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整理狄蒙房間的傭人見到那凌亂的床單,更是證明他們所猜想的沒有錯,少爺所帶回來的人是個賣身的男娼,如此低下的身份當然不用介紹給他們知道。
錯過早餐的伊恩跟著狄蒙到餐廳用午膳,這頓飯伊恩吃得好難受,每個人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不屑、輕蔑之意。
就連他好心主動的想幫忙,也是被冷嘲熱諷一番到最後只好打消念 他好想向狄蒙問清楚為什麼不將他介紹給所有人認識?
"在想什麼?已經應你的要求來到跳蚤市場,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伊恩回過神,再瞧瞧他現在的確是在人聲鼎沸的跳蚤市場,一股遙遠熟悉的感覺再度竄上心頭,小時候母親總是拉著他的手跟小販討價還價,殺到在預算範圍內才肯罷休,每次小販把物品交給母親時臉上總是浮現虧大了的哀戚表情,多麼惹人發笑。
"這回你又獨自一人吃吃笑著,有沒有發燒?"狄蒙大掌覆上伊恩的額頭測量體溫。
"我是想到小時候跟母親一起生活的日子,生活雖然辛苦,但是我們活得很高興、很滿足。"伊恩臉上漾著幸福的笑靨,隨即又收回笑容苦澀的說:"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或許我和母親現在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你不恨那個肇事逃逸的兇手嗎?"早在收養伊恩一個月後,偵探社就遞上一份他所有的生活點滴,包括他在寄養家庭受虐的事。
"恨過、怨過,但是那時連警察都查不出肇事者是誰,加上母親死後接踵而來的一切,小小年紀的我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起當初的情形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伊恩不禁鼻酸地哽咽道。
"別想那麼多。" 狄蒙將他的頭按向自己胸前,輕聲的安慰他。
靠在他胸前的伊恩彷彿回到過去,兩人仍是兄弟之情的情況,每當他學習上遭受到挫折發自己的脾氣時,狄蒙都會這樣安慰他。
"你再不收回眼淚,所有的人都會以為是我惹你傷心的。" 狄蒙邊安撫地拍著伊恩的肩,邊回瞪著那些向他們注目的人。
"喂!先生,你不知道惹女孩子哭泣,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行為嗎?"
一個黑人小伙子鄙夷地看著比他高大的狄蒙。
"我……" 聽到聲音,伊恩抬起頭想向他解釋自己並非是女的,況且也不是狄蒙惹他哭泣的。
"小姐,你不用為這種男人辯解,他惹你傷心大夥兒都看在眼裡,如果想狠狠修理他的話,你不用擔心自己是個弱質女流打不過他,我有幫手,你儘管吩咐一聲就是。"
"他真的沒有欺負我,是我想到過世的母親而傷心,借他肩膀一用。"伊恩心急的向他解釋。
"真的嗎?證明給我看!"小伙子擺明不相信伊恩的說辭。
"證明?"伊恩看著狄蒙,眼中閃著慌亂。
狄蒙瞧他幾秒,哼的一聲,隨即擁住伊恩低頭貼上他的唇。
在大庭廣眾之下,活生生上演一出火辣辣的法式擁吻。
伊恩嚶嚀了一聲,幸虧狄蒙沒放開環在他腰間的手,否則他真怕自己會腿軟地跌坐在地上而惹人笑話。
"這你滿意了嗎?"狄蒙斜睨一眼那好管閒事的小子,用大拇指腹拭去沾在伊恩唇邊的唾液。
"滿意,當然滿意囉!"黑人小伙子欣喜若狂的表情讓伊恩感到懷疑,只見他喜孜孜的跑向一旁的小販向他們收取現金。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成了被打賭的對象,讓那小子白白的贏取賭金。"狄蒙單手環在他的背後,擁著他往前走去,瞧瞧能不能在地攤貨發現珍寶。
"如果真要在這邊買東西,倒不如我帶你到百貨公司去選購。"見伊恩在一小飾物攤前停下,狄蒙細聲的在他耳畔說出他的看法。
"只是看看而已。"伊恩四處瞧瞧,就在他要起步前往下一攤時,突然發現在牆壁上有一個小天使的陶瓷品,合著的雙手上掛著一隻不易察覺到的戒指。
"我想要看那一個。"伊恩指著那牆上的天使。
小販轉過頭,有點不好意思的拿下那一隻白金戒指,"這東西是朋友的拙作,因為他特地指名要擺在這不易發現的地方,所以有好幾對情侶都錯過這一隻戒指,小姐真的是好眼力能發現它的存在。"
伊恩細瞧著它戒面上的刻紋是一對小小的翅膀,"不曉得尺寸合不合?"
