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仁瑛住進這間房子之前,石靜深的日子過得很快活。
每天中午過後起床,慢吞吞的梳洗完畢,悠閒走下樓後,吳嬸準備好的午飯(下午茶?),一定已經熱騰騰的放在飯桌上等他享用。
佘耀倫也跟他一樣晚起,兩人一邊吃飯一邊天南地北的閒扯淡,通常等一餐飯吃完,大概就已經兩三點了。
下午他可以看看電影、看看書,打打撞球,游個泳,晚上開車出門找樂子,玩到將近凌晨,再回家睡覺。
叫任何人來看,都會說他過的日子不務正業、消極、不健康,任何一個正正當當的好青年都不該過這種生活,可是石靜深過得可是自在極了。
反正他有本事、有時間、有金錢可以這樣過。
但蘇仁瑛一住進來後,天堂就成了地獄。
每天早上八點整,她就會準時提著一個吵死人的小鬧鐘,到他房間逼他起床。如果石靜深抵死不從把門鎖上,蘇仁瑛就會不知從哪變出一把他房間的鑰匙,將門打開,緊接而來的就是鬧鐘和一桶冰水。
後來石靜深才知道,原來他老爸早就胳膊向外彎,一開始就把這別墅裡所有房門的鑰匙都交給蘇仁瑛了。
這表示,就算石靜深想找個房間躲起來圖個清靜,蘇仁瑛只要一間一間房找過去,一定可以把他揪出來。
而他一向晚睡晚起的不正常作息,也被她硬生生改成—最晚十二點便累得躺上床,早上八點便被迫起床,一天睡足八小時,早中晚三餐定時又定量的超健康人生!
更糟糕的是,在每餐飯之間,石靜深不能休息、不能娛樂,必須面對蘇仁瑛搬來的一疊又一疊公司資料,聽她解說公司內部相關事務。
天啊!這生活是人過的嗎?
想到這,石靜深就滿肚子火,心情鬱悶,連嘴裡的食物都變得食不知味。
「少爺,這菜不合您胃口嗎?」
一旁的吳嬸看到他神色不豫,不禁擔心的問。
「呃,不……」
他煩心的絕對不是因為菜,是人!
不過石靜深還沒說完,一旁的佘耀倫已經先笑咪咪的回答:「吳嬸,你別擔心啦,是靜深他自己不喜歡吃茄子,所以才這樣愁眉苦臉的。其實您做的這道辣炒茄子好吃極了呢!」
佘耀倫嘴巴甜,馬上哄得吳嬸心花怒放。
「喜歡吃就好!其實,我是聽到蘇小姐上次說她喜歡吃茄子,才特地炒這道菜的。」說到這,她頓了一下,歡喜的神色又有些斂去。「只是,我不知道原來少爺不喜歡……」
「款,等等……」他是不喜歡,可是沒有到無法吃進嘴裡的地步。
石靜深打算再度辯解,但這次卻換蘇仁瑛插了嘴。
「吳嬸,您別難過了。二十多歲的人偏食本就不應該。」說完,她淡淡一笑。「而且,您這道菜真的很好吃,辣得夠勁,我也很喜歡。」
蘇仁瑛蒼白的臉上綻出一抹笑容,瞬間讓人心也化了,吳嬸更是喜上眉梢,感動得要命。
看到這種情況,石靜深眉頭皺起。
蘇仁瑛對於吳嬸,似乎不吝嗇她的笑容?
