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秀一主動提出的決裂,谷寒烈內心有股挫折感。過去站在主動的一方的永遠是他,如今卻掉換立場,讓他有種被拋棄的憤怒感。是自己先捨棄他,為何他會有種被捨棄的錯覺呢?
「有事心煩嗎?」藍娜端著茶點走進書房,關心的問。
「台灣還好玩嗎?」谷寒烈拉過嬌妻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歎口氣靠在她的懷裡。藍娜是在昨天抵達台灣,老實說,對於她自認的驚喜自己倒不覺得高興,現在他不想在跟秀一的事還未解決時牽扯到愛妻。
關於秀一所說的暗殺行動,他怕報復的對象會轉移到藍娜身上,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情形。
「你剛才在想什麼?」藍娜沒忘記剛才的問題他還未給答覆。
「我是在想費雪竟然私自和人訂下終生。」谷寒烈苦笑地翻了翻桌上那張粉紅色喜帖。
那最好!藍娜內心雀躍不已,仍裝腔作勢的說:「你一定很捨不得她這麼早就訂婚,老實說,沒有她跟我拌嘴還真有點不習慣。」
「是啊!現在我的心已可以感受到在結婚典禮上把自己心愛的女人交付給陌生小子的怨懟,沒想到那丫頭連知會我一聲都沒有就寄來一張訂婚喜帖。」他把費雪寵上天了!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跟他商量,至少也該把男方帶來給他確定一下是否足以匹配他寶貝女兒才是。
「我相信費雪的眼光,她一定找到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藍娜言不由衷地安慰谷寒烈。
「嗯!」
谷寒烈靠在她懷裡,心裡想:不知那人是否知道費雪訂婚了,自己該知會他一聲嗎?畢竟他也算是費雪的另一個親人……
可是當他想到藍娜也會在場,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可惜天不從人願,嚴家接到了準新郎的邀請卡,還興高采烈的商量要送啥大禮過去。
那是一個小小的訂婚典禮,沒有華麗的排場及熱鬧的場面,來參加的客人都是主角們的至親好友;乍看之下客人都是一般普通的平民,仔細一瞧原來個個都是在各領域佔有一席之地的名望人士。
「這叫小小的訂婚典禮?根本就是鴻門宴!」身為新娘子的谷費雪從二樓的陽台上看著不斷湧進的客人不知該哭或笑,警察官員跟通緝犯齊聚一堂,這還可稱作小小的訂婚典禮嗎?
「他們全是衝著你的爹地、嚴家大老爺和老哥的面子才來的,反正只有今天而已,費雪姐你就忍耐一下吧!」
「幸好只有這麼一次。」谷費雪也不能當面把來祝賀的客人全請回去,只好多多忍耐這些大人物的到場。
這時,一輛加長型的房車停在大門口,從裡頭先下來的是一位穿著唐裝的長髮男子攙扶著一個手拿著枴杖、年約七十多歲的老者,緊接著是穿著一身中山裝的嚴非情。那位老者一出現馬上引起眾人的注目,大家立刻上前向他問候,迎接他們三人入場。
身為主人的威克上前迎接,看向站在嚴家大老身邊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嚴老可真是夠面子,把尋英閣最美麗、最難纏的兩位台柱都請了過來。」
嚴非情別過頭冷哼一聲,原本他只打算隨便穿件衣服就過來,卻被那好面子的嚴老叨念十幾分鐘,他才換上這件衣服,這下子他老人家可高興了吧!
「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不想搶走你的風采,你就不用太刻意招待了。」嚴非情搶在嚴老的話之前,先告知了身為主人的威克。
意思是說,不用把他們介紹給其他人認識。
「我知道了。」
「那傢伙我怎麼沒看到他?」嚴老打從一進門便迎入貴賓室,就一直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地尋找那渾小子的蹤影。
嚴非情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我倒是很慶幸你沒有看到他,今天是威克的訂婚典禮,也可以說是你外孫女的訂婚典禮,請你別招惹一堆風波,知道嗎?」
谷費雪是他跟谷寒烈在英國領養的女兒,也算是嚴老的小孫女。
嚴老閉上嘴看著一旁,刻意逃避他的目光,他不敢保證自己見到仇人會不會因為太生氣,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嚴非情受不了他的固執,轉頭交代行事穩重的嚴尚恩:「好好看住你爺爺,別讓這個老糊塗壞了這場訂婚典禮!」
「好的。」
嚴老對於嚴非情的話氣得吹鬍子瞪眼,坐在一旁生著悶氣。
一會兒後,訂婚儀式開始,所有的嘉賓都前往大廳準備祝賀這一對佳人。
嚴非情最後踏入會場,他一進來就走到最偏僻的角落拿著一杯酒啜飲,朝著新人的方向做無聲的祝福。
「沒想到你沒死!」忽地,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嚴非情轉過頭在見到來者後,臉色陰狠的看著她。「我也沒想到你還有這個膽子敢出現在台灣,看來當年的暗殺行動好像對你沒啥影響,難道是我家的殺手謊報你容貌遭毀嗎?」
藍娜臉色一變,隨即又恢復笑容,不懷好意的打量著他,「說起來我還真得感謝你,過去寒烈一直對我不理不睬,偏偏你們的暗殺行動被他看見,所以他就救了從懸崖跌落海底的我,並且還好心的替我找了全世界最好的大夫幫我醫治才使我恢復以往的年輕美貌;更感謝你的行動讓他發現原來在他身旁還有一個默默癡心愛著他的人,於是他接受了我對他的感情。現在我們每晚都過得很幸福,真感謝你的大人大量成全身為情敵的我。」
「你!」嚴非情硬吞下這一口氣,他不能在這邊鬧事,否則他不就跟嚴老一樣嗎?
