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也會流淚(上) 第九章
    回到未央宮,盛凜帝直接走進自己的寢殿,把所有侍候的人都趕了出去。

    唐池跟在他的身後,不知道是進好還是退好。他只知道,他完了。

    「進來!」彖對他喝道。

    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走進內殿,等待他的雷霆之怒。

    「站那麼遠做什麼?過來!」從來一直對他的疑慮,在剛才聽到那番對話後完完全全的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包括唐池時而奇怪的言行。

    他對自己莫名其妙的忠誠、為自己不惜付出生命的行為、毒辣的誓言、可以包容自己一切任性的寬懷,原來只是他愛上了自己。

    什麼有夫之婦,原來也只不過是自己聽錯。其實想想也可明白,終日侍候在身邊的他又哪來的機會去愛上什麼他無法高攀的有夫之婦,要知那婦原是此夫。

    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不知名的遠方緩緩問道:「您都聽見了?」是自知沒有未來了麼?連陛下的敬稱都不再使用。

    不等對方回答,接著說道:「不用您親自處置我,我馬上就離開,永遠不會出現在您的面前。不過,如果您覺得不解氣想要動手的話,請。」

    「朕讓你過來!」盛凜帝冷聲再次喝道。

    終於把目光轉向那人,遲疑了半天,邁步走了過去。

    「跪下!」指指自己的腳邊,皇帝命令道。

    不知道他要怎樣處罰自己,抱著一切隨他去的念頭緩緩曲下雙膝。

    髮冠被扯住,被迫抬起頭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朕有了妄心?」男人的眼睛瞇起。「說!」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的呢?連我自己都沒留意到。

    頭皮一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一直對朕隱瞞,如果淑妃沒有看出你的心思,你是不是就準備這樣過上一輩子!」

    「……是。」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人的怒顏。

    「你可知朕最討厭這樣的事情?」

    「知道。」

    「那你還敢!……睜開眼來看著朕!」

    頭顱被一陣搖晃,受不住眩暈,睜開眼來,無奈的:「我……不敢也不想。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控制。」

    「哼!那你為何還要說出離開朕的話?永遠?!誰允許你了!」鬆開手,瞪著他。

    「我怕……」

    眼光逼著他說下去。

    「怕有一天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怕有一天您會知道我齷齪的念頭,怕您會……」說出來吧,把一切都說出來吧,反正過了今天什麼都結束了。不!不能說!不能讓他知道你是他的哥哥,不能讓他知道他有這樣一個……

    皇帝似是笑了,彎下身。

    微涼的手掌包住他的臉頰,男人湊近他的耳旁輕聲問道:「你對朕有什麼樣齷齪的念頭?你跟淑妃說如果你是她,你不惜成為朕後宮眾多中的一人,可是真?」

    「我……」嘴唇顫抖起來。

    「你想要朕抱你麼?像抱那些女人一樣……」小指在他耳根後畫著圈,熱氣呼進他的耳朵。

    「……不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不想讓它變得更加紊亂。不是的,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是不是朕抱了你,你就不會再想著離開朕的念頭?」

    「不是的!不是這樣……」想要搖頭,卻搖不起來。

    一隻手繞到他的後腦,托著他。一隻手慢慢下滑到他的脖頸,從他的領口探了進去。

    「朕雖然從來沒有抱過男人,也討厭這樣。但,你是例外。唐池,朕想抱你。來,讓朕看看,你能為朕做到什麼程度……」跨開雙腿把唐池夾到腿中,騰出手解開皇袍,隨即抱著他的頭靠近自己。

    呼吸越來越急促,像個木偶一般被彖任意擺弄著,直到他看出彖的意圖。

    「不!別這樣,皇上,不能,我們不能……」拚命搖頭,想要站起身來。

    肩膀被壓住,夏天單薄的衣襟被扯開,露出赤裸結實的胸膛。

    「唐池,不要反抗朕。今日你違反宮中規矩偷會後宮嬪妃,朕還沒有懲罰你呢!」因為他的抵抗,讓不習慣被拒絕的皇帝話語中透出險惡的味道。

    「皇上……陛下!我們不能,我們真的不能!」我……我只要在心中愛你就好,只要你知道我的感情就好,其他的,其他的不能去做,也不應該去做啊!兩個男人,違背天理……!兄弟……我們還是兄弟!天地不饒神鬼不恕──!

    如果說年輕的皇帝剛才還抱著一分好奇玩樂的心理,那麼現在他是真正生氣了,玩玩看的念頭也不知飛向了哪裡!

