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威公司的總經理室裡,凌銳站在內間,透過虛掩的房門,冷眼看著外面上演的一齣好戲。
這齣戲的總策劃正是他,今天一早,他便找到遠威的總經理,要求辭退顧家明。總經理見少東主發話,自然立刻照辦。
反正辭退的只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職員而已。
只是凌銳沒有想到,這齣戲竟然會如此熱鬧。外間,顧家明正跪在地上,雙手抱住總經理的大腿泣不成聲:「經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家裡有小孩……要我一個人養活……我自問……在工作上從來沒有失職過……」
總經理的臉色鐵青,頭上也冒出了汗。這輩子裁人無數,可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慘烈的場面。對方可憐的神情不能不教人動惻隱之心,可另一邊是未來的老闆,又絕對不能得罪。想走,又被顧家明死死抱著,不能脫身,無奈之下,只好硬起心腸,冷酷的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公司也有困難啊,近來經濟不景氣,作人事精簡也是沒辦法的,你快走吧!」
「經理……」顧家明還想要繼續爭取。
凌銳在一旁氣的發抖。
這個人竟然連一點尊嚴都不要,像條可憐蟲一樣隨隨便便就下跪,哭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就是這種窩囊齷齪的男人,卻騙到了他那美麗而聰慧的姐姐,使她和他們凌家蒙羞!
在他的記憶裡,父母對顧家明的描述,是一個覬覦凌家財產,不擇手段的掘金男——這個評價在他腦中形成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認識。
如果現在見到的顧家明,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他或許會略微的原諒他一些。因為他一直有一個疑惑,他覺得姐姐看中的人,不會像別人說的那樣不堪,或許他們是像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一般相愛。
可事實上,凌銳每見到一次顧家明,心中那種被侮辱的感覺就更重一分。
他已經堅信姐姐絕對是被騙的,甚至可能是被這個男人強迫的!
他要懲罰這個男人,他要以牙還牙。
就在凌銳快要衝出去狠狠揍人的時候,怪事忽然發生了。
總經理已經喚來保安,眾人正準備強行將顧家明拖走,顧家明卻自己站起來,臉上雖然還掛著淚水,表情卻異常平靜,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自己走出了經理室。甩下眾人站在那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都在懷疑他是不是受到刺激太大,導致精神出了問題?
凌銳也愣住了,在剛剛那一瞬間,他覺得顧家明像是換了一個人,腰板筆直,不卑不亢。
難道這個人有雙重人格不成?
凌銳忙跟著出去,啟動汽車,悄悄跟在顧家明身後。
現在,他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這一點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拐過一個街角,家明挺直的背才微微佝僂下來。
為了生活,他早已學會如何低頭,甚至丟棄所有尊嚴,去乞求別人的憐憫。但是剛剛眼見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他便再沒有必要去向人卑躬屈膝。
至少最後讓人看到的,是一個挺直腰桿的顧家明也好。
街邊有穿著超短裙的小姐在派發免費的咖啡,他領到一杯,然後拐進街角的小公園,找一張長椅坐下。
此時的公園裡,只有老人和兒童,家明舉起紙杯喝一口,才發現原來領到的是黑咖啡,苦的令他皺眉。
失業了,在這個關頭,剛被房東趕出來,自己就失業了。
現在處處講究文憑,而他只有高中畢業證書,很難競爭的過,再加上世道不景氣,想再找個新工作,實在太難了。也不是沒有想過再進修,好歹也是考上過大的人,要拿到獎學金也算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為了小安,他只能放棄這個想法,他必須去工作來撫養小安。
小安是智障兒,撫養他必須付出更多心血。最初的幾年,家明的每一天都被弄的焦頭爛額,現在小安總算稍微懂一點點事了,可他卻失業了。
命運似乎永遠也不許他坐下來喘一口氣。
家明疲憊的往椅子裡縮了縮,用手按住疼痛不已的太陽穴。
禍不單行,真的是禍不單行。似乎自從那個「多莉」出現以後,禍事就接二連三的發生。
太奇怪了,公司明明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裁員?而且是只裁他一個?
越想越不對勁,難不成是有人從中作梗?
家明的腦筋不停轉著圈子。
那個「多莉」究竟是誰呢?為什麼會和凌嵐長的這麼像?凌家的親戚?
