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子萬事足 第二章
    在喜娘跟丫鬟七香的小心攙扶下,慕容寧踏進宏偉氣派的嵇家大門,在夾道賓客的鼓噪與注目下被迎進大廳。

    頭上的鳳冠跟身上的嫁衣雖然繁重,卻遠不及一雙等待在廳前的冷沉眸光,讓她倍感沉重壓力,即使隔著紅縭,她依然能感覺到那雙好似火焰般熾熱的眼神。

    慕容寧被牽引著走向她未來的夫婿,她緊張得心口直跳,直到不敢抬起的目光觸及他腳上上好的皮靴,以及他垂放身側、一雙顯得修長而乾淨的手。

    慕容寧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站在嵇仲軺的身旁,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成為他的妻子,曾經,這個夢她是連想都奢侈的。

    腦子裡紊亂的思緒隨著週遭的鼓噪聲亂成一團,當她被推向嵇仲軺身旁的那一剎那,竟隱約嗅到她夫婿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酒味──

    但今天是他們倆成親的大喜之日,他怎麼會渾身嗆人的酒氣?!

    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了盤旋在慕容寧腦子裡的疑問,她的耳畔也隨之響起一個低沉卻譏諷的聲音──

    「入洞房吧,我親愛的娘子!」

    他靠近的身子挾帶著一股好聞的氣息,低沉好聽的嗓音更叫慕容寧霎時紅了臉蛋,但他語氣中那股毫不掩飾的譏諷意味,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毫不溫柔的大掌箝住她的纖腕,打斷了她滿腦子的疑問,她及時咬住唇,阻止因手腕疼痛而驚喊出的痛呼。