    好你個唐池!自己口口聲聲說不惜為朕做出一切,不惜成為朕後宮中的一人,一旦真的要你服侍朕,你就給朕推三阻四不情不願起來了?!難不成你想壓到朕的身上來!混帳!

    「唐池!朕說過如果你敢隱瞞朕什麼,決不輕饒!你忘了嗎?隱瞞之罪外加私會後宮嬪妃之罪,二罪齊發一併處置!朕現在命你好好服侍與朕將功補過,聽見沒有!」

    皇帝站起身來,同時一腳踩在唐池的大腿上,讓他無法起身。解開身上剩下的衣衫隨手扔到一邊,露出精壯的身體重新岔開雙腿坐到唐池的面前……

    這個人是朕的!唐池是朕的!朕的唐池!

    抱著他,緊緊摟著他,讓他的身體和自己緊緊扣合在一起,喃喃的一遍又一遍,「池,你是朕的唐池,你是朕的……,朕的唐池……!」

    不可思議的,昏沈在苦海裡的唐池像是聽見了他的呢喃,一絲絲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甜蜜湧上心頭。彖,彖彖,我的小彖彖,……所有的過錯都讓我來背吧……

    娘,對不起……

    嬤嬤,對不起……

    唐池再度睜開眼睛時,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龍床上只有他一人,彖已不見了蹤影。

    猜想他可能去了早朝,雙肘撐著床面,拖起疲累至極損耗極大的身體。隨即發現自己的衣衫就擱在床邊。感覺到身體中的粘膩,放心的呼出一口氣來。至少彖沒有讓太監進來處理他的身體,床上的鋪設也仍舊是原樣。

    錯誤已經發生,想要挽救雖已不及,但應還能彌補。現在悄然離去,大概對兩人都好。彖永不會知道自己睡了自己的哥哥,我也不需要待在他的身邊日夜煎熬。

    昨夜的一切就當作一場荒唐的夢吧。沒有辦法去恨他,也不想去恨他,昨晚的錯誤如果不是自己在內心最深的何處也渴望著它的發生,應該會有辦法制止的不是嗎?

    雖然知道不應不該天理不容,可是有多少次在夢中親吻了彖彖呢,有多少次幻想著把他擁進懷中呢,又有多少次想著讓他完完全全變成自己的呢。如今這一切只不過顛倒了過來,自己反被彖擁抱了。

    苦笑一下,昨夜那不算抵抗的抵抗是不是也代表了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到了不在乎男人和兄長的尊嚴,也不惜和他有一夜之親的地步?

    如果只是痛苦、恐懼、悲哀,自己又怎麼會隨著彖一次又一次的洩身,而這些干結在身體上的東西又何嘗不是在說明著自己的無恥和可悲!被自己的弟弟強抱,被一個男人強抱也能感覺到。

    我變了麼?變得不對頭了,如果是病該有多好,至少我可以找出方法治療,我不行也還有師傅。呵呵,娘親,您說對了,人不能去愛,更不能去愛上不該愛的人。現在我明白您說的那番話的意思了,可是也遲了。

    勉強把衣衫套到身上,努力支撐起身體想要站起,殿外傳來了騷動,可能彖已經下早朝回來。奇怪,他今日怎麼不直接去上書房呢?這下,想走可能要費一番功夫。

    「你醒了。」盛凜帝沒讓從人跟在身邊,一個人走進寢殿。

    「臣參見皇上。」盡量保持著平常,唐池從龍床上下來,咬牙忍住痛楚跪下。

    「痛得臉都發青,又何必逞強!起來吧。」彖見唐池竟能從床上起身,不禁有點佩服他的意志力。通常的嬪妃就算只接受過他一次,也要在床上躺上三天。這唐池昨夜被自己那番折騰……

    沒有謝恩,沒有起身,依舊跪在地面上,「臣有事懇請皇上恩准。」

    瞄著他裸露出來的肌膚,目光鑽進他勉強披上的外衫領口內,心不在焉的隨口問道:「何事?」今夜不知道唐池能不能侍寢。

    「臣想辭官返鄉。」

    「哼!就猜到你會如此說。休想!」袍袖一揮,轉身在錦敦上坐下。

    「正如皇上昨日所言,今日只怕宮廷內外已傳遍您寵幸男臣之事。皇上可有想過,把臣繼續留在身邊的後果?不但臣會被眾人恥笑點戳脊樑骨,就是陛下也會被周太后和丞相等人抓住把柄,攻擊您的君譽。臣想,只怕稍微明智、忠心報國、耿直不阿的大人都不會贊同您把臣留在身邊。」生死之事對唐池來說已經不再是那麼重要,他現在眼中心中唯一能看到、能重視的只有面前這個男人,為了他,他也不會留在宮廷。