從他昨天對自己的兇惡態度來看,似乎確實和凌家有關,全世界大概只有凌家人會對自己如此恨之入骨。而從年齡推測,似乎只有小銳比較符合。
家明曾在凌宅見過小銳幾次,比凌嵐整整小了十歲。老實說,他現在已經不大想得起那個小孩的模樣了,只依稀記得是個很漂亮的孩子,很黏他的姐姐。
會是那個小孩嗎?凌嵐的弟弟……
家明一邊琢磨著,一邊將手中的紙杯送到口邊,才發現杯裡的咖啡已經喝光了。他歎了口氣,將紙杯扔進垃圾箱,站起身來。
事已至此,只有再努力找工作了,想想老天總不會讓人一直倒霉下去吧。
家明如此想著,心裡輕鬆不少,決定早點回去陪兒子。
他是天生的樂天派,無論什麼煩惱都決不會留在心裡超過半天。
走出公園大門,家明一眼便看見停在路旁的黑色蘭博基尼,氣就不打一處來。
果然是那個「多莉」在搗鬼,他在跟蹤自己!
一看便知是從沒出過社會的大少爺,開這麼惹眼的車搞跟蹤,白癡也會發現。
家明從鼻孔哼了一聲,一閃身躲到暗處。沒多久,就看見那個少年從公園裡出來,左顧右盼,似乎是在找他。
家明又往陰影裡閃了閃,靜靜的觀察著。
凌銳四下張望了一會兒不見人影,便坐進車裡,才剛啟動車子,慢慢向前滑行,想拐上主路,誰知前面突然人影一閃。他忙踩住剎車,跑下來看,卻見顧家明正坐在他車子前面的地上。
「你?!」凌銳瞪起眼睛,提起家明的衣領,「你幹什麼?!」
「哇,你不但撞人還要打人!」家明抱著頭大叫,「沒天理啊!」
凌銳被他弄得愣住了,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路過的行人被家明的叫嚷吸引過來,圍成一圈看熱鬧。
家明忙不迭的向人群哭訴:「大家來評評理,他撞了我,道歉的話也不說一句,還伸手打人,這是什麼世道啊!」
圍觀的路人聽了,紛紛指責凌銳——
「太不像話了,仗著有錢就無法無天了!」
「瞧瞧,還是個小孩呢,真不知道爹媽是怎麼教的!」
……
凌銳聽著眾人的指責,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朝家明大吼:「你胡說什麼,分明是你故意衝過來撞我的車!」
「我有毛病啊,故意撞你的車?」家明攤攤手,像是要故意激怒對方似的。
「你……」凌銳果然上當,「有種你別走,咱們找警察來!」
家明正中下懷,立刻說:「好啊,找警察來!」
於是凌銳拿出移動電話來撥號碼。
他心裡有底,相信警察一看便能鑒別出真相。
車子才剛啟動,這個角度,如果不是顧家明故意撲上來,怎麼可能撞到他?!
很快,警察趕到,凌銳搶先說明事情經過,想不到的是,顧家明卻沒有狡辯。
警察看了看現場,指著剛剛停車的地方問:「你的車是從這裡開出來的?」
「沒錯!」凌銳點頭。
「嗯……」警察點點頭,向他伸出手,「這裡禁止停車,把你的駕駛執照拿給我看一下。」
話音未落,四周圍哄的一聲笑翻了天。
凌銳的臉刷的一下紅到耳根,定在當場,恨不能有個地縫立刻鑽進去。警察看了一眼面前這張窘迫的漂亮面孔,像個小姑娘似的緋紅,忽然有點兒內火急升。感到身體的變化,警官嚇得打了個機靈,忙不迭的暗中告誡自己。
對方就算再漂亮,也是個男的!
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警官竭力掩飾著失態,粗聲粗氣的說:「嘿,愣什麼,你的證件呢?」
凌銳猛地轉過身,從車子裡面取出駕駛執照,交給對方,眼睛看著斜下四十五度角,想盡量避開周圍人群的眼光。
就算看到駕照,再次確認了少年的性別,警官還是忍不住法外留情,從輕發落,心裡不住的感慨——長得這麼漂亮,偏偏是個男的,實在可惜啊!
