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戀愛日記 第七章
    不像以前那種輕描淡寫的吻,這個吻很深,他的舌頭摩擦著口腔裡的每個部分,從牙齦、到每顆牙齒他都洩漏過,最後吸吮著我的舌頭,反復卷繞舔弄,那樣深情卻又煽情,讓我光是接吻就渾身發軟,快要站不住。

    好累。沒想到做愛會這麼累。

    我的腦袋幾乎停止運轉,只剩一片空白。

    我想我得睡一會兒才行,這麼想的當下,意識便像斷線的風箏,遠遠地飄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睜開眼。眼睛酸溜著,整個人迷迷糊糊。黑暗的房間沒有一絲光芒,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瞎了,將手指湊進眼前努力盯著看,發覺還能見到些輪廓,好險,這只是因為房間太過黑暗的關系。

    外頭有爭吵的聲音傳來,我豎著耳朵仔細聽,然後聽見了草莓的聲音。

    “你這樣對我們實在太不公平了,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阿滿跟我又不喜歡婉婉,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房間外,草莓憤怒地說著。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但你們選擇的不一定是對的。”醫生的語調很平靜,緩緩地將一字一句送出口,沒絲毫動怒的跡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想要成為一個平凡的正常人,過平靜而自在的生活,我並不認為讓主體選擇那種性向是合適。”

    “阿滿、我、兔子還有佐彌都喜歡魏翔,你不能強迫我們去假裝愛上別人。”

    “親愛的草莓,那並不是假裝。”醫生淡淡地說著。

    “明明就是假的,你要抹殺我們的感情,用假的來欺騙我們。”

    “我對婉婉的感情也是真的。”醫生說。

    “我們有四個人,你只有一個,不能因為你愛婉婉,就強迫我們也要一起喜歡他。”草莓憤怒地說著:“這根本沒有道理,你這麼做是錯的。”

    “不,沒有人是對的,也沒有人是錯的。我說過只有朝著這個方向,大家未來才能真正平靜安穩地生活。”醫生冷靜地說著,沒被草莓的掙扎所左右。“來吧,最後的融合要開始了。”

    房間的門被打開,刺眼的光線從客廳射進來,幾乎要將我的眼睛扎傷。

    我被一股力量拉了出去,草莓開始尖叫,帶著金絲鏡框的醫生微微地朝著我笑。

    醫生和其它人不同,他長得和我十分地相似,差別只是他有著輕微的近視,三百多度,和比較嚴重的閃光。

    “一切是十分簡單的,你們閉上眼睛聽我的聲音,當我開始篩選記憶,我說忘掉什麼,你們就會忘掉什麼。我會將那些不好的東西鎖起來放在心靈最深層的地方,沒有人構得到,自然也不會有人想起。”

    “我不會忘記的,你不可能催眠我。”草莓不停尖叫著。

    “小草莓,妳總是要我特別費心啊!”

    我渾渾噩噩地,身體像被淘空,然後灌滿氣體一般,輕飄飄地,腦袋也空了,不明白草莓為何一邊哭一邊尖叫。

    我覺得她好可憐,醫生好象在欺負她。

    我朝她走了過去,輕輕地抱住她,拍著她的背。別傷心啊!我想對她這麼說。

    “閉上眼睛。”醫生說著。

    我們閉上了眼。

    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水流灌入我胸口中,我睜開眼,發覺草莓消失了,她從我懷裡消失了。

    “不,還沒到睜開的時候,再閉上吧!”醫生又說。

    “如果我以後想要想起這些呢?”我看著醫生,疑惑地問著他。

    “當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並且能明確地判定什麼是對自己最好的時候,我將允許你想起來。”醫生這麼說。

    啊,我記得了,醫生也是一個控制閥。在我害怕佐彌和男人做愛的放蕩行為傷害到我們大家時,醫生曾經承諾會幫助我們。他一直都遵守著這個諾言。

    “醫生,你愛婉婉嗎?”我問他。

    “是。”他微笑著點頭。

    “我也很愛阿翔!”我得告訴他這些。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可以了,那麼,請你讓我想起他。”我懇求他。

    “會的。”他答應我。

    融合的目的,在展開一個新的人生。我們想要過得快樂,過得平順,然後像普通人一樣因為一點點愉悅而感受到甜甜的幸福。

    醫生選擇婉婉,捨棄了魏翔。因為兔子、草莓、我、佐彌都還不成熟,無法將融合後還不穩定的主體保護完全。

    他讓我睡著後,不安讓草莓又跳脫了我回到原來的地方,兩個人又變回三個人,之前的努力於是白費了。

    當他一起加入我們,醫生就不再存在,沒有安全的網作為後盾支撐以後,倘若又有分裂的情形產生,我們將無法自保。

    “閉上眼睛吧!”醫生說。

    “當你再睜開眼睛,就會發現自己組了個小家庭,有個愛你的妻子,還有個剛出生的寶貝女兒。”我聽見醫生話語裡的溫柔:“我們的女兒叫做奈奈,這名字是草莓取的,你會喜歡她的,她長得很可愛,有張和她媽媽一模一樣的漂亮臉蛋。”

    我聽見門被打開來的聲音,眼皮動了動,發覺天色很亮光線刺眼,身旁有人迅速地爬起來,立刻拉起被子將我裸露在外的身體蓋住。

    “我的天啊,你們兩個在我房間裡干了什麼!”