    冷笑一聲,「你當朕那麼愚蠢會給人有抓住把柄的機會?!昨日送藥進來的太監已被朕封口。為了不讓周老兒一幫人起疑,朕今日已在早朝時宣下旨意:侍中郎唐池因不慎口舌冒犯淑妃,罰仗二十,罰減俸祿半年,由朕親自執刑,以平淑妃之怒。世人只知朕寵愛淑妃,不惜為她親手執刑處罰冒犯與她之人,又有誰會知道朕昨夜寵幸於你。」昨夜那麼說只不過與你玩笑而已。

    原來你早已想好了對策。身子痛得已經沒有辦法跪直,恨不得就這樣趴在地上。無視心中糾痛,打足精神道:「臣,已不想再侍候聖上。不管這件事是否會被人所知,臣認為此事不該也不能再繼續下去。如果陛下答應微臣,今後只把臣當一般臣子看待,言行與以前無異,臣尚可留在陛下身邊繼續侍候絕無二心。如果陛下想讓微臣……如後宮嬪妃一樣,恕臣無法接受。」我這樣說,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我?呵呵,這樣似也不錯。他就算想牽連師傅,應該不容易找到他吧?

    就這樣讓你走?再也不碰你?那怎麼可能!朕好不容易才找到如此滿意的……臣子,怎麼會讓你輕易離去。至少也要等到朕找到下一個可以替代你的人再說。

    和唐池相處已有兩年之久,知道他乃是重情重義之人。生死安危君權強制威逼利誘對他都不會起到什麼作用,看來唯有用情感來打動他,才能讓他乖乖留下來陪伴自己。

    歎一口氣,「池,你要跪到什麼時候,看得朕都心痛。起來吧!」走過去,親手把他抱托起身。覺得抱在懷裡還挺順手,乾脆就抱起他放到夏天用的躺椅中。

    摸摸他的額頭,「昨日朕對你是粗暴了些,只是朕從來沒有抱過男人,力道控制上也拿不住分寸。你可還好?身子痛得厲害麼?要不要朕喚太醫前來?」宛若從前一般的關心。

    唐池心中一暖隨後一酸,原來你還是在意我的對嗎?

    「你不用擔心太多,只要好好待在朕的身邊一如既往侍候朕的左右,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池,留下來陪伴朕。朕需要你!」那無論春夏秋冬總是帶著微涼的手掌握住了唐的左手。眼中含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依戀看著他的侍中郎。

    沈醉在那兩潭見不到底的深淵中,遲疑著,緩緩抬起右手撫上那張俊挺的臉龐,「皇上,您可知我是怎樣罪孽深重的人……,為什麼要留下我,能侍候在您左右的、甘願為您付出生命的,宮廷內外都有不少。為什麼是我?」你抱我的時候,沒有感到噁心麼?你不是最討厭這樣的事情的麼?那麼你為什麼會想要我留下?你喜歡我麼,哪怕只是一點點。不是出於獵奇,不是出於玩弄,而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抱我的是不是?

    不但沒有對他大膽的行動感到生厭,相反覺得他有點粗糙厚實的手掌摸在臉上很舒服,側下身一併在躺椅上躺下,一手抱著他的腰,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撫摸著自己。

    「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如果朕說了實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離開朕的話?」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個人面前似乎說不出假話,也不願意、不忍心欺騙與他。

    「……實話。」實話雖然可怕,假話卻是殘忍。

    「……朕很看重你。你是一個難得的良臣。除了你的能幹,尤其是你對朕的忠心,讓朕對你放心。朕也不知道到底對你是怎樣的感情,但是除了你之外,朕從來沒有和別人這麼親近過。在你的身邊,朕覺得很放鬆,很有……安全感。朕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抱一個男人,但你是例外,你的身體也很讓寡人……著迷。」不滿那只溫暖厚實的手掌離開自己的面頰,伸手又把它抓了過來。

