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何大夫回藥鋪去,老遠就見外面圍著一群人。
我心裡一驚,不會又是來搶購偉哥的吧?
何大夫也奇怪,兩個人加快腳步擠進人群。只見店裡一片狼藉,桌椅東倒西歪,屜櫃都被拉開,藥扔得的滿地都是,好像剛剛被搶劫過,兩個燒火的雜役正要拴上大門。
「怎麼回事?」何大夫吃驚的問。
雜役答道:「剛才店裡遭劫了,老闆正在裡屋呢。」
何大夫一聽忙往裡走,一掀門簾,正看見花潛在和夥計說話。
何大夫忙走過去,問道,「花老闆,這究竟是什麼人幹的?」
花潛眉頭緊蹙,搖了搖頭:「這事兒蹊蹺的很,讓阿吉說吧。」
夥計阿吉點點頭,講出事情的經過:「您跟元寶離開不久,就闖進來三四個賊人,都蒙著面,聽口音倒是本地的。他們先將我和後面燒火的阿祥綁了,就開始到處亂翻,奇怪的是,他們不去拿錢匣子,倒專挑犄角旮旯的地方搜,似在找東西。結果沒找到,其中一個便用刀架住我,好像想說什麼,被另外一個攔住,幾個人又匆匆走了。」
「找東西?這倒怪了,這藥鋪一沒珠寶,二沒古玩,有什麼可找的?」何大夫聽了面露奇色。
花潛面色陰鬱,站起來說道:「不管怎樣,今兒先將店關了吧,我已差人到衙門報了官,到時候看看官差怎麼說,在做定奪。」
何大夫頷首,帶著夥計清點被毀的物件。
花潛要我跟他先回去。
他在前面走,走得很快,我在後面緊趕慢趕,也追不上。
「元寶……」他忽然停下來,我一個沒注意,正好撞到他的後背,鼻子生疼。
正要朝他抗議,他卻忽然緊緊摟住我,聲音顫抖:「幸好你不在店裡,幸好……」
我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忍不住也伸手擁抱他。他的背寬闊而結實,我抱住就不願意放手,很久很久。
回家的路上,我試探的問:「我還有個朋友,和我差不多大,你可不可以給他個工做做?」
他想了想,說:「現在並不缺人手啊,總不能白給工錢吧!」
「可是他很可憐。」我哀求道。
「可憐的人那麼多,我幫也幫不完。」
我只好用哀怨的目光看著他,一直看了一路,到家門口,他終於忍受不了了,抱著頭說:「好好好,你先帶他來給我看看。」
哼哼,我這招最有殺傷力,專門對付爸媽還有玉璽,如果他們不投降,我可以一直憂鬱的看他們一個月,只要是愛我的人,誰也抵擋不了。
難道花潛他也愛我嗎?
「好,我這就去找他!」來不及細想,我高興的跑出去。
天已經暗下來了,我邁著輕快的腳步向銀票住的破廟跑去,剛剛拐進一條陰暗的小路,突然被一塊黑布蒙住了腦袋,還沒來得及叫出來,只覺後頸一酸,便失去了知覺。
***
我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的丟在地上,嘴裡塞著塊布,眼前有幾隻大腳。我艱難的讓自己坐起來,透過昏黃的燈光,看到站在面前的幾個人。為首的那個,有一張我一直記憶猶新的豬頭臉,赫然是濟世堂的鄭老闆!
就是他給我的乞丐生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可怕回憶。
我瞪著他們,心裡一陣恐懼,不知他們抓我來做什麼?
見我醒來,鄭老闆露出一幅噁心的笑臉:「你就是元寶?」
我嘴裡塞著布,說不出話,只好搖頭,想否認,被他狠狠打了個嘴巴:「你給我老實點兒!」
右臉火辣辣的疼,我立刻老實了。
他揪起我的頭髮,惡狠狠的說:「你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有你苦頭吃!」
我想點頭,可頭髮被他抓著,一動就疼,只好眨眨眼,表示我的合作態度。
他將我口中的布拿出來,說:「我問你,那個『偉哥』的配方是什麼?」
我一呆。
難道那伙搶劫的人就是他派去的?原來他們到回春堂是為了找「偉哥」的配方!
