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知不知道……」一交班的士卒慌慌張張地衝進裡牢之中,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喘著氣。
駐守的士卒上前攙扶住那名士兵,好奇地問道:「你幹嘛這麼慌慌張張地,到底發生什麼大事了?」
士兵好不容易喘上了一口氣後,便急急地張揚道:「那個擁有『隼鷹之面』的『戰場隼鷹』,明天正午就要被處以火刑了!」
「你說什麼?你是不是聽錯了啊?他可是身負天命的人耶,怎麼可能說被處刑就被處刑?」
「我說的可是千真萬確之事啊!若你不信,現下你已交班了,你可以到廣場上瞧瞧啊!……這當兒他正讓大將軍給綁在木樁上呢。」
「當真?」
「千真萬確!」
「怎會如此呢?」
「我聽說是他欲行刺大將軍……結果當然是沒行刺成啦,不過卻也咬下了大將軍一隻耳朵。」
「但即使如此,皇上會允許大將軍處死他嗎?」
「在軍營裡,以下犯上之罪可是非同小可啊!……大將軍有先斬後奏的權利,更何況憑藉著大將軍在朝廷的影響力,皇上也奈何不了他……」
「區區一個背負天命的『隼鷹之子』的命,大將軍還不放在眼裡吧!」
「莫怪乎他能處死他!」
外頭的紛亂雜沓,在黑牢裡的張臣與陳豐皆聽得一清二處。
「喂,阿臣,你說該怎麼著?……該怎麼著啊……」陳豐焦急地喊問著張臣。
相對於陳豐的性急,張臣只是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他娘的,你倒是說個話呀!……統領明兒個正午就要被處以火刑了,難道你不心急嗎?」
他怎會不心急呢?但為今之計,唯有沉著才是因應之道呀!
「你別這樣嚷嚷。我想為今之計,只有提早行動了,你覺得如何?」
「可以是可以,不過,即使我們出去了,也不見得能救得了統領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提議我們提早行動。」張臣那似有打算的眼眸,緊盯著窗外西北的方向,嚴肅地說道:「現下是亥時,待丑時我們就行動。」
「就今晚?」陳豐驚問。
「對,就今晚!」張臣肯定的回道。
「為何要如此緊急?我們都還未……」
「我們沒有時間了!」張臣語重心長地打斷陳豐的疑問,他道:「我們必須利用最短暫的時間,將弟兄們安置在安全的所在,並且擬訂好救人的計畫。等一切就緒之後,我還必須前往匈奴營地一趟。」
「必須前往匈奴那兒?為何?」
「若我們想順利救出統領,就只能依靠匈奴霸主的協助。只有他的幫助,我們才能有勝算。……不……應該說是勝券在握!」
「我明白了。」畢竟,他們也只能期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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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墜星稀——策馬疾馳的張臣,不顧危險地趕著迢迢暗路。
月兒不亮、星兒不爍,只有那嘎嘎詭叫的夜鷹伴隨著一路狂奔的張臣。
終於,闐黑的盡頭出現了橘黃色的暈亮,揮汗如雨的張臣禁不住地笑咧了嘴。
趕了大半天的路,終究還是順利到達了。
稍稍地一寬心,卻又教拘謹給喚回了戒慎。張臣整肅起面容,不敢有一絲舒松地繼續前行。
直到營門口……
「來者何人?到此有什麼事?」守門鐵騎一臉嚴峻地審視著張臣,他手中的長槍更也同時地指向張臣。
「在下張臣,有要事求見匈奴霸主。麻煩你為在下通報一聲。」
守門鐵騎仍是一副猶疑的模樣。
他們這樣遲疑,只會讓時間越拖越急。他哪有時間再跟他們耗下去了……
心急如焚的張臣,再也顧不了自己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一個縱身越過了守門的鐵騎之後,便朝主營帳飛奔而去了。
鐵騎們見狀,不禁大喊:「來人啊!有人闖進軍地之中,快將他捉住……」
不一會兒,匈奴戰士們便將張臣給團團圍住了。
張臣環視著他們,危凝之勢中,他仍舊不急不徐地揖道:「在下來此並非想挑起戰端,只是有要緊之事非得求見霸主。希望諸位能為在下通報,好嗎?」匈奴戰士依然不為所動,他們只是虎視眈眈地凝著張臣。
「看來諸位是不打算替在下通報了!……那麼,我只有得罪了……」拳抬腳弓地,張臣做出了備戰的姿態。
突地,一聲喝止,適時地澆熄了一觸即發的戰火。
「住手!」
黑暗之中,走出了一名偉岸的男子,他緩緩地穿過人群,來到張臣的面前。,
——是他!那日為統領療傷的男子。
當索倫發現是張臣時,他那開朗的俊臉頓時一斂。既然,這個男人會出現在這裡,那麼……他,肯定是出事了!