「恭喜你終於得到你想要的,但是身為妻子的你應該知道谷寒烈的魅力不知不覺中招惹多少愛慕者投懷送抱。」嚴非情好心提醒她就算嫁給他,也很難掌握住谷寒烈的「性」向。
「這你放心,他對我很專一的。」藍娜臉上浮現出驕傲。
「是嗎?可是他來台之後怎會迫不及待找人宣洩呢?或許是他看膩了外國貨,突然對東方人有興趣。」他滿意地看見藍娜當場臉色刷白站不住腳的糗態。
這時,谷寒烈朝他們快步走來,他擔心秀一會對藍娜做出不利的事。「怎麼了?」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那麼不知趣在這種日子動手。」多年來的默契使嚴非情看透他內心的顧慮。
「不管你採取何種報復,我希望你不要遷扯到無辜的人。」谷寒烈語重心長的望著他冷淡的面容。
「我向來只對事不對人,我不會打破一貫的原則。」嚴非情語畢,轉身離開。
雖然谷寒烈的手保護性的環在藍娜腰上,可是他的心卻跟隨著嚴非情走了。
在他懷中的藍娜低著頭讓人看不見她眼底的殺意,她在內心打定主意一定要盡早把他這個眼中釘剷除掉。
離開會場的嚴非情遊走在街頭,內心湧起一股莫名的虛脫感。
只要再一會兒,只要再一點點時間,很快就可以為貴報仇,只要再多忍耐一點時間。
再不久他就可以放下一切,放下這煩人的所有事;雖然說可能有很多人會為他的決定氣得跳腳,但他不在乎……
八年前他早就什麼都不要、什麼都放棄了。
八年前
嚴貴解決完法國那邊的事情後,便帶著封閉內心的嚴秀一回國,自然引起嚴家高度的關切、慌恐及震怒;若非當時礙於必須即刻幫秀一治療,他們早就殺到法國找那個渾球算帳了。
嚴家老爺每每看到嚴秀一宛如洋娃娃般毫無生氣的表情,內心真是又悲又苦,不斷責怪自己當初為何要把最小、最疼愛的兒子交給那個混蛋!
一生叱吒風雲的他敵不過秀一眼淚的哀求才會忍痛成全他們的戀情,沒想到第一次的讓步卻換不到秀一口中所說的幸福,反倒是……反倒是……
嚴老忍不住悲從中來,緊握拳頭憤恨地拍打蓋在身上的被子,口中喃喃不停地說著可惡二字。他真的後悔當初的讓步,才會使秀一碰到負心漢遭受到殘忍的對待。
教他死後該拿什麼顏面去見他的元配?那個冒著高齡懷孕、以她的生命換取孩子出世的愛人,他沒這個顏面去見她!他無法遵守她的遺言好好保護孩子,他真的沒用、一點用都沒有!