「快點說!」他緊逼一句。
「我……不知道啊……」我否認。
要是告訴他偉哥其實是牛黃解毒丸,他一定會宣揚出去,弄垮花潛的。
「啪!」又是一個耳光扇過來,將我打飛出去。
「你敢說不知道?」他兇惡的大吼。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個夥計,配方只有花老闆自己才知道啊……」我把責任推到花潛身上。
這個鄭肥豬總不敢去抓花潛吧!
「你當我是傻瓜嗎?你對張財說那個配方是你家的祖傳秘方,我沒說錯吧?」他又把我提起來。
又是張財這個大嘴巴……
我恨的牙根癢癢,也於事無補,只好一挺胸,大義凜然的說:「是又怎麼樣,反正我不告訴你!」
「好!好!我看你逞英雄能逞到幾時!」他將我用力丟出去,向兩旁的人一揚手,「給我吊起來!」
我嚇得直縮到牆角里去,可也只能任人宰割,被幾個人抓過去吊到半空。
鄭老闆走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你說不說?」
我閉上眼睛。
花潛,花潛……
我不想看到他對我失望的臉……
鄭老闆從鼻孔中哼出一聲,鬆開手。
我聽他語氣滲人,忍不住挑起眼皮,猛然看見一把火鉗夾著塊燒紅的炭正逼近我的胸口,倏的瞪大眼睛:「你、你要做什麼?!」
「你說呢?」他獰笑著。
我死死盯著那塊忽明忽暗的火炭,腦袋裡突然閃過一個主意,大聲叫道:「我說!我說!」
「哦?說吧!」鄭老闆得意洋洋的將火鉗扔掉。
我閉上眼睛醞釀了一下,然後很真誠的睜開:「那個配方很長,我記不全,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藏配方的地方。」
鄭老闆一雙鼠眼滴溜溜轉了轉,說:「也好,不過如果敢耍花樣,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我嚇得顫抖了一下,穩住氣息,一字一字謹慎的說:「那個配方就藏在花潛臥房的褥子下面。」
「怎麼會在花潛的臥房裡?」鄭老闆疑惑的問。
「因為我每天晚上和他一起睡。」
「哈哈,原來你是他養的孌童,怪不得這麼忠心吶!」鄭老闆淫笑道。
你才是孌童呢!
我心裡暗罵,臉上賠笑道:「是啊,不過現在我後悔了,為他挨打真不值得啊!」
「嘿嘿,看你長得還不錯,以後不如跟著我好了,我保證比姓花的厲害一百倍!」
我呸!瞧你腦滿腸肥的,肯定陽萎,我看你就算得了配方也賺不著錢——全都給自己吃了!
「鄭老闆願意收留我,我真是求之不得啊!」我盡量笑得嫵媚。
「嗯,好說好說,等我找到了配方,再好好疼你,哈哈哈哈!」
「那就快些去找吧……」我催促他。
「你說清楚是什麼樣子的?」
「一塊黃色的綢布,比手掌大一點兒,上面寫著牛黃什麼的,我記不清了。」我信口胡鄒著。
鄭老闆忙命僱傭的高手去盜配方,囑咐道:「千萬別露了馬腳,等拿到配方,我要給那姓花的一個措手不及!」
我被獨自吊在柴房裡,雙臂已經完全麻木了。
疲乏的閉上眼睛,我心驚膽戰的想,花潛,那樣明顯的暗示你若還不懂,元寶我做鬼也要每天騷擾你……
「光當!」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用力踹開。我幻想著是花潛前來救我,結果一睜眼,就看到鄭老闆氣勢洶洶的站在我的面前。
啊,從什麼時候起,我所幻想的天兵天將不是玉璽了呢?
是不是我已經明白,無論我再怎麼叫,他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或者是,我最依賴的人已經不是他了?
我為什麼會信任一個總是耍弄我的人?因為他說過愛我?
可他始終不承認說過那句話。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義無反顧的信任他?
「你說的那個地方根本沒有什麼黃綢子,只有一張胡亂塗鴉的破紙!」鄭老闆氣急敗壞的抓住我的頭髮。
什麼叫胡亂塗鴉?那可是元寶我寫的字!
雖說我毛筆用的不太熟練,可總不至於讓人認不出來吧?