儘管淡淡的一笑,但的確是發自內心的真誠心意。
「就是啊,二十一歲了還偏食。像我呢,就什麼都吃,絕不偏食,是個健康寶寶,你說對不對,仁瑛姐?」
佘耀倫本來就對蘇仁瑛有好感,這下更是踩著石靜深來成就自己,而在蘇仁瑛眼中,佘耀倫跟她的弟弟有幾分相似,自然起了些許移情作用。
所以,看到長相可愛的佘耀倫,一臉期待自己讚美的模樣,蘇仁瑛笑意忍不住更深了些。
「嗯,不偏食是好事。」
見眼前這兩個傢伙,繞著蘇仁瑛團團轉的模樣,石靜深火氣更大。這根本是鳩佔鵲巢,這房子明明是他在住,結果現在主人卻變成蘇仁瑛了。
要不是和佘耀倫裝成情人,他現在真的很想叫這傢伙不要再裝可愛。
明明是跟石靜深不相上下的花花公子,結果卻老是用可愛的臉故作清純,這種人就叫做扮豬吃老虎。
「我吃飽了。」
石靜深根本吃不下去,索性放下筷子。
聞言,蘇仁瑛抬起頭,直直凝望著他。而且,那抹剛剛還在的笑意,現在已然消失不見。
石靜深很明瞭蘇仁瑛這個表情,代表她對他打從心底就沒有好感。
嗤,她不喜歡他,難道自己就喜歡她不成?石靜深也毫不造作,用跟她不相上下的爽眼神回敬她。
對他來說,蘇仁瑛可說是這間房子裡最礙眼的人。
「少爺,您吃這樣就夠了嗎?要不要我再多去炒幾個菜?」
「不用。我累了,要去睡覺。」
什麼?又睡?蘇仁瑛聞言,連忙加快吃飯的速度,等她好不容易把飯吃完,石靜深也早就離開廚房,不知到哪去午睡了。
蘇仁瑛收好自己的碗筷,便也匆匆忙忙的走出廚房,準備去找石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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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你追我跑的遊戲也已經玩了不少次了,蘇仁瑛找了半個小時,便在書房找到坐在皮椅上閉目養神的石靜深。
見他睡得一臉安穩,絲毫沒有愧疚感,蘇仁瑛的火氣馬上就旺了起來。
這傢伙明明知道,每天下午她都要向他說明公司目前的情況,可是他就偏愛搞怪,每天下午都逕自找個地方睡午覺,讓她到處找。
雖然這間別墅並沒有很大,但蘇仁瑛每日這樣爬上爬下,也夠她累的。
而她一累,第二天早上就會用更煩人的手段去叫石靜深起床,而後石靜深不給她好臉色看,她也用冷漠以對,就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們兩人成天就在鬥來鬥去,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幾個小時都是被迫在一塊的。
這對一向不太與人有糾葛的蘇仁瑛來說,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石靜深。」
蘇仁瑛強自壓下怒氣,用冷淡的語氣喊道。
睡在椅子上的人動也不動,安穩得很。
才不過半小時的功夫,就足夠他睡到人事不知?蘇仁瑛不相信,他八成是在裝睡。
「石靜深!」
再喊了一次,睡在椅子上的人總算有點反應。
長長的睫毛稍微掀了掀,接著,石靜深的眼皮睜開,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凝視蘇仁瑛。
「睡得很舒服嘛,大少爺。」蘇仁瑛的話中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而石靜深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接著大打呵欠。「不錯嘛,今天半小時就找到了。」
記得前幾天,蘇仁瑛都整整花上一兩個小時的,真是大有進步。
見他那副無賴樣,蘇仁瑛沒好氣的把手上那一大疊資料往書桌上重重一放。
「你以為這是遊戲嗎?明知道每天下午都要看這些東西,你何不乾脆一點?」
石靜深懶懶的掃了她一眼沒打算回答,只是嘴邊還是那種無賴笑意,像是壓根兒沒把蘇仁瑛放在心上。
對他來說,她只是石仲謀新送上門陪他玩遊戲的人罷了!
每次看到石靜深那種神情,蘇仁瑛就更討厭他,然後想著法子讓他難看,讓他發火。
偏偏他發火完沒多久,就會又恢復成這種似笑非笑的神情,讓蘇仁瑛看得連平時平靜的性子都難再維持。
這個人,怎麼就這樣討厭?
蘇仁瑛深吸幾口氣,保持平靜,將攤在桌上的那一大疊資料翻開。
「你還記得我昨天跟你說過的嗎?目前石氏企業的董事長雖然是你的父親,不過董事會裡卻分成兩派人馬,一派是跟隨老闆的,另外一派卻是偏向你叔叔,老闆的弟弟——石仲恩。」
當初石氏企業的確是由石仲謀打下根基,公司也是由他所創,在公司內部漸漸穩固之後,石仲謀將自己的弟弟也拉入其中,和他一同經營公司。
但一旦家大業大,便會人多嘴雜,再加上石仲謀和石仲恩對於公司發展的策略完全不同,一個想要擴大,一個卻想守成,所以兩人也就漸生歧異,各唱各的調。
兩人身為石氏企業的最高領導者,彼此意見相異,下邊的人自然也都選邊站,於是就隱隱形成這種彼此對抗的態勢。
幸好兩邊都還知道分寸,所以不曾影響到公司的大型決策,但石仲謀長期和石仲恩彼此爭鬥下來,對公司的長遠發展來說,依舊是不利的。
再加上石仲謀和石仲恩都將屆半百,石仲恩早已將自己的幾個兒子女兒放入石氏企業中栽培,以期早點接班,但石仲謀唯一的一個兒子卻連踏進公司都不肯,自然讓石仲謀更加著急。
偏偏這個罪魁禍首,石靜深,還是一副事不關己,仍一臉輕鬆的坐在蘇仁瑛面前發呆。
蘇仁瑛見他完全沒理會自己,便不悅的出聲考問:「我問你,財務部的經理叫什麼名字?是誰任用的?」
石靜深想也沒想,便懶懶的說:「我怎麼知道。」
蘇仁瑛氣極,昨天說了一整個下午,他還敢說他不知道!
