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維儂舉世聞名的藝術節自七月份開始展開,有音樂會、戲劇、芭蕾,甚至民俗的各種表演不勝枚舉,精彩熱鬧。
欣賞了街頭的藝人表演和一場爵士樂的演出之後,不到中午他們就驅車前往阿爾勒。
阿爾勒有豐富的古羅馬遺跡、別具風味的博物館、美麗的風景、鋪滿鵝卵石的街道和充滿悠閒情調的咖啡座。
一到阿爾勒,花莘趁機找了個機會拉住安琪咬耳朵。
「安琪,我想問妳一件事。」
「什麼事?」見她一臉神秘,安琪配合的低聲問。
「真的都沒有人聞過艾爾身上的味道嗎?」
「艾爾身上的味道?」安琪先是一陣疑惑,霍地瞭然,「妳指的是他身上的香氣?」
「是呀是呀,這麼說妳聞過了!」花莘眼睛倏然一亮。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在騙她,怎麼可能只有她才聞得到嘛。
「沒有。」安琪毫無猶豫的搖頭,「我也是上次聽依蘋問起,才知道他身上有香味的事。我跟了他五年,在這之前,除了他因為劇烈運動流下的汗臭我曾聞過,香氣則不曾,啊,有了,我聞過。」她突然改口。
「真的嗎?」花莘一喜。
「就是女人的香水味呀,有些女人的香水灑得太濃,會沾染到他身上。」她說得有些含蓄,沒點明在什麼狀況下會發生這種事。
「那不算啦。」花莘失望的沉下臉,沒去深想她說的情景。
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才聞得到嗎?還是她該找個人來測試一下,畢竟安琪怎麼說也是艾爾的秘書,會為她老闆圓謊一起騙她,是很正常的。
中午吃飯時,她藉著上洗手間之便,暗暗塞了小費,找來兩名侍者幫忙嗅聞,結果得到的答案一如安琪和依蘋所言,什麼氣味都沒聞到。
完了,嗚嗚,她好想哭哦!花莘沮喪的走回座位,毫無食慾的撥著盤中鮮美的熏鮭魚和魚子醬。
說實話,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愈來愈不討厭艾爾,而且對他的欣賞反而與日俱增,他待人謙和有禮、學識豐沛又見多識廣,雖然多金卻從不恃財凌人,不過儘管他有這麼多的優點,但還不足以讓她昏了頭有嫁給他的衝動。
尤其在知道他的身份後,她更加明白兩人背景的差異,那不是單單靠一個愛字就能彌平的落差。
艾爾不動聲色的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也明白她找來了兩人想測試是否能聞到他身上的香氣。
嫁給他是一件不堪的事嗎?她這麼百般不願,從他早上向她求婚後,便愁眉不展的繃著一張臉。
「我的條件這麼差嗎?」吃完飯後,覽賞著阿爾勒的圓型競技場時,他問。
「不,對我來說是好得過頭了,如此不凡的你,該匹配同樣出色的女子才對,說真的,我們根本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裡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彬彬的風度、高貴的氣質、英挺的容貌、矯健的身手、優渥的財富、傲人的家世,這些沒一樣是她敢奢想的。
她從沒妄想麻雀變鳳凰,也從不覺得那是一件美事,如此截然不同的出身,日後一定會產生很多扞格摩擦的。
「我們原本確實是生活在兩個世界,可是我們的相遇,使我們的世界因此接軌連成了同一個世界。」他握住她的手,「花莘,我答應給妳時間,不會逼妳現在就點頭,不過希望妳真的能好好的瞭解我這個人,而不是附加在我身上的其他東西,好嗎?」
他的誠懇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敷衍的點了點頭。
不管了,反正等結束了法國之旅後,說不定這脫序演出的一切也會跟著結束,她何必現在擔這個心呢,先好好的欣賞風景最重要。
