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第十章
    紀日嚴坐在大樹的枝椏上,沉著的思考著。如果沒有記錯,這邊應該已是國境邊緣地帶「迷林」,據說這個地方有鬼怪出沒,誤入迷林的人從來沒有人活著走出來。起初大有人不信邪的前去探險,但隨著失蹤人數增加,傳說越盛,久而久之便再也沒人想拿生命開玩笑,只有亡命之徒以命相搏,往這個沒有人願意接近的地方竄逃。  

    三天前,紀日嚴四處尋找走失的馮冶,應該只是單純的走散,但是不知為何一股焦躁感揮之不去。被人群衝散後,他立刻返回原地讓陶懿帶人來支援,這樣是有點小題大作,但是他就是隱約覺得不安,甚至……開始有點害怕,怕他一去不回。  

    當時週遭的人突然多了起來,原本人就已經很多,但是……怎麼現在流行穿白衣嗎?白衣長髮,但每次一轉頭都是失望,隨著次數越多,日嚴心中的疑惑也加深,隨手抓了個人詢問,得到的答案竟是「西邊街上有活動,只要是長髮美女,就可以免費得到白衣一件,不過得在那兒換上才行。」說完歐巴桑彷彿重返十八歲般嬌羞的笑了笑,還對著這位帥哥擠眉弄眼了一番。  

    絕對有問題!當他來到西街,哪還有什麼活動,只有一批批長髮白衣的人在四處遊走,要是可以的話,他簡直想把已經確認過的人在身上做記號,因為當他第三次拍上那個歐巴桑的肩膀,歐巴桑笑的花枝亂顫,大聲地說「帥郭~人家已經嫁了啦~要是你早郭幾年~~喔呵呵。」  

    日嚴無法確定自己還能保持多久的冷靜,他已經決定有生之年不再穿白色的衣服。  

    當他一臉黑青的壓抑著離開人群,正好眼尖的看到幾個人形跡可疑的背著物品往郊區移動。腦子裡不好的聯想在看到幾個人「處理物品」的過程幾乎直覺地被證實。他向來是不插手管閒事的,但是這回,迅速確認坑裡是不相干的人後,他無聲無息的跟了上去。  

    這幾個人相貌平凡,衣著普通,混在人群中當真與一般人無異。可能是任務已了,神情相當輕鬆自在,一路上嘻笑打鬧,一點也看不出剛剛埋了幾個人。就這樣走走停停,要不是他們過於興高采烈的談論透露了一些內情,日嚴也不會這樣耐心的跟到這裡。  

    其實直接殺上去,抓住一個嚴刑逼供,的確是比較實際的做法,如果被抓走的人不是馮冶,他不會這樣沒效率。然而貿然行動可能引發無法掌握的狀況實在太多,這種有組織性的規模集團,置生死於度外的念頭也許很瀟灑,但多半時候在集團裡,這種事由不得自己決定,只怕打草驚蛇,馮冶的情況會更危險。  

    這幾個人前腳踏入這片人煙稀少的地區,他便毫不猶豫的跟上了。沒想到幾個拐彎,前方的人即失去蹤影,為避免亂繞時給人碰上,日嚴一躍上了樹枝,先緩上一緩,順便觀察情況。  

    這座森林的確有古怪,在樹上待了許久,天也漸漸暗了。趁著暮色,日嚴開始小心的探索,在走了幾個時辰後,發現不管往哪個方向走,最後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繞來繞去竟找不出一條能行的岔路,甚至往來時的方向走,也無法找到之前的入口。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更糟的是森林開始起霧,白白的霧氣越來越濃,四周彷彿被水氣籠罩住,連視線也變得不清。  

    感到這樣胡亂繞圈也不是辦法,加上視線被遮蔽,在不熟悉的森林裡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就算要退出去也無法,日嚴陷入進退兩難的情況,只能暫時回到樹上,至少等這陣大霧散去。就在他往前走的時候,腳給地上的樹根絆得踉蹌,手反射性的往前想要抓個東西穩住,不意抓著一條帶刺的籐蔓,以身體的重量用力拉扯之下,手掌給深深扎出幾個洞,留了許多血,但日嚴似乎渾然不覺,整個專注在左前方突然出現在霧中仍隱約閃著亮光的洞穴。  

    明白自己在無意中觸動機關,開啟洞穴入口,日嚴毫不猶豫迅速閃進洞穴。沿著冗長曲折的通道繞了許久,到了通道分歧處,一共有五個入口,日嚴觀察了一下,往第二條通道前進。走了沒多久,又是五條岔路,就在他正想往正中間那條岔路前進時,突然聽到前面轟隆巨響,似乎是某個東西砸下來,接著是最右邊傳來人聲,日嚴趕緊退到來時的通道。  