他邊說邊拿起戒指往自己的無名指套上,剛剛好哩!
"多少錢?"伊恩越看越是滿意那戒指在他手上閃耀著光輝。
小販剛說出一個數字,伊恩原本想要殺價,狄蒙卻搶先一步付帳。
"我付就行了。"伊恩趕忙掏出錢包。
"這是你生日的第一份禮物。"狄蒙不容他推托,拉著他走往下一攤。
"我的生日?"
"你忘記五月二十號嗎?"
伊恩恍然大悟,捂著嘴巴輕呼:"我都忘記這件事,謝謝你。"
"別謝我,等你看到我送給你的第二份大禮時,再來決定該不該向我道謝。"狄蒙別具深意的看著展開笑靨的伊恩。
得到一直想要的東西而沉浸喜悅中的伊恩,根本沒聽出狄蒙話中暗藏的玄機,像個孩子般又跳又跑專注看著他期待已久的禮物。
走在他後頭的狄蒙一副陰霾的表情,眼中閃著不知名的光芒。
等到他們回家時,狄蒙出外旅遊的父親早就回到家,聽見兒子跟他身旁友人昨晚同床的事情,正坐在客廳等著跟他們見面。
又說又笑的兩人在一看見坐在客廳上的老者,笑聲立即消失。
"父親。"狄蒙保護似的站在伊恩的面前,擋住父親對伊恩灼熱的打量目光。
"你好。"伊恩第一次見到狄蒙的家人,有點怯懦的向他打招呼。
"打算在這裡待多久?"漠視伊恩的問候,弗芮得眼中只看兒子一人。
"父親,我的友人在向你打招呼。"
弗芮得勉強的向伊恩點點頭,起身呼喊老管家泡杯咖啡到書房。
再度,伊恩白了一張臉,努力想保持給他老人家的好印象也宣告失敗。
"玩了一天,全身臭汗味,你先去洗澡吧!我有事要跟父親談。"他拍拍伊恩頹喪垂下的肩,要他去沖個澡、調適一下心情。
"好的。"伊恩勉強的露出一笑,把那股歎息嚥下腹中。
拿起衣物,伊恩踏入注滿水的按摩浴缸,將濕熱的毛巾蓋在自己的臉上,藉此隱藏他奪眶而出的淚水。
他不想待在這裡,他想回家,回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家。
這裡的人都不友善,都鄙視他的存在,儘管他努力的想表現他的善意,仍舊換回心上的一道道傷痕。
他想回家跟狄蒙度過二十二歲的生日,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可是那一天剛好是星期六,也是他父親的生日。
如果狄蒙的父親知道跟自己是同一天生日,想必會對他更加的怨恨吧!
出神地想著事情的他被一陣敲門聲給嚇了一跳,他轉過頭發現狄蒙怒氣沖沖的站在浴室的門口。
"發生什麼事?"他才站起身,狄蒙立即向前抱住他的頭,狂虐的索吻他的唇。
感受到他傳來的怒氣,伊恩默默地當他發洩的管道,讓他肆虐的奪取他所有的氣息。
這一夜他們並沒有睡,一次又一次的藉由身體的撫觸來確認對方仍在自己懷裡,並沒有遠去。
自此過後,兩人之間的親密舉動也不顧旁人的注目,大膽的宣佈他們之間同性相戀的關係。
弗芮得心情一日一日的鬱悶、臉色沉重,如果他再不拆散那二個人,很快地他兒子是個同性戀的消息便會傳出去,這教他顏面該往哪裡擱呢?
