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辦公室裡,一片靜悄悄。
平日忙碌不堪,總是充斥著電腦鍵盤、印表機跟傳真機聲音的辦公室,如今就像一座死城,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踏進辦公室那一刻,聶仲璽立即就發覺到這.種不尋常。
出國五天,該不會連辦公室都被唐海音那個女人給賣了吧?!
帶著幾分狐疑,他四下找尋她的身影。
終於,他在她的辦公桌上發現一團蜷縮的身影,走近一看,才發現她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抬起手瞥了眼腕表,此刻正是她該堅守崗位;認真工作的時間。
他不悅的肚著她側著小腦袋枕在手臂上呼呼大睡、酣甜安穩的模樣,像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
他屈起兩指,在她桌上敲了敲。
「嗯……別吵……」唐海音睡意濃濃的咕噥了句,又換了個姿勢睡去。
她頭頂上的一雙眉峰攏得更緊了。
「起來廠
那陣擾人的聲音,仍不死心的干擾著她。
「今天不辦公。」美夢中持續出現的「噪音」,讓她有了幾分清醒。
「唐、海、音!」冷硬的語氣已經有了火氣。
這人真大膽,不但打擾她的睡眠,竟還敢直呼她的名字。
唐海音生氣的跳了起來,對著來者就是一陣吼。
「我說今天不——」
惡形惡狀的嘴臉,在看清來者的長相後,立刻轉為極度驚嚇的錯愕。
「總總裁?你怎麼會這麼早就回來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
沒有那雙緊迫盯人的雷達服,也沒有一張不饒人的尖牙利嘴,讓她的日子過得太安逸,一不小心就「混」過了五天,竟然連他搭昨晚的班機回國都忘了。
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忘了,區區的時差,根本就影響不了他這個工作狂!
聶仲璽雙唇抿得死緊,臉色極為難看,順著地的目光,她才發現她的一千「罪狀」還攤在桌子上。
她手忙腳亂的趕緊收拾滿桌的化妝品、指甲油,翻出被自己掃落到桌底下的檔案資料,試圖製造出勤奮認真的假象。
但是她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那原本就沒什麼笑容的臉,此刻更緊繃得像是快殺人似的。
在工作狂的地盤上偷懶,簡直就像在老虎嘴上拔毛一樣——找死——
「總——總裁,我可以解釋——」
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面對他灼灼的目光,也不得不矮了半截。
「我不在時,你都是這樣辦公的?」他的聲音極輕,讓人聽來卻毛骨悚然。
「沒有!」唐海音一口否認。 「我是剛好累了,才休息一會兒,至於那些「雜物」,是——是不小心掉在桌子上的。」根據她對聶仲璽的瞭解,一切否認到底準沒錯!
從聶仲璽的眼神看得出來,他壓根兒一個字也不信,但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之下,他也拿狡猾的她沒轍。
「我就知道總裁最深明大義了!」
唐海音一副沉冤得雪的慶幸模樣,眼底卻閃著狡捨的得逞光芒。
「還不快去做事!」
悻悻然的扭頭往辦公室走去,一打開門,聶仲璽立刻發出石破天驚的巨吼——
「這裡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她一臉莫名其妙。
「這裡!」
他丟下公事包,踩著快速的步伐走進辦公室。
只見一大面的資料櫃被翻攪得亂七八糟,他的辦公桌上也散疊著各種顏色的檔案夾,景象繽紛得猶如春天百花齊放的花園——
但這裡不是花園,是他最重要的辦公場所。
老天!才出差一個禮拜,他的辦公室就被搞得天翻地覆。
「你叫我幫你傳真資料,我總得找啊!」唐海音一臉無辜。
「找資料?找個資料也能弄成這個樣子?」
他受夠了——
什麼香醇的咖啡、什麼整理得一絲不苟的資料檔案?根本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這幾十天來,除了一杯苦死人的咖啡,一團亂上加亂的資料檔案,還有一長串等著登門道歉的客戶名單,她根本一點幫助也沒有。
每天除了把音樂放得震天價響,就是把辦公室當成她私人的化妝間,而這「應該」是他秘書的女人,甚至連影印機都不會用。
「你不是說你只有兩件事情不會?」聶仲璽恨恨瞪著她。
「對啊!」唐海音笑嘻嘻的板起指頭。「我是這個不會,那個也不會!」
「我從來沒看過像你這麼豐腳的秘書。」不,簡直是糟糕透頂!