    大哥怒吼的聲音震動到我耳膜裡,我震驚地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被魏翔由後面摟著,而大哥站在門口,氣得頭發都豎起來。

    “啊──”我叫了一聲,對厚,這裡是大哥的房間,不是魏翔的家,可是我卻被魏翔拖上床也沒仔細想,兩個人就這麼做了。

    手往旁邊摸去想撐起自己,卻摸著濕黏的床單。

    大哥的床和棉被被我們弄得一團糟,上頭全是腥膻的精液。

    “什麼什麼?”原本在客廳的奈奈也好奇地走來,在大哥身後探頭往房間裡努力地探。

    “奈奈回去看妳的電硯!”我立刻爬起床,對女兒喊著。

    “伯伯你為什麼要生氣?”奈奈抬起頭,用天真無邪的面孔看著大哥。

    “因為妳爸爸弄亂了伯伯的房間,所以伯伯生氣。”大哥眉毛揚得高,臉色青筍筍,都快爆青筋了。

    大哥將奈奈推了出去,然後關起門朝我們走過來。

    “你們這兩個家伙實在有夠超過!”他怒吼著。

    鐵拳朝我的頭頂落下,我和魏翔一人被他K了一拳。

    “好痛!”魏翔喊著。

    “還不快起來把內褲給我穿上!靠,你們兩個哪裡不好做,偏偏到我床上做!這是我晚上睡覺的地方耶,這樣叫我晚上要怎麼睡!”大哥又K了魏翔一拳。

    魏翔拉開棉被光著屁股下床,他把我的內褲扔給我,然後跑到遠方將自己的內褲拾起努力穿上。跟著我們以飛快的速度著裝完畢。

    “對不起。”我低頭對大哥道歉,這種事情實在讓人抬不起頭來。

    “誰先的?”大哥還是氣得不得了。

    我指向魏翔,魏翔也很坦白地自己舉手承認。

    大哥走過去,朝他頭頂又是搥了一拳。“下次你再敢在我房間裡干這種事情,我就把你的懶趴剪掉!”他狂吼著。

    “什麼是懶趴啊?”奈奈輕輕地推開門,好奇地問。

    “妳給我乖乖待在外面!”大哥又走過去把門關上,順勢鎖起,阻止他的侄女太早進入成人世界。

    同過頭來,大哥又喊:“聽見了沒有,翔仔。”

    “聽見了。”魏翔乖乖地點頭。

    大哥跟著走到床前檢視他飽受蹂躪的床鋪,我跟魏翔筆直地站在他的書桌前動也不敢動,大哥平時人很好,但發起脾氣來就像頭會從鼻孔噴火的恐龍一樣,生人近不得。

    “搞什麼,這裡濕一堆那裡濕一坨,居然弄成這樣!”大哥開始咆哮。“你們兩個!”他將床單和棉被卷了卷,用力地扔過來。“把這兩件給我拿去洗干淨,如果有留下一點髒的地方,兩個都別想活了!”

    “知道。”我跟魏翔點了頭,自知理虧地也沒爭論,拿了眼鏡戴上就和他往廚房方向走去。

    “豐哥發飆的樣子真是可怕。”魏翔喃喃念著。“我頭上腫了三個包,可能會腦震蕩。”

    “還敢說,做之前怎麼沒想到那是我哥的房間。”其實我那時也腦袋一片空白,精蟲沖腦的時候什麼都拋一邊,眼裡就只有魏翔。

    魏翔笑了笑。“我要是說了,那你肯定不會跟我做。”他有些開心地講著。

    我將廚房裡的大鐵盆拖出來,弄得廚房都是噪音。接著把鐵盆拖到院子角落洗衣服的地方,倒入洗衣粉以後放滿自來水,用手攪攪,將床單和被子扔進去洗。家裡還是沒有洗衣機,所以一切都得用手動的。

    魏翔努力搓著大哥的床單,偶爾抬頭看看我,嘴角的笑容很甜。

    不知怎麼地睡醒之後世界像明亮起來一樣,映在我眼裡的他也顯得更好看了些。

    我突然有股想湊上去吻住他的沖動,他的眼眉、他微笑的神情,都勾動我心底的某個部分,讓我也想跟著他,漾起幸福的笑容來。

    下午,閒適的時光,我們就這樣蹲在院子裡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我覺得腰有些酸,腿有些麻,但是看到魏翔很開心的模樣,也就繼續陪著他蹲,暫時還不想起來。