就算是超級大蠢蛋,這樣在他耳旁不停的念,也早該記起來了!
「財務部經理叫黃德全,是你叔叔任用的人馬!目前你的大堂哥就在財務部門裡,石氏企業的金錢流向幾乎都被他們看得牢牢的,連老闆想進行什麼大案子,有時都很難挪錢,你知不知道?!」
「不清楚。不過你知道就好了嘛,你是我爸的秘書,對這些事這麼清楚,還需要我記住這些事嗎?」
石靜深雙眼盯著窗外庭院的蕭索景象,打了個呵欠。
「營業處與研發處呢?他們現在手上正在進行的案子是什麼?」
那是石仲謀掌握的最緊的部門,等同於石氏企業的命脈,她特別花不少時間來讓石靜深瞭解這兩個部門目前的狀況。
石靜深假裝思考了下,接著聳聳肩、搖搖頭。
蘇仁瑛又再度深呼吸一口氣,蒼白的臉上,因為憤怒,難得出現一抹紅暈。
「好,那副總呢?顧問呢?廠長呢?我昨天花了一下午跟你解說,你記得哪一個?」
石靜深搖搖頭,一臉無辜。
「我笨得很,一個都不記得。請蘇小姐放過我,不要在我這種蠢人身上浪費時間,偉大的石氏企業還需要您回去支援呢。」
蘇仁瑛沉默一會兒,才又繼續說:「如果你是真的笨也就算了,什麼都記不起來,什麼也學不會,老闆又怎麼會逼你?可你偏偏是……」
不笨裝笨,遊戲人間,根本不想擔起屬於自己的責任!
「真笨假笨又怎麼樣?不如你叫我老爸趁早把我丟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他省力,我也省力。」
聽到石靜深這句話,蘇仁瑛反而微微笑了起來。
「你以為什麼也不學就可以離開嗎?算了,我管你真笨假笨,反正我繼續說,你一天記不起來,我就繼續說到你記起來為止。」
聽到蘇仁瑛這番話,石靜深忍不住長歎。
這女人……怎麼這麼執著、這麼煩?
到底要怎樣才能甩開她,讓她徹底失望,絕望,知道不可能達成目標,而願意自動離開他身旁呢?
再說她問的那些事,就算他全部都知道也照樣不當一回事。
但蘇仁瑛說到做到,她決定要從頭到尾再對石靜深疲勞轟炸一次,看是他先投降還是她。
不過才剛準備開口,她的手機就鈴聲大作。
皺著眉,蘇仁瑛接起電話,講沒幾句,臉色便有些古怪,而石靜深倒是眼睛發亮,開心了起來。
這幾天下來,從沒見過蘇仁瑛的手機響起,石靜深早把這女人當作無親無故、人緣不好的人了,如今有人突然打電話給她,應該是有急事吧。
只要蘇仁瑛離開,就代表他能放假,這多值得開心哪!
果然,蘇仁瑛說完電話便吐出一口氣,陰鬱的說:「我要先回公司一趟。」石仲謀有急事需要她幫忙處理,才會緊急召她回公司。
「哦?是嗎,不送。」
石靜深微微笑著,揚著輕狂的笑容,襯托著那張俊美的臉,看起來更是魅力十足,足以讓任何人傾倒。
見他笑得張狂,蘇仁瑛哼了聲。
「我走了,你就高興了是不是?」
石靜深笑而不答,顯而易見的答案有什麼好說的?自由重回到身上,他當然高興。
「不用高興這麼早,我回來見不到你,一定會去把你找出來的。」蘇仁瑛淡淡的說。她雖然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對一份「工作」如此執著,但她知道,她就是偏不讓石靜深得意。
大概是因為她真的很討厭他的緣故吧,她一輩子沒像現在這麼討厭一個人,討厭到如此執著。
不管石靜深躲到哪去,她都要把他找出來。
聽到蘇仁瑛這句話,石靜深微微一怔,接著嘻笑了起來。
「想不到你這麼愛我,一下子見不到我都不成。」
聽到這句話,本來還保持淡漠表情的蘇仁瑛,雙頰轟的燒紅。
她很少與異性接觸、相處,而這種開玩笑的言語更是聽都沒聽過,所以根本不知該怎麼反應。
愛他?這種話虧石靜深說得出口,她討厭他都來不及!