    在上千的賓客面前,她身為慕容家的千金可萬萬不能失態。

    嵇仲軺頭也不回的將慕容寧帶走,惹得在場一干賓客全笑了,以為他迫不及待想跟美麗的新嫁娘洞房。

    出了大廳,少了所有賓客的注目,慕容寧胸口盤據的緊繃才總算鬆開來,但被緊緊箝住的手腕卻疼得讓她眉頭緊揪。

    尤其是她穿著一身精緻繁複的嫁裳、頂著厚重的鳳冠,她簡直是寸步難行,整個人幾乎是被他硬拖著往前走的。

    「相公,可否慢一點,我、我跟不上你的腳步。」慕容寧狼狽開口道。

    前頭昂頭闊步的身影驀地頓住,緊咬的牙狠狠磨了下。

    過去他曾與她見過幾次面,卻完全不記得曾經聽過她開口說話,但第一次聽她開口,卻發現這女人有著該死的好聽聲音,像是兩塊上好的冰種玉碰擊似的清脆動人。

    「姑爺,請您慢點,小姐會跌傷的。」護主心切的七香在一旁急忙求道。

    嵇仲軺聽若未聞的拖著慕容寧往氣派遼闊的深府內院走,好似在他手掌心裡的不是他剛進門的新嫁娘,而是一塊破布。

    出身尊貴、養尊處優的慕容寧,何時受過這樣粗暴的對待,一時間,竟被丈夫冷漠的態度、手腕上傳來的痛楚給勾起了淚。

    腳下的路突然變得崎嶇難行,足下一雙紅色的精緻繡花鞋在淚眼中渲染成一片紅色的湖,一波又一波湧痛心口。

    「唉喲──」一不小心腳下一個踉蹌,慕容寧整個人往前跌。

    是無意或是有心,嵇仲軺不願知道答案,只是雙手竟像有意識似的一伸,牢牢將她輕盈纖細得有如羽毛似的身子接進臂彎裡。

    蓋在慕容寧鳳冠上的紅縭經這麼一撞,像陣輕盈的風似的緩緩飛落地面,一張清靈絕塵的臉蛋烙進嵇仲軺的眸底。

    剎那間,嵇仲軺竟忘了呼吸,直到胸口緊繃到驟然爆出急促氣息。

    多年前那怯生生的稚嫩丫頭竟變成如今這模樣,讓人難以置信。

    一身鮮艷的紅襯得她白皙的肌膚宛如晶瑩初雪,小巧飽滿的唇瓣被緊張的雪白貝齒輕咬,看來格外惹人憐惜,頰上兩團紅雲更綴得她一雙秋水翦瞳熠熠生輝,流波轉盼間慧黠靈動。

    隨著那股莫名震悸,一股淡淡的馨香氣息隨之襲上鼻端,嵇仲軺這才意識到他們的距離已經太過接近。

    「丫頭,還不快扶妳家小姐?!」彷彿接到一塊烙鐵,他迅速抽回手臂,沉著臉,命令一旁的七香接回那彷彿會炙人的纖軟身子。

    「姑爺,我叫七香。」七香伶俐的扶回自己的主子,有幾分不甘示弱的回道。

    「七香?」嵇仲軺冷笑。好個刁鑽的丫鬟。

    眸光一轉,突然間,嵇仲軺的眼微微瞇了起來。

    看到慕容寧眼底的淚花,嵇仲軺面無表情挑了下眉,譏諷地勾起唇。「想不到嫁給我讓妳這麼委屈?!」

    「不、不是的!」慕容寧心急地解釋:「我只是──」

    「用不著解釋,我沒興趣聽!」擲下一抹冷笑,高大的身軀逕自轉身而去,將她遠遠丟在後頭。

    既錯愕又難堪,慕容寧的眼淚幾乎忍不住潰堤,直到身旁傳來七香氣憤不平的一聲──

    「小姐,姑爺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七香的聲音將慕容寧拉回現實。

    「七香,不許妳這麼批評姑爺!」慕容寧板起臉斥道。

    「可是──」七香打從心裡替主子不服氣,姑爺壓根是想給小姐難堪嘛!

    「從這一刻起妳得牢牢記住,這是嵇家,不是慕容家,不許妳沒規矩。」

    七香被主子訓得啞口無言,只能忿忿地彎身撿起地上的紅縭,用力在手裡揪扯洩憤。

    七香覺得委屈,她又何嘗不是?

    但眼前陌生的一景一物提醒著慕容寧,她此刻的身份不再是慕容家的小姐,而是嵇家的少夫人,腳下站的地方也不再是慕容家,而是嵇家。

    倏然轉身,慕容寧藉著低頭提起裙襬掩飾眼底的淚,她快步趕上前頭那抹高大的身影,甚至得佯裝對七香兩道委屈與氣憤的目光視而不見。

    原以為跨進這扇門,他們倆的關係會從此親密而貼近,但現在她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始終這麼遠。

    狼狽的跟上嵇仲軺的腳步,風風光光嫁進府的慕容寧,此刻看起來卻像個小可憐,後頭一干丫鬟也模樣慌張的想跟上新主子,讓此景看來格外荒謬可笑。

    她的難堪持續到雙腳跨進一處幽靜雅致的別院,一眼就能瞧見敞開的大門裡,案頭上立著一對紅燭,以及房間裡紅色喜氣的佈置。

    慕容寧小心翼翼跨進典雅卻不失氣派的房間,坐在大桌邊早已到了不知多久的嵇仲軺,用一雙毫無溫度的冷眸迎接她的出現,幽暗難測的眸光盯得她慌張失措。

    她逃避似的移開目光,佯裝好奇的四下打量,房內清一色全是紅色,桌上擱滿象徵好兆頭的各式桂圓紅棗等點心,往紗幔半掩的內室瞧去,還隱約能看見裡頭擺著垂掛紅色簾幔的紫檀木錦床。

    這是間頗為寬敞的房間,但那雙近乎審判似的目光,以及桌邊龐大的身軀,卻讓這偌大房間顯得格外具壓迫感。

    「相公,你要去哪?」才剛收回目光,就見桌邊的嵇仲軺霍然起身往外走,緊繃的臉色像是天邊驟然罩下的烏雲。

    「今天可是我嵇仲軺娶到慕容家掌上明珠的好日子,這天大喜事不去多喝幾杯怎麼成?」他轉過身朝她揚起一抹譏誚,隨即頭也不回的出門。

    慕容寧怔然目送他昂然的身軀消失在大門外,久久仍回不過神來。

    明明他唇邊掛著抹笑容,但為什麼讓人感覺他的話中帶著譏諷,甚至連眸底也沒有半點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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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椅子上,一雙眸遙望窗外的天色,從透亮慢慢變暗,直到闃黑的天將房間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七香找來火折子,點燃案上一對腕般粗的龍鳳紅燭,也映出房內幾張疲憊的臉孔。

    一旁四名丫鬟在這站了一整天,恐怕早累壞了,慕容寧不忍,趕緊遣退她們下去吃飯、歇息。

    突然間,門外傳來兩聲剝啄,讓她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他回來了?