一陣異響由他們頭頂上飛掠而過,沒多久一架直升機降落在離他們不遠處的空地上,一位身穿白色休閒服的男子從直升機走下來,他露齒而笑,揮著手朝他們走來。
「嗨,老哥,好久不見了。」年輕男子俊朗的臉上綻著閃亮的笑容。
「謝赫,你怎麼會來這裡?」艾爾有點意外三弟的出現。
「你手機不接,電話不回,我只好奉命前來告訴你一件事。」他投給安琪一個個感激的眼神。要不是她,他還沒那麼快能找到他親愛的大哥哩。
接著他把目光移到在場的兩位東方女子身上,笑嘻嘻的上前自我介紹,「兩位美女有禮了,我叫謝赫,是艾爾的三弟。」他熱情的先給了羅依蘋一個擁抱,要再擁抱花莘時被艾爾擋下。
「什麼事?」
謝赫賊賊的瞄了瞄花莘,再覷了覷老哥,揶揄的開口,「大哥,你還真享受唷,帶著兩位東方佳麗遨遊普羅旺斯,真是羨慕死我了。」
「說重點。」他不耐煩的瞪他。
唉,大哥還是這麼沒有耐心。
「好吧,我是來告訴你,老頭們這回是鐵了心決定,如果一個月內你不帶回結婚的對象,那就等著回去迎娶老頭他們替你安排的女子。」他們自幼即在西方接受教育,所以見面時反而習慣以英語溝通,而不說阿拉伯語。
「他們太閒了嗎?」艾爾微感不悅的聳起濃眉。
「不會呀,我看他們忙得很,雖然戰爭打完了,還有不少爛攤子要收拾。」謝赫一臉好心的再說:「嘿,大哥,我可以偷偷先告訴你一個免費的情報喔,聽說那個女子長得很讓人肅然起敬哩,包準你一看見她就吃不下飯了,所以我建議你還是趕快找個女的結婚為妙。」
艾爾睇了一眼花莘。
她趕緊佯裝沒留意他們在談些什麼,走到一旁專注的欣賞競技場的建築。
謝赫饒富興趣的打量著花莘。「她就是你之前在電話裡說的那個人嗎?」
「你回去告訴他們,我的事我自有打算,用不著勞駕他們操心。」
「我難得可以出來,才不這麼笨再回去自投羅網,你有話想說就自己去告訴老頭們吧。」他這做大哥的悠遊世界,卻留他在家做牛做馬,應付那些難纏極了的老頭,他才不再呆了,現在他也要好好的看看這花花世界,玩它個過癮。
他走到大哥身邊,壓低嗓音訕笑。
「大哥,你不會是功力退步了吧,還沒搞定她呀?」他一見就知道大哥還沒收服這東方美女的心。
「嫌舌頭太長,我很樂意幫你剪短一點。」艾爾賞弟弟一記冷目。
謝赫倏地跳離三步,舉起雙手。
「嘿,算我多事,當我沒說,話已經傳達完畢,我要走了。」大哥平常是彬彬有禮的爾雅紳士,不過那只有在面對女人的時候才是這樣,一旦面對的是男人,狠起來可是絕不留情面的。
「你打算要上哪去?」
「先到波爾多喝美酒,然後再到蔚藍海岸游泳、玩風帆。」呵,逍遙美麗的日子正在向他招手呢。
「別玩得太瘋,注意安全。」艾爾耳提面命。他這個弟弟一旦玩起來,常常瘋得不顧一切,有幾次還因此差點丟掉小命。
「我知道啦。兩位美女,我走了。」他瀟灑的揚起手,調皮的眨了眨眼,道了再見,小跑步走回直升機。
看著直升機再度起飛而去,艾爾睇了安琪一眼,明白一定是她洩漏了他的行蹤,所以三弟才會這麼輕易就找到他。
「他一直哀求我,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事關你的幸福,一定要當面告訴你,所以我才說的。」安琪沒有半絲心虛的解釋。她這麼做可是真心為他著想,並不是出賣他。
他凝視著不遠處刻意迴避他眼神的花莘,輕吐一口氣。
「我今天向她求婚了。」
安琪一臉驚訝。「那她怎麼回答?」其實由他的表情她就不難猜出答案了,她是知道艾爾對花莘異常的喜愛,只是沒想到艾爾居然會開口向她求婚。
「妳想像不出來嗎?」
安琪安慰的出聲,「我看得出她對你愈來愈有好感,事情也不是這麼悲觀,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由謝赫帶來的消息,他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恐怕……不太夠。
「只要她肯點頭,十年我也等。」他才不理會三弟帶來的話,他婚禮上的新娘一定要是他鍾愛之人,其他的人誰找來的誰就自己負責。