    晚了些,阿爸牽著牛從田裡回來,他看見我們兩個在角落裡,遠遠地就大聲喊:“啊你們倆來了喔──”

    “是啊!”魏翔喊回去。

    “你們在干什麼?”阿爸又喊。

    “我們在給豐哥洗床單。”魏翔再喊。

    阿爸聽完之後臉色不太好,把牛牽去後面的棚子放以後,氣沖沖地走進屋裡找大哥。“豐仔你給我過來。”

    “干什麼啦!”大哥脾氣還沒消。

    “你怎麼可以叫他們兩個給你洗床單,你要洗床單不會自己洗嗎?啊不然等阿富回來再給你洗就好了,怎麼可以叫客人還有阿滿給你洗!”阿爸也是吼得屋頂會震動的那種音量。

    “我怎麼知道他們干什麼要給我洗床單啊,你不會去問他們喔,你問我干嘛啦!我什麼都不知道!”大哥說。

    “你這個死囡仔,從小到大都是這副模樣,連你爸也敢頂撞。”

    “吵死了,你聲音別那麼大好不好。”

    “你聲音比我還大還敢說!”

    屋子外頭就算幾公裡遠,也聽得見他們父子吵架的聲音。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常過來嗎?”我問魏翔。

    “還好,有時候豐哥會叫我跟姊姊、姊夫一起來吃飯。”魏翔說。

    “我爸跟我哥兩個時常這樣吵嗎?”我只記得小時候大哥總是愛跟阿爸頂嘴,沒想到長大後個性還是一樣,兩個牛脾氣的人對在一起,誰都不讓誰。

    “我姊說那是愛的表現。”魏翔笑了笑,跟著又問:“你還記得我姊的樣子嗎?你見過她好幾次。”

    我想了想。“我知道自己見過她,不過長什麼樣子就不記得了。”

    “哦。”他低下頭繼續搓床單。“其實我好想知道你還究竟記得些什麼,還有為什麼只有我你全忘掉。”

    “也許我不想把你想起來。”我沒有思考就直接開口。

    魏翔洗床單的手停了一下,而後繼續動作。“我不曉得那個時候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離開我。我一直都想問你,但是我想你也忘記了這件事情。不過都過去了,那就算了,只要你現在肯回來,我就很高興了。”

    我驚覺自己方才說錯了話,雖然心裡的確是那樣想的,但仍不應該在魏翔面前說出來。魏翔的內心遠比他的外表看起來脆弱,受過傷的部分是不堪一擊的,我默默地記起這點,要自己注意以後得適當地修飾說話的內容。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希望他因我而再次傷心。

    他的悲傷與難過是我所造成,我想我得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記憶這種事情很奇怪,有時候明明忘記,可是很久以後就又會想起來。我想只要時機成熟就可以吧,但是你必須給我一點時間,可能很快,也可能到我快死的時候才會記起你。”我告訴他。“這種東西不是我努力就行的,靠的是契機。”

    “你想不起我也沒關系,從以前或從現在開始都可以,和我在一起、別離開我就好。”他喃喃說話的聲音像懇求,低聲下氣地。

    我的胸口有些疼,害怕得不到愛的人,總是容易委曲求全。

    “你以前不是問過我一個問題,廟會那天的棉花糖是什麼顏色?”我說。

    “嗯。”他抬起頭凝視著我。

    “棉花糖是粉紅色的。”我看著地那雙深邃的眼睛,這樣告訴他。“很抱歉我只記得這個,其它的都記不得了。”

    只是單單一句話,很簡單的棉花糖是粉紅色,但我卻從他眼裡看到了震撼與驚喜交加的情感。他的眼裡彌漫霧氣,嘴角微微上揚而起,那些之前一直強忍的悲傷瞬間潰堤狂洩。

    他措手不及地低下頭,搓動床單的手停了。

    我見他他舉起手臂用衣服擦了擦右眼眼角,但來不及的左邊,眼淚滴落了水盆裡。

    “是粉紅色的。”他點頭,語調中帶著鼻音。“你記起來了。”

    屋裡頭大哥和阿爸的爭吵還是持續著,受不了噪音的奈奈拿著電視遙控器,尖叫著跑到院子裡,高分貝的音量刺進了我的耳膜,令我的頭疼了一下。

    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冒出來,腦海中突然浮現相同的情境,也是有個女孩如此尖叫不停。

    我這才想起剛剛睡著的時候做了一個夢,然而夢境的內容卻完全記不得,唯一有印象的是,那個女孩痛苦不已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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