黑影一閃,一個巨靈般的巨爪已經轟到了自己腦前,托塔洪一面大聲吼:「宰了你!」
除了那招之外,自己絕不是托塔洪的對手,白浪心一沉,一面急退一面說:
「族王且慢。」一面險險的閃過托塔洪三爪。
兩人一動上手,整個山下的熊族驀然喧囂騷動起來,似乎部準備往上爬。托塔洪倏然之間又閃出了數公尺,轉身以熊族語大吼一聲,下方的騷動這才又平靜下來,托塔洪轉回頭,目光又瞪到了白浪身上。
剛剛的三下,白浪只守不攻實在避的十分艱難,還好托塔洪忽然又閃出圈子,他對熊族人吼的話白浪明白,是下令誰也不准上沙山,熊族平時隨便,戰時號令極為森嚴,托塔洪這麼一說,絕沒有人敢上山。
白浪鬆一口氣,看來托塔洪願意談談,他正想開口,眼前的黑影又突然擴大,只見托塔洪的巨爪一抓一吐間,一股凌厲剛猛的勁力倏然爆出,隨著一聲震動風雷的爆響,那股威猛的勁力向著白浪胸前急轟而至,竟似是要在一擊之下把白浪送入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