一旁的家明也伸長了脖子,看清楚駕照上的名字——凌銳。
真的是當年那個黏在凌嵐身後的小孩。
警官做好登記,將證件交還回去,對圍觀的人們揮揮手,疏通開公園門口的交通。凌銳悶聲不響的鑽回車子,慢慢滑上主路。
他朝後視鏡看了一眼,發現顧家明已經不見了蹤影。
混蛋!王八蛋!竟然用這麼卑鄙的手段陷害自己,害自己被人恥笑,顏面掃地!
凌銳咬牙切齒的罵著,把油門當顧家明一樣狠狠踩下去。
總算扳回一局,出了口惡氣。雖然損失不能和他教自己失業相提並論,但至少也能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家明趁亂擠出人群,邊回頭看看邊在心裡得意。
這種十七八歲的男孩自尊心比天還大,要他們丟面子如同要他們的命。可他們又有一種天真,總覺得這世上必然是善有善果,惡有惡報,非黑即白。
可是,他們卻不懂得,在黑與白之間,還有許多深深淺淺的灰色。
沒有誰是真正無罪的,但上帝仍要我們彼此相愛。
今天就算一個小小的教訓吧,那個鬥志昂揚的小鬼……
家明微微笑著,搭上一輛公車。誰知才剛上去,就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爸爸!爸爸!」
他循著聲音尋找,卻見朱美抱著小安坐在車尾,不停招手。
他忙走到他們身邊坐下,雙手接住撲進他懷裡的小安,說:「真巧啊。」
「可不是!」朱美點頭,拍了拍身邊的袋子:「我帶孩子去買了幾件內衣,他原來的兩件都補得不能再補了。」
家明不好意思的說:「讓你破費,實在……」
朱美笑笑,擺了擺手:「也真難為你,一個大男人,補丁打的那麼好。」
家明嘿嘿苦笑,去逗弄小安:「快跟阿姨說謝謝……」
小安正熱衷於玩爸爸的領帶,怎麼叫也不理會。
朱美很親暱的伸手摘下家明肩上的一根頭髮,隨口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
家明心裡一驚,一時支支吾吾的答道:「呃……今天出來辦事……順便就先回來了……」
說不出為什麼,可他就是下意識的想瞞住朱美,可能是一點男人的自尊作祟吧。
朱美沒有起疑,將頭轉向窗外,忽然驚叫一聲:「哇,好帥的車哦!」
家明也探過頭去,只見公車的旁邊停著一輛黑色蘭博基尼,正在等紅燈。
他立時冒了一身冷汗,趕緊縮回頭,生怕被凌銳看見。
活到這麼大,才總算明白什麼叫做冤家路窄和陰魂不散!
朱美兩眼放光,向外探出頭,臉上寫滿了嫉羨。接著,她看到坐在車裡的人,又尖叫了起來,伸手拍著家明:「快看,家明!是那個人噯,是昨天被你的鞋砸到的那個人!家明——」
「噓噓噓——」家明慌忙去捂朱美的嘴,可惜已經晚了。
凌銳聽見有人叫出那個他痛恨的名字,一抬頭,剛好看見旁邊的公車上家明與朱美「摟抱」在一起,兩眼立刻噴出火來。
這時紅燈變綠,車流開始向前湧動。凌銳打過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招手上了一輛計程車,對司機說:「跟上前面那輛公車。」
這一回他學聰明了,不再開著惹眼的跑車搞跟蹤。
下車時,家明左右看看,沒發現那輛惡夢一般的跑車,才放下心來,抱起小安,同朱美有說有笑的走進公寓。
凌銳讓計程車停在公寓附近,等了一會兒才離開。
重新回到自己的車裡,他兩道俊秀的眉擰在了一起,氣得握緊拳頭。
顧家明竟然跟那樣一個低級俗艷、又老又醜的女人鬼混!他竟然敢背叛姐姐!