「艾爾,」當他是朋友她才這麼提醒他,「求婚的事你不覺得太衝動了點嗎?畢竟你才認識她不久。」
「愛情的深度不是靠認識時間的長短來決定,而是取決於心中情感的濃度,有很多人認識了好幾年,甚至有人和配偶結婚了一輩子,卻始終無法真心的相知相愛相憐相惜。」他當安琪是可以說真心話的朋友,所以他才誠實的吐露自己的心思。
「多少人終其一生都尋覓不到摯愛的伴侶,而我如今有幸遇見她,雖然才短短幾天,但我的靈魂為她而悸動;有些愛或許需要用時間來累積,但有些不是,剎那之間的交會就深愛上了,我對她就屬於後者。」
艾爾深情的眸光凝向花莘的身影。
「我不想錯過她。」對花莘真正的動心是在馬賽的美術館時,她臉上那抹傾心沉醉的神情撼動了他,她的影子就這樣烙進了他心底,進駐了下來。
安琪明白他這次是認真的,跟以前交往的女子不同,過去那些只是一般的過客,而他想要讓花莘成為他永遠伴侶。
她只能祝福他了,但願幸運之神與他同在,讓他心想事成。
☆☆☆
餐餐享用的是豪華精緻的法國美食,夜夜住的是高雅舒適的旅館飯店,還有寬敞名貴的座車接送,以及費心安排的悠閒旅程,這一切都是羅依蘋和花莘來法國之前始料所未及的。
她們原先所想,只是希望有一場普通的自助旅行。
對這意外的頂級之旅,羅依蘋開心的享受,不覺有什麼絲毫不妥,誰叫艾爾要迷戀上她的好友呢。
「說真的,人家對妳這麼盡心盡力,處處體貼用心,花莘,妳沒半點感動想答應嫁給他嗎?」
花莘半躺在柔軟舒服的床上搖了搖頭。
「我不會因為一時感動而犧牲掉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如果他不是石油大亨,如果他沒有那樣顯赫的家世,或許她就會答應了吧。
羅依蘋若所有思的勸她,「錯過了他,妳未必能再遇到一個這麼深愛著自己的男人。」
這點她早就想過了。
「我知道,但感情是一回事,要生活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畢竟相愛容易相處難哪,我們的文化背景不同,一定會遇上更多的問題。」不想再提艾爾的事,她隨口問:「依蘋,妳和他交往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沒請我喝喜酒?」
羅依蘋臉上的神色倏地黯然下來。
「他不想結婚。」
「為什麼?」花莘不解的問。
「男人不想結婚還有什麼了不起的理由嗎?唯一的理由就是,」她自我嘲笑的說:「他不夠愛那個女人,或者他根本就不愛那個女人。」
「呃!」花莘一臉意外她居然會這麼說。依蘋一直以來都很少主動去提起她男朋友的事,她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竟是這樣。
「花莘,妳用不著同情我,這趟法國之旅讓我想通了,回去後我會和他分手,砍斷這段沒有止境付出的愛,另外追逐我的幸福。」羅依蘋釋然一笑。多年的付出不只掏空了她的心,甚至還染黑了她的靈魂哪,她如果還不覺悟,那就真的是太無可救藥了。
花莘真心的說:「依蘋,妳一定會遇到真心愛妳的人。」
「其實是有一個,只是過去我還執迷於他,所以無法接受對方的心意。」提起那個人,羅依蘋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
「哈,這就是妳上次問我愛人還是被愛幸福的原因吧,回去後一定要讓我見見那個人哦。」
「嗯。」她點頭承諾,走進浴室沐浴去了。
躺在床上,花莘想到了羅依蘋剛說的話。男人不想結婚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他不愛那個女人,那麼男人想結婚的理由又是什麼?是因為他很愛那個女人?
前幾天她聽到了艾爾的弟弟帶來的話,他家族那邊的人在催他結婚,如果最終她還是沒點頭,他會回去聽候家人的安排嗎?