    怕被他看出疲憊的臉色,慕容寧小手使勁的捏捏失去氣色的臉頰,急忙撫順衣裳、頭髮,心跳得好快好快。

    七香手腳俐落的前去應門,跟門外的人低聲交談幾句,隨即跑回來報告。「小姐,廚房送飯菜來了。」

    廚房?

    頓時,兩隻小手僵在頰邊的髮束上,一股宛如黑夜般深沉的失望籠罩著她。「我吃不下,妳吃吧!」

    「小姐,這怎麼成?妳一整天粒米未進,要讓老爺、夫人知道了,怕不心疼死才怪。」七香心急跺腳。

    想起爹娘,慕容寧一陣鼻酸,誰能料想得到,過去一個月來滿懷期待與喜悅的她,竟會等來這樣的結果。

    「我吃,我吃就是了。」

    慕容寧比誰都瞭解七香的個性,只能想辦法讓她住嘴。

    但配著一室冷清,滿桌山珍海味令她食不下嚥,只好草草吃兩口飯,便擱著筷子。

    「小姐,妳才吃這麼點就飽了?」七香瞪大眼怪叫道。

    「我真的不餓。」慕容寧擠出牽強的笑容。「妳一定餓壞了,快吃吧!」

    看著主子失魂落魄地繼續望著窗外,像是在等待著誰,更讓七香不由得一陣心酸。她是餓了,但眼前──她哪吃得下?

    歎了口氣,七香來到主子身邊,陪著她繼續望著窗外,等待能讓主子眼睛重燃生氣的那道曙光出現。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几案上的紅燭已經燒得剩下一小堆殘油,在燭台上忽明忽滅。

    遠處宴客大廳的談笑與喧嘩聲也已經漸漸散去,只剩下夜深的濃重霧氣一陣陣的自窗縫間襲進房內,冷得彷彿沁進她的骨子裡。

    「小姐,別等了,姑爺今晚鐵定不會回房了,您也累了一天,讓七香替小姐卸妝更衣歇息吧!」眼見天色已暗,心疼主子的七香忍不住勸道。

    但慕容寧沒有開口,只是像抹遊魂似的起身走進內室,失魂落魄的望著床榻出神。

    華麗的紫檀木錦床上鋪著她一個月來不眠不休親手縫製的喜枕、喜被,那原本象徵甜蜜喜氣的紅色,如今卻刺眼得直扎心口。

    「小姐,姑爺到底是怎麼回事?」七香忍不住抱怨道。

    按照俗例,姑爺早該進房跟小姐喝交杯酒,然後她這下人也能高高興興的功成身退,讓小姐跟姑爺共度甜蜜的洞房花燭夜。

    「七香,不許妳胡亂猜測。」雖然止住了七香的嘴,但止不住的,卻是慕容寧自己心底的疑問。

    她又何嘗感覺不出嵇仲軺的不對勁,但她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的冷漠、他的敵意、他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一切的一切,完全讓人猜不透、也無法理解。

    他究竟是怎麼了?

    難道──他壓根不想娶她為妻?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她心驚,心口像是突然被一隻手給攫得好緊好緊。

    「小姐,七香去找姑爺。」

    七香再也看不下去,就算冒著挨罰的險,也絕不容許小姐受一丁點委屈。

    「七香,不許去!」慕容寧氣惱的拉住七香。「誰給妳這天大的熊心豹子膽,才剛來到嵇府就這麼目中無人?!」望了眼窗外,她在心底悄悄歎了口氣──

    看樣子,今晚他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還不快來替我更衣。」倏然一旋身,慕容寧逕自坐進窗邊的梳妝台前,沒讓臉上流露太多情緒。

    不甘心地看了眼大門,七香悶悶應聲,只得先擱下內心的不平去服侍主子。

    卸下臉上的胭脂,換了上好的白色絲質內單,她躺進自己親手縫製的喜枕喜被裡,靜靜看著七香替她捻熄了燭火、合上房門,直到房內僅剩黑暗。

    今天的夜,甚至連輪明月都沒有,整個房內暗得幾乎快讓人喘不過氣來。

    慕容寧拉緊喜被,將自己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但那股冷意卻好像依舊透過層層的錦布透進來。

    閉上眼,慕容寧卻依然了無睡意,完全不知道等著她的,會是怎麼樣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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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眠,天才濛濛亮,慕容寧就起了個大早,讓七香替她梳妝、著衣。