    「真是的,每次都猜輸。」伴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是喃喃的抱怨。「這機關到底裝來做什麼的,上次是老鼠,上上次是松鼠,乾脆改叫捕鼠器好了。應該叫人改良一下,壓得稀巴爛,根本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嘛。」  

    趁著那人進入中間的通道的空檔,日嚴潛進最右邊的通道。通道盡頭是一個裝飾得美輪美奐的大廳,大廳裡空無一人。注意到大廳前方左右兩邊的門,分別以金漆繪上老鷹和豹的圖騰,不禁心中一震,這是王室的圖騰,可是為什麼竟在這個地方出現?聽著身後腳步聲漸漸逼近,沒有時間細想,往右邊的門走去。  

    不知道該說運氣好還是怎麼,走道上一個人也沒有,頗寬的走道長長的延伸出去,中途又有叉路宛如樹枝狀的分散出去,整個地方出乎意料的廣大,像是一座隱藏的宮殿。  

    日嚴想了下,若沒有頭緒,無頭蒼蠅般亂竄,實非明智之舉。這個地方似乎也不是一時半刻摸得清的,於是掉頭回去為自己找一個導遊。  

    ***

    「唉喲喲~大哥你的手可不可以放輕點。我都已經給你抓著了,還能跑哪去。我先跟你說我只是個普通雜役,沒有參加什麼高級活動,你抓著我其實也沒多大用處。不如你趁沒人發現快點出去吧,這裡進來就是一輩子了,你要是不知道路,我可以帶你出去。若是其他人發現……」  

    「別再說了!」日嚴被這個人叨念到頭都痛了,警告性的低吼。「你只要老實的告訴我,幾天前是不是有一個人被抓來這兒?」  

    「你怎麼知道的?哎~不是啦~我可沒有偷看,不要跟別人說我知道這件事,你也知道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誰叫小王、小李他們都能去幫忙,就是沒叫到我。這次上頭聽說動員了很多人,不過這也說不準,因為上頭的意思不是我們能度測的,要知道……」  

    日嚴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焦急的問道。「被抓的那個人呢?他有沒有受傷?誰是你們首領?你們想要做什麼?」  

    「阿…呃…呃…」男子揮手比了半天,日嚴才注意到自己把他整個人提到半空中,一鬆手,瘦小的男子跌坐在地上咳個不停。  

    此時,不遠處的一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出來的是幾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似乎心情愉悅地說笑著,中間簇擁著一個年輕人。  

    日嚴在門剛開的時候就躲到角落去了,手裡當然拎著那個導遊,不顧他被摀住嘴發出細微的嗚嗚聲。細細觀察那幾個人,發現似乎有點眼熟,當他看清中間那個年輕人的臉孔時,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二皇兄永和?!  

    「恭喜二皇……阿、二少爺。」  

    「是阿、是阿。二少爺果然英明,竟然抓到巧妙潛伏的敵國間諜,這可是大功一件。」  

    「那個間諜骨子倒挺硬,竟然矢口否認,可是要他證明自己的身份,卻又交代不清。」  

    「怎麼可能有人到莫國三年了,還對這裡的情形一問三不知,連自己家鄉的事也搞不清楚,分明是冒充的。」  

    「想到這樣的間諜竟然一直待在宮中,狐媚惑主就讓人心寒,多虧二少爺膽大心細,機智過人,這可是國家社稷的福氣。」  

    這些人完全沒有任何顧忌的暢所欲言,幫二皇子辦的這件事可說是完美達成,雖然花的代價不小,可是能討好王位第二順位繼承人也是挺值得的,畢竟政治上沒有永遠的贏家,搞不好這個皇子某天真的就繼承王位也不一定。只是沒想到這個被人以「天真浪漫,純淨無邪」形容的皇子會做出這樣的事,原本還以為綁這個美女是對人家一見鍾情,還特地吩咐不能傷了他一分一毫,為此又被大大敲了一筆。早知道是要抓來審問的,就讓他們用最粗糙的方法就好了。  

    面對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讚美,二皇子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說道:「能抓到這個間諜也要多虧你們幾位,我不信多關幾天他還能這麼嘴硬,我們離開後自然有人會負責審訊。」  

    聽到這些話,躲在暗處的日嚴簡直快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手上更是一寸一寸用力,想把那些大放厥詞的傢伙捏死。這可苦了那個已經被遺忘的導遊,他只覺得被捏住的骨頭快碎了,偏偏嘴被摀住連哼也哼不出來。  

    「能為您服務是我們的榮幸,二少爺。」  

    「請往這邊走,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你們先去吧,我要回房休息一下。」二皇子說完便和他的隨扈自行往另一個通道去了,留下那幾個中年人愣了一下,又彼此寒暄的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心裡想的是這二皇子果然還是見不得殘忍畫面,搞不好要找個沒人的地方發抖呢!  