也許依蘋說的沒錯,錯過他,她會後悔,但誰能保證,嫁給他,她會不會更後悔?畢竟回教國家的男人是可以一夫四妻的耶,開什麼玩笑,打死她她都不跟人家共夫。
暗算著離回去的日子只剩幾天,她決定了,到時才不管詛咒的事是真是假,上了飛機飛回台灣,他艾爾.薩巴赫就從此退離她的生活,跟她完全無關了。
☆☆☆
只要他在身邊,花莘就沒辦法離他太遠,因為她眷戀著他身上的味道,一思及回去後就沒辦法再聞到這醉人的香氛,她便覺得無比遺憾。
欣賞著卡馬格沼澤區的落日,那似錦的晚霞將天空妝點得瑰麗如夢,沼澤上倒映著深淺不一的橘色霞光雲影,令人萌生一股熏然的陶醉與浪漫之情。
花莘抬眼睇視身旁之人,艾爾也望向她,兩人眼中對面前的綺麗美景,有著同樣的感動。瞄到他的頭髮,花莘忽然萌生一個想法,她記得他連頭髮都是香的,那麼……
「艾爾,我有一個請求。」她連忙綻出一個甜笑,討好的說。
「妳說。」艾爾回她一記柔情款款的笑。
「你可不可以……唔,剪一撮頭髮給我。」
「妳要我的頭髮做什麼?」他很訝異她索討的東西。
「嗯,我們台灣有一個習慣,如果把對方當成很重要的人的話,會收藏對方的頭髮。」花莘掰得臉不紅、氣不喘。
「是嗎?」艾爾眉開眼笑的問。她的意思是說,她把他視為很重要的人嘍?他忙不迭的取出隨身攜帶的萬用瑞士小刀。
「妳剪吧,看妳需要多少。」他毫不猶豫的低下頭任她宰割。
接過小刀,花莘一時複雜的睇了他一眼。他就這麼相信她說的話呀,讓她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居然編造出這樣的話來騙他。
不過不剪白不剪,花莘還是在他濃密的黑髮裡,狠狠的剪下了一大絡的髮絲,她捧到鼻尖一聞,香氣猶在,很滿意的微笑起來,從腰間的霹靂包中取出幾張面紙,一一攤開,小心翼翼的將頭髮包裹起來,放回霹靂包裡。
「謝謝你的贈發之情。」她感激的開口。
「不客氣,我也想留妳的。」他抬頭說。
嗄?真是現世報,剛騙了人家,現在自食惡果了吧。花莘只好伸頸上前,也任他宰割。
艾爾滿眼憐愛的撫著她的髮絲,許久才下手剪了一段頭髮。
「花莘,我們這算是有結髮之情了,對嗎?」他拿出手帕仔細的包裹住她的髮絲,放進褲袋裡。
拜託,他們頂多有剪髮之情,沒有結髮之情好不好。
「你想太多了,我們只不過是很單純的以發易發,沒有什麼複雜的深意。」要不是她肖想他的香氣,她才不會想要他的頭髮咧。畢竟她總不能說,想要他的一手一腿拿回去聞香吧。
「我知道妳會很小心珍惜我的頭髮,妳想要聞那香氣,對嗎?」他明白她的意圖。
「艾爾,你是個好人,更是個好朋友,認識你我很榮幸。」唉,人還是笨一點會比較得人疼。
「我也會是個好情人、好丈夫。」他醇厚的嗓音發出情人間呢喃的私語,「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飲。」
「那是因為你現在不渴,以後等你渴了,你會想喝兩瓢、三瓢甚至五瓢、六瓢,然後還想再貪求更多。」想用這樣的情話來灌醉她,想都別想。
「為什麼妳不相信我?」總把他的真心拿來踐踏。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她細想了下,「可能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吧,無法相信有人會對我這麼深情。」想她花莘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如此出色的男子,為她如此傾慕。
她只覺得這一切都是由於普羅旺斯的浪漫悠閒所營造出的戀愛氛圍,讓他以為深愛上她,非她不娶。
等他離開這裡,他說不定會想,他那時發什麼失心瘋呀,居然曾經對一個普普通通的東方女子如此迷戀,未免太好笑了。
「不是這樣,妳……」他話未完,安琪急步走了過來。
「艾爾。」她一臉抱歉,打擾了他和心愛女人的獨處。
「什麼事?」他知道一定有事,所以她才會這麼不識相。
「謝赫他被鯊魚咬了。」她向他報告剛收到的消息。
「鯊魚?他是手被咬斷了,還是腳?或是頭?」他早就交代過他要小心,他卻總是如此漫不經心。
「頭跟四肢好像都還在,只是受了傷,現在在馬賽的醫院治療。」
「沒死就好,用不著管他。」話雖這麼說,無奈他還是狠不下心不去探望他。等見到他後,管他身上有沒有傷,他會先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生命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