不過……該不會連花潛都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吧……
我的心立時涼了半截,可事已至此,也只有樂觀估計花潛的智商了。
於是我開始拖延時間:「怎麼會沒有?你肯定你雇的那幾個人沒有進錯房間?」
「他們絕對不會弄錯的!」
「嗯……每層褥子都找過了?」
「找了!」
「腳下找了嗎?」
「找了!」
「頭頂呢?」
「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翻遍了!」
「這就怪了……你肯定你雇的那幾個人沒有進錯房間?」
「你跟我耍花樣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怎麼敢啊!」
「我看你膽子可不小,這次我若是不好好教訓你我就不姓鄭!」鄭老闆怒不可遏,抄起鞭子高高揮起來。
「啪!」
隨著皮鞭在前胸落下,我痛得慘叫一聲。
天哪,竟然這麼疼,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疼!
我的眼淚登時流下來。
「啪!」又是一下,打在腹部最柔軟的地方,我的眼前金星亂冒。
此時我什麼都顧不上想了,只一心淒厲的大喊:「花潛,你若再不來,我就要被他打死——」
話音未落,門被「碰」的踢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官差衝了進來,手中的長槍逼住鄭老闆一夥。
花潛同衙門的捕快走進來,一見我便紅了眼,連繩子都顧不上解就將我緊緊摟住。我被他抱著,身上更疼了,心裡卻鬆了口氣。靠在他溫暖的懷裡,我安心的閉上眼睛。
命運真是奇妙的東西,他竟然兩次將我自鄭老闆的手中救出來!
爸,媽,還有玉璽,我遇到了一個命中注定將保護我的人,我覺得好幸福……
***
嗚……我要被殺死了……花潛……救我……
救我……
當我就要在夢中被人窒息而死的關鍵時刻,終於睜開了眼睛,發現正在謀殺我的人就是花潛。他正抱著我的頭不停的親我的嘴巴。
「喂,你……」我剛要開口抗議,就被他的舌頭鑽了空子,進到口腔裡又是一陣掃蕩。那麼深切而火熱的吻讓我幾乎又要昏迷了。
大概連他自己也吻累了,抬起頭一看,驚喜的說:「元寶,你醒了?」
廢話!像你這樣吻法,死人都能給吻活了!
我沒辦法給他好臉色,因為身上兩處鞭傷疼痛難忍,他抱著我,沒有辦法不碰到那裡。
「我好疼哦,你可不可以放開我?」我眼淚汪汪的說。
「啊,好好!」他一聽才意識到,趕緊將我輕輕放到床上。
我伸手摸摸他臉上的黑眼圈,覺得有點兒心疼:「睡不著麼?」
他抓住我的手:「你昏睡了三天,我怎麼能睡的著……」
「唔……」我想了想,說,「這樣好不好,你輕一點摟著我,我就沒那麼疼了,你也不會失眠了。」
「元寶,你……你怎麼就不明白……你要氣死我麼?」他又氣又急,扭過頭去。
「明白什麼?」我的確不明白。
「你為什麼總是認為,我所作的都是為了自己?」
「你……難道不是因為不能摟著我睡才失眠的?」
「當然不是,我是擔心你!擔心到睡不著覺!」
擔心我?
我聽了心裡甜絲絲的,朝他笑笑:「放心吧,我現在沒事了。」
他歎了口氣,很嚴肅的對我說:「元寶,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許再把自己弄傷了!」
「不是我自己弄的,是那個鄭肥豬!」我申辯。
「我明白!他想知道偉哥的秘密,你就告訴他好了,損失再大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完整無缺就好!」他痛心疾首。
「你怎麼不早說?!」我為自己不值。
敢情那頓打白捱了……
「元寶,你不明白麼,對於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他很深邃地看著我。
嗯?這句對白很耳熟,好像經常可以在各種言情劇裡聽到,通常都是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的時候說的話……
我想起無數個爛俗的場景:
男主角A:B,對於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
女主角B:噢,A……
男主角A:B,我愛你!
女主角B:A,我也愛你!
然後是接吻或上床……
不、不會吧……
花潛愛我?!
我大吃一驚,可不知為什麼還夾雜著一點……幸福?
「花潛……嗚嗚……」
現在男主角A和男主角B在接吻。
中間好像掉了一段,不過他的嘴巴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我了,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
古代人真含蓄啊……
我小心翼翼的用舌尖回挑了一下,引得他更深入的親吻,而我也有一種衝動,想要更深、更深的與他融為一體。
這就是愛麼?