    好不容易等這幾位營養過剩的中年人緩慢離開,日嚴一手抓著導遊一邊衝向剛剛那個房間,隨手將早已腳軟的導遊一放,迅速解決迎面衝上來的四個壯漢。房裡的景象讓他的心臟幾乎停止,馮冶動也不動的倒在地上,渾身像被血浸過一樣,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惡。他上前查看情況,輕輕喚著:「冶,是我,我是日嚴阿~你醒醒~」喚著喚著,一聲比一聲急切,臉上漸漸瘋狂的模樣讓一旁臉色發白的導遊邊抖邊往門口爬去,難保這個人會把氣出在他身上。  

    「喝?!你……你是?這、這不關我的事……他是自己闖進來的。」導遊結結巴巴的對著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男子說道。  

    那人神色悠哉的往裡面走,對於地上七橫八豎的屍體視若無睹,將手放在語無倫次的男子肩上,一拍一按,男子兩眼一閉乖乖的躺下了。  

    日嚴完全沒有察覺剛剛發生的事,面對馮冶的情況,他徹底慌了。虛弱的脈搏、微微的呼吸縱使代表生命跡象,但是血還在流個不停,既不清楚是傷到哪兒,也不知道有多嚴重,馮冶對他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  

    「日嚴。」來人輕聲打了招呼,可是日嚴幾乎陷入瘋狂,沒聽見他的叫喚讓他皺了下眉頭。  

    「你抱著這個容器在做什麼?」邊問邊將手伸向馮冶。  

    日嚴在一隻手伸過來的同時回神,將手拍開,警戒的將馮冶護在身後,在看清來人時,激動的抓住他的手臂喊道:「黎以!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說的『容器』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淡淡的說完,未被抓住的手往日嚴臉上揮去,日嚴反射性的閃身,緊抓著的手順勢鬆開,男子手臂上露出紅紅的印子。  

    「抱歉。」日嚴語氣焦急的說:「救救他,他對我很重要。」  

    「他?」黎以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馮冶,沉吟片刻說道:「將人帶過來吧。」  

    ***

    床上的人兒臉色蒼白,仍在昏迷狀態,日嚴提在半空中的心在黎以跟他說句:「沒事。」總算放了下。  

    黎以就是之前他同馮冶提到對「這方面」有研究,但是行蹤不明的那個人。優異的靈視能力除了一般的靈體外,還能看到人的氣場,因此他的保證比大夫的保證還可靠。日嚴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救了黎以的妹妹黎小小,因而結識黎家這個世代與靈分不開的神秘家族。  

    不捨離開卻又滿腔疑問,日嚴走到稍遠的地方壓低聲音和黎以談話。  

    「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小要我來幫她。」  

    「幫什麼?」日嚴有預感似的皺眉,小小惹禍的本事他是見識過的。「馮冶的事跟她有關?」  

    「她認識了一個大姐姐,對她很好,可是幾個月前病逝了,所以想幫她找個軀體……」  

    日嚴臉色沉下來,帶著怒氣,聲調忍不住上揚的打斷他:「她看上馮冶所以派人抓他?」  

    「是,也不是。她說要幫大姐姐找一個漂亮的軀體,大姐姐拒絕了,那個靈體本該去下一世輪迴,可是卻放不下她的丈夫才會留連此地。小小不死心,跑去皇宮挑了一個她喜歡的,自己就動手了。」黎以在敘述這件事時,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過,就像在談論天氣一般。「你也知道小小記性不好,不但材料錯了幾樣,連儀式都不正確,陰錯陽差竟然使異界靈體掉換……」  

    在日嚴還想繼續問下去時,剛剛接到通報的人焦急地走進來。  

    日嚴一時愣在那兒,二皇兄……難道那個靈體是?  

    永和似沒看見他逕自走向黎以,滿臉焦慮的問道:「情況怎麼樣了?婉婉的靈魂跟那個身體合適嗎?」  

    黎以看了日嚴一眼,接著看向永和說道:「剛剛我原本要進行的,可是日嚴說這個人對他很重要,所以……」  

    「日嚴?」永和這才發現站在一旁的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二皇兄……小小說的那個大姐姐難道是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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