「你怎麼可以污辱人?!」唐海音氣憤的叉起腰。
「說你蹩腳還算是客氣了,看看你把我的辦公室弄成什麼鬼樣?」
「難道你不知道當你的秘書有多忙?事情多得做不完不說,還老是有一堆閒雜人來找麻煩,我根本沒有時間收拾。」唐海音振振有詞的說道。
「什麼閒雜人?」
「今天下午來了好幾個人,說是要找你的。」
「人呢?」聶仲璽的臉色開始冷凝了起來。
「走啦!」唐海音心有未甘的罵了起來。「那幾個人來不但東看西看,影響我上班,還不時間東問西,吵得我煩死了,我就不客氣的叫他們滾蛋了。」
「你說你叫他們——滾蛋?」聶仲璽克制的又重新問了一次。
「對啊——」唐海音點點頭。
聶仲璽瞪著她一派理直氣壯的表情,臉色從白轉青、又從青轉成黑,最後終於忍無可忍的仰天咆哮。
「唐、海、音——」,
「我聽得見,別叫得那麼大聲。」唐海音捂著耳朵抱怨道,壓根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你知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壓抑的咳著牙問。
「誰廠她一臉懷疑的睨著他。
「來簽約的客戶。」
「喔。」她愣了半晌,才怔怔應了聲。
「你搞砸了我一筆大生意,卻只是這麼一聲「喔」而已?」
她不痛不癢的態度,無異是火上澆油。
「不知者不罪,你又沒交代下來,我怎麼會知道?!」唐海音埋怨的眸光掃了他一眼。
所以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羅?
聶仲璽簡直氣炸了!
這個女人做錯了事,不但不認錯,還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歪理。
為了她大小姐的一句話,他不但砸了這筆.生意,還得低聲下氣的去跟人道歉賠不是,以挽回他在商場上素有「模範生」之稱的聲譽。
他是走了哪門子霉運,怎會招惹來這個女煞星?
不僅老愛趁機摸魚、狡猾刁鑽,一張嘴更是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除了那副皮相勉強可以騙騙人外,她簡直是一無是處。
「有時候我真想掐死你!」他咬牙切齒的瞪著她。
「你、你最好別亂來喔,殺人可是要當命的。」
唐海音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直逼自己而來,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跟他保持安全距離。
「是、嗎?」從他的牙縫裡,進出涼颼颼的兩個字。
「沒錯,而且林浩宇絕對不會饒過你。」
這個女人是存心想氣死他不成,竟還敢提林浩宇?
他就是讓友誼給害慘了!
要是這狼狽為奸的兩個人,哪天真把他給惹火了,他的手定會毫不猶豫的一一掐上他們的脖子。
沉著臉朝她投下最後一眼,他遽然轉身回到辦公桌後,收拾一桌狼藉。
我行我素本來就是唐海音的行事風格,她從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想。
但不知道為什麼,幾天前,聶仲璽那個憤怒至極,卻又失望透頂的眼神,卻讓她覺得莫名難受。
她唐海音向來自由、灑脫慣了,只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誰也不在乎,但偏偏她卻在意起那個眼神。
真是荒謬——她罵起自己。
錢多、事少、離家近,一向是她工作的最高準則,但這幾天以來她卻像是發瘋似的,認認真真的工作起來了。
是因為想向他證明,她唐海音絕不是他口中「豐腳的秘書」嗎?或是那份不服輸的好勝心?·還是等等——剛剛那份傳真呢?
腦子裡陡然冒出來的紊亂思緒,又擾亂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工作秩序,唐海音手忙腳亂的四處翻找,也不知道被心不在焉的自己,給隨意塞到哪兒去了?!
桌上好不容易依照緩急分門別類的資料,又立刻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紙堆,那張傳真還是無影無蹤。
有如洩了氣的皮球,唐海音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她從來不知道,認真工作是這麼累人的事。
瞥了眼緊閉的門扉,從那天開始,如非必要,聶仲璽幾乎不開口跟她說話,就算交代事情,也是簡潔到不能再簡潔。
莫名其妙的,她竟會有一種若有所失的失落感——
「先生,你不能進去——」
「誰說的,我女朋友在裡面,你有什麼權力阻止我見我的女朋友——」
突然間,門外傳來兩名男子爭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冥想。
「先生,現在是上班時間,裡面又是總裁辦公室,你真的不能進去。」
「你又算哪根蔥?你要是敢惹毛我,小心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唐海音一驚,立刻就認出這個蠻橫霸道的聲音。
糟糕,那個糾纏不休的牛皮糖怎麼會找到這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大搖大擺的闖了進來。
「小音,我可終於找到你了!」一看到唐海音,來者立刻准起一個諂媚至極的笑容。「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可憐的安全警衛,緊張得滿臉是汗的跟著衝了進來。
「唐秘書,這位先生——」
「沒關係,他是我朋友,我等會兒會請他立刻離開。」唐海音客氣的說道。
燙手山芋易了手,安全警衛總算是如釋重負的走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
唐海音轉頭望向男子,厭惡的蹙起秀眉。
「小、音,你還在生氣是不是?我知道錯了,而且也已經跟那個女人分手了,以後只會死心塌地的愛你一個人,你就原諒我一次吧?!」
唐海音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個低聲下氣的男人,懷疑當初她怎麼會看上這種油頭粉面的愛情騙子?!
