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餐廳用完早餐,我牽著奈奈在豪斯登堡的街道上散步。連續假期游客頗多,奈奈看著風車看著船,有時遠離我的視線,還得努力喊幾聲她才會回來。
魏翔一直跟在我們後頭有些遠的地方,拖著行李箱,因痛而駝背的身影顯得稍許狼狽。
奈奈跟我要零錢買了罐蘋果汁給他,我別過臉,當作沒看見。
閒晃一陣,漫不經心地參觀許多地方,奈奈又走到一艘木造帆船旁邊。她仰頭望著那艘船,也沒問我的意見,便一溜煙地跟著其它游客往裡頭鑽。
我跟著她走進船艙裡參觀了一下,見魏翔也跟進來,不悅地起眼。
他到底想跟到什麼時候,我都覺得煩了。
“奈奈。”我抓住小丫頭。
“蛤?”她正盯著船內的木雕品瞧。
“出去了,這個地方很悶。”游客在我們身邊擠過來又擠過去,人一多空氣品質就變得糟糕。我想去買罐礦泉水來喝,燥熱讓我的喉嚨不舒服。
“我還要去看大炮。”奈奈皺著臉。
“不然妳乖乖待在這裡別亂跑,爸爸出去買罐水馬上回來。”不讓奈奈看夠摸夠,就要把她從她最愛的船艙裡拖出來,簡直是不可能。這孩子對船艦有著莫名其妙的狂熱,她為什麼會這麼愛船,這點連我都搞不懂。
“好。”奈奈回我一句,眼睛看都不看我。
我走下船,到旁邊的商店買了瓶飲料,喝了幾口舒緩了喉頭的燥熱,跟著走到甲板上吹海風。
魏翔也跟著我前前後後走著,他站在離我頗遠的地方,遙遙地望著我。
為了不想接觸到他的目光,我轉了個身,望向海的那一頭。
幾分鍾後休息足夠,我進到船內去找奈奈。心想都好一陣子了,她也該看夠了吧!來到原先約定的地點,她卻連個人影也沒。我抬頭四周環顧了一會兒,就是沒見著她。
“奈奈。”喊幾聲她的名字。“奈奈。”滿滿都是游客的船體內部,並沒有她響應我話的聲音。
我用食指抬抬眼鏡,疑惑地再度環顧四周。木制狹小船艙內她會躲的地方我都尋過一遍,但還是找不到她的蹤影。
“奈奈?”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奈奈向來不怕生,她是不是跟誰走了,這個小丫頭膽子大又愛四處游蕩,難保不會出意外。
隨手拉住一對日本人夫婦,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以日文問道:“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這麼高的小女孩,穿藍色水手服的。”我比著奈奈的高度,將她的特征詳細描述一番。
日本人夫婦對我突如其來的詢問顯得有些反應不過來,片刻之後那位太太才說:“剛剛好象還有看到,是綁著兩束頭發的孩子嗎?”
“她方才跟一個中年人在旁邊講話,但現在好象沒看到了。對不起,我們沒留意。”那位先生很不好意思地朝我道歉。
“請問那中年人長什麼模樣?”我追問。
“嗯……”那對夫婦很仔細的回想。“似乎穿著藍色大衣,帶頂灰色的帽子……”
“謝謝!”竄出船體,我在甲板上又喊了兩聲奈奈。
通常奈奈並不會離開我太久,她雖然看起來獨立,但還是挺黏人的。當她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叫也叫不應,人影都不見,我的直覺告訴我,出狀況了。
“奈奈!”最後一聲,奈奈並沒有跑出來響應。我想我得先和這裡的工作人員聯絡,要求他們幫我找女兒,奈奈很可能被那對夫婦口中的中年男子拐走。
我走到魏翔的面前,拿下被汗水弄濕的眼鏡,以T恤擦拭。“奈奈不見了。”我告訴他。
“咦?”魏翔顯然還會意不過來。
“幫個忙,幫我找她。”戴上眼睛後,我深吸了口氣對魏翔要求。雖然他不見得會接受我的請求,但我的確需要認識奈奈的人來替我搜尋她。“有人說她剛剛跟一個穿著藍風衣、灰帽子的中年男子在一起講話,拜托你幫我找她。”