在凌銳這個十七歲少年的眼裡,朱美根本就是一個歐巴桑。雖然他的姐姐已經死了十年,可顧家明若是跟別的女人混在一起,就是背叛,更何況是朱美這樣的女人。
短短兩天,顧家明已經快把他給氣死了。
凌銳滿腔怒火無處宣洩,只想揍人,於是啟動車子,橫衝直撞的直奔向學校。
這是一所貴族中學,裡面就讀的多是高級官員或大富豪的子弟,因此學校專門設有學生的停車場,為這些富家子弟服務。
凌銳平日很少在學校露面,一個月能來個兩三次已是不錯。
在學校裡,他幾乎沒有朋友。
停好車,才剛剛走出停車場,就撞見趙尚志、李明奎和周啟航三個紈褲子弟。這三人平日總泡在一起,號稱「三劍客」。趙尚志是學校拳擊部的主力,李明奎和周啟航則是柔道黑帶,打遍學校無敵手。再加上他們的父母有權有勢,致使三人橫行學校,稱王稱霸。
「三劍客」瞧見凌銳,互相看了一眼,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由於凌銳在學校裡廣受女生歡迎,本人態度又很拽,三人早看他不順眼,一直想伺機給他點兒顏色瞧瞧,可惜凌銳在學校出現的少,又不怎麼理會他們的挑釁,一直沒有機會下手,現在碰到這個天大的好機會,怎能錯過?
凌銳一見他們三個朝自己過來,正中下懷,也迎上去。雙方一碰面,「三劍客」便展開一個包圍圈,將凌銳團團圍住。
「哎喲喲,這是哪來的小娘們啊,長得真俏吶!」趙尚志首先怪裡怪氣的叫起來。
李明奎跟著陰陽怪氣的應和:「你可別亂說,人家是凌家的大少爺,姿色全校聞名,誰不知道啊!」
「這張臉會是男的?還是讓我來驗驗身吧,嘿嘿嘿嘿——」周啟航一邊笑一邊摸向凌銳的肩頭,手腕和指尖上卻暗中用上力,想出其不意扳倒他。
凌銳冷笑了一下,敏捷的躲過毒手,回手便是一拳,正中周啟航的鼻樑。
周啟航忙用手去捂,卻沾了一手血。他怪叫一聲,朝另外兩個人揮揮手,惡狠狠的大叫:「一起上,給我揍他!」
於是三個人一齊撲向凌銳,痛下狠手。
晚上,凌家的大宅亂作一團,管家任嫂一邊給凌銳擦藥一邊抹眼淚:「少爺啊,你這麼久才回來一次,還傷成這樣,可叫我怎麼向去世的老爺太太交待啊……」
凌銳默不作聲,由著任嫂擺弄。
這時,電話響起,任嫂放下手裡的棉簽去接,聽到是凌世鈞,忙不迭的哭訴:「哎呀呀,二少爺啊,學校裡幾個天殺的小流氓把少爺給打了,傷的可重呢,唉,咱們少爺斯斯文文的,就被人這麼欺負,還是在學校裡呢,真沒王法……」
任嫂在凌世鈞十幾歲的時候就來到凌家工作,因此一直稱呼凌世鴻為大少爺,凌世鈞為二少爺,後來添了凌銳,又叫凌銳為少爺。若是新來的傭人,必定被她這些個「少爺」給弄混了。
凌世鈞耐心聽任嫂抱怨完,問道:「小銳在嗎?叫他來聽電話。」
「在哦,您等一下。」任嫂說著,將話筒轉給凌銳。
「喂?」凌銳接過話筒,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凌世鈞沉默了幾秒鐘,說:「凌銳,你把李明奎打得肋骨骨折。」
「是嗎?」凌銳輕輕鬆鬆的反問了一句,「你這麼快就知道啦?」
凌世鈞壓住火氣說:「你李伯伯打電話跟我告狀。」
「哦……」凌銳忍不住笑了兩聲,對凌世鈞說,「你再等等,一會兒說不定周伯伯和趙伯伯也會打電話給你。」
「什麼?你還幹了什麼?!」凌世鈞提高了音調。
「也沒有什麼,只不過周啟航的鼻樑斷了,頭上大概也要縫幾針,趙尚志的右手樣子有點奇怪,是不是折了我也不知道。」
「……」
「叔叔,是他們先動手的,我只不過自衛而已。」
「……」
凌銳見凌世鈞已經被自己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便將電話還給任嫂。
任嫂接過電話又開始哭訴:「我說二少爺呀,你得找學校說說,開除那幾個小流氓……」
凌世鈞無奈的說:「任嫂,我一會兒就回去,你看住凌銳,別讓他出門。」
「好好,我知道了。」掛上電話,任嫂轉頭看見凌銳要上樓去,忙叫住他,「少爺少爺,還沒有塗完藥呢,不好好處理傷口,萬一感染,會發燒的,還有可能轉成腦炎……」
凌銳翻了翻眼睛,無奈的攤開手說:「任嫂,你別這麼誇張吧,蹭破皮而已,貼幾個繃就沒事了啊。」