他輕歎了一口氣,不問張臣來此的目的,便逕自地說道:「隨我來吧!」語落,他即踱入了夜色之中。
張臣聞言。他挑了挑眉,不發一語地尾隨其後。不一會兒,兩個高大的身影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這是張臣第一次見到羿央。當視線交會的那一剎那,他便為眼前這名氣度超邁的男人所折服了。
羿央凝著張臣,面無表情地問著索倫道:「這個人是誰?我不是說過不准任何人打擾我嗎?……你為什麼還帶他進來?」
語氣裡,火藥味十足喲!
索倫不理羿央的責難,仍一臉嘻笑地道:「耶……也不先聽聽人家來此是為了何事,火藥味就那麼重?人家這位兄弟可是特地來此告知你,有關你心上人的消息,若你不想聽,那我這就請他出去……」
聞言,羿央不由一震。他那冷漠的表情,頃刻之間,變得怔忡、變得有些不敢置信、最後變得有所期待……
「他過得好嗎?」羿央低聲問道。
他渴念他回到他的身邊,可,這不是一時半刻說想說念就能得的,所以,他只能希冀他過得好……但,答案卻不如人意。
「非常不好!」張臣斬釘截鐵地回道。他的回答,令羿央閃耀著希冀的黑眸,頓時黯淡。
「此話怎講?」
張臣深深地凝著羿央,說道:「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來此是想求你救他的。」
「救他?為什麼?他到底出了什麼事?」羿央再也按捺不住騷動不安的心情,急欲想明瞭事情真相的他,不由得狂吼道。
「事情的緣由,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想刺殺大將軍,不過非但並未得逞,還被判了火刑,而且明兒個就要行刑了!」
「你說什麼?」羿央難以置信地拽起張臣的衣襟,失控地扭曲著俊顏。
「我想,你應該已經聽得一清二楚了,不必我再重述一遍。」張臣拉開羿央的手,沉著地說道。
「由於『隼鷹』的人員和戰力有限,所以我來此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救出統領。」
他讓他回去的目的是什麼?他放飛他們的愛戀的原因又是為了什麼?
為得就是不忍見他左右為難、自責一輩子!
如今,他諸多的隱忍,換得的是什麼?
——他所珍愛的人兒的死!?早知換回的結果會是如此,那他當初又何須硬逼著自己放他走,而後又默默地將愛深埋在心底,苦忍著夜的漫長,與思念的煎熬?……何苦呢?
在夜深入靜的時刻,即便與愛人懸隔天壤,他依然聽得見那沉睡在彼此靈魂深處的情意,只是,他命自己佯裝聽不見罷了。
他要將他要回來!他要讓他重回他的懷抱裡!往後,即使他有微詞,他也不會再讓他離開他了!……生生世世……
他決心——將他奪回來!這次,無論他再說些什麼,也由不得他了。
從此刻起,一切王控權已歸他所有了!
羿央邁開豪氣的大步,率先走出了營帳。看來,他是答應了,統領總算有救了!……但,統領會不會怪他多事?張臣也是欣喜、也是擔憂地望著羿央的背影。
唉!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這些了。張臣忖道。
即使他不願、他會怪罪,那也只能由他了!
思及此,張臣也即刻追趕在羿央的身後,匆匆地走出營帳。
儘管人說,等待是傻人才做的事,但羿央就是心甘情願。
甘心為棠歡忍受苦戀的滋味,享受那份特有的淒情。
儘管期待只是一種未必能有結果的開始,但羿央仍不求回報地為他投注下自己的期待!
——難道,命也!
——或許,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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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空,兀鷹盤旋飛繞著。
午時將至!
廣場的中央,豎立著十字木樁的周圍,已堆滿了行刑時所需的焚燒木材。
被綁在十字木樁上、曝曬於炙陽之下的棠歡,依舊昂然不屈地傲立著。
即使,烈陽炙得他好難受,即使,傷口的血干了又濕、濕了又干,他依然倔傲地昂著他的下巴,直挺挺地注視著遠方。
那澄澈的水眸,縹緲地凝望著彼方。——那只有他才知悉的彼方。
無人知曉那輕澈漂亮的瞳眸,到底是在凝望著什麼?也無人知悉那淒迷萬分的心裡,到底在惦念著什麼?
只有棠歡自己一個人清楚!
……央……央……棠歡苦澀地在心中,千千萬萬次地呼喚著愛人的名字。
每喚一次他的名,便惹起他無盡漣漪的思戀。他多麼盼望他能聽見他的呼喚,來到他的身邊。但,這不過是他的奢盼,不是嗎?
他的思戀,怎可能關山迢遞地傳入他的心中呢?可,他還是奢求著!
奢求著他強烈的思盼,能入他的夢中!