“我知道了。”魏翔朝著我點頭,也沒有推托拒絕我,很迅速地便下船。
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跟著匆匆前去飯店的管理處請求他們協助。
這個地方十分的大,又有海又有運河,我實在無法想象奈奈被帶走後,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心中的不安一直想竄出到表面來,但在與那些工作人員一起尋找奈奈的時候,我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奈奈絕對不會有事情的,我這樣告訴自己。她是我的孩子,我一向有教她遇到事情而又沒值得信任的大人在身邊時時該如何處理。
她絕對不會有事。
一路搜尋到晚上,汗水濕透我的衣服,手電筒不停照著路,我大聲喊著奈奈的名字,但始終無人響應。
我想起婉婉臨終前將奈奈托付給我時,奈奈哭泣的模樣,我曾經答應婉婉要盡力作個好爸爸,把奈奈養大,讓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如今一想到奈奈可能永遠回不來,身體裡面的寒冷就不停湧上,讓腳都快無力支撐身體,走路顛簸個不停。
口袋裡的行動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接起來。
『林先生,令千金找到了。』電話那頭,有人這麼說著。
我立刻跟其它人一起回到飯店的管理處,警察已經到來,幾個人圍著一名狼狽的中年男子詢問著話。
奈奈被抱在魏翔懷裡,他們兩個人渾身是泥、都濕透了,奈奈不停地發抖,早上剛綁好的美麗頭發地散落著,憔悴不堪。
魏翔看我進來,便抱著奈奈走過來。奈奈眼眶裡有著淚水,看來剛剛才哭停。
“那個家伙?”我指著被警察圍住的中年男子。
魏翔點了點頭。
“在哪裡找到的?”我問。不明白他們兩個人怎麼混成這樣。
“運河旁邊。他們一路上不停地拉扯,是奈奈向路過的游客求救,游客通知管理人員,我們剛好在附近,所以第一時間就趕過去。”魏翔說。
“為什麼渾身濕透?”我壓著性子繼續問。
“那個人,”魏翔用下巴指了指中年男子。“我們發現奈奈的時候奈奈正在大叫,然後他居然把奈奈推下河。”魏翔摸摸奈奈的頭發,奈奈還驚魂未定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只是吸著鼻涕,紅著眼眶看著我,看著我這個失職才害她被人拐走的老爸。
“推下河!?推我女兒下河!?”我摘下眼鏡擦了擦,胸口那把忍耐整天,焦急憤怒的火一下子全升到表面上來。
我走到那個中年人前面,介入兩名警察之間,看著中年人狼狽的臉,昂著下巴問:“你知道那是別人家的寶貝孩子嗎?”
“實在是很對不起。”中年人不停地點頭道歉著。
“你帶走別人的孩子打算做什麼?”我冷冷地問道。
“實在是很對不起。”中年人仍是只有這句話。
“你以為事情是只有說句對不起就能擺平的嗎?”我怒吼了聲,狠狠地朝著中年人的臉揮過拳去。
沒有節制的力道讓他從椅子上跌落地面,鼻梁也應聲斷裂,鼻血在下一刻噴了出來,見到情況失控,兩名警察連忙將我架開。
“如果我女兒因為今天的事情而有任何損傷,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絕對會讓你活著比死還痛苦!”臨走前我曲起腳,用力地踩上他的鼠蹊部。
中年人痛得跪倒在地,帽子掉落,露出光禿禿的地中海禿頭。
“對不起、對不起!”中年人不停地說著,向我道歉。
“先生,請別激動。”警員連忙說著將我帶開。
“沒事,我沒激動,我很好。”我又拿下眼鏡擦了擦,走開了兩步等警員松下抓住我的手後,回過頭又朝那男人的背上踹兩腳。“你這個變態,給我記住今天的話。如果我女兒有事,我會讓你寧願自己從來沒活著過!”