他無法駕馭這兒子,但可不代表就得任由他發展這極戀情而不聞不問。
為了他的聲勢名望著想,一定得趕在禮拜六眾多來賓拜訪前把這件事解決,他可不希望在自己慶生的宴會上,看到兩個大男人卿卿我我,讓他在眾多人面前下不了台。
"狄蒙已經出門了嗎?"弗芮得問著隨侍在身旁的老管家。
"少爺已經開車去拜訪他的朋友,單獨留下那位客人。"奉命監視少爺一舉一動的管家回答。
"去把那個人叫下來,我有事跟他談談。"
"是。"管家欠身,轉身走向狄蒙的臥房。
老管家失禮的未經敲門就直接開門走進房,瞥見凌亂床上的身影,厭惡的表情油然而生,步向落地窗前把那厚重的窗簾拉開,白晝的陽光立即驅散房內的黑暗。
陽光燦爛的灑在伊恩的臉上,突來的光亮讓伊恩微蹙起眉,眼皮下的眼珠則動了幾下。
"狄蒙……別鬧了……把窗簾拉上。"伊恩翻過身背對著光,內心則抱怨愛人的不體貼。
他可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應付他的需求直到天亮,從沒抱怨他非人的體力,完全盡責做到一個愛人的任務。
滿足他的需求後,也應該要讓自己好好的休息一番才是,誰知才剛躺下沒多久,他竟惡劣的再度打擾他。
"伊恩先生,現在已經下午兩點鐘,我家老爺有事找你商量。"老管家平板的聲音嚇醒才剛沉入睡眠中的伊恩。
"啊!"他驚呼的睜大眼,憶起在被子下全身赤裸裸的自己,迅雷不及掩耳的拉起被子緊緊包住自己,他狼狽的看著站在床前面無表情的老管家。
紛亂的思緒中,他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狄蒙在哪裡?他怎麼不叫醒自己呢?
對於他的驚慌失措,老管家倒是一派鎮定地再度提醒伊恩:"請你盡快的梳洗,別讓我家老爺久等。"
語畢,便像只高傲的孔雀轉身離去。
門一關,伊恩馬上鬆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撫平那受驚的心。
他馬上跳下床跑往浴室,快速地整理一下儀容,鏡中全身滿是吻痕的紅點讓他羞赧地想起昨天的狂野。
臉上的溫度倏地升高。
只要狄蒙在他身邊,他的世界只要有他在,就算外界有再多的攻訐他都可以忍受,學著不去在意、不理他人對他們的看法是好或壞。
伊恩如此反覆地做著心理建設,一次又一次的默念,想藉以增加他面對弗芮得時的勇氣,並在心裡築起抵禦他無情攻擊的堡壘。
握住門把深吸了口氣,伊恩推開門進去。
"請坐,伊恩先生。"弗芮得全身散發不可逼人的威嚴,壓制住伊恩的氣勢。
伊恩忐忑不安的瞄著對面的老者,對於他們所要談的內容大家皆心知肚明。
"我調查過你,聽說你是在貧民區被狄蒙撿到,那地方好像不是很安定似的,住著一些賣身的娼妓和皮條客吧?"
弗芮得第一次對伊恩展開的笑容卻讓他全身發毛。
"一個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最重要的是他如何掌握住後來的人生。"伊恩鎮靜的化解掉他的攻擊。
"說得真好,但你應該知道烏鴉是不可能飛上天當鳳凰的,你認為你有這資格跟其它人爭奪狄蒙的心嗎?"