    為了掩飾主子蒼白的臉色、以及眼下疲憊的陰影,七香著實費了一番功夫,細心地多打了層粉,才成功的讓主子的膚色看起來一如以往的剔透粉嫩。

    一襲刻意挑選的粉色裙衫,也成功帶出慕容寧的好氣色,聰明伶俐的七香最後將主子的一頭長髮,綰成典雅的已嫁女子髮式,綴上同色系的粉色珊瑚髮簪,看起來不減以往的清靈脫俗,卻又多了一份女人的綽約風姿。

    打扮妥當,主僕倆就靜坐房內等嵇仲軺到來,聰慧解意的慕容寧,甚至還準備了慕容家有名的七彩雲錦要送給公婆當見面禮。

    但半個時辰過去,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她卻左等右等、等不到她的夫婿。

    在幾名丫頭的注視下,慕容寧一雙在膝上交迭的小手早已擰得泛白,無地自容跟心痛的感覺,已經在她心頭盤根交錯分不出來。

    「七香,陪我去給公婆請安。」

    突然間,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平和冷靜得連她都幾乎分辨不出來。

    「小姐,那姑爺他──」

    「沒關係,相公或許有要事耽擱,咱們主僕倆去就行了,我才嫁進府,可萬萬不能失了禮數。」她佯裝輕描淡寫的一笑。

    小姐向來好脾氣可以忍,但七香肚裡一根直腸子,怎麼忍得了小姐受委屈?

    「小姐,姑爺太過分了,昨晚沒有回房就算了,今早竟也不見人影,這不是存心要給您難堪嗎?」

    七香一字一句的打抱不平,卻猶如在慕容寧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七香,不許再說了,否則別怪我將妳送回慕容家。」

    七香完全無法瞭解,在慕容家向來養尊處優的小姐,怎忍得下這種委屈?她心疼又氣惱的淚漣漣,遽然轉身就往門外沖。

    無奈與矛盾自眼中一閃而過,慕容寧隨即深吸口氣,轉身對身旁一干丫鬟綻開微笑道:「走吧,還有勞妳們領路帶我去見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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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幾名丫鬟的領路下,慕容寧穿過氣派遼闊的府邸,總算親眼見識了嵇家的財大勢廣。

    但她可沒被宅院那些精緻的雕樑畫棟,跟仿高山名川的氣派庭園給迷昏了頭,反倒很仔細的問丫鬟每一處廳堂別院,一一記下位置。

    越過曲橋穿過雅致的迴廊,眼看大廳就在前頭。

    一名站在廳外,約莫五十開外的老者,一見著她立刻迎上前來。

    「少夫人您來了,老爺、夫人正在廳裡候著您!」

    雖然這名老者態度客氣有禮,卻讓人感覺得出來眼神裡那抹不容親近的嚴苛。

    「嗯。」慕容寧微微一笑,和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正準備轉身領路的老者愣了下,沒有想到這個剛進門的少夫人竟也會問起他一名小小下人。

    「回少夫人,我叫申慎,是府中的總管,在府中已經待了三十多年了。」微微斂回神,他隨即恭敬彎身答道。  

    「申總管,還煩請您帶路了。」一抹笑輕輕自唇畔漾開。

    乍見少夫人真誠且沒有心眼的動人笑容,申總管竟莫名覺得心頭宛如被裹了層蜜。

    蜜?申總管在心底兀自嘀咕,這怪異的字眼兒怎會從他的腦子裡冒出來,莫非他真老糊塗了不成?

    「是。」

    申總管不露情緒的嚴肅轉身步向大廳,但旁邊的一干丫鬟卻早已窺見他唇邊那抹掩不住的笑意。

    幾名丫鬟跟在少夫人後頭竊笑,暗暗為少夫人能擄獲府中最嚴厲的申總管而喝采。

    踏進大廳,慕容寧快步且不失優雅的上到堂前,恭敬的向嵇家兩老福身叩安。

    「爹、娘,媳婦寧兒來給您請安了!」

    「好、好,快起來吧!」

    對於這個知書達禮、溫婉端莊的兒媳婦,嵇家兩老的滿意程度可都明白寫在笑臉上。

    兩老笑不攏嘴的瞅著眼前動人大方的媳婦,只見她身上一身喜氣的粉色精緻繡工綢緞裙衫,襯出她渾然天成的名門氣息,掛在唇邊那抹溫婉甜美的笑容更是惹人憐愛。

    嵇老爺笑盈盈的往她身後探了探,原本滿臉歡喜的笑容,在見到她竟是形單影隻無人陪伴時,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軺兒呢?」