“對不起、對不起!”中年人哭著道歉,而我接著又被遠遠架開。
跟著做完筆錄後,一個像是經理級的人物出來招呼,說是在他們地方讓小孩受到驚嚇差點釀成不幸,實在感到歉意。
日本人的客套多禮、和一排服務人員的九十度大鞠躬讓我稍微消下怒氣。辦妥了其它事情,我回頭招魏翔一下,轉過身要他和奈奈跟我回小木屋去。
回到屋子裡,我緊緊上了鎖,先帶渾身濕透的奈奈進浴室洗澡,接著把她抱上床。
魏翔濕淋淋地站在我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去洗澡啊!待在那裡干嘛?”我說。
“今天早上急著找奈奈,行李好象丟在帆船那裡,沒有拿回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走到衣櫥旁,抽了件自己的睡衣給他。本來還想拿件自己的平口褲出來,但想了想,還是做罷。就讓他褲子底下空著吧,沒穿內褲也不會死。
“先拿去穿。”我把衣服塞給他。“你的行李明天再去找,日本治安很好,不用擔心有人順手拿走。”
“嗯。”他點點頭,安分地往浴室前進。
我來到奈奈的床邊,擰了她的蘋果臉一下。“妳這個小鬼,不是告訴妳不能跟別人走嗎?居然敢不聽老爸的話!”
“是那個伯伯說要給我一個大盒的糖果,可是他忘記帶出來了,所以要我跟他過去拿,我也不知道啊!他說一下子而已,可是就走了好久,我說要回去,然後他不讓我回去,然後我們就吵起來了。”小丫頭嘰哩咕嚕地講著。
“跟著呢?”我問。
“跟著他又要帶我去坐船,因為我很喜歡坐船啊,所以我就跟他說,做完船拿到糖果以後,我就要走。”奈奈躺在床上說著,我替她吹完頭發後,蓋上被子希望她早點入睡。
“妳還想著拿糖果,小心連命都沒了。”
“那個伯伯還說,如果我給他摸一下,他會給我更多糖果。”奈奈用天真的語氣說。
“摸!”我汗毛部豎起來,起眼問。“那妳有給他摸嗎?”
“才沒有,因為爸爸說女孩子不可以隨便給人摸啊!”奈奈很認真地說著:“我跟他這樣說,然後他就很生氣,然後他說他昨天給我糖果的時候不知道我會這樣,所以他要把昨天的糖果要回去。”
“昨天那盒米飛糖也是他給的?”這根本是預謀犯罪!我剛才應該多踩那變態幾腳才對。
“嗯嗯!”奈奈點頭。“可是我沒有給他摸。”
“奈奈做得好!”我摸摸奈奈的臉,嘉許她的表現。
“後來他又要拉我,我就開始尖叫,然後跟旁邊坐船的人說我不認識他,他還要把我抓去賣掉這樣子。我一邊叫一邊哭,結果就真的有人跑過來叫他不要拉我,還有個姊姊去叫人來救我。然後等了好久,他們把那個伯伯圍著不讓他跑掉,然後哥哥來了,哥哥叫那個伯伯放開我,可是那個伯伯是壞蛋,他把我推到運河裡。還好哥哥把我救起來,不過我嗆了很多水,那個水臭臭的。”
奈奈皺起臉。“很臭很臭!”
“當然,那又不是白開水。”我說:“運河裡都有天鵝在游,還有魚。水裡面有天鵝和魚的大便。”
小丫頭的眼睛睜得好大。“大便!?”她不可思議地叫著。“我喝到大便水了。”
我拍拍她的臉蛋。“妳剛剛有刷牙了,沒關系。”
就這麼一來一往,等奈奈把她今日的歷險故事講完,累得昏沉沉睡去,我也漸感體力不支。
魏翔洗好澡出來,穿著我的睡衣,就站在門口,探頭問了句:“她還好吧?”
“嗯,睡了!別大聲,小心吵醒她。”替奈奈蓋好被子,我點了點頭。
離開奈奈睡著的房間,我走到樓下客廳坐著休息。今天真是有夠累的,不過也幸好奈奈沒事情,否則我真沒臉下去見奈奈九泉下的媽。
站在樓梯口的魏翔打了個噴嚏,處於深思中的我這才發現他的存在。
“你不去睡,跟著我下來干嘛?”我問著。
“你願意讓我留下來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著眼看他,不想給他過於肯定的答案。讓他留在小木屋裡過夜是因為他今天幫了我很大的性,他找到了我的寶貝女兒,於情於理我都必須謝謝他。但他又對我有過不禮貌的舉動,我仍然對他保持戒心。
他見我不說話,原本期待著的神情也淡下來。
“我們不可能了對不對?”他問著我。
我的手指敲著沙發把手,別過臉去看窗外黑壓壓一片的深夜風景。
陽台外頭好象還有魚游過的輕輕水聲,他就站在我的視線之外,穿著我的睡衣,等待我的答案。
“我有時候會想起我過去是怎麼樣的人。”過了好一陣子,我才開口。“一個只會逃避,什麼也不做,因為悲哀自己無能而躲在棉被裡哭的人。但現在的我,不是那個人你懂嗎?”