他多麼地渴望再見他一面,縱使,只是輕輕地一瞥,他也能心滿意足了。
然,所有的奢想不過是空階的跫音罷了!他,只能搜尋著心中的那抹偉岸身影,依依脈脈地戀念著。
棠歡亦明白奢望的相思,只是徒惹心傷罷了!可,他就是不能教自己不去想、不去盼啊!
止不住自己想念的心,棠歡悵望的眼,禁不住地湧起了淚光。
突地,霧淚朦朧之間,棠歡瞧見黃天瑞遠遠地正朝他而來。
黃天瑞的身後,跟隨著十數名手持火把的士卒。
棠歡緊咬著牙,不甘露出軟弱似地,硬是逼回眼中的淚水。
黃天瑞志得意滿地踏上了棠歡身前的平台。
「怎麼?熱寒交迫的滋味如何?」他睨著眼前臉色半邊慘白、半邊紅腫的棠歡,滿臉好詭地嗤問道。
棠歡輕啐了一聲,白慘慘的唇輕蔑地斜勾起一抹嘲諷地冷笑。
「心涼閒悠悠!多謝你的關心。」他哂笑地睇視著黃天瑞裹著白布的龐側,狀似無意、卻是有意地譏問道:「倒是你的耳朵,如何,沒有外頭的耳殼子,是不是聽得比較清楚?」他冷酷的眼,透出得意的光芒。
棠歡的冷嘲熱諷著實讓黃天瑞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馬上就將他千刀萬剮。
可,他還是忍了下來,畢竟,能稱霸天下的「隼鷹之面」還未到手,他怎麼也不可以讓他如此輕易地就死去。
黃天瑞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壓下心中那翻滾的怒氣,一臉假笑地凝著棠歡,說道:「就快正午了!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肯將『隼鷹之面』交給我,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點,不然……」
「不然如何?」棠歡不客氣地打斷了黃天瑞威脅的話。
「得時,貓兒雄似虎;失勢,褪毛的鷥鳳不如雉。你少在這兒跟我狐假虎威了。老實告訴你,與其將『隼鷹之面』交給你為非作歹、擾民亂國,我寧可帶著它一起同歸於盡。」
棠歡的狠話剛撂完,同時地,左臉頰也狠狠地被黃天瑞摑了一巴掌。
「……好……好……你好樣的……」黃天瑞氣得渾身發抖,他粗魯地捉起棠歡的下巴,惡毒地獰吼道:「既然你這麼不識好歹,你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來人啊,準備點火!」他野蠻的手勁捏得棠歡的下顎疼痛不已。
棠歡覺得自己的下顎,彷彿是快要被捏碎了。可,他仍倔強地挺直了背脊,不吭一聲地冷冷凝視著黃天瑞。
隨即,他伸出舌舔舐著被打裂的唇角,睥睨地朝黃天瑞的臉上啐了一口血水。
「哼,有骨氣!」黃天瑞放開棠歡,抬手抹去頰邊的血唾,面色猙獰地冶嗤道:「那你就好生體驗自己慢慢被烤熟的滋味吧!……或者說,好好地享受恐懼與死亡的滋味吧!」
他迅一轉身走下平台,即刻便下令道:「來人,放火!」
接獲命令,手持火炬的士卒們一一走向堆放木材的所在位置,沒有絲毫猶豫地將火給點燃了。
頃刻之間,霹哩啪啦的火苗逐漸開始竄升,一縷縷裊裊的黑煙,頓時繚繞在棠歡的四周圍。
濃煙嗆得棠歡不禁咳嗽連連,也熏得他淚水直流。
沉悶的熾熱火氣不斷地熏灼著棠歡的身體,令他好不難受。可,叫他更難以承受的卻是——無法再與羿央相見!
……央……棠歡在心中慼慼地低喚著愛人的名。他仰著頭,望著天際的尉藍,含悲的眼角滑下的是依戀的淚水。
請原諒我,我的愛!如果有來生,定不辜負你的情意,定不辜負呵!
透過黑霧,棠歡彷彿是企盼著能見到羿央似地凝望著遠方,癡癡地、深深地,良久之後,他輕閉上了眼眸。
淒迷之中,耳際似乎傳來了羿央激狂的呼喊。是幻覺嗎?還是他思念的太深、太執著?但,那聲聲的呼喚卻又是那麼地真實。……莫非……棠歡倏地瞠開了煙霧朦朧的瞳眸。
遠遠地,黃土飛揚,沙霧騰湧直衝雲霄。滾滾黃殺之中,那飛揚蹈勵的豪氣身影,清清楚楚地躍入棠歡的瞳底……
而那颯颯威風的身影,挾帶著濤湧的豪氣,愈發地接近廣場中央了。
他思思盼盼的人啊,如今竟真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棠歡激動的水眸,霎時盈滿了淚霧。視。線模糊的他,拚命地緊咬住唇辦,才能強忍住盈盈欲奪眶的珠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