    慕容寧略微一驚,這才知道原來公婆尚不知相公昨晚徹夜不曾回房。

    迅速掛起一抹笑容,她神色自然的解釋。「爹,相公他昨晚太累了,還在房裡睡著呢,兒媳不忍心喚他,又急著想來給爹娘請安,就莽撞自個兒前來,還請爹娘原諒兒媳失了禮數。」

    「妳這孩子,這麼貼心惹人疼,爹娘怎麼會怪妳?」

    嵇老爺、嵇夫人一看到眼前這懂事、沒有半點千金小姐嬌氣的媳婦,對兒子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

    「爹、娘,寧兒準備了份小禮物要送給您們。」慕容寧柔聲吩咐堂下捧著衣裳的丫鬟道:「迎春,麻煩妳把衣裳拿上來。」

    迎春邁著快步,小心翼翼的將手裡繡工精緻的衣裳捧到少夫人跟前。

    「娘,這件冬裳是給您的,這件罩袍則是給爹的。」

    沒料到這剛進門的媳婦不但討人喜歡,而且禮數還很周到,甚至還給他們兩老準備了見面禮。

    一看到慕容寧遞來的衣裳,嵇夫人忍不住連聲讚歎。「看看,這衣裳簡直漂亮得不可思議啊!」

    嵇夫人仔細端詳慕容寧手裡繡著一朵朵精緻巧妙、活生靈動牡丹的衣裳,繼而愛不釋手的乾脆拿到自個兒的手裡來,掩不住讚歎。「這繡工是何其巧妙精細,簡直是叫人歎為觀止啊!」

    「可不是嗎?」嵇老爺同時也正目不轉睛的審視兒媳婦送給他的罩袍。「咱們跟慕容家往來這麼多年,各式各樣的繡織我也見過不少,怎麼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織品?」

    送給嵇老爺的亮金色罩袍,週身用金線繡上象徵吉祥如意的八寶,那松、竹、梅、石、桃、李、芭蕉、靈芝及各種花草,圖案生動,織工精巧絕倫、色彩富麗。

    「娘,這是慕容家最有名的雲錦。」

    「雲錦?我是聽過這個名兒,可卻是頭一回見到啊!」嵇夫人驚訝說道。

    慕容寧但笑不語。這雲錦一向只供皇宮內苑的皇后、妃嬪訂製,別說是平民百姓,就算是名門巨賈怕是也從不曾見過。

    「這雲錦是借用緙絲中的通經斷緯、分段挖花的技法,讓圖案生動活現、瑰麗豐富──」慕容寧含笑仔細解說道。

    「原來如此。」聽完慕容寧的解說,嵇老爺跟嵇夫人讚歎的點點頭。

    「這是出自於哪個師傅之手啊?」嵇夫人愛極了這織者細膩的手工,心想改明兒得托人上慕容家多訂幾件雲錦,好送給遠在滄洲的姊姊。

    「娘,這是寧兒親手織的。」

    「這是妳織的?」嵇老爺跟嵇夫人同時嚇了一跳。

    「是的,寧兒在府中閒來無事,便跟著織坊的師傅學了這雲織的手藝。」

    「好、好,看來咱們這媳婦兒不止乖巧聰慧,還有著令人叫好的手藝啊!」嵇家兩老滿意的對看一眼。

    「爹娘喜歡就好,也不枉寧兒花了幾個日夜趕工。」

    「妳這孩子,這麼善體人意,怎能不教人疼進心坎裡呢?!」嵇夫人欣慰的眼睛都熱了起來。「這軺兒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娶到妳這麼好的妻子。」

    一提起嵇仲軺的名字,慕容寧唇畔的笑容驀然僵了僵。

    「娘,您過獎了,寧兒沒您說的那麼好。」否則,為什麼才剛成親的第一晚,嵇仲軺就徹夜不歸、不知去向?

    她黯然低著頭,卻不敢讓自己洩露半分委屈。

    「誰說的?娘相信自個兒的眼光,我是絕對不會看錯人的!」嵇夫人堅定的說道。

    話風一轉,嵇夫人又和藹的堆起笑道:「寧兒啊,昨兒個妳也累了一天,讓丫鬟送妳回房去歇息歇息,午膳別費事出門了,娘會差人給妳送過去,妳儘管好好睡個覺,知道嗎?」

    「謝謝娘!」

    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娘,但嵇夫人對她的疼愛,卻也讓剛來到嵇府的慕容寧,感動得心口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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