“嗯。”魏翔仍是佇立在樓梯口,靜靜聽著我的話。
“對我而言,你是屬於過去的記憶。我已經忘記的東西,不會想去想起來。我現在活得很好,生活也過得很正常,我覺得你的出現太過突兀,你打亂我原本的步調,所以別期待我會滿心歡喜接受你的到來,即便我們以前曾經有過什麼關系。”我重申:“那些都是屬於過去的,不是現在的。”
“但是你還是你,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阿滿。”他說。
“我不喜歡男人。”我告訴他。
“我喜歡你就好。”他回答。
“我根本記不得所有關於你的事情。”我拿下眼鏡擦了擦,再戴上時,他已經走到我身邊。
我習慣買寬大的衣服,當發現那件睡衣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合身時,我警戒地起眼。如果這個男人朝我撲過來,體型上我就輸了他一截,所以我想我可以伸手拿後頭的台燈往他頭上敲去。等他昏死再把他丟進湖裡頭毀屍滅跡。
“不記得並不代表沒有發生過。”他微微笑著:“你離開以後,我天天都想著你的事情。所以就算是你忘記也沒關系,我記得就好。你所有的事情我都記得,不管是草莓、兔子、佐彌……我通通都記得一清二楚。”他指了指他的腦袋。
“閉嘴。”我不耐煩地對他說。
“我想,你應該可以接受我的才對。我們可以慢慢來,反正多的是時間。”魏翔眨了眨眼睛,他的眼裡有著霧氣。“只要你不討厭我,那我還是有機會。”
“就跟你說了我不喜歡男人!”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想回二樓去,遠離這個家伙。我的腦袋需要冷靜一下,一直聽著他的話,我覺得我都快被他洗腦了。
“阿滿……”錯身而過時,他抓住我的手臂。“我們可以重新再來。”
“我不想。”我斷然回決。
他抓著我的手掌緊了一下。
“我要上去睡了,麻煩你放開。”我說。
他的頭側下來,干燥的雙唇輕輕接觸我的嘴唇。我瞪大了眼,沒想到他居然又吻我。當下牙一咬,心裡盤算若是他將舌頭伸進來,絕對要把它給咬斷。
輕輕“啾”了一聲,嘴唇與嘴唇吸吮而產生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
我怔愣地看著他。
他意猶未盡地別開臉,朝著旁邊打了個噴嚏,而後松開我的手,搖搖晃晃地往二樓走去。
“搞什麼鬼……”我呆呆地留在原地,一時半刻無法返魂。
睡了一晚,隔天被奈奈搖起床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
我的頭昏昏的,喉嚨沙啞地發音困難,鼻涕在我坐起身時滴了下來,視線比普通時候模糊許多。
“奈奈,衛生紙。”我指揮著女兒。
奈奈立刻抽張面紙給我。“爸爸你好惡心喔,鼻水滴到棉被上了!”她皺著臉說著。
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我沒想到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
咳了幾聲,擤擤鼻涕,我發現應該是感冒了。但我無緣無故怎麼會感冒呢?無力地爬起身將睡衣換下,隔壁房間聽到動靜,那個人又探頭過來。
“阿滿,醒啦!”魏翔拿著張面紙,打了個噴嚏,鼻頭通紅地問著。
我看了他一眼……被傳染感冒了……凶手就是這家伙!