花少棋是幾個月前,經由朋友介紹認識的,唐海音見他人模人樣、追得又勤,就跟他交往了一段時間,到頭來才發現,他竟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大蘿蔔。
她唐海音雖然做事隨隨便便,但對於感情可有著絕對專一的堅持。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死了這條心吧!」她淡淡的說了句,便轉身逕自做起自己的事。
「你騙人!」花少祺一臉深受打擊的表情。「才短短兩個禮拜,你怎麼可能忘得了我,還馬上就有了男朋友?」
他那副狂妄自傲的嘴臉,簡直讓唐海音厭惡到了極點。
「你以為你是誰?少了你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譏諷他。
「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知道!」他激動的嚷著。「要不,你立刻打電話給那個男人,我要親口聽到他說、我才會死心。」
「我沒有電話!」她才懶得理一隻公狗亂吠。
「為什麼?」他懷疑的瞅著她。
「因為——因為——」
唐海音支吾間,突然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沉穩腳步聲。
「因為他就是我的老闆。」
她一鼓作氣的說道,甚至沒讓這個大膽的權宜之計,在腦中停留太久。
「你的老闆?」花少棋的眼神更加銳利起來。「你的上了有錢的大總裁?」
他鄙俗的用詞令人反感,但她還是竭力忍下了怒氣,平靜的點點頭。
「我不信,我要親自見他一面。」
「他——他出去跟客戶開會了,要很晚才會回來。」她胡亂扯了個借口。「你快走吧!」
「沒關係,我可以等。」
花少棋不但沒有打消念頭,反倒大搖大擺的,在聶仲璽的牛皮椅上坐了下來,還將一雙腳蹺上潔淨的桌面。
他的態度擺明了耍賴到底,讓唐海音氣得牙癢癢的。
眼看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想一勞永逸的攆走這個花心大少加無賴,勢必得採取一些行動了。
腳步在門外停了下來,在打開的第一時間,唐海音以前所未有的利落速度衝上前去,甜膩膩的喊著:「璽,你回來啦?!」
聶仲璽犀利的目光,在霸佔地座位的男子身上停留三秒,繼而轉向親密拉住自己手臂的小手,
「璽,我的前男友又來糾纏我,還不相信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快告訴他,讓他死心吧!」
唐海音拚命朝他使眼色,眼裡有著無聲的哀求。
孰料,在這種節骨眼上,他非但沒有會意的幫她了把,一張臉反倒繃得更緊。
「璽——」
唐海音瞥了花少棋一眼?笑容已經開始僵硬起來。
但無視於身旁那雙求救的眼神,聶仲璽依然面無表情,凌厲的目光緊盯著擱在他桌上那雙腳。
看來她的如意算盤是打得太早了,瞧他硬邦邦的臭臉,看起來不像情人,反倒像是她的仇家。
看看聶仲璽,又看看唐海音,花少棋臉上開始浮現懷疑。
唐海音暗自著急,要是讓花少祺知道聶仲璽不是她的男朋友,他肯定會繼續糾纏不休。
她正盤算著下一步棋該怎麼走,始終沉默的聶仲璽,卻突然邁著大步走向花少祺。
唐海音還沒來得及反應,聶仲璽已經一把攫起花少棋,將他揪下椅子。
「臭小子!我鄭重警告你,別碰我的座位,更別把你的腳踏在我的桌子上!」
「我——我知道了!」
花少祺跌跌撞撞的穩住腳步,一張瞼蒼白得活像撞了鬼。
那殺氣騰騰的表情,任誰見了都會害怕。
完蛋了,她竟然忘了聶仲璽愛乾淨:最討厭他的「聖地」被弄髒,這下,她恐怕到死都擺脫不了這塊「花橡皮糖」了——
不行,她唐海音豈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
她一不做二不休,以壯士斷腕的決心,衝上前去攀住聶仲璽的脖子,將自己貼上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