"如果愛一個人還要考慮到對方後天的種種條件,這樣的愛未免太膚淺,就算狄蒙他沒有現在的財勢權力,我對他的心永不改變。"
"這是你單方面的追求或者是兩人同心同意的想法呢?你真能確保狄蒙的心永遠在你一個人身上嗎?你真能肯定他會捨棄眾人羨慕的一切跟你過貧困的生活嗎?嘗過貧困生活的你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不是太大的問題,但一出生就是富家子弟的他,會受得了為三餐奔波的辛苦生活嗎?"
弗芮得冷笑的看著剛才義正辭嚴的伊恩,找不出一句反駁他的話,果真如他猜想,這孩子只是一味的獻出自己的心,狄蒙根本就不曾對他許下任何承諾。
就像兒子以往那些情人,每一個人都想得到他的心,最後卻只能面對自己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對狄蒙而言,這孩子恐怕還有新鮮感,所以狄蒙才不肯放開他,不過最後還是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也許我這樣說很失禮,但是他真的不適合你,總有一天狄蒙會繼承這個家族的一切,他需要有個賢內助幫他打點身後的一切,讓他放寬心在外頭開創他的事業,到時事業成功又有美麗的妻子及可愛的兒女環繞在身邊,這才是一件美事。"弗芮得特別加重子女這一點,讓伊恩認清就算什麼事對他們都構不成阻礙,但男人不能生育這件事終究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致命傷。
伊恩緊咬著下唇,他很不願意就此認輸,但弗芮得就好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把一直深藏在他心裡不想去面對的問題當面挑出來。
"即使他有一天會離開我,選擇正常的家庭生活;但至少他現在仍是要我,只要他不主動提出分手,我會一直跟在他身邊。"伊恩揚起下巴,垂死掙扎般的努力維持自己的尊嚴,至少在他面前他不會屈辱的掉下一滴淚來。
"你知道他今早去哪裡嗎?"
伊恩不說話,戒備的看著他。
"他今早去見他大學時代的死黨,如果他真的把你放在心頭、真的在意你的話,為什麼他不把你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呢?就如同你第一次來到他出生的房子,他卻不把你介紹給傭人們認識,你真能肯定在他身邊快樂嗎?"弗芮得勾起一絲狠笑,看著全身發抖的伊恩,這孩子根本不構成威脅。
"再待在他身邊,你受的傷越是嚴重,何不替自己的未來好好打算,放棄這段苦戀呢?再逞強的堅持下去只會讓傷口更加惡化,到時要治癒可是得花費好長的一段時間。"弗芮得假好心的苦口婆心勸著他。
原本低著頭的伊恩緊握住拳頭,倏地抬起頭瞪著眼前的偽善者,"我已經陷入他的感情泥淖不可自拔,就算分手的那一天到來,在這之前,我還是那句老話,我是不會主動離開他,除非他主動提分手!"
伊恩說完便轉過身快步離去,在他拉開門時,弗芮得叫住他。
"等等,你這小子還真固執,反正到最後還是會走上分手的結局,我再多說什麼也是多此一舉。"
"既然知道,那還叫住我做什麼?"
"今晚是我的生日宴會,你並不在邀請的名單上,希望你別那麼不知趣的打擾我慶生的樂趣。"
聞言,伊恩用力的關上門,當作是對他的回答。
跑到房間關上門,伊恩背抵著房門急促的喘息著,雙膝一軟地跌坐在地上。
"呵呵……"他揚起嘴角笑出聲,臉上卻是淚如雨下。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兩人之間最終的結局,不是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他不時的做著心理準備,等狄蒙親口提出分手的事,不讓自己失去最後尊嚴的在他面前大吵大鬧痛哭。
他告訴自己要有風度的分手,即使心碎了也要讓這段戀情完美的收場,到最後也要在狄蒙的心中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可是被人當面揭開心頭的傷,仍是令他痛心疾首。
他的心理準備做得還不夠……
伊恩忍不住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