“要退房了,東西收一收。”我說,然後也不理會他正在看,就把睡衣全扒下來,換上便服。
整理完畢後將行李拉出小木屋,辦好退房手續接著去到昨天奈奈失蹤的地點,找到魏翔的旅行箱。因為感冒頭痛得不得了,也沒有游興,吃過午餐以後,我就帶他們前去搭電車了。
上車前,我跟魏翔要大哥的電話打給大哥,本來是希望他行行好可以勸這家伙趕快回台灣別黏著我們父女,但大哥的電話一直沒人接,魏翔說大哥正在上班,上班時是不接電話的。我這才放棄。
回到新宿,我把鑰匙拿給奈奈開門,行李都放在客廳的榻榻米上不想整理,人東倒西歪地走進房間裡,倒下去癱著起不來。
臨睡前,我抱緊一盒面紙在懷中,深怕自己半夜鼻涕流得滿臉都是。
“爸爸,晚餐吃什麼?”奈奈爬上床不停地戳著我。
我被戳得屁股痛得要死,但卻沒力氣回答她。
“爸爸生病了,奈奈下來別鬧他。”魏翔立刻將奈奈抱下床,兩個人往客廳方向移動。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魏翔這家伙有用,奈奈還挺聽他話的。
“哥哥我要綁辮子。”他們的聲音從門縫隱隱傳來。
“好。”魏翔的聲音很輕柔。然而接著,他又打了聲噴嚏。
你這家伙,感冒還敢接近我女兒。
我應該站起身來,把他跟奈奈隔離才對,如果他害奈奈感冒就糟糕了。但是我的頭痛得不得了,喉嚨像有火在燒一樣,鼻涕不停倒灌,還咳嗽咳個不停。
沒力氣了,世界都在打轉。
算了……我無力地想。就讓他多留幾天吧,剛好也能替我照顧奈奈。
然後還要叫奈奈去買個口罩來戴,免得飛沫傳染。
魏翔這家伙,口水毒得很,我才被他親了一口,就感冒上身了……
夜裡睡得不甚安穩,身體的熱度不斷上升,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床邊有什麼聲音悉悉地吵著。我睜開眼。
“啊,你醒啦!”原來是魏翔端著水來到床前,正在拆藥包。他把我扶起來,倒了些藥給我。“剛剛帶著奈奈去藥房買的,老板說這個藥吃下去,休息一下就會退燒了。你先起來吃吧!”
他將藥放進我的手心裡,他的手很冷,而我的掌心很熱,我打了個寒顫。
“啊,不好意思!”他說:“我剛剛在弄冰塊,所以手才這麼冷。”
我點點頭,吃下了藥,翻過身繼續睡。
他接著端臉盆進來,門沒關,客廳傳來奈奈正在看卡通的聲音。
“把冷毛巾放在額頭上會比較舒服。”他說,然後擰起冰水中的毛巾,折疊好壓在我額頭上。
我想睡,說不出其它可以響應他的話。
他在我耳邊細碎念著一些有的沒的,我也沒氣力去聽。
“你要快點好啊……快點好……快點好……”他柔聲說著,伴著幾聲咳嗽。
跟著他又抽了面紙,擤了一長串的鼻涕。
吵死了……我連睡覺都不得安寧。
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我聽見電子溫度計的嗶嗶聲,張開眼,魏翔一樣在旁邊。
“還是很燙。”他伸手摸摸我的臉頰,我只能呆滯地看著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被熱度燒壞了。
“你要不要吃些什麼?”他問著:“冰箱裡有牛奶。”
我沒回答,他憂心地看我一眼,而後跑出去溫了牛奶回來。
喝了幾日,胃一陣惡心,我嘔了聲,又全數吐還他。連說對不起的力氣也沒,我癱回床上,心想病得這麼嚴重,會不會因此葛屁。
魏翔拿來干淨的毛巾來擦拭,順道把我身上的髒衣服也換下。
我皺著眉頭,緊拉著睡衣不讓他脫下來,他一直輕聲地說著:“把手松開,都弄髒了,這樣不能穿。”
我力氣比不過他,最後還是被扒個精光。
“早上奈奈的同學來跟她一起去上學了。”他一邊咳嗽一邊說話。“你要早一點好起來,奈奈她很擔心你。”
我的眼皮很沉重,開開闔闔地,灼熱的呼吸道得不到任何氧氣,努力做幾次深呼吸,想吸入一些新鮮的空氣,那聲音聽在自己的耳裡,卻如同深沉的歎息。
“我用冷水替你擦一下身體,等一下再讓你吃藥。”他端來水盆。
我整個人將棉被卷住,皺著眉和被子窩成一團,並不想接受他的好心。他自己也感冒了不是,病人干嘛來照顧病人,如果他的病更嚴重,不變成我害的了?