晚上十點左右,凌世鈞才回到凌宅。
任嫂迎過來問:「二少爺,要不要廚房準備夜宵?」
凌世鈞擺擺手,問:「小銳呢?」
「少爺已經上床睡了。」任嫂跟在他後面又開始唸經,「唉,二少爺呀,你明天一定要找學校的校長,請他開除那三個壞學生,不然少爺在那裡唸書,怎麼教人放心喲……」
「好了好了,任嫂,你年紀大了,早點休息吧,學校的事你放心,我會處理的。」凌世鈞一聽這個就一個頭兩個大,打斷任嫂的話。
任嫂這才罷休,唉聲歎氣的回房睡去。
凌世鈞呼出一口氣,搖搖頭,脫掉刻板的西裝,鬆了鬆領帶,延旋梯走上二樓。
他真的累壞了,趙、李、週三家都跟凌氏有生意上的往來,凌銳只顧自己打得痛快淋漓,結果人家父母一狀告到他這裡來,他不但要賠禮,還得親自去醫院慰問三位公子,簡直身心俱疲。
可是他也有些奇怪,凌銳十歲開始跟從名師練習跆拳道,七年間從未間斷,到今天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對付那三個人確實易如反掌。但是這些年來,凌銳其實從來沒有出手傷過人,今天為什麼會突然一反常態?
凌世鈞直覺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又實在無法猜透凌銳的心思。這個孩子自從親人去世以後,性格就變得很孤僻。凌世鈞曾想試著去接近他,瞭解他,卻始終無法真正敲開他的心。他並不吝惜笑容,也會同人開開玩笑,或者耍耍賴撒撒嬌。他對人笑的時候,臉上有一種天使般的純真,可凌世鈞卻隱約覺得,那笑容遙不可及。
輕輕推開凌銳臥室的門,房間裡沒有開燈。凌世鈞輕輕走到床前,注視著沉睡在月光中的少年。那漂亮得完美無缺的面孔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打出重重的陰影,優美纖長的頸項下面,是肌肉和骨骼完美結合的雙肩曲線,裸露在毯子外面的手臂修長而結實,小麥色的皮膚透著年輕的活力,無需觸摸便能想像出那令人愛不釋手的光滑與彈性。
凌世鈞看著,呼吸禁不住急促起來。
是的,他深深的愛著這個漂亮的少年,他哥哥的兒子。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也不記得了,似乎不知不覺中,目光就已經被凌銳所吸引。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致命的魅力,牢牢的套住他。如果真要追究,他只能說這是宿命,因為他明明憎恨著哥哥凌世鴻,卻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哥哥的獨生子。
他為其瘋狂,為其痛苦,為掩飾這樁不倫的戀情,努力將所有精力都投注於工作上,平常很少回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怕有一天自己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眼中的迷戀,他根本不敢想像,凌銳若知道他的感情,會露出怎樣可怕的厭惡和反感。
為此,他很痛快地便答應凌銳搬出去住的要求。他怕見凌銳,因為每次面對凌銳,他都會忍不住想要伸手觸摸那具散發著熱力的身體。
室內的空氣也跟著潮濕沉重起來,少年熟睡的身體似乎感到了無名而來的壓力,不安的悸動了一下,翻了個身。毯子滑下來,露出光滑結實的背。
凌世鈞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來,當他的手指才剛剛觸到那溫熱的皮膚時,猛然警醒過來,慌忙縮回手,轉身快步走出去,衝進自己房間的浴室裡,扭開水管,讓冷水自頭頂澆下來。
慢慢冷靜下來,他才從浴室出來,虛脫般的癱倒在沙發裡,身體深深沉下去。
他痛苦的抱著頭,腦中不斷重複著一個念頭——這難道是報應嗎?
是上天對他蓄意報復他大哥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