「元寶,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這張紙上寫的是什麼?」花潛為我塗過藥,從懷裡拿出那幾張紙來。
我很奇怪:「咦,你沒有看懂嗎?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鄭肥豬那裡的?」
「我看出是二十幾個『正』字,這麼爛的字體,一眼就認出是你寫的。既然有人偷進我的房間,什麼都沒拿,就只翻出那幾張紙,我就知道這上面有蹊蹺,想來想去,能和正字拉上關係的,只有我最近在生意上擊敗的對手鄭老闆。」他不解的說,「但是,你寫這些字做什麼?而且還藏在褥子下面?」
哇,不愧是我選中的好搭檔,理解力分析力都好強,配合超級默契!
我暗中驚喜,急忙把那幾張紙搶過來,「這是我元寶的錦囊妙計,關鍵時刻拆給你看看的!」
我怎麼好意思說,這是我為了計算你吻我的次數做的紀錄?
他見我打哈哈,沒有多問,笑著捏捏我的鼻子,幫我蓋好被子:「我去看看鋪子,你好好休息吧,盡快養好了,我帶你到京城玩玩去。」
「去京城?!」我一聽眼睛就亮了。
回到古代這麼久,我還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鎮子呢!
「想去嗎?」
「想!想!想!」我連連點頭。
「那就乖乖養傷,別到處亂跑,下個月要是不能痊癒,就不帶你去了。」
「嗯!」我聽話的閉上眼睛。
花潛剛一出去,就聽有人輕輕敲窗戶,小聲叫:「元寶?元寶?睡了麼?」
我一聽是金子的聲音,立刻坐起來:「我沒睡呢,快進來!」
門吱呀一聲推開,閃進兩個人,一個正是金子,另外一個竟然是銀票!
金子兩眼腫得像桃子,一見我就哭起來。
我忙問:「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她也不說,就一個勁兒的哭,一旁的銀票幫忙解釋道:「我們知道你被打了,都擔心的不得了,前幾天花老闆寸步不離,也沒機會來看你,這不剛尋著這個空兒。」
我恍然大悟,拉住她勸:「快別哭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金子抹抹眼淚,哽咽的說:「那天老闆抱你回來的時候,你全身都是一道道的傷,我以為你要……」
「以為我要死啦?嘿嘿,金子,原來你這麼關心我,我真是死而無憾……」我笑嘻嘻的哄道。
她忙用手按住我的嘴,發急的說:「什麼死不死的,別亂說!」
「好啦,我元寶福大命大,智慧超群,死不了的!」我拍拍她的頭,像哄妹妹。
哼,玉璽從來不給我這個當哥哥的這種機會呢!
「金子,咱們出去吧,元寶需要好好休息。」銀票把金子拉開。
金子點點頭,又說:「元寶,等晌午我給你煮碗蛋花粥,吃點兒軟的身體好的快。」
銀票笑著說:「元寶有花老闆照顧,還用得著你操心?」
我一聽臉立刻紅了,忙轉移話題:「銀票,你在花府裡做事嗎?」
銀票自己也很不解:「那天花老闆找到我,問我願不願給他做夥計,我當然求之不得呢。」
我聽了心裡不禁一陣感動,花潛果然是說話算數,不會反悔的。
「銀票,老駱駝好些了嗎?」我很關切的問
「嗯,吃了幾服藥,燒退了,就是還有點咳嗽,花老闆說等他完全好了就讓他做車伕。」
我放下心來,又問:「老駱駝會趕車?」
「他年輕時趕的可好呢,後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背又駝,就沒人用他了,只好作乞丐……」
「好可憐……」金子在一旁又落下眼淚來。
「現在碰到花老闆這個好人,就不用愁了!」銀票忙安慰她。
「金子,你知道嗎,你笑的時候特別好看,所以不要總哭了,來,笑一個。」我也說。
金子抿嘴笑了,眼睛彎彎的,我忽然發現她和銀票笑起來的樣子很像。
看到她的臉上還掛著淚滴,我正要去幫她擦,銀票卻又將她拉到一旁說:「走吧走吧,讓元寶睡一會兒。」
金子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出去,銀票回身關門的時候,忽然說:「元寶,謝謝你。」
我不住擺手:「謝什麼,我們是朋友嘛!」
他笑起來,點了點頭,正要關門,我忙叫住他:「銀票,幫我和金子說我想喝她煮的蛋花粥。」
銀票眼珠轉了轉,鬼笑道:「我可不敢,萬一花老闆吃醋,遷怒我,又該趕我回去做乞丐了。」
「銀票!」我抄起旁邊的一個枕頭扔過去,他手疾眼快,光噹一聲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