魏翔擰干毛巾從棉被縫隙伸進去擦拭我的背,我抖了一下,雞皮疙瘩全起來了,但是滾燙的皮膚碰到冷毛巾的感覺卻十分的好,燠熱尋找到發洩的出口,讓我舒服地歎了口氣。
就也隨他了,當他把我翻過來又翻過去時,我昏得忘記抵抗。
冷涼的毛巾刮過胸前,轉了轉,往下腹滑去,溫柔而力道拿捏得宜的觸感讓我松懈所有防備,我攤開身體隨他動作,而後毛巾往下緩緩移動,在內褲的松緊帶被拉開時,我睜開了眼。
他的臉好近,就在我面前,我連一句“干什麼?”都來不及問,毛巾已經掉落在床鋪上,那雙因浸冰水而變得冰涼的手竄入褲底,直接攫住了我的分身。
我皺起眉頭,伸手想推開他,但手心卻只能貼在他的手臂上,前後便不上力。
“幫你擦身體很舒服嗎?你都勃起了。”他干澀的聲音卡在喉間,靠近我的耳朵沙啞地說著。
沒有……我開口想反駁,卻只能呼出熱氣。
魏翔的手緩緩摩擦我的下半身,淫靡而曖昧地來回轉動著,我聽見他呼吸急促的聲音,想將雙腿合起來,但卻因為渾身酥軟而無法辦到。
“嗯……”吞咽下唾沫,濁熱的喉頭震顫著發出聲響。當他的手指往下按摩著根部,我聽見了自己可恥的呻吟。
努力地將自己的雙腿合攏,他再度將它們打開,我搖晃著頭,掙扎著想離開,卻被他攀上床的身體給壓制住。
他的胸膛是冰涼的,猶如他的手心一般,但氣息卻是溫熱的。
我感受他雙唇的靠近,輕輕地碰觸,不敢太過放肆,但底下的手指竟往後游移,探進了屁股後頭的穴孔裡面。
我全身僵硬,屏住了呼吸。
“放輕松,我不會對你怎樣,只是想讓你舒服點。”他說著,手指按壓著內璧,奇異的快感在他動作的時候不斷地出內部往心髒方向傳來,另外的那只手掌包著前方分身,指尖在尖端敏感處不停圈繞撩弄著。
我呼出的氣灼熱地線繞在兩人之間,雖然極力抵抗,身體卻沉醉於這樣的快樂,快感凌駕高燒的痛楚之上,而後在他手裡,我達到了高潮。
“再睡一下吧!”他仔細將我擦拭干淨後,探探我的熱度,隨即拿來干淨的衣服為我穿上。
他的臉挨到我面前,看在我眼裡,是那樣的蒼白而無血色。
魏翔側過臉咳了幾聲,走離床邊後,咳嗽又更加劇。跟著地似乎是不想吵著我,關上房裡的電燈走到客廳去,隔著門板,擤鼻涕的聲音悶悶傳來。
我的腦袋一團混亂,他到底是抱持著什麼心態對我做那種事情?
我這種毫無反抗能力的狀況,大可以強上一次做完,但他沒有。或許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沒力氣做下去,但或許,他純粹只是想幫忙抒解我的情況。
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心情還沒有從方才的激動裡回復,他又開門探頭看了看我的情況。
客廳外的光線有些刺眼,我用力地擰著眉頭,他察覺到後立刻將門小聲帶上。
“你休息吧!該吃藥的時候我再叫你。”他咳得聲音都變了,但還是輕聲細語地,小聲對我說著。
慰問的聲音停歇,我心裡卻起了漩渦。
為什麼明明他也感冒,還要拖著病照顧我。明明我覺得自己不認識他,他卻對我該死的好,溫柔得要命。
我的腦袋混亂不堪,身體的痛苦又湧上來。
魏翔代表的是過去的記憶,是那些我決定遺忘而後不願想起的。
我知道自己不能夠接受他,甚至得離他越遠越好。
警戒的聲音不停在腦中響起,但他黑色深邃的眼睛卻像烙印在我腦海裡一樣,縱使閉上雙眼,仍然無法揮去。
無可奈何之下,我回憶起婉婉的模樣。希望能夠借著婉婉,來沖淡對那雙眸子的印象。
然而一直到睡去,魏翔的身影都還是那麼牢固地停留在原處。
而他苦澀的笑容,也越來越顯鮮明。