    唐池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您不熱麼?」又擠得這麼緊。

    「不熱。朕身上掛有冬暖夏涼的玉石。」翻出來給他看,順手就掛到他的頸上,「你留著吧,朕還有一塊。」替他掛好後,手掌就放在他的懷裡也不拿出來,在裡面冬摸西摸。

    「當朕聽到你和淑妃的對話時,奇異的,竟沒有絲毫的憤怒和厭惡。有的只是對你說要離開朕的怒氣。而朕原本極度厭惡這種事情,凡是有人對朕有什麼奇怪的念頭,朕從沒有輕饒過他們。」

    抬起頭,翻身伏到他的身上,盯著他的眼睛正色說道:「朕對你的感情也許和你對朕的不一樣。如果你留下來,朕依然會去臨幸其他嬪妃,也不會把你當女人一樣的寵愛。但是有一點可以告訴你,你對朕來說,是特別的!」

    身體中的痛楚似乎逐漸淡去,心房的抽搐似也漸漸平止。「我最後想問您一個問題,您……為什麼抱我?」

    「不知道。想抱所以抱了。」而且感覺極佳!

    還真是一點不摻假的實話!抬起沈重的手臂,唐池把彖摟住讓他舒舒服服的趴在自己身上。像擁著最珍貴的珍寶一樣,開口說道:「我用自己的永生、用所有能付出的一切,懇請陛下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你說。」伏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穩重有力的心跳。

    「我不要陛下給我高官厚祿、賜我豪宅美妾,不要您付出與我同樣的感情,也不要您違背心意說喜歡我的話,更不會與您後宮的嬪妃爭風吃醋。您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我絕不會違背陛下任何旨意,我會留在您的身邊,做您的影子、做您的護衛,如果您需要,我也會……滿足您。如果您真心想讓我留下,請答應我一件事情,就是──給我您的信任!」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您的信任!」

    「信任嗎?朕如果不信你,也不會讓你住在朕的未央宮。今後,朕絕不會疑你。」盛凜帝開金口吐玉言,做下了保證。也借此留下了他的侍中郎。

    唐池和皇帝的關係有了一點改變,變得比以往更加親密。盛凜帝不但讓唐池參與了所有的國家大事,且把京中禁衛軍的兵權全部轉交到他的手上。禁衛軍雖屬唐池管理,可唐池真正參與禁衛軍的工作卻不多。大多數時候,他都陪伴在年輕的皇帝身邊,為他分憂解難、抵擋刺客。

    盛凜帝依舊會去淑妃那兒做樣子,偶爾也會寵幸一下別的妃子,但一個月中至少有十五晚,他是待在唐池的臥房。

    隨著時間的流逝,唐池在朝中的地位越來越鞏固。他雖然行事低調,但任何一位朝臣都知道,只要是他唐池所說的話,皇上十有八九都會採納。只要有唐池在,皇上就算有天大的火,也燒不死人。

    就連這次國境邊民被南曦國騷擾,該國化裝成強盜的士兵遭到歐陽將軍的迎頭痛擊,被拿下不少。嚴刑拷打下逼問出此舉乃是該國國主的指示。歐陽上報朝廷,詢問要不要給予南曦國一個教訓。皇上聖意想借此機會乾脆挑起戰爭拿下南曦國擴充國土之事,也還是唐池不怕死的上奏折,表示現今民間剛剛復甦生氣不易燃起戰火,加上南曦國主已有賠償之意,不如接受之,即可表示我大亞皇朝泱泱大國風度,又可免去百姓戰火之災。皇上雖然大皺眉頭,也還是勉強同意,只是當庭對唐大人留下一句奇怪的話:明日朕可以免你早朝。一句話把向來沈穩的唐都尉嚇白了臉,也讓眾臣猜測不已。

    雖說侍中郎兼任驍騎都尉的唐池乃是聖上面前一等的紅人,可他生性剛直心懷仁厚,既不對皇上亂進讒言做那拍馬奉迎之事,相反敢直言上訴、保忠臣薦良策、不怕觸怒龍威,也不對上自己這兒來鑽門營私給罪臣求情塞送紅包的人假以辭色,讓朝中大部分的官員對他都是敬愛有加,認為盛凜帝身邊有這樣一位賢臣輔佐乃是大亞之幸。

    宮、朝內外有愛唐池為人的人,自然也有痛恨唐池這個人存在的人。其中尤以淑妃為重!她雖懷疑唐池和皇上的關係,可卻抓不住任何把柄。不管她如何威逼利誘皇帝身邊侍候的宮女太監,也無人能說出皇上到底和唐池是什麼一個關係。就算有人知道,懾於當今聖上更勝於淑妃的毒辣手段,也無人敢開口說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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