而她找他,更是因為職責所在!
石靜深見她臉紅,笑得更加開心了。從第一次和蘇仁瑛較勁下來,他就發覺,每次只要拿男女之事來開玩笑,蘇仁瑛就完全無法招架。
連自己裸體都可以嚇得她逃出房間,一個小玩笑都可以讓她蒼白的臉孔轉為嫣紅,不就足見蘇仁瑛對男女感情的事,根本是超級初級班程度嗎?
呼呼,這個二十五歲、看似冷若冰霜的「大姊姊」,沒想到還這麼純情。這個小發現,讓石靜深高興的揚起嘴角。
原來,她吸引人的不只真誠的笑容,氣憤時羞紅臉的時候也很動人呢!不管怎樣,都比她裝出那副冷酷的樣子好玩多了。
見她臉上的嫣紅這麼誘人,石靜深忍不住想再多逗著她玩,於是又補了幾句。
「不過真可惜,你現在愛上我也沒用。」他裝模做樣的歎氣。 「我心有所屬又只喜歡男人,你死心吧,我是不可能回應你的。」
這幾句話說得令蘇仁瑛為之氣結,她霍地站起身來。
「誰會喜歡一個輕浮的、幼稚的小鬼?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說完話,她便往門邊走去,砰的一聲甩上門出去了。
石靜深摸摸鼻子,聽這聲音,蘇仁瑛應該氣得不輕啊!平常怎麼耍無賴她也沒反應,倒是說到這個話題她就像一盤油似的,稍微點個火就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回想起蘇仁瑛咬著嘴唇、瞪大雙眼、紅著一張瓜子臉的模樣,石靜深又賊笑了起來。
以後一定要多氣氣她,最好每次都能把她氣成這樣,那就可以多看到這副誘人模樣了,嘿嘿,他就是喜歡!
石靜深依舊端坐在書房裡,瞧著庭院中,蘇仁瑛開著她那部破車離開,沒多久佘耀倫便推開房門進來。
「喂,你是不是贏了?」
「啊?」石靜深一時沒會意過來。
「我看到仁瑛姐氣呼呼的抓著車鑰匙就走了,她不是被你氣到決定離開,找你爸爸解除這個職務?」佘耀倫一臉開心。
「你幹嘛這麼高興?」石靜深帶著興味問。
「你不是說她還在這裡時我不准追她嗎?如果她不做了,我就可以追她了。」
石靜深眨眨眼睛,先前佘耀倫對他說這件事時,他還以為他好新鮮的毛病又犯了,可是現在看來,佘耀倫似乎是真的對蘇仁瑛有興趣?
「她哪裡好?你為什麼看中她?」
佘耀倫聽到石靜深的問話,歪頭想了下。
「很難說明吧……只是,仁瑛姐平常總是冷冷的,沒什麼表情。可是有時見她不經意間笑了出來,那個笑容卻很吸引我,讓我想多看看她。」
聽到這個回答,石靜深神色有些古怪。
這個理由……不是跟石靜深自己的很像嗎?
可是,他的眼光一向比佘耀倫好多了,怎麼可能跟佘耀倫落到同一水準、看上那樣的女人?別鬧了!
想到這,石靜深搖搖頭,嗤笑一聲。
「你還沒告訴我她怎麼會離開的。」
見石靜深不知在想什麼,佘耀倫語帶提醒的開口。
「公司有事,她回去一趟。」
「哦?那她就還會回來了,算了,這樣也不錯。」
佘耀倫低語,而石靜深卻站了起來,伸伸懶腰。
「我也該準備出門了。」
「你要去哪?」
蘇仁瑛前腳才走,石靜深後腳就要跑,佘耀倫一想到蘇仁瑛回來後會遇到的情況,也忍不住苦笑。
「還能去哪?」當然是去他平常愛去的地方。
石靜深嘴角勾起一個微笑,而且那個地方蘇仁瑛就算找到也進不去,頂多只能在外頭乾瞪眼,最後還是只得乖乖放棄回家。
想到那張臉蛋上可能浮現的怒容,石靜深笑得更加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