雖然說貴那孩子不肯洩露秀一發生什麼事,但他是何許人也,一通越洋電話就把事件事查得一清二楚!他明白那孩子的苦心,他不想再增添大家的痛苦,更何況把事情說得太明白對秀一也是另一種傷害。
「老爺子!你不乖乖躺著起來做什麼?」二夫人金子端著食物進門,就見大病初癒的丈夫落落寡歡,她知道老爺子又想起秀一的事。
「我好很多了!秀一的情況如何?」
金子聞言沉痛的搖著頭,「那孩子只讓貴一個人接近,對於其他人他不是逃就是攻擊。」
「過了半年那孩子還是只對貴有反應,我還有機會聽到他喊我一聲父親嗎?」嚴老深深的歎息,這一生的豐功偉業他寧願拿來換取秀一的一聲爸爸。
「別想那麼多,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身體養好。」
嚴貴雙手抱著一隻好大的狐狸狗玩偶來到嚴秀一面前,看著他手上的繃帶及臉上的OK繃,他坐在床沿握住他瘦弱的手腕疼惜的說:「秀一,你又傷害自己了,難道這些傷不會痛嗎?」
嚴秀一一著看見嚴貴便露出有如小孩子見到玩具般天真的笑靨,張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哥哥,狗狗。」
嚴貴只得將手上的玩偶遞給他。
嚴秀一開心地捧住嚴貴送給他的禮物,高興的磨蹭著。「好棒!好棒。」
「喜歡嗎?」嚴貴摸著他的頭發問。
「喜歡!」嚴秀一抬起頭大聲的回答。
「為什麼又傷害自己呢?」房間內可以導致受傷的東西都被收起來,但秀一還是有辦法可以殘虐自己,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
「因為不乖呀!因為秀一是罪人所以他才會受傷。」嚴秀一笑瞇瞇的玩著他的玩具,宛如在談論別人似的。
「不是、不是!秀一不是罪人,哥哥不准你這麼說!」嚴貴生氣地攫住秀一的臂膀用力搖晃。
「不是、不是!秀一是罪人!是罪人!是罪人!」嚴秀一掙脫嚴貴,不停搖著頭大聲吼叫。
他是罪人!他是罪人!
「秀一……」嚴貴知道他剛才失控了,不停拍撫他抖動的背安慰:「對不起,哥哥抓痛你了,對不起。」
被嚴秀一的吼叫聲引來的嚴老及金子,一進門就見這兩兄弟抱在一起哭泣「發生什麼事?」
一聽到耳邊陌生的聲音,嚴秀一馬上躲在嚴貴身後,雙手緊緊抱住玩偶,瞧也不瞧來者是誰。
嚴貴拭乾眼淚,他決定了!「沒什麼事,我決定要把秀一帶到澳洲去靜養。」
嚴老對於這突然的決定直覺反對,「不行!」
他不能再讓秀一離開他的保護範圍,何況依秀一目前的狀況更是讓他放不了手。
「這事等秀一睡著之後我再跟你討論。」
「不管你說什麼我絕對不答應!」嚴老揮袖離去。為什麼要離開他呢?
待那兩人離去後,嚴秀一才開心地道:「嘿嘿!走了。」
他敏銳的感覺到嚴貴看著自己的目光帶著哀戚,疑惑的問:「哥哥,為什麼不高興呢?見到秀一不高興嗎?」
「怎麼會呢?見到秀一是我最高興的一件事。」嚴貴抱住他親吻他的額頭,「吃過飯了嗎?」
嚴秀一搖搖頭,笑笑的說:「等哥哥回來再一起吃飯啊!」
「把那睡衣換下來,我們到花園去吃飯好嗎?」
「好啊!好啊!」嚴秀一高興的拍拍手,跳下床等著嚴貴替他更衣。
不知嚴貴利用什麼方法讓嚴老同意嚴秀一到澳洲去,只知道兩人詳談了一整晚,嚴老終於讓步,不過他每天都要透過衛星連線,向他報告秀一的近況。
於是兩人來到澳洲,不知不覺也過了半年,在這半年中嚴貴就像個有耐心的媽媽,不厭其煩、不辭辛苦的讓嚴秀一去慢慢接觸這個世界,重新活過來。
目前他跟三年前在台灣已有很大的分別,他見著熟人會打招呼、會自動穿衣整理房間,日常生活的一切簡單行為他都可以執行;但是嚴貴知道秀一還是身處於不見天日的痛苦之中。
嚴秀一非常討厭照相,也非常討厭有人碰到他,一個不小心都有可能使他回憶起過去那一場傷害。
這一切都得慢慢進行,一個刺激過度很有可能會使他的努力前功盡棄,反而加深秀一的病況。所以他一直不敢下重藥,他承擔不起這後果。
「明天到海洋公園玩好嗎?」在廚房準備晚餐的嚴貴問著正在看電視的嚴秀一。
「好!」嚴秀一頭也不回地說。
隔天,兩人興高采烈的準備出門遊玩,殊不知兩人正踏上死亡之餘。
「事情辦好了嗎?」一道女聲透過電話確認她所交代的事是否完成。
(你看今天的新聞就知道了。)
「很好,等我確認無誤我會把錢匯給你的。」
(真是謝謝你的大手筆。)殺手正慶幸自己輕輕鬆鬆就賺取一筆高價金額,倏地,背後的門被一腳踢開。
他尚來不及反應就被流彈所掃射,一命嗚呼。
這時,尚未掛斷的電話那頭傳來狂笑,「那也得看你有沒有命花啊!蠢蛋。」